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是南景君主为使团践行,就算顾奉、傅日芳等官员觉得这个国宴办得实在晚了些,也不得不去参加国宴。只是这一次,使臣们并没有带着自己的奴仆随从,而是自己去赴宴。
原因很简单,因为正使大人有严令:谁都不能带随从进宫!违者严惩!
使臣们都觉得奇怪:上一次欢迎国宴的时候,他们都带着奴仆随从进南景皇宫了。这一次南景君主同样允许,怎么就不能带随从进宫了呢?
尽管心中奇怪,使臣们却没有异议,全都照办了。反正明日就要离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正使大人的命令准没有错。
大部分使臣都不知道,顾奉会下这个严令,是因为裴定的强烈建议。
在得知穆醒允许使臣们带着随从进宫后,裴定便去见了顾奉,恳言道:“大人,随从那么多,万一要是出什么事呢?大人固知使臣们的品行,但他们的随从呢?下官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这其实已经不算裴定的预感了,而是他知道一定会出什么事!
先前穆胥就说过太子穆远曾建议穆醒在国宴上行事,虽然到现在穆胥还没有查探到具体是什么,但对大宣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奴仆随从将近七百人,这么多人,实在太容易出问题了。明日使团就要离开南景了,在此时候实在不宜出什么差错。
更重要的是,今晚南景一定会有大事发生。他担心穆醒震怒之下会对使团不利,到时候偌大的使团会全部覆没。若是留下随从的话,南景或会忌惮一二。
当然,若真是发生了这些情况,留在使馆中的随从肯定也不能逃出生天。但怎么说呢?这起码还有反应的时间,比在皇宫中要好得多。
那么,阿衡安全的机会就多了…
听了裴定的话,顾奉沉吟良久。他身为正使,不可能没有想到裴定所说的情况,但因有欢迎宴会的先例在前,他也就不便拂了南景君主的好意。
现在细心想一想,反正明日就要离开了,还什么好意歹意?安稳才是第一要务!于是,在与傅日芳一番商量之后,才下了这个严令。
金乌西斜,裴定已换上了一身青色的官服,打算跟随使团前去南景皇宫参加国宴。
郑衡突然发现,裴定似乎偏爱青、绿这样的颜色。他惯常穿的长袍,是鸦青色的;他的官服,是青色的,便是那件鹅毛大氅,也是墨绿的…
大宣一品官员服朱,若是裴定穿上一身红色衣裳,会是怎样的?
随即,她便摇了摇头,低低笑了起来。她自己都难以想象,在这样的时势下,她竟还能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以往,从来不曾想过一个男子会穿什么啊。
真是…羞愧不已。
见到她笑,裴定凤目扬了扬,好奇地问道:“阿衡,你在笑什么?”
说罢,他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衣裳整洁、墨玉印悬在腰间,并没有什么不妥呀。
待听到郑衡的话语后,他呼吸顿时漏了几拍,气息也变得急促。他凤目紧紧擢着郑衡,眼神幽深不已。
阿衡或许忘记了,一身红色衣裳,并不是只有一品官员才能穿。成亲当天也是可以的…
下一刻,他也像郑衡那样摇了摇头,还略微咳了咳。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收敛起种种情思,严肃地说道:“阿衡,我进宫之后,你便宜从事。若是亥时我还没有回来,你就立刻离开使馆!”

268章 大祸临头

(第二更!章节名真是无能啊~)
七月流火,然而南景依旧十分炎热,大殿的冰鉴透出缕缕寒气,驱散了殿中的炎热,不然数百人必定大汗淋漓坐都坐不住。
裴定坐于使团靠后的位置,借着手中酒杯的掩映,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大殿中的情况。
比起上次欢迎国宴来,这次饯别国宴的人少了许多,但南景的权贵却更齐了。譬如,在南景接待使团最前面的数位皇子,便是裴定上次没有见过的。
这数位皇子里面,有一个人戴着青铜面具,露出了半张惊艳众人的脸,——这是南景的十二皇子穆胥,也就是真正的周慕古,他也列席了。
在与南景接待使团打招呼的时候,裴定朝穆胥拱了拱手,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见到穆胥微微颔首,裴定脸上露出了笑意,随即便与其他使臣一样高兴落座了。
他知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中。不然南景皇子就不会到得这么齐。这些人会出现在国宴中,主要是为了避嫌!
