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 大手笔
从昨日申时开始,京兆的官员就隐约听到一股风声,到了入暮酉时,他们便确定这风吹得太大了。
尽管这股风吹得这么大,朝臣们仍然很淡定,他们的心神饱受锻炼,已经变得十分强韧了。
再说,这说的是别人家妖孽的事情,事情进展如何、最后结果怎样,这都和他们关系不大。
不就是京兆肆传着司天监戴渊的孙女是妖孽吗?不就是宗正卿朱有洛家也有份吗?最严重,也就是像太常孙女韩妩那样烧死。
比起纷纷扬扬的妖孽事,朝臣们更关心的是切身的利益。
比如,调查两库事如今这么紧张,会不会波及到他们;比如,三皇子府提出的从俭节约,让他们腹诽不已又硬着头皮执行,少不得再三叮嘱当家妻子小心谨慎,千万别让御史台官员弹劾骄奢。
会真正关心这件事的,是身在局中的人。顾家就不用说了。朱有洛一听到自己的娇娇女被泼污水,又被妻子言语拾掇了一番,直接穿上三代以前祖宗留下的衣裳进宫了。
听说朱有洛在紫宸殿那里嚎哭了小半个时辰,不知道是因为女儿还是想起了皇库伤心事。
最后,崇德帝开了金口,道此事一定会彻查清楚,绝不会让无辜者受冤。又给朱有洛赏赐了不少物品,才将他打发走。
司天台里面,古清臣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主官兼老师,脸色绿得和身上的六品官服有得一拼。
“这事,是有心人为之,看样子,是顾家的自救办法了。不得不说顾霑真是厉害!”戴渊一脸涩意。想到自己的孙女莫名被卷入其中,他就难以平静。
随后,戴渊叹了一口气。寥落地说道:“当时,我们是做错了,天地之大德曰生,活着、人命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建议烧死韩妩,与杀人何异?”
昨晚得知自己的孙女被目为妖孽。戴渊先是感到无比震惊,震惊之后心里就起了无尽寒意,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直至身受,他才知道当初韩士元的心情。朝臣都说韩士元糊涂。在那种情况,在韩妩指说三皇子的情况下,韩士元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那一个瞬间。他恍若醍醐灌顶。枉他平素观日升月坠,试图参透天地大道。却没有发觉自己少了生德的初心。
最大的德,最好的善,就是让人平安活着,且喜乐。
想明白这点之后,戴渊才觉得当初做错了,韩妩是古清臣建议烧死的,但也经过他首肯,这个建议才会上达崇德帝那里。
“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之大德曰生…”古清臣默念着这句话,神色满是颓然。
他想起了昨晚做的噩梦,他梦见韩妩在烈火中嚎叫,又梦见她变成焦骨“喀喀”往自己走过来。
类似的噩梦,古清臣先前也做过,却从来没有那么怕过,心里的愧意就更浓了。
那韩妩的确当众说着三皇子谋反这样的话语,看着疯疯癫癫的,他作为司天丞,有这样的建议是完全没有错,可是,就算理由再当然,韩妩还是死了,他到底有愧。
当顾霑来求他的时候,他便说如果皇上不发令,他会当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这么答应,多少有弥补的成分。
“是了,我们做错了。如今京兆传得这么厉害,我们是应该向皇上表面态度了。”良久,古清臣才这样说道。
既做错了,就应该积极修正才是。此时此刻,戴渊和古清臣都这样想道。
他们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于是朝堂之上,他们出列奏言,以司天台官员的身份,驳斥了妖孽之事乃无稽之谈,所谓能通鬼神能知未来事,全是杜撰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恐惧而已。
戴渊和古清臣的奏言一出,顾重庭就僵直了身子,眼中的愤怒和失望怎么都压抑不住。
他们在说什么鬼话?司天台的官员不是应该诛邪杀妖的吗?他们不是应该像建议烧死韩妩那样,将阿璧烧死的吗?他们不是应该弹劾顾霑、顾重安治家无方的吗?
