这都是风嬷嬷之功。
当然,九皇子妃这样的转变。对重活一世的顾琰来说,不算是太大的事情。但是风嬷嬷还有一点让顾琰无比心动。那就是善言是风嬷嬷教导出来的!
能教导出善言这样的人,风嬷嬷在顾琰心中绝对是厉害不已的人物!
她去宫门局之前就在想,风嬷嬷与沈度有那一段缘分,她若是将风嬷嬷收归顾家,就等于是与沈度争利。这让她心里羞愧不已,但她如今最缺的,就是风嬷嬷这样的人。
她只想着,一年。只是借用风嬷嬷一年便好。只要她能来尺璧院一年,能教导白、绿、黄、青这四个大丫鬟一年,就算她离开,顾琰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顾琰没有想到,风嬷嬷早就不在宫门局,她与沈度相遇的那一段缘分,也没有了踪影;顾琰更没想到的是,风嬷嬷竟然从莱州来,竟然主动出现在顾家!
命运改变的轨迹,似乎弯道太大。顾琰一下字绕不过弯来。
后来顾琰从傅氏口中得知,这位风嬷嬷,的确是今年才从宫中离开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能提前离开皇宫,还去了莱州,被太奶奶送来了京兆顾家这里。
莫名其妙的缘分,却令顾琰感到惊喜不已。她将羞愧的心放了下去,既然风嬷嬷主动来到顾家,那么她就不用与沈度争利了,太好了。
“阿璧见过风嬷嬷。”顾琰给风嬷嬷躬身行礼,语辞十分恭敬。她心想着:风嬷嬷既来了顾家,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会将她留在尺璧院,且要用尽办法让她细心教导水绿等人。
她不会像京兆权贵夫人那样。走了风嬷嬷这个大宝!
顾琰一心想着怎么将风嬷嬷留在尺璧院中,却没有注意到。风嬷嬷在看着她的时候,阴鸷的眼神闪过一丝柔和。
沈家南园内,在昏黄的灯光中,沈度像一尊青铜礼器,一动不动伫立着,细心听着如年的禀告。
“主子,风嬷嬷已经去了顾家,莱州那位,让属下向主子说声多谢。”如年这样说道。他脸上有一股风霜气息,这一段时日的奔波劳碌,明显在他脸上刻下印记。
但是如年心里很轻松,因为这事办完之后,他终于不用再看到主子板着的脸色了,也不用再经常陪着主子在竹林里面熬夜了。一想到这些日子的苦逼,如年就想塌下脸。
“嗯,让风嬷嬷费心一点,任何时候,都要以顾家姑娘为第一考虑。”沈度想了想,这样说道。
将风嬷嬷送进顾家后,他和如年一样,感觉轻松了不少。有风嬷嬷在,就算将来发生什么事,顾琰都不会有性命之虞了。保住了性命,旁的,便可以慢慢说了。
那一日沈肃的提醒,如当头棒喝,碻当着沈度的心。此后,沈度便在想,他要怎样做才能保住这个福分。
沈肃其实说得没有错,最愚蠢最懦弱的,就是看清了自己的心,却没有循着自己的心去做。不管理由是什么,倘若违背自己的心,就算将来事做得再全,所得依然是遗憾。
沈度最厌的,就是遗憾这两个字。经沈肃这么一点,他便觉得,遗憾害怕这样的情绪,在与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福分诱惑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心,循着自己的心去做,将风嬷嬷送进顾家,就是他做的第一步。
沈度从这些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如年一副等待他回神仍有要事说的样子,不禁挑了挑眉:“什么事,说吧。”
“莱州那位说,尚书省当退,门下、中书两省当进,不然政事堂一家独大,非国朝幸事。”如年想了想,将莱州那位的话语原原本本说出来。
如年说完这些话,觉得自己有些气喘,偏偏莱州那位说这些事就好像聊天吃饭一样随意,让如年不得不感叹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如年在沈度身边很久了,很清楚这些话落到实处,将会对大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朝局会产生怎样的动荡。不过这些动荡,也是主子们需要考虑的,如年觉得自己脑容量不是太够,便不再想下去。