在过去这七天里,事情都安排好了,每一个细节都打点妥当了。到了现在,他只须在大殿这里静静等待便是。至于结果…
尽人事,听天命。
他并没有看向上首的穆醒,而是看向了殿中正襟危坐的穆远。此时穆远正举起酒杯,遥遥对着顾奉示意,嘴角还含着笑意,看起来颇为可亲。
他身份尊贵,无须亲自向顾奉敬酒。这番举杯,只是为了尽南景的客情。毕竟,南景君主穆醒还在龙椅上看着呢!
这是裴定第二次见到穆远了,对此人的印象仍旧是中规中矩。从相貌上来说,穆远比起他的皇弟来说略显逊色,意气也没有皇弟们飞扬。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相对平庸的人。
若不是他一身太子的服饰让他殊为不同,怕只会泯于众人。
这样一个看似平庸的人,到底打算在国宴上做什么呢?穆醒为何会答应他的安排?南景在这场国宴上要得到什么利益,才能弥补在雁城之盟上的损失呢?
这些他曾与郑衡讨论过数次的问题,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坐在穆远附近的穆胄,神情有些轻佻随意,目光偶尔扫过穆远,只略略停留便离开了。谁也不知道,此刻他心里异常兴奋——
对今晚发生的事,他不知道有多期待!
他看了看远处巨大的沙漏,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这个时候,千涧谷的行动想必已经开始了。若是穆醒、穆远得知了此事,会是怎样的表情?
很快,他就能亲眼见到了…
龙椅上的穆醒半眯起眼,将殿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在看向大宣使团的时候,他的眼神略有些变化。只是他高高坐着,离大殿中的人很远,谁也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情绪。
大殿中觥筹交错,气氛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热烈。不论是大宣使臣还是南景的接待官员,无论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容,颇有一种离别泯恩仇的意味。
顾奉喝了不少酒,却没有丝毫醉意。他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密切地注意着大宣使团的情况。
不知为何,他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什么一眼。可是他眯眼四处看,只觉得每个官员都在专心致志喝酒道别,并无任何特别。
想到明日使团就要离去了,顾奉真的怕在此当口会出什么事。不久他就放下了酒杯,侧过身去对卢绍存说话,打算带着使臣早些回到使馆,不愿意继续在南景皇宫逗留了。
“卢大人,时候也不早了。明日使团还要赶路,不如…”他边说着,边将目光移向了龙椅上的穆醒,将提前结束国宴的意愿表达出来。
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从暗门进来,飞一般奔向了穆醒。随后他便见到穆醒腾地站了起来,连话也不说,身形匆匆消失在暗门处。
顾奉一下子就愣住了,连话都忘记说了。事实上,大殿此时也怪异地安静下来了。——大部分人都看着龙椅的方向,不明白穆醒为何突然离开。
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穆远了。他惊愕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龙椅,再茫然地看了看沙漏,失态得酒杯都跌落在地上了。
时间还没有到,他安排的人还没有派用上场,父皇竟然离开了大殿?这怎么可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远的心“突突”跳得厉害,就好像要跳出胸口一样。随后他感到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脑中乱糟糟的:父皇离开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他精心安排在大宣使臣中的杀手,还能刺杀谁?
如果父皇没有遭遇打算使臣的暗杀,那么南景就不能向大宣追讨损失,也就不能将此事栽赃在北宁身上。换言之,这个针对大宣的局,已不能成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皇突然离去!到底出了什么事,让父皇罔顾大殿中的安排?
穆远双眉紧皱,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瞬间有了一个补救的主意。只是,他自己要冒险了,而且效果也不会那么好…
但是,明日使团就要离开了。若就这么让他们离开,穆远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他咬了咬牙,还是狠下了心,朝大宣使团看了一眼…但他什么都没看到,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这个人,带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了半边脸。这半边脸,还是穆远最为厌恶的漂亮。
像个娘儿们…这是十二皇弟,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十二皇弟。现在为何在这里挡着他?
穆胥笑了起来,半张脸孔艳丽张扬:“皇兄,父皇为何会匆匆离开?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吧?那国宴怎么办?”
穆远脸色沉了下来,他正想说什么,却看到另外数个皇弟也围在了他身边,也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他能感觉到,这些皇弟在问话的时候,眼中充满着幸灾乐祸,就好像他有大祸临头一样。他心中蓦地升起了一股怒意,简直莫名其妙!
被这些皇弟这样围着,便是他有什么大胆冒险的主意,一时也不能成了。
他不知道,在国宴结束之后,他真的大祸临头了。

269章 巴掌

(第一更!)
当穆远被叫到大德殿的时候,还在想着国宴安排不成的事,心中既疑惑又无奈。
父皇为何会急急离去,连针对大宣的安排都顾不上了?
