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吏将目光移到最前面那个人身上。着迷沉醉的眼神倏地清明起来,就像一盆清水兜头兜脸淋下来,什么都清醒了。
带领着这些姑娘们跪着的。是一个九尺高的大男人,府吏看不见他相貌如何,只看到了一团翻滚的绿云。
府吏在京兆府当差这么久,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就没有见过穿得这么恶心的!这人层层叠叠绿衫罩在身上,而且全是鲜绿、亮绿这种艳得让人打颤的色泽,府吏觉得有些反胃。
待他看清楚这人的样子后。眉头便一突一突,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冲上去殴打他的冲动。
这人长得。太欠揍了,尤其嘴边那一抹老鼠须。
叶染跪在京兆府面前,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幸好他肤色黝黑。加上绿云映照,什么都看不出来。
叶染心想沈度是不是故意摆了他一道,不然怎么要求自己打扮成这样,转瞬又想到沈度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来捉弄自己,这样肯定是有作用的。
他拈了拈嘴边的老鼠须,这是醉红楼的姑娘贴上去的,说这样看起来十分猥琐,会更符合沈大人的要求。
叶染便照做了,并且按照在沈家商定的计划。带着醉红楼的姑娘一大早来到京兆府外。
来京兆府做什么?当然是告状!
叶染带着这些姑娘前来京兆府,就是为了向京兆府递交状书,告南风堂仗势凌人、掳掠杀人。为死者喊冤!
这一群美人儿的作用,当然是为了吸引咸宁大街上的行人,将这一件事传得京兆人尽皆知。
这不,京兆府门前已经聚居了很多百姓,这一生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美人儿,而且还是一次见到的!
府吏一听到这个人是状告南风堂。脸色立刻就变了,一下子便顾不得反胃、殴打这些了。飞速地跑回府衙后堂,将此事告诉了京兆府的官员。
当值官员,是录事参军事唐尧佐,正巧的是,京兆尹林世谦也在,这状案,便到了他手中。
林世谦端坐在堂上,脸容威肃地听着叶染的状告,很快就弄清楚了状告的始末,末了脸色便有所舒展。
他和堂下握着水火棍的衙役不同,他们觉得叶染猥琐欠揍,但他觉得叶染实乃大福星,叶染的状告,能给他带来官运亨通。
叶染,醉红楼的东家,他之所以状告南风堂,是为了醉红楼一个名叫莺歌的姑娘。
莺歌被南风堂堂主杨耀的手下看上了,于是将其掳了去,然后将其奸淫杀害。莺歌无亲无故,早卖身与醉红楼,叶染作为东家,便以苦主身份为其伸冤。
“求大人为草民作主!这样的奸恶之徒,若让其逍遥法外,肯定会有更多人受害呀!”叶染跪在堂上,不住地干嚎道。
唐尧佐等京兆官员忍不住皱了皱眉,在他们看来,看来,这案子实在太小太普通了!京兆府每年都不知道受理过多少这样的案子,这个叶染用得着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吗?
不过是死了一个妓女而已。
可是,唐尧佐没有想到,林世谦竟然当场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说道:“朗朗乾坤,竟有这等丧心病狂之徒,若此事查实,本官身为父母官,定会将此事昭白,还你们一个公道!”
唐尧佐愕然地看着林世谦,见他怒气不似作伪,便小声提醒道:“大人息怒,此事恐别有内情…”
他以为林世谦不清楚南风堂的势力,担心他下了错误的决定,南风堂是不能惹的!
唐尧佐在京兆府好几年了,对南风堂的势力再清楚不过。京兆府对南风堂的一切,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以往有人来状告南风堂,京兆府也会不了了之。
林大人刚就任京兆尹不久,不会是为了所谓的政绩,而另有打算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林世谦看了唐尧佐一眼,然后说道:“此事,本官自有决断!来人,去南风堂将涉事人等传来问话…”
听完了林世谦的一系列指令,唐尧佐眼都瞪大了,林大人竟真是一副秉公处理清正廉明的架势!