沈度听了这些话,嘴唇抿了抿,心中为莱州那位默默点赞。胆敢拿尚书省下刀的,除了父亲,大概就只有莱州那位了。这两个人在沈度的心中,是仰止高山一样的存在,他们既然都有这样的想法,那就说明尚书省便一定要见血了。
至于怎么个见血法,这都是细细考虑的,一时半刻想不完善。成国公府和方集馨在尚书省的势力太大,如若一着不慎,让他们奋力反扑,那就大事不妙了。
不管尚书省怎样见血,吏部肯定首当其冲,看来那位,也想顾家退了。
沈度也觉得顾家到了应该退的时候,子嗣太过单薄的顾家,其实已经不适合在朝廷了,尤其是顾家不仅子嗣单薄,而且这些单薄的子嗣在为官一事上颇为平庸。
顾霑为人和善,以善行世行事,这绝对是值得称道的事情。崇德帝以铁血手段登位,以良善的顾霑为吏部尚书,未尝没有以良善来消弭血腥这个意思。
但在为官一道上,是需要血性的,顾霑得于良善,也失于良善。这几年,由顾霑执掌的吏部,在铨衡人物、擢尽才良这一方面做得并不好,原因就是他太善太软。
顾重安是个人物,由他提出创立书院一事就可以知道。但这个人物,作用在别处,并不适合为官。尤其是由于云山书院一事,沈度与顾重安接触颇多,对他的性格更熟悉,便作此论断。
至于顾重庭,似乎是顾家这一代最拿得出手的人,不知为何,沈度却觉此人殊不简单,尤其见到他在成国公府出现数次后,与成国公府相交的,所图非一般,沈度便觉得此人还有待商榷。
想必莱州那位,也想到了顾家种种情况,才会说尚书省当退。尚书省退了,顾家也不能久立了。不然,何以早不说迟不说?
如年在一旁静立良久,忽而想起了陈维的话语。他小心地觑着沈度的脸色,欲言又止,看着颇为纠结。
“说。”沈度看了如年一眼,只说了这个字。他对如年太熟悉了,每次他想说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就会是这个表现,以图引起沈度的注意。
果然,就听到如年笑嘻嘻的说道:“主子,属下听陈都尉说了些有意思的事情。仿佛,三殿下似乎想为成国公世子做媒,想打进西疆傅家呢。”
三皇子因了当年那件事,一直对西疆傅家不放心,便一直想除掉西疆傅家。只是傅家里里外外像只铁桶一样,三皇子只是苦于没有地方下手罢了。
顾家与傅家有关联的地方,就落在傅氏和顾琰身上,秦绩尚未成亲,冲着谁去的,一清二楚。顾琰,他们的目标是顾琰!
沈度忽而笑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三殿下最近太有空了些。他自己的亲事还没有定,似乎操心太多了!”
这笑,让如年有些毛骨悚然,也迅速领会了沈度意图:主子的意思,就是要让三殿下忙一忙了。
可是如年都尚未来得及布置,三殿下自己就折腾着忙上了,而且这一忙上,还影响甚大,因为这件事,牵进了襄阳卫大将军罗炳光。L
☆、第101章 《春秋》不书者
十月初一大朝会上,襄阳卫大将军罗炳光千里急书,道是在襄阳境内发现了白鹿,现如今白鹿已经被抓住,不日将被送进京兆,特意急书以贺国之祥瑞,感念皇上德泽天下,是以祥瑞四出云云。
高高端坐的崇德帝听了这些汇报,并没有说话,但脸色明显舒悦不少。见此,宗正卿朱有洛率先凑言道:“恭喜皇上得此祥瑞!臣听闻德至山陵则祥云出,德至深泉则黄龙见,如今大定有此白鹿,可见盛世已临,上天感念,贺喜皇上!”
朱有洛将这个捧哏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又恰到好处歌功颂德了一番,听得崇德帝眉眼都眯了起来。好听的话,谁不想听?尤其是朱有洛说得好,听着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
其实朱有洛心里想的是:我嚓,又让罗炳光抢先一步了,怎么他就这么懂得皇上的心思?这一次,罗炳光得到的赏赐肯定会很多!