但这么晚了父皇还召见自己,想必是为了给自己解惑,可见父皇心中还是看重自己的。这么一想,穆远的心情就好了些,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请完安后,父皇会直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兜头兜脸给了他一巴掌!
这力道暴烈的一巴掌,令穆远嘴角都淌血了,也令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下意识捂住脸,不可置信地问道;“父皇…怎么了?”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地响,脸颊的疼痛提醒着他现在的情况,但他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父皇一直对他不满意,但他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压根就不敢惹怒父皇。过去父皇虽然对他冷淡,但也很少苛言对他,遑论会这么打他一巴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皇会如此震怒?
穆醒收回了手,半眯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穆远,沉声道:“说!你是怎么知道千涧谷秘密的?又是怎么怂恿其他人的私兵去千涧谷的?”
穆醒胸脯因为震怒而上下起伏,他阴鸷地盯着穆远,仿佛下一刻就会拧上其脖子一样,令穆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穆远瞪大了眼,呐呐回道:“父皇,儿臣…儿臣完全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
他是因隐隐约约知道千涧谷有秘密,但他根本不知道这秘密是什么!太子府詹事也是这么告诉他的,所以他一直没有探究千涧谷,还刻意避开了可能会接触到千涧谷的种种事情。
他就是知道千涧谷秘密重大,才会这么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怎么会告诉其他人?父皇为何会这么说?
穆远的“呐呐”在穆醒看来,就成为了躲闪畏缩,令他心中的怒火“腾”地升得更盛。
他一把上前擢住穆远的脖子,不断收紧力度,狠狠道:“你不知道?带着其他人私兵去千涧谷的,便是太子府的守卫,你胆敢说不知道?”
穆远脸色涨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也不敢扒开穆醒的手,也不敢过多挣扎,眼睛都渐渐泛白了。
穆醒突然松开了手,冷眼看着不断咳嗽的穆远,目光仿如实形一样,能将穆远刺穿。
他懒得去思量穆远这副疑惑惊愕的样子是真还是假的,反正,这个太子他不打算要了。——如果穆远真的暗中挑动其他皇子去洗劫千涧谷,如此恶行,当然可诛!
若是他毫不知情,有问题的只是太子守卫,那么足见其愚笨不堪,将来南景若是交到他手中,必然也逃不过衰败的命运!
这样的太子,这样的储君,他要来何用?
既然不打算再要这样的太子,穆醒自然不会掩饰心中的震怒。何况,他需要有个出口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穆远,正正撞了上来。
打完这一巴掌之后,穆醒的怒火少了些。他不再理会穆远,而是回到御座端坐了下来,眉头也紧皱在一起。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惊得殿中的穆远几乎要跌倒。
穆远“砰”地跪了下来,对穆醒大声说道:“父皇,儿臣原为父皇解忧。求父皇告诉儿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敢再去抚自己脸颊的痛,也不敢在意喉咙的疼,只能这么问道。不然,他受了父皇这一场责打,到底是为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举办国宴的时候,有大队人马去了千涧谷,将千涧谷的冶炼场洗劫一空,匠人们不是死便是失踪。带着人马前去千涧谷的,正是太子府的守卫。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醒将一叠奏报扔在殿中,冷冷地说道。
这些情报,便是穆醒目前所知的,更具体的事情暗卫已经去查了。
穆醒此时的心情,难以形容,只觉得怒火不断从心间涌出来,怎么都压不下去。那些洗劫了千涧谷的人是谁,他天亮便能知道了。——不,甚至不用等到天亮,他现在都能猜到是谁了。
私兵,训练有素的私兵,能从内城悄无声息地出发到千涧谷,除了他那几个皇子手中的私兵,还能是谁?
穆醒一直知道自己的皇子蓄有私兵,他也知道每个皇子手中的私兵不多。再者,这些皇子在他的引导下,有种种明争暗斗,这些私兵肯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曾想,这些他认为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私兵,竟然毁了最重要的千涧谷!
后悔、惊愕、不可置信等等情绪充斥着穆醒的内心,他此时已不去想掉以轻心这个问题。他想的是,为何这些私兵能联合起来?他们为何能知道千涧谷的秘密?
千涧谷的秘密,只有穆醒的心腹暗卫才能知道。便是先前他属意的储君穆胄,也不知道这点。但是,带头前去的人,为何是太子府的暗卫?
穆醒虽然一直不满穆远这个太子,但太子詹事府的配置,都是得力的人手。如果说朝中有哪一股势力可以知道千涧谷的秘密,那必定是太子府无疑!