这个事情,原本进行得一直很顺利,按照计划,司天台的官员今晨应该去顾家一探虚实,为此,他连几个五官灵台郎都暗中收买了,就是为了坐实阿璧妖孽的身份。
从昨天下午开始,事情就有了变化,京兆突然传出其他权贵少女是妖孽不说,司天台的官员还突然改变了态度。
他好不容易才从成国公世子那里求到这个机会,偏偏差了这临门一脚,若是此事不成,世子那里,也难以交代。
顾重庭心里不断咒骂着司天台的官员,面上越发冷静,想着怎么挽救这个败局,想着怎么才能将顾家摧毁。
他以顾家为晋身之阶,才能站在宣政殿这里,可此刻全副心神都在想着灭掉顾家,人心歪曲丑恶如是,也是少见了。
听了戴渊和古清臣的奏言,崇德帝并没有任何旨意。这时,侍御史房莘出列了,他说的话语,似乎让崇德帝想起了什么,龙颜便有了些微变化。
侍御史掌纠举百僚、奏弹等事,房莘说的,正是关于妖孽事的弹劾。
“臣有弹!如今京兆妖孽之风肆行,究其因由,祸在‘攻讦’二字,污其女其孙,以陷其父其祖。祸害深远…所以择善从之,不善改之,此等风闻相害之事,不得不禁!”
房莘这样说道,他硬邦邦的话音落在宣政殿上,像石子一样在朝臣心里滚来滚去。
房莘分明就是说,这些所谓的妖孽事。被有心人用来攻讦朝臣。借以影响朝堂,请崇德帝禁止此类妖孽。
这番弹劾,比戴渊和古清臣两人的奏言。段数不知高了多少。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为顾家等权贵说话,但人家偏偏就站在了为朝堂长远计的高度,真是不得不服。
想明白此中深意的朝臣,神色不由得复杂起来。这果然是房圆石一贯的风格。
房莘,字圆石。
朱有洛、钟隶等官员都朝房莘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而顾重庭的神色,已经可以用灰白来形容。
御史台官员在此事上再掺了一脚,借妖孽以构陷顾家的事情,肯定是完了!他之前所作的努力。都白费了!
果然,崇德帝当廷就下了旨意,禁止朝官再论这样的妖孽风闻。违令者,廷杖十下!
同时。对被卷进其中的顾、戴、钟、朱等人家,表示了一番劝慰。至此,这闹得沸沸扬扬的妖孽事,在朝堂上就落幕了。
朝后,沈度去了紫宸殿求见崇德帝,他是中书舍人,又是沈肃的养子,他要面圣,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来紫宸殿,仍是为了妖孽一事。司天台、御史台先后有奏言弹劾,皇上禁止再谈此事,这说明,他和叶染所布置的事情都一步步完成了。
但沈度认为,顾家的危机尚未结束,他来紫宸殿这里,就是要拔掉妖孽事最大的隐忧!
这是他在此事上最后一个手笔,也是最重要的手笔。醉红楼传扬、司天台奏言和御史台弹劾,都是为了这最后一步铺垫。
“皇上,臣将这妖孽事思来想去,心中越发恐慌。按说像韩家姑娘、顾家姑娘这样的妖孽事,朝中早有律法禁止,为什么还会传得这么沸沸扬扬?”
沈度坐在紫宸殿中的矮墩上,微垂着头,满是惶惑地说道。
他所说的律法,是指大定太祖早点立下的规矩,明确禁止民间行妖术活动。这规矩,崇德帝和朝臣都知道的。
崇德帝端坐在御椅上,一时没明白沈度所指意思。
“臣只是不明白,她们这样的普通人,是怎样私自与神灵发生交往的,不然,她们也不会被称之为妖孽了吧。”沈度继续补充道。
他的声音不大,听在崇德帝耳中却轰轰作响。想明白了沈度所指,崇德帝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极其难看。
是呀,她们是与神灵发生交往,才会被称为妖孽。一旦朝廷承认她们是妖孽,就等于承认,普通人都能私自沟通神灵!