他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林世谦的思路,京兆府官员都知道,府外的那弯流水。是用来看的呀!
林世谦此令一下,京兆衙役便领命了,拿着令签便往南风堂而去。走的是京兆府查案的一般程序。
接下来事情的进展,看得唐尧佐一头雾水。他以为京兆府衙会有一场大风暴的,却不想是风和日丽,连阴云都没有一片。
接到令签之后,南风堂的人异常配合,完全没令衙役有半点为难。
他们顺从地来了京兆府,来了之后呢。也像良民入公堂那样,对堂上的京兆官员表示了足够的畏惧和敬意。甚至还友好地对状告之人叶染笑了笑,打打杀杀什么之类,那是根本不存在嘀!
直到林世谦让他们从实招来,他们这些人才变了脸色。凶狠之气一下子就爆了出来。
“大人,冤枉呀!草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莺歌,草民也没有奸淫杀人,南风堂更没有仗势凌人,一直都是规矩守法的…”南风堂一行为首的范运跪在地上高声喊道。
他就是叶染状词中说的杨耀手下,奸杀了莺歌的那个人,长得倒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醉红楼有姑娘可以作证,正是你趁莺歌外出的时候,掳走了她!”叶染踏出一步。恶狠狠地盯着范运。
只可惜,他的造型有些滑稽。
“南风堂的兄弟可以为我作证,什么莺歌什么燕舞的。我可不认识!再说,我要找女人,用得着掳吗?”范运像看戏子一样看着叶染,这样反问道。
这样的争执,一直在京兆府衙内响起,平时空旷寂静的京兆府衙。此刻喧闹得好像集市一样。
京兆府衙外,醉红楼的姑娘们仍在静静站立。成为了这幢灰黑建筑外最吸引人的风景。越来越多的京兆百姓集在京兆府门口,就是为了争睹这些美人儿。
面对这种混乱的状况,林世谦露出了一副难以决断的表情,下令将所有涉案人员关押到京兆大牢,容后再审!
秦绩正在和杨耀商量着京兆府的事情,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林世谦这个老匹夫!刚刚上任就想拿南风堂开刀,老子要他好看!”杨耀狠戾地说道,往常的脾气爆发,忘记了此刻是在秦绩面前。
秦绩想着范运的事情,并不计较他的粗野。南风堂的人,多半像杨耀这样,秦绩已经适应了。
“你去查查叶世谦最近见了什么人,本世子会尽快将他们弄出来的!南风堂的人,你要狠管着,若有什么异动,立刻上报!”秦绩说道,语气甚是暴躁。
在叶染递了状词不久,秦绩就知道了这件事,最初他并没有将这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妓女而已,贱籍之人,杀了就杀了,京兆府还能问罪不成?
可是林世谦不知道搭错了那根筋,竟然真的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将范运他们关押起来。得知此事的时候,秦绩感到无比错愕。
林世谦是京兆尹,不可能不知南风堂的势力,他突然发动,让秦绩有了一丝不想的感觉。想到林世谦是二皇子一系的人,秦绩这才开始重视此事。
杨耀应了声是,踌躇片刻才说道:“世子,属下看此事有些不妥,是不是应该让人去请国公爷尽早回来?”
成国公秦邑前两天出发去了通州,就出了京兆告状这件事,很明显有人算准了这个时间,趁着秦邑不在京兆的时候才行事。
“我已经让人快马赶去通知了。”这一点,秦绩早就料到了,在听到范运被关起来后,他立刻就让冯宇赶去通州。
“范运的性子我知道,他是不会说些什么的,底下的那些人就算想松口,也说不出什么,他们不知道南风堂的秘事。”杨耀想了想,这样说道。
对范运这个人,杨耀是很放心的。他跟了杨耀很长时间,又十分能干,一直是杨耀的得力助手,南风堂的很多秘事,他都曾参与其中。
范运唯一的毛病,就是在女色一事上的癖好。他生得俊朗,又有南风堂的势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他就好掳人奸淫杀人那一套!