朱有洛想起崇德帝对罗炳光的信重,不禁心中有些泛酸,对那劳什么子白鹿,也没有多少好感。
在朱有洛之后,不少朝官都出列说了相似的话语,都认为此次祥瑞的出现,是因崇德帝德泽之故,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他们想的,其实和朱有洛差不多,都觉得罗炳光揣度上意,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先前,罗炳光从襄阳送来的贡品,也极合崇德帝的心意,就连监察御史都这样描述道:“善纳贡献,物皆精巧,是以天下各卫大将军从风而靡。”虽然是对罗炳光的弹劾。何尝不是在说罗炳光的本领?
罗炳光不但揣测帝心厉害,而且其人用兵了得,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二王之乱时,罗炳光时任襄阳折冲府都尉。却立下了平乱的大功。
这样的人,朝官怎么能不说一声厉害?这但这还不是他最厉害的一点,他最厉害的一点在于有那样敏感的身份,仍是得到崇德帝如此看重。
罗炳光,正是淑妃娘娘的表兄!
因着这一个姻亲关系,罗炳光便是三皇子的母族,天然就站在了崇三皇子这一边,就算他已经明确站队。仍是统领着襄阳卫十万兵马。罗炳光拥有着十万兵马,就等于是三皇子拥有这十万兵马。
不知道皇上是对罗炳光信任,还是对是三皇子的宠爱?不管怎么说,朝官因此更加笃信,大定的下一任帝王是三皇子无疑。
只有三皇子自己不是这么认为的,崇德帝在紫宸殿踹他的那一脚,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原本三皇子就对帝心存疑,再加上这一脚,便令他多了些想法,这一次祥瑞之事。正是他和罗炳光共同谋划,所为的,当然是太子之位。
罗炳光和三皇子的想法一样。就算人人都说那样东西是你的,但一日不真正握在你手中,就不是你的。尤其是皇位重宝,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开玩笑!不然历朝历代也不会有那么多谋逆争斗之事了!
沈度站在宣政殿中,凝神细听着朝官的奏言,想听听三皇子和罗炳光的谋划是什么。他不认为罗炳光献祥瑞是为了获得恩宠,如果是这样,襄阳卫那些贡品已经足够了。他何必特地弄一个声势浩大的献瑞?
只是,这宣政殿中。仍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此外别无他言。御史中丞王以德嘴唇翕动。最后仍是抿住了嘴唇。侍御史房莘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了看崇德帝的舒悦,最后和王以德一样,并没有出声。
于是宣政殿内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情景,大部分的人兴高采烈地夸着白鹿祥瑞,而另外一部分人,则是低首敛目,没有同乐的兴致。
便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崇德帝吩咐退朝,且在退朝之后还问了襄阳卫士兵一句:“那白鹿什么时候到来?”
崇德帝这话一下,王以德和房莘就动了动,可是殿中大臣早就弯腰齐声说道:“臣等恭送皇上。”,这样的齐声大喊,掩压了王以德和房莘两人的动作。
宫墙东北角内,朱宣知小胖子一脸迷惑地看着沈度,然后问道:“老师,祥瑞是什么?能用能吃吗?”
自早上开始,朱宣知听到的都是关于祥瑞的事。上至那些师傅们,下至宫女内侍,都在兴致勃勃地说着白鹿现世、德泽大定一事,令他莫名其妙。
便趁着跟随沈度学习的时候,问起了祥瑞为何物,何以宫中所有人都为此兴奋不已?
沈度此刻并没有像宣政殿那样低眉敛目,反而微微笑着问道:“为什么你会觉得祥瑞能用能吃?”他的目光含笑,状似好奇地问着朱小胖子。
在宫墙东北角这里,沈度不愿对朱宣知端着冷硬态度,并不是所有师徒相对,都要那么严肃审慎,沈度反而觉得,轻松自在的氛围,反而会让人将道理记得很清楚。
“我是想着能让大家都喜欢的,都是用和吃两字而已。”朱小胖子认真地回答道。
沈度想了想,才说道:“所谓祥瑞,是吉祥的征兆,譬如禾生双穗、奇禽异兽等,如今襄阳出现白鹿便是奇禽异兽一类的祥瑞。这是当下大家都认为的祥瑞,却不是真的祥瑞!”