自立国之初起,大定历代帝王都特别重视敬天祭地,为此,还设立了一套完整的祭天制度。通过这套完整的祭天制度,大定王朝将皇权的烙印牢牢刻在官员和百姓心中。
通过祭天,大定想要告诉所有官员和百姓的是:帝王能与天地沟通,能与神灵往来,帝王是上天所承认的,独一无二至高至尊。
此即所谓君权神授,是皇权的绝对崇高之处。
可是如今,像韩妩这样的普通人,竟然也能私自与神灵沟通,那么君权神授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定最不缺的,就是机灵变通的官员,若是他们再深想下去,对崇德帝、对皇权就会产生质疑。对质疑,这对于崇德帝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一旦有了质疑,皇权的崇高、帝王的旨意就有了破坏,大定还是一个完整的大定吗?
若是崇德帝要维持皇权的绝对威严,那么他就绝对不能承认妖孽的存在,甚至会将妖孽这个存在减少到几乎灭绝,会将整个大定关于这方面传言,消弭得一干二净!
终崇德帝一生,他都不敢也不能提起妖孽这两个字。
如此,顾家那个姑娘才会绝对安全!——这才是沈度最大的手笔!
(章外:天地之大德曰生,这句话与大家共享。因为经历了身体的不适,才觉得这句话有无穷意味。)
☆、第069章 有悔
妖孽的影响,对于韩妩和顾琰这样的普通人来说,是损害了脆弱的*;但对于大定王朝来说,则会破坏皇权完整。
对崇德帝来说,这两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沈度在紫宸殿指出这个潜在的恐慌后,崇德帝便立刻有了相应的行动。
在明面上,朝堂已经禁止再议此事,暗地里,崇德帝又让暗卫消弭妖孽的影响,双管齐下,不用多久,京兆就再也没有人提起所谓的妖孽事。
紫宸殿的奏言,沈度自然没有瞒着沈肃。他说完这些后,就听到沈肃“桀桀”笑了起来,显然十分满意。
笑罢,沈肃才说道:“顾霑应该感激你才是,以后都不会有人再谈所谓妖孽了。换作旁人,还真不敢谋刺皇权。”
沈度在紫宸殿的那番说话,其实针对的是崇德帝对皇权的看重。
“孩儿只是觉得,就算普通人万幸能与神灵沟通,也应该逃过被烧死的命运。况朝争手段多的,不是非这个阴私不可。”沈度笑眯眯地回道。
在沈度看来,禁谈妖孽并不会增益皇权威严,真正在意这个的,是天家而已。
或许,皇上总有一日会知道,所谓绝对皇权,是并不存在的。——这一点。沈肃父子二人并没有说出来。
朝中关于妖孽房纷争已经落幕,顾家自然从妖孽事中摘了出来,顾家氛围就从早前的紧张忧虑。变成了如今的欢乐喜庆。
原先,顾霑和顾重安急得嘴角都冒泡,如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顾霑隐约觉得,这次是顾家走了大运,若不是戴渊、朱有洛等人也牵了进去,顾家就不会那么顺利脱身。
这世上并没有大运可走,这都是人力努力谋划的结果。他不知道顾琰私底下做了那么多事,顾琰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顾霑是慈善。但并不得顾琰的绝对信任,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顾重庭。
玉堂院离尺璧院并不远,但是重生以来,这还是顾琰第一次来这里。玉堂院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那样。
院子中的所有摆设,包括渐渐露出狰狞面目的顾玮,都和前一世没什么不同。
可是自己,不同了。
见到顾琰,顾玮有一瞬的僵硬,随即迎上来,挽住了顾琰的手臂,亲热地说道:“大姐姐,你都好久都没来过玉堂院了。我真高兴啊…”
这几个月来,她的眉目渐渐长开,看着更加端庄沉稳。容貌和气度都和连氏越发相似。
“别装了,你不累,我都瘆得慌。”顾琰将她的手挣开,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语。
谁都听得出,她语气里有着深深的疏离,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大姐姐。你这是什么话…”顾玮一愣,笑容渐渐隐了下来。神色变得无比僵硬。
因为顾琰倏地停了下来,而且和她面对面站着,顾琰的手,正抚在她的脸上。
“顾玮,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没有慈悲心肠,就算容貌再端庄,也会让人觉得丑恶。你母亲如是,你亦如是。”顾琰微微笑道,手掌滑落到顾玮脖子上,然后,停住了。
如今玉堂院里,里里外外都是顾琰带来的人,她们沉默肃立着,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玮瞳孔一缩,惊惧不可控制地冒了出来。顾琰想做什么?不会是想杀了自己吧?