无论从哪一方面去想,穆远这个太子与千涧谷事件都脱不了干系。
这一下,穆远连跪都跪不住了,他跌坐在殿中,心已提到了嗓子眼,结结巴巴地说道:“父皇…儿臣…儿臣冤枉!”
除了喊冤枉,他更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他已知道事情的严重了,他毫不怀疑刚才父皇是真的想杀了他,就是因为千涧谷被洗劫了。
带着人马前去千涧谷的人,是他府中的守卫。无论他怎么说,也推搪不了了!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千涧谷的事,他真的是冤枉的!
他眉头突突跳动,拼命想着解释的办法,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急促地说道:“国宴…父皇,这一定是大宣使团做的!父皇,一定是他们,儿臣是无辜的!”
穆醒摇摇头,像看个死人一样看着穆远:“大宣使团?大宣使团在宫中参加国宴,他们的随从都在使馆被严密监视着。你告诉朕,他们哪里来的人手?”
穆远心中急得不行。他还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现在事情还不是最糟糕的。明早,他才是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第270章 局外

(第二更!我努力将前几天的补回来~)
这一晚,穆醒、穆远两父子都没有离开大德殿。
对穆醒来说,发生了千涧谷这么大的事情,朝中各处随时会有情报传来大德殿,他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回到僻静的殿阁了;而穆远,就这么在殿中跪着,一直都没有移动过。
天色渐渐发白,一个个情报陆续送进了大德殿,前来禀告的暗卫似乎没有发现太子殿下跪在其中,只是将情报一五一十地向穆醒汇报。
穆远越是听,脸色便越是暗沉,到最后已经是一片惨白了——
千涧谷燃起了熊熊大火,驻守在那里的士兵死伤无数,匠人们同样如此,而最重要的那几个,还没有找到尸体;
带着人马前去千涧谷的,是太子府的守卫,现在已经被捉住了,经严刑拷问,终于招供是接到了太子的密令;
罗府私宅同样遭到了劫掠,里面大批银两不知所踪。经暗卫查探,最后在太子良娣何氏的娘家、兵部侍郎何珪的府中发现了痕迹;
前去千涧谷的私兵留下了许多痕迹,这里面有三皇子、六皇子、七皇子等人的私兵,而这几个皇子都指认是受了太子皇兄的唆摆,才前去千涧谷;、


一条条,无论是千涧谷中的大火,还是罗府私宅的劫掠,全部都指向了穆远,指向了南景的太子。
现如今,昨晚出现在国宴上的几位皇子,都被穆醒派人控制了起来。而太子穆远,则始终在大德殿里面。
穆醒站了起来,彻夜不眠令得他双眼通红。他死死地盯着穆远,开口问道:“昨晚,若朕没有离开国宴大殿,那么今日是否会传出朕驾崩的消息?太子,这便是你的手笔?”
穆远瞬间就明白了穆醒的意思,他愕然地张大了口,惨白的脸容变得极为惊惶,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半饷,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地说道:“父皇…父皇怎么能这么想?这一切都针对大宣使团,父皇明明是知道的。父皇明明知道…”
他语无伦次,反复颠倒地说着这些话,来为自己辩解。
弑君,昨晚国宴的事,父皇竟然会这么认为?这一切,父皇明明都知道的,也是无比赞同配合的。届时父皇会毫发无损,而大宣则是怎么都无法交代,自会在雁城之盟上作出让步。
这样一来,南景不但可以得到雁城之盟的好处,还能挑拨大宣与北宁的关系,这才是他的安排。弑君?他从来没这样想过,也断不会有这样的胆子。
听了他这些话,穆醒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穆醒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淡漠,也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怜悯,而后才道:“你安排在大宣使团中的细作,朕已派人去捉住了。他招认是伺机刺杀朕。太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说罢,穆醒别开了眼,懒得再看自己的太子一眼。
只要一想到太子包含祸心,故意利用大宣使臣这个局,欲刺杀他,他就难以冷静下来。
这个细作招供的话,穆醒并不全信。但哪怕是有一丝丝这样的迹象,就足以让他心神畏惧。
他想到了几年前的那场刺杀。那时候,他最宠爱的妃子突然举起了匕首,他身边最得信的内侍也拔出了刀。他如此信任这些人,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些人让他重伤卧病,正是这些人,拖住了南景前进的步伐!
如今,太子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吗?
穆醒根本就不敢深想,只怕一想就会难以直面自己的愚蠢。
是的,愚蠢,穆醒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觉得自己愚蠢。当时太子提这个建议的时候,他一心想着对大宣出手,竟糊里糊涂地答应了,还为了保密将此事交给太子负责。
现在想想,这简直不可思议,穆醒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作出这么愚蠢的决定。国宴刺杀?简直毫无脑子!