他顿了顿,声音略略提高,似乎在等待朱宣知的反应。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祥瑞呢?”果然,朱宣知立刻问道,他双眼闪扑扑的,闪着十足好奇。
“对于朝廷来说,得贤臣、理政事、安百姓,使天下太平,便是祥瑞!这一点,你要牢牢记得。”沈度说出了他所认为的真正祥瑞。
这些奇异天象珍奇禽兽,在沈度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祥瑞,而是人间的灾难。但凡喜欢祥瑞的君主,都不是什么明君贤主,带给百姓的,大多是灾难。
白泽奉书至这样的事,不过是史官撰出来的美好而已,怎能信?沈度想起了崇德帝听到祥瑞的表情,不禁叹了一口气,声音便沉了些:“你要记得,声色、祥瑞、珍奇三件,尤人情所易溺者!是以《春秋》不书祥瑞,是以为虚,是以为戒!你一定要记得!”
朱宣知本来就怕沈度,沈度这么沉声一说,他就恨不得将这些话都刻到心里面去,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我一定会记得的!我一定会记得的!”
他点头的时候,默念着沈度刚才那一句话,“声色、祥瑞、珍奇三件,尤人情所易溺者!是以《春秋》不书祥瑞,是以为虚,是以为戒!”,
这句话他记得的,而且一辈子都记得。
此刻,沈度也不知道他是真记得还是敷衍说,他想了想,眼里有暗光流转,他决定,要让朱宣知都忘不了今日的话语。
“此后,你每日绕着宫墙跑五圈,脸上的肥肉,要见到了!从听到祥瑞这一刻起,你每日要跑足五圈,不然,我很乐意帮助你!”说最后一句话时,沈肃阴测测地笑着。
朱小胖子呆愣了片刻,然后才“嗷嗷”大叫起来:“老师,我不要听祥瑞,我不要跑啊…”
这些嚎叫,沈度当没有听到。他决定的事情,此刻朱小胖子绝对没有胆子反抗。
果然,自这一日之后,皇宫中的宫女和内侍们,便见到可怜兮兮的九殿下绕着皇城跑,到最后的时候,连手脚都打颤,趴倒在墙边动都不能动了。
过了几日,当九殿下渐渐适应绕着宫墙跑的时候,襄阳白鹿就送到京兆了,送到皇家猎苑里面。
这一次,仍是一番歌功崇德之后,尚书左丞蒋钦便出列奏言,这奏言,吸引了沈度的注意。原来是这样,三皇子和罗炳光谋这祥瑞一事,原是为了奏请崇德帝立太子!
只听得蒋钦奏言道:“皇上,祥瑞既出,朝天必有喜庆之事与之相和。臣尝闻:储不立,则国不定。如今天下承平,请皇上早立太子,以安社稷以定民心。太子早定,则东宫诸臣配置,便能教导太子熟知政事,此乃长久之计。本朝立嫡立贤立贵,故臣有奏:请立三殿下为太子!”
蒋钦的话语一落,宣政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就连朱有洛这种在朝事上不太灵光的官员,都瞬间明白了这祥瑞一事或有猫腻。那些剔透的官员,便都知道了这祥瑞一时是冲着立太子来的呀。
这一次,御史台官员就不能忍了,纷纷出言弹劾,他们不是为了与三皇子作对,而是早就觉得帝王喜好祥瑞,就是要出言弹劾的!
“皇上,您可留心猎苑中的白鹿?它眼神哀哀四蹄跪地,分明是一副恳求之相,怎么是祥瑞?臣以为,祥瑞一事,与声色一样,当为君主所戒之。臣以为,献瑞者居心叵测!真正的祥瑞,乃是百姓安乐天下太平,与一头白鹿何干?”王以德平平直直地说道。
说出来的话语,可真叫人捏一把汗。谁说他口拙的?此刻这寥寥数语,就像尖刀一样刺在蒋钦等官员身上。若是罗炳光在这里,早就暴跳而起了。
献瑞者罗炳光,不正是居心叵测吗?三皇子的脸色难看起来,这分明将他也骂了进去!这王以德,好大的胆子!