杨耀多次说过他这个毛病一定会害死他,结果就出了这事。
“反正你管好南风堂便是,京兆府和朝堂上,我会想办法!不可轻举妄动,审慎从事!”最后,秦绩这样下令道。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件小事会越演越烈,最后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第074章 人全部都死了!
二皇子朱宣成每次见到林世谦,都感到十分高兴,无他,林世谦乃京兆尹,且是他的堂舅。
二皇子生母林婕妤娘家最拿得出手的人物,就是林世谦,他对朱宣成帮助良多。朱宣成待他,比对嫡亲的舅舅还要亲密看重。
“舅舅,您来了,那范运招了没有?有没有找到南风堂犯案的证据?有没有找到秦绩的的踪迹?”朱宣成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声音有些急切。
林世谦在南风堂一事上的谋算,朱宣成是知道的。他没有想到的是,林世谦这么快就有了动作,令他喜出望外。
林世谦早前曾告诉过他,会想办法将南风堂铲除,一是为了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做出政绩,增加二皇子一系的威望和影响;二是为了南风堂所掌握的势力,若是南风堂被铲除了,二皇子府就正好派人接收这些势力。
“殿下,他仍是不肯招,不管怎么用刑,他还是不肯招,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条硬汉,对南风堂和成国公府如此忠心!”林世谦这样回道。
想到范运怎么都不肯招供。林世谦一时说不是上来是佩服还是暴怒。
他是借助叶染的状告将范运关进京兆大牢了,可是并没有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且。在关押范运的第二天,他就受到了来自朝堂的种种压力,事情到这里,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林世谦是前些天才得知,原来南风堂背后的靠山就是成国公府!
林世谦本来就要借南风堂来立政绩,在知道南风堂和成国公府的关系后,这个心就更坚决了。
就在这时。醉红楼东家叶染前来京兆府状告南风堂,有了这等天赐良机。林世谦决定将计就计,立刻将范运等人关押起来,试图从他们嘴里得到相关秘辛。
可惜,什么都问不出来。
在来二皇子府之前。尚书令方集馨还找了林世谦,询问他关于关押范运的事情,话里语里都是威胁。
“叶大人,想必你也知道,这个朝廷将来肯定是三殿下的。大人又非二殿下嫡亲舅舅,何苦做这种自毁城墙的事情?”刚开始,方集馨是这样诱哄他的。
方集馨道三皇子求才若渴,若是林世谦投靠三皇子,也定必会得到重用云云。方集馨是成国公府推上去的。在从龙站队一事上,自然是站在了三皇子这边。
他会找林世谦说这一番话,是因为成国公世子秦绩找上了他。让他劝说林世谦放范运等人出来。
所谓先礼后兵,方集馨便这样好声好气地劝说林世谦,不愿意撕破那层脸面。
林世谦又怎么会听这一番诱惑?他当即冷冷地说:“那范运奸/淫杀人事仍在调查,下官现在是万万不能放人的,请大人莫为难下官。”
方集馨乃正二品尚书令,乃大定第一重臣。就算林世谦是正三品京兆尹,也自能低称一声“下官”。
方集馨听了林世谦的话语。知道事情无论如何也谈不拢了,便也毫不客气地威胁道:“叶大人,本官劝你最好尽早放人,不然明早朝会之上,不管一定会联同御史台弹劾你擅用公权、陷害无辜百姓!”
事情既然说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了再谈的必要,林世谦很快就离开了方家,随后才来了二皇子府这里,向朱宣成汇说着事情的进展。
“方集馨位高权重,若是他真的弹劾舅舅,舅舅可能全身而退?”听到这些,朱宣成便担心林世谦会不会有事。
他可不愿意为了南风堂的事情,反而将林世谦这个三品官职丢掉,林家那边,要出一个三品大员实在太艰难了。
最好就是将南风堂的势力拿下来,又不会损害舅舅这个官职,还要将二皇子府的势力增大。——这是朱宣成对此事的热切希望。
“殿下切勿忧心,这样的弹劾无痛无痒,不会有什么的,况且朝中又不是方集馨一个人擅权。”林世谦宽慰着朱宣成,让他不用着急。
林世谦这一番说话并不是胡乱说的,据他所知,中书令裴公辅认为方集馨私心太重过于专权,一直和他不对付。
若是方集馨真的因为范运的事情起了弹劾,裴公辅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林世谦笃信这一点。
而且,林世谦隐隐觉得,朝中有另外一股势力在暗中推助此事的进展。醉红楼那个东家叶染敢状告南风堂,背后肯定有人撑腰,不然哪会这么大胆?