“大姐姐…大姐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结结巴巴叫道,鼻尖渗出了汗珠。
顾琰没有应话,她也没有再笑,只半垂着眼帘看着顾玮,她身量比顾玮高不少,这样一来,就是在俯视顾玮。
俯视,高高在上,威不可侵。顾玮觉得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一刻,她开始真的感觉到恐惧。
良久,顾琰才将手放下来,然后说道:“你最好少打歪主意,如今连氏还在礼佛堂,你再闹事,我就让她永远都出不来!”
这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而且是顾玮觉得顾琰绝对有势力做到的威胁!想明白这一点,脸色就更白了。
想到顾玮苍白的脸色,顾琰忽而感到自己颇为可笑,顾玮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自己怎么会被她摆了一道?
“我不屑对付你我的对手,不是你。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万事小心,我可以将连氏送进礼佛堂,也可以将你送进去!”
威胁仍在继续,在这里,姐妹是彻彻底底撕破了脸,而且是顾琰这一方绝对的强势压迫。
顾玮只能承受,不得不受。
“我的确是妖孽,可是,你们弄不死我。那么,我就要来弄死你们了!这话,麻烦你告诉你的好父亲顾重庭!”顾琰又再在顾玮已骇然无比的心上,再加多一重。
在顾玮的眼中,此时的顾琰就像恶鬼一样,不断威胁着重压着她,顾玮只感到有无尽的寒意。
因为极度恐惧,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顾琰不理会顾玮的恐惧,她脑中想的,是崇德十八年的事情。良久,她才叹息一声:“血债血偿,我会再一次让你们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顾玮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最后觉得眼一黑,终于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顾玮,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而已。顾琰忽而感到自己颇为可笑。这么简单的威胁,顾玮都吓晕了,当真正复仇到来的时候。她不会吓死了吧?
顾玮身边的听琴,哆嗦着嘴唇,恨不得将自己身子藏得看不见。可惜。从头到尾,顾琰都没有看她一眼。
离开玉堂院之后,跟在顾琰身边的水绿细声地说道:“姑娘,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是陈妈妈。”
顾琰原本从容的脚步顿了一下,半响才说道:“知道了。回去再说。”
声音听着比在玉堂院里还冷淡几分。
待回了尺璧院,屏退了其余的人。水绿才汇报的更详细:“这是陈妈妈家中用度开支。陈妈妈的儿子、儿媳妇早已搬出京兆,如今哥哥正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将尺璧院这里消息透露给三姑娘的,竟然是陈妈妈。
陈妈妈是姑娘的奶娘,从小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对陈妈妈也很亲厚。水绿想不明白陈妈妈为何会这样做。
“嗯,放下吧,将陈妈妈唤来。”顾琰此刻十分平静,她的震怒难过早已经过去。
水绿想不明白,但顾琰却猜得出,不是为了钱财就是为了儿子,喂养教导的情分,哪里比得上这些!
顾琰想到这里,原本稍稍平静的心绪再次剧烈起伏。原本以为黛蓝之后。尺璧院就安稳了,没想到还有一个陈妈妈。
自妖孽事起,顾琰就一直在想。二房是怎么想到自己是妖孽的?又是怎么确定自己是妖孽的?
只有顾重庭确定了自己是妖孽,他才有底气去下一盘这么大的棋。能让他这么确定的,肯定是来自顾琰身边亲密的人。
因为亲密,所以知道她每一丝不寻常,所以知道她变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亲密的人,除了四大丫鬟就只有陈妈妈。
水绿和月白与顾琰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如果她们要说,早就说出去了;杏黄憨厚单纯。眼中只有食物和小圈;靛青是刚升上来的,不敢也不会有那么的本事!