☆、第102章 中枢三大神
大定支持三皇子的朝官甚多,而且拥戴之功诱惑太大,他们都想在三皇子面前露一下脸,便纷纷出动。
王以德之言,瞬间就被压了下去。一时间,宣政殿上请立三皇子为太子之声不断,而且都往祥瑞上凑,大意都是白鹿祥瑞出、大定太子立此类,几乎掩盖了其余声音。
就连二皇子一派的京兆尹林世谦也反常沉默,五皇子朱宣宏所拢络的官员,譬如门下侍郎何渭等人,并没有跳出来反对此言,而是在观望着,等待崇德帝的反应。
不管朝官们有什么奏言,龙椅上那位主子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令所有朝官惴惴的是,崇德帝既没有顺着请立奏言,也没有言向王以德等人,他脸色如常,什么反应都没有。
朱宣明站立宣政殿中,神色看着和崇德帝没有太大差别,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朝官请立一事与他无关。
这种从容的态度,让尚书令方集馨一阵赞赏,然后,他便出列了。
“臣有奏,请立三皇子为太子,以安社稷,以定臣心。”他这样说道,这话和尚书左丞蒋钦的情况差不多,只是稍有改动。
立太子以定臣心,暗指朝中大臣派系相争,一日大局未定,臣心便会有动荡,这改动,范围缩小在朝中大臣这里,比蒋钦奏言高明不少。
方集馨表明态度支持三皇子,让其余朝臣一时噤声,他们没想到,方集馨会表明支持三皇子的态度。这可是皇上授意的?
难怪他们这样想,尚书令这个位置太过重要,在其位者,只能是国之纯臣,绝不能轻易表态,只尤其是在请立这样的大事上,更是掺合不得。方集馨。想要打破以往的尚书令的规矩?
他们都不知道。方集馨是尚书令不假,但他这个尚书令是成国公府一手推上去的,他又怎能对请立一事置身在外?况且。他也要提前卖三皇子一个好。
没有相当的付出,怎么算得上是从龙之功?就算方集馨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表态,仍是奏言了。
方集馨此言一出,就代表着此事已经上升到三省中枢的高度了。而不仅仅是朝官们在宣政殿奏言而已。
中书令裴公辅冷冷地看了方集馨一眼,决定加入这个战场。将水搞得更混一点。
于是他奏言道:“皇上,所谓祥瑞一事,不过是人心杜之,哪里需要有什么喜庆事相和应?请立一事如此重大。若因祥瑞一事而立之,实在天大的笑话!奏请祥瑞的朝臣们,智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颜色,实乃佞臣也!皇上岂能信?”
他说罢。扫了一眼那些奏请祥瑞的官员们,毫不留情地指责。他身材高大,这么一扫就有睥睨的意味,郝得那些官员们都低下了,不敢与之对相对。
裴公辅在这样的官位上,也不怕得罪这些朝臣们,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留。
“且另有一焉,臣闻之:君好之,则臣服之;君嗜之,则臣食之。夫尺蠖食黄则其身黄,食苍则其身苍。君其犹有食谄人之言乎!连国之重臣都谄媚,这哪里是祥瑞?分明是灾祸!”这一次,裴公辅直接将火烧到了方集馨身上。
这一番话语,算不上奏言了,简直可以算是对方集馨的猛烈攻击。
裴公辅不觉得自己是君子,却不像方集馨那样是个小人。在裴公辅看来,方集馨这个小人借着十年前那件事起家,以至官员亨通。这样的小人还想拥戴之功以图后朝,这让裴公辅尤其不能忍。
沈度听着裴公辅的话语,心中颇为讶异。裴公辅和方集馨一向不对付,这是他知道的,但他不知道,事涉三皇子、请立事,裴公辅仍有这番奏言,可见,他站立的方向,不是三皇子,而是大定!。
看着吹胡子瞪眼的裴公辅,沈度第一次觉得“天下不二裴”这说法一点都不夸张——裴公辅正正是出自河东裴家,那个尽出宰辅彪炳史册的裴家。
难怪,他在对上方集馨的时候,会如此彪悍。
方集馨和裴公辅这两尊大神掐架,其余朝官恨不得变成路人甲,是绝对不会再说些什么的。
而中枢另一尊大神门下侍中王璋则笑眯眯的,绝对是在看戏,见到殿中沉默,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既然尚书、中书的主官都出列了,他这个门下侍中若是不说什么,似乎说不过去。王璋想了想,决定也要表表态,不然以后门下省不好带呀。
“皇上,祥瑞或有之,白鹿现世,即是。臣以为,就算天有祥瑞,朝廷人君也要继续布施恩泽。这请立太子一事乃国本,国本早定能安社稷、定人心,还请皇上示下。”王璋恳恳地说道。
听了这话,方集馨和裴公辅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心中同时骂道:王璋这人精,和稀泥的本事仍是那么强悍!