只是这个叶染像突然冒出来一样,林世谦一时半刻还摸不到给他撑腰的人是谁。不过,不管是谁,反正都是和成国公府作对的,林世谦就当多了一个盟友。
第二日朝会之上,方集馨果然出列,弹劾了京兆尹林世谦借公权谋私,陷害无辜百姓,奏请崇德帝下令将林世谦停职问责云云。
方集馨在朝堂颇有影响力,他一出言便应着无数,就连御史台都有官员附议。
方集馨这个顶级大佬出面奏言,朝堂这样的场合,林世谦根本招架不了,所幸,也用不着他招架,在他自辩之前,中书令裴公辅就出列了。
“皇上,这事臣也有所闻。听说那范运仗着南风堂的势力,在京兆是横行霸道的,还将人家青楼的姑娘掳了去,奸了不算。还将人杀了。京兆府将此人关押,追查事情真相,臣以为林大人非但没有错。反而有大功!”他这样锵锵说道。
对这两位重臣的不和,崇德帝并没有劝解阻止,反而放之任之,还时不时在其中推波助澜一把,平衡着这两位重臣的势力。
他不会偏袒哪一个,也不会压制那一个,御下之道。平衡而已。
这是崇德帝第一次听到南风堂这个词语,他是知道京兆有各种各样的堂口存在。却从来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如今听了方集馨和裴公辅的争论,他反而对南风堂起了兴趣。
只是京兆府的一个小案而已,怎么会让这两人这么激烈争论?——崇德帝打算朝后让常康去打探打探。这个南风堂到底是什么样的。
就在这个时候,刑部尚书陆清出列了,他说出来的话语,让朝官顿时一愣,他们没有想到,一向谨慎的陆清,竟然也在此事掺一脚。
只见陆清神情严肃地奏言道:“启禀皇上,臣这几日翻开京兆重案的卷宗,发现这些未决的大案。都有南风堂的人员参与其中。先前臣已经让都官司官员去查探相关事情了,果然找到了很多证据…”
他说罢,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叠奏章。躬着身递给了崇德帝。
这下,朝官从愕然变成了难以置信。这么一大叠证据,说明陆清已经准备很久了,陆清这一手…太突然了,让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
是单纯为了这些未决重案呢。还是助林世谦一把?陆清和林世谦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林世谦比其余朝臣更加惊愕,他呆呆地看着陆清呈上奏疏。奇异地有一种神仙搭救的感觉。
有了这些奏疏和证据,再结合叶染那个状告,南风堂事涉多个命案,是怎么都脱不掉的,就算南风堂再严密,有了这样一个口子,要将它完全死开,不是什么难事。
林世谦惊喜的心情还没来得及表达,宣政殿外就响起了急急的脚步声,原来是监殿内侍带着京兆少尹耿介进来了!
耿介官居从四品,今日本应在宣政殿朝立的,但是为了范运一事关系着南风堂,他便留在京兆府,以防有突发事故。
如今他匆匆来到宣政殿这里,莫不是京兆府发生了什么事情?林世谦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到了耿介强压着惊慌的汇报。
“启禀皇上,京兆大牢三号监发生意外,整号监共有囚犯将近二百人,全部身亡!”耿介两股战战,几乎要站不稳。
将近两百个囚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就发生在京兆大牢里,京兆府的制度、守卫、大牢沦为一个天大笑话!