疑心生暗鬼,现在穆醒对穆远起了疑心,怎么都觉得国宴一事古怪了。
穆醒的眼神令穆远打了个冷颤,他顾不得再思量万全的对策,大声喊道:“父皇!求父皇明鉴!若儿臣要对父皇不利,千涧谷的事为何还能这么及时送到?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穆醒默了默,被怒火充斥的头脑清明了些:千涧谷的事与弑君,倘若都是穆远所为,那么根本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
更重要的是,从国宴到现在,太子都没有回过太子府。若是他真有所图谋,为何还要只身在大德殿?这也太说不出过了。
良久,良久,穆醒才说道:“起来吧。你先回东宫。此事,朕自有应对。”
穆远死灰般的眼神露出了一丝亮光,他努力挣扎着站起来,行完礼后便跌跌撞撞离开了大德殿。
而这时,在南景使馆外,卢绍存率领着接待使团的一众官员,再次与大宣使团告别,欢送他们离开南景。
就像来时一样,此次带领他们离开都城、去到半渡河登船的,还是接待副使穆安道。
此时,不管是南景的接待使团,还是大宣的出访使团,都不知道千涧谷中发生了什么事。而知道当中发生什么事的,也绝不会说出来。
一时间,使馆外和和融融,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息。
顾奉朝卢绍存拱了拱手,憨厚的脸容带着笑意,连声音都高了不少。他不由得想到了昨晚的国宴。昨晚南景君主匆匆离开,饯别国宴也随即结束,他还担心有什么事涉及使团。
谁知,却一夜无事。
他始终提着的心,现在正在缓缓落在远处。虽然使团来南景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现在他们就能离开京兆了,这就是一件喜事了。
国书文牒都在手中了,行什已经装好了,南景给的资财已规整妥当,使团的人员已集合了,前面的旌旗已经开始动了起来了,应该没有什么阻挡他们返回国朝了。
事实证明,顾奉的心,放得早了些。

第271章 截住

(第三更!)
当顾奉和卢绍存在道别的时候,几骑士兵像箭簇一样从宫中飞出,正好赶在大宣使团出城门的时候,截住了一众人。
是的,截住。几骑士兵就这样横在御道上,手中高举着御令,阻止了穆安道和大宣使团的前进。
穆安道接过了士兵手中的御令,飞快地看了看,随后脸色微变,紧接着为难道:“大人,吾上有令,道尚未全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大人在国都多逗留几日。”
顾奉脸色也变了,开口道:“穆大人,今日乃我朝司天台官员卜算的吉日,贸然更改,恐招致祸害。况且使团逗留已久,本官还得回国朝复命。”
顾奉不知道穆醒的御令到底是什么,但他压根不相信穆安道的话语。他猜测,必定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大事,令穆醒不得不截住他们。
不然,这几名士兵不会这么急着赶来。
但顾奉不想知道南景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意再在南景逗留,便与穆安道这般推搪着,仍旧打算带着使团离去。
穆安道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苦巴巴朝顾奉笑了笑,才道:“大人,本官奉令行事,请大人先返回使团吧。”
穆安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御令就是这么说的,就算他是皇室宗亲,也不敢违背穆醒的旨意。
傅日芳还想说些什么,随即便垂下眼睑,静默不语。——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轰鸣。随即烟尘滚滚,上百骑威严肃穆的南景士兵便出现在使团面前。
顾奉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却紧紧抿着唇,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知道,使团现在走不了了。
南景这么做,实在欺人太甚!也完全不符合规矩礼仪,南景到底想做什么?
顾奉沉下了脸,袖子一甩,冷声道:“穆大人,使团再留几日也无妨。届时,还请穆大人给本官一个解释!”
他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气,连同他身后的大宣官员也如此,都脸色阴沉地看着穆安道。
穆安道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只得不断地点点头,心中同样疑惑不已:大宣使团都已经离开使馆了,皇上为何还要留住这些使臣呢?
掩在大宣使团中的裴定,微微垂着凤目,隐秘地与站在旁边的郑衡交换了个眼神,苍白的脸容没有丝毫异样。
他沉默地、顺从地随着使团返回南景的使馆,然后回到了原来的房间歇息,就像从来没离开过使馆一样。
待房中只剩下他与郑衡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开口说道:“阿衡,你说穆醒会留我们几天?我以为,三天就足够了。”
郑衡同样笑了笑,点头答道:“千秋所说的极是,不会超过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