是了,王璋说了这么一段,意思就是和稀泥。既然没戏看了,他也不想在宣政殿多待了。
不管是祥瑞之事还是请立之争,都不可能在宣政殿上讨论出什么来的,真正的推力、博弈是在散朝之后,端看朝中势力是谁更厉害一点。
比起方集馨和裴公辅来,王璋明显要得崇德帝欢心一些。他听了王璋的话语,一改先前的沉默,点头说道:“爱卿此言甚是!”
爱卿此言甚是…朝官们便都知道崇德帝的意思是什么了。果然,崇德帝一句“退朝别议”的口谕便下来了。
别议,自然是没有的,此刻在紫宸殿内的,只有崇德帝和三皇子两个人。
“罗炳光献瑞一事,你可知晓?你很想当太子?”崇德帝盯着朱宣明看,似乎想将他看个透彻。
朱宣明低着头,强忍住心中的惊跳,然后略带踌躇地说道:“罗将军对父皇一向尽心,不管是往日送礼还是这次献瑞,儿臣都不清楚。襄阳来的消息,不会独独送到朱雀东路。”
说罢这些,朱宣明神色有黯然,叹息了一声说道:“若是儿臣说不想当太子,父皇会嫌儿臣虚伪吧?这太子之位,二皇兄和五皇弟在孜孜以求,儿臣能怎么办?”
说罢,他抬头看着崇德帝,眼中的孺慕和惊惶并不掩饰。君父君父,先君后父,朱宣明这一番话语和神色,算是戳到崇德帝心里去了。
崇德帝觉得这个老三,太像过去的自己了!在他登位之前,面对父皇建和帝的时候,感受皇兄皇弟威压的时候,就是朱宣明这样的心境。
儿臣能怎么办?就是被各种势力一直推着往前而已。
想及朱宣明的心境,崇德帝的脸色稍霁,那一点疑心烟消云散。
准确地说,崇德帝对朱宣明没有什么疑心,对其余几个皇子也是。因为崇德帝就是从普通皇子登上皇位的,自是知道皇子们对那个位置的渴求。
他认为这渴求太正常,算不得什么疑心。对于几个皇子的将来,他的确是有考究的。
“朕不立太子,原是想着时机尚未成熟。不想,却引来这么大的争端。此事,朕会为你安排。罗炳光那里,朕也会敲打他,这祥瑞一事,以后必不能为。”崇德帝这样说道。此刻,他倒像个普通父亲一样了。
朱宣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父皇这一番话语的意思是…意思是准许自己所求吗?是不是要立自己为太子了?
朱宣明简直猜不透崇德帝在想什么,这个对他而言高高在上的父皇,怎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这事?这…这…太难以置信了!
直到朱宣明告辞离开紫宸殿,他才猛地清醒过来,嘴边的笑意怎么都忍不住。清醒过来之后,朱宣明第一个想法就是要重用方集馨!
这样的人才,他若不重用,那就太可惜了!
在来紫宸殿之前,方集馨对朱宣明有过一番提点,他这样说道:“殿下,皇上对您必有召。殿下须记得,脸色当哀难,语辞须恳切,不妨在皇上面前承人有登宝之心。这一点,皇上必会感念甚深,殿下或能得偿所愿。”
朱宣明知道,方集馨是在崇德帝登位前一年得到重用的,想必他肯定很清楚崇德帝登位前的心境,所以朱宣明没有迟疑就照做了。
在紫宸殿内他神色哀难地承认了本心,就是方集馨的教导。他没有想到,方集馨的教导如此有用!
没多久,崇德帝果然对三皇子朱宣明有了一番安排,虽然并不是立其为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在为三殿下铺路,不然不会有这些安排。
很快,中枢那些大佬们就知道了方集馨的提点。当裴公辅知道这些时,忍不住呆了呆,然后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