耿介不知道此事该如何收场,也不知道整个京兆府会有什么下场,他只能将这件事上报,等待皇上的旨意。
林世谦的面色煞白,觉得头脑一片混糊,什么都想不到。三号监,三号监…那正是关押着范运这些人的地方!
这是南风堂在杀人灭口,他没有想到,南风堂竟然如此猖獗,为杀几人,竟然将整个三号监近两百人都杀掉!
南风堂行事得有多狠辣,才能有这么一个血腥手笔?!突然间,林世谦就生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恐惧,他觉得自己心血都似被抽走一样。
这样狠辣血腥的南风堂,或者应该说这样狠辣血腥的成国公府,他真的能斗得赢他们吗?第一次,他对自己扶持二皇子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成国公府内,秦邑轻松地伸了伸筋骨,纾解自己一身的疲乏。他笑着对儿子秦绩说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值得你们如此惊慌?直接将那些人除掉不就可以了?你啊,还是太嫩了。”
秦绩点点头,早点的担忧褪了去。比起处理事情的老练成熟,他真的是比不上父亲,父亲从通州赶回京兆之后,只下了一个指令,就将所有的局面扭转了,秦绩佩服不已。
“孩儿不如父亲多矣!”秦绩这一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听在秦邑耳里受用不已。
这一对父子,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第075章 隐皇帝
京兆府大牢三号监出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林世谦和陆清等官员,自是中途离朝,匆匆往京兆府大牢赶去。
陆清掌管刑部,见惯了各种血腥,心性已变得极其强大,但当他见到三号监近两百具尸体时,仍是瞳孔一缩,周身猛地迸发出一股煞气。
这种煞气,乃长期与血腥打交道的人所独有,譬如刑部官员,譬如将兵军士。当他们震怒的时候,这种煞气就会外露。
陆清此刻,的确无比震怒!
这些尸体脸部发黑神情痛苦,显然是中了某种剧毒而死。见此,陆清便猜想这二百多人在死之前是怎样挣扎,又是怎样无望断气。
二百多个囚犯,虽犯了法被关在这里,但大多罪不至死,有不少是情节轻微,很快就可以离开大牢,但是因为这一场毒杀,他们永无法走出京兆府大牢。
陆清明白,这是南风堂和成国公府为了保存自身而下的杀机,他们为了将范运等人灭口,不惜多杀了近两百人!
“大人,属下已经查探清楚了,这些人都是用了早膳之后才出事,因为三号监与其他监号独立分开。所以当时的情况没有人知道,负责配送早膳的两个役使,已经不见踪影。”刑部都官司郎中崔颐汇报道。
听了崔颐的话语。陆清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个毒杀囚犯的手法如此清晰,说明行凶者根本就不扫手尾,不怕京兆府和刑部的查探,甚至,还有一种挑衅示威的意味。
一旁的林世谦也明白了这点,脸色顿时有异。示威,的确这样。他们就是想告诉林世谦。他们有能力杀这两百人,他们有不被追查到的底气。
这一次进京兆府大牢杀人。就是一次力量的展示。
再一次,林世谦感到南风堂和成国公府的强大,心里不由得起了怯意。
陆清没有注意到林世谦的表情,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弄死南风堂!一定要弄死南风堂!
成国公府内。秦邑父子与杨耀在讨论着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安置南风堂。
范运等人虽然已经死了,不会再将南风堂的秘事供出去,但不代表着所有的威胁已经解除。
如今南风堂太引人注目了,处在风口浪尖上,一举一动都会被关注放大,很容易就让人抓到把柄。原本南风堂低调不已,怎么一下子就弄到人人都知道了?
秦邑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带着无数美色前去京兆府的人。吸引百姓将京兆府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就是他将南风堂推到风头浪尖!