“嬷嬷,这是为什么?为了钱财?还是为了乳兄?”顾琰看着陈妈妈,不解地问道。
前一世父母死之前,陈妈妈就离开了顾家离开了京兆,她并没有参与到顾琰此后的人生中去,所以顾琰以为…以为…
陈妈妈站在顾琰面前,脸上没有平时的谦恭谨慎,也没有往昔的亲厚慈爱,有的,只是漠然。
仿佛顾琰是陌生人一样,仿佛从来不认识顾琰一样,陈妈妈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也根本没有看着顾琰。
“嬷嬷,你还记得那年我在桐荫轩说的话吗?我说要养着…”顾琰的话语尚未说完,就被陈妈妈打断。
“住口!你这个妖孽!”陈妈妈原本漠然的神色,此刻勃然大怒。桐荫轩那些事情,陈妈妈不是不记得,她是太记得了,才会那么仇恨地盯着顾琰。
那个时候,姑娘还很小,她软糯糯地说说道:“阿璧不要嬷嬷变老,就算嬷嬷老了很难看了,阿璧都要养着嬷嬷、陪着嬷嬷…”
这些话语,陈妈妈这些时日里日夜想起,怎么能忘?她的姑娘,她一直陪着的姑娘,被这个妖孽占了身子,她的姑娘哪里去了?
陈妈妈淌出了眼泪,她像是不见了什么珍宝一样,下意思伸出手摸索着,嘴里喃喃说道:“我的姑娘哪里去了…”
说着说着,她猛地反应过来,死死地盯着顾琰:“你这个妖孽!你怎么还没被烧死?!我一定要为我家姑娘报仇…”
顾琰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妈妈,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竟然是这样,陈妈妈要害她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给“顾琰”报仇?
陈妈妈对她的情分,太重了!一刹那,顾琰又悔又恨。她跪跌在陈妈妈身边,哭着说道:“嬷嬷,我不是妖孽,我是阿璧,我是阿璧呀…”
(章外:写陈妈妈的时候大哭。我在想,穿越了,真换了个壳了,又怎能真正融入其中?更多的情况,应该是如陈妈妈这样吧。)
☆、第070章 顾重庭底细
顾琰到底没有将自己重活一世的事情告诉陈妈妈,她痛哭一场之后,就吩咐水绿将陈妈妈送出去。
随后,顾琰去了叠章院,和傅氏说起陈妈妈请辞一事。
乳娘乃心腹,傅氏担心陈妈妈离开后顾琰无人可用,开始是不答应了,后来经不住顾琰磨求,还是准了。
没两日,水绿将陈妈妈送去了松江府临州。山青已查出到她儿子、儿媳妇在临州安置,顾琰的意思,就是让他们一家团聚。
“请陈妈妈保重身体,这样才能亲眼看到妖孽是什么下场。这句话是姑娘想告诉陈妈妈的。”水绿亲自将陈妈妈送出京兆南门,这样说道。
陈妈妈原本漠然的脸色,听到这句话有了些微动容,却没有答话。
直到载着陈妈妈的马车远去,水绿才转身回到顾家。她怎么都不明白顾琰为何会这样安置陈妈妈。
姑娘不仅放过了陈妈妈,还将两个仆人送去了临州,让他们暗中为陈妈妈打点一切。对背主之人这样纵容,这不是姑娘的手法,当时黛蓝是受了罚的…
可是水绿一见到顾琰黯然的神色。就什么都问不出来。
陈妈妈走后,顾琰便极少极少开口,整日对着小圈发呆。就算小圈打滚卖萌求抚摸,她也没有注意到。
偶尔,才拿出纸笔来写写画画,似在准备什么一样。
此刻在成国公府,成国公秦邑一脸寒霜,他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独子,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
良久。他才平息自己怒气,心平气和地问道:“说吧。你为什么让南风堂做这一件蠢事?”
秦邑只有秦绩一个儿子,自然看重非常,尤其秦绩聪慧能干,秦邑一向以他为傲。
可是。正是这个令他无比骄傲的儿子,做了这样一件蠢事!
南风堂是成国公府留有大用的,是用来这样儿戏的吗?秦邑气的不是这个事本身,而是气秦绩不辨轻重,气他不懂得用南风堂。
南风堂是前成国公秦璜创建,初时不过是为了驱使作打探之用,到秦邑手中时,南风堂就不断壮大,到如今就成了京兆势力最大、喽啰最多的堂口。
南风堂迟早是要交到秦绩手中的。所以先前秦邑做了个决定,就是让秦绩熟悉南风堂,并允许他在其中练手。
秦邑万没有想道。秦绩让南风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南风堂去散布妖孽事,他顿感失望不已。
“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真的不知道南风堂势力如此厉害,不然我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秦绩低着头回道。心中也不住懊恼。
他说的是实话。
赏花宴之后,秦邑将南风堂的相关事宜告诉了秦绩。秦绩这才知道。原来府中还有堂口的势力。
秦绩听过南风堂的名气,却对它势力壮大到什么程度,还没有十分精准的概念。他毕竟是勋贵公子,精力眼光多在朝堂官员之上,不像陈通记那样熟知京兆暗黑势力。
秦绩有心试一试南风堂的深浅,正好顾重庭又相求于他,他便答应了。
没想到南风堂的势力太强悍,所做到的效果,远远超出了秦绩的预期。到后来,秦绩已经不好下令平息了,因为一扬一息会更加引人注目。
而且秦绩刚刚接触南风堂,也不愿意给南风堂的人留下决策失误的印象,就将错就错了。
后来醉红楼出手的时候,南风堂并没有将消息压下去,也是秦绩有均势的考虑。
不然,叶染他们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行。
见到秦绩有心忏悔,秦邑的怒气也渐渐少了下去。他想到儿子虽然聪慧,但历练仍不够,行事太稚嫩了,便再三提醒道:
“皇上登基已经九年了,如今一切承平,南风堂行事若是太过,就会引起皇上的主意。新任京兆府尹林世谦不是我们的人,南风堂正是需要避风头的时候,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明白吗?”
林世谦是二皇子朱宣成一系的人,他是二皇子生母林婕妤的堂兄,是以,和成国公府并不亲近。
京兆哪个官员都知道,成国公世子和三皇子交好,成国公府无形就站在了三皇子这一派。这朝中拥戴的站队,影响着各家的关系线网,每走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秦邑十年前跟对了崇德帝,才有成国公府今日的尊荣,他自然希望秦绩所站的方向是对的。
“父亲,孩儿懂得了,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秦绩听着秦邑的提点,承诺以后会谨慎小心。
“如此便好。那顾重庭是怎么回事?你似乎特比看重他?”秦邑想了想,问起了另外一事。
他知道秦绩对南风堂下令的原因,是因为有顾重庭相求。顾重庭是殿中省的人,乃崇德帝近臣,秦邑原本乐见秦绩拉拢顾重庭,如今看来,却是过于器重了。
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顾重庭为何要传这样的话,顾家是他立身之基,顾家都倒了,他又有用凭靠?
自毁宗族的官员,秦邑还是第一次见到。
“顾重庭非顾霑所亲生,他与顾家有灭族之仇,才做了这么多事情。正巧三皇子觉得顺着顾家能灭掉西疆那一条线。我便将他收为己用。父亲知道三十多年的永德之战吗?”秦绩一五一十地将顾重庭的底细说出来。
“先帝亲征的那一场战役?这和顾家有什么关系?”秦邑一时没有想起永德之战的细节。便不明白秦绩所指。
“永德之战期间,时任兵部尚书的,正是顾霑的祖父顾蕴宁…”秦绩一一为秦邑解说。关于顾重庭的一切,秦绩都已经调查多次,这些脉络基本无误。
秦绩听到最后,冷哼了一声,鄙夷地说道:“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顾霑养大了他,又一心为他谋划。不然他哪里能任殿中丞?当真是白眼狼!”
随后,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这等小人。只能驱之使之,不能重之信之!”
秦绩点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多了个顾重庭,就等于多了一条狗而已。偶尔给点甜头可以,却不会过于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