“那个叶染的底细,查到没有?”秦邑问道。很想知道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他一点都不信,一个青楼的当家胆敢状告南风堂,这个叶染,肯定是别人手中刺出来的枪。
“叶染是早几年接下醉红楼的,就连醉红楼的姑娘都不太清楚他来历,他是江南口音。无家无室。”杨耀回道,声音有些郁闷。
他当然郁闷。倾尽南风堂的力量去查一个人,却只得到这些无用的信息,若不是这事由他亲自主理,他都要怀疑南风堂能力有问题了。
可是查来查去,却没能查到更多了。醉红楼那些卖艺卖身的妓女们,嘴巴守得比河蚌还紧,也不知道叶染给了她们什么好处。
“继续查,一定要查到他底细为止!我就不信醉红楼整天迎来送往,会没有一丝风透出来!”秦绩气急败坏地下令道。
说来也奇怪,秦邑对范运这样人,都没有什么情绪反应,但一想到南风堂被一个商人设计了,秦邑就觉得气恼不已。
杨耀领命,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叶染祖宗山坟的查出来。
随即,杨耀就问起了他最在意的事情:“国公爷,刑部那些证据会不会有事?”
他知道宫中有人一直暗中和成国公府传递消息,关乎南风堂的奏疏,国公爷肯定知道了。
“我已经看过那个奏疏内容了,里面所谓的证据,只涉及外围,不会损坏南风堂的根基,你且放心。”
杨耀闻言便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陆清的奏疏,不知道里面所谓的证据是什么,怕这些证据会损毁南风堂,幸好幸好。
“南风堂如今在浪尖上,宜小心为上。陆清这个人狡猾得很,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后着。”秦绩说道,神色并不轻松。
他想到赏花宴一事,陆家最后没有去归善坊,焉知不是陆清从中阻挠?对陆清,他很难放心。
不得不说,他对陆清了解很深,然后再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陆清上呈的那些证据,根本就不重要,只是用来吸引崇德帝和朝臣,迷惑成国公府而已,陆清就是虚晃一枪而已。
能将南风堂置于死地的那把利刃,如今正在紫宸殿内。
沈度和知制诰何缜来紫宸殿这里,是为了一份诏令。早前崇德帝令他们起草一份关于劝道农桑、毋使百姓余闲的诏令,现在诏令拟好,便上呈崇德帝。
“京兆一带闲田竟有如此之多?百姓都干什么去了?”崇德帝看到上面说的情况,不禁大为吃惊。
“这是微臣从工部屯田司所得的数目,微臣曾策马去京郊一带看过,亦见田所荒者众多。”何缜回应道,言下之意就是这个数目不会有错。
崇德帝听了。脸色不免有些沉,问起这原因为何。
农桑甚为重要,乃国之本务。重农桑以足衣食以兴大定,这是崇德帝一贯重视的,这么多闲田意味着农桑不兴,他无法不在意。
“臣等已查清这事,请沈大人详说。”何缜说罢,便退在一旁,由沈度接话。
承旨拟令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缜和沈度在上呈之前,早就作了方方面面的调查。
“臣查探得知。这些农户青壮大多入了京兆城,成为京兆各个堂口人员,是以闲田日益增多。”沈度奏言道。
“京兆堂口有何独特之处?竟让他们舍下田地?”沈度这么一说,崇德帝就更疑惑了。
在崇德帝的认知里。田地是百姓安身立命的基础,所有百姓都无法舍弃,京兆堂口是怎么回事?
“这些青壮进入堂口后,一不用务农,二不用做工,却常常能够日进斗金,甚或能拥有一方势力…”沈度为崇德帝解释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有哪个青壮愿死守田地?而且那些田地还不是他们自身所有,来了堂口还能博一条坦途。
堂口得以生存壮大。除了它本身能通过暴力血腥获得利益外。还有越来越多的青壮进入其中。
堂口通过青壮谋取利益,而这些青壮又借助堂口获得利益权势,两者结合紧抱。才会出现京兆如今的情况。
无喽啰,无势力;无臣仆,无尊荣,即是如此。
崇德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示意沈度继续说下去。
“堂口可以为他们带来势力,就如南风堂这个范运。明明是个无赖,却聚集了一大群手下。在京兆隐暗势力中,被称为范二爷,由此可见一斑…”沈度抛出了之前早就想好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