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人选,必是祖父再三考虑丁定下,然后才会交给祖母去操办的。
家里一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贴的,他压根就不用去操心。
至于他的妻子是谁…时候到了,他也就知道了。
既然叶雍再三这么说了,叶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说到底,在叶献的心底里,婚姻大事本来就与感情没什么关系,他才不当一回事。
最后,他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件紧要事,是要费一番心思了。”
姑娘的人选他是想好了,但怎么促成这桩亲事,他还得想一想。
首先,他得找一个中间人去探探口风…
这一日,刑部尚书薛以侑的夫人林氏去了王家作客,其与王元凤夫人姜氏相谈甚欢,两人还约定了下次相聚的日子。
林氏一走,姜氏的笑容便隐了下去,随即吩咐下人立刻去将王元凤请过来。
王元凤今日休沐,正在听姨娘唱小曲儿呢,听到姜氏急请,心中便有些不悦。
待听到姜氏的话语后,他也顾不得不悦了。
叶献想与王家结两姓之好,为孙儿叶雍求娶昑儿?——林氏没传错话吧?
“叶献孙儿在刑部任职,故而才请了林氏来,确切无误,就是求娶昑儿。”姜氏这样回道。
林氏是尚书夫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弄错呢?
也就是叶献这个尚书令,才能使林氏心甘情愿走这么一趟。
叶雍的名头,姜氏也知道的,是朝中少有的年轻才俊。
况且还有凌云叶的家世,这叶雍,怕是许多姑娘的理想夫婿了。
但姜氏拿不准相公的意思,在与林氏交谈的时候,没有透露出半点倾向。
相公看中的是河东裴家,那么对叶家这事是什么态度?
王元凤着实感到意外。叶家竟会来提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
怎么说呢,王元凤并不是觉得叶雍不好。事实上,他觉得叶雍每方面都很好了,太好了!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将昑儿嫁给叶雍啊…
原先,王元凤最看重的人是裴定,也曾多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却总是莫名其妙没了下文。
昑儿已过及笄之年,总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吧…
姜氏看着王元凤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说话了:“妾身愚笨,不知老爷有何较量,只是妾身看来,这叶雍倒是昑儿良配。”
姜氏与嫁到裴家的姑子王氏感情不怎么和睦,自然对裴家怎么亲近。
更重要的是,那裴定还是个病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气了,就算裴家是河东第一世家又如何?
她最疼爱的孙女,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
但她并不敢与王元凤作对,这种不满便一直没有表现出来,却也对与裴家结亲隐隐阻挠。
不然,裴、王两家的事,也不会屡次不了了之。
知道王元凤想为昑儿谋一门好亲事,姜氏原先不敢说什么,但现在…
有一个家世与裴定并肩相当、才学与裴定不相上下、相貌与裴定各分秋色,但身体却比裴定好太多的人选,为何不答应?
228章 各自安
是啊,有一个家世与裴定并肩相当、才学与裴定不相上下、相貌与裴定各分秋色,但身体却比裴定好太多的人选,为何不答应?
最终,王元凤点了点头。
并不是他被姜氏说服了,而是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过去他对裴定极为看重,对其比对外甥裴前还欣赏,可惜的是裴家三代不仕。
但随着裴定出仕为官,这种可惜就变成了可叹:裴家怎么会如此行事呢?
裴定在监察御史职上所做的事,在王元凤看来实在太欠妥了。一个家族如此急进,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那时他就淡了与裴家再次结亲的心思,他可不想将王家都搭进去!
他这些时日也在为昑儿考虑亲事,然朝中权贵那么多,他挑来拣去都没能定下来。
对此,永安寺的大师只是说缘分未到,他也就姑且听着而已。
不想,叶家竟然有意结亲,莫非昑儿的姻缘就在叶家?
“既然叶家有意,我看可。但昑儿是个心中有主意的,你问问她的意思。”王元凤这样说道。
他的孙女有玲珑心思,是他最看重的孙儿辈,她对此亲事有何看法?
王昑还能有什么看法?
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欢喜,低声对姜氏道:“一切听凭祖父、祖母的意思。”
她倒不是要故意娇羞,而是太…惊喜了!
长久以来的心愿得到满意,她感觉好像踩在云雾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叶家,怎么会来提亲呢?
虽则她是在永安寺做了一番安排,但正元大师已死,她还以为一切都泡汤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
她突然想起了澹苑午宴上,叶雍看向郑衡的眼神。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她无数次从镜子中看见自己这样的眼神,里面有深深压抑的情意…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叶雍心仪的是别人。那为何叶家会来求娶她呢?
他那般人物,是没有任何人能胁迫得了他吧?那么他心中也是愿意娶她的吧?
姜氏看着孙女略有不定的样子,笑眯眯地道:“祖母早就说过,昑儿会有大好姻缘的,这不就是缘分到了?也就只有我们昑儿才有这样的福分了,叶家想必也是这么想的。”
姜氏的话,奇异地抚平了王昑略焦躁的心。
祖母说得没有错,京兆姑娘家能胜于她的,有谁?
她是京兆明月,背后有王氏大族,有资格与他并肩站立的,一定是她!
此刻,她心心挂念的叶雍,在太始楼外停住了脚步。
踌躇良久,他还是走了进去。夜色昏沉,正好适合他这样的人微醺一番。
太始楼内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坐着,或是在喝酒,或是在交谈,谁也没有理会谁。
见此,叶雍不觉心中有些轻松,便朝其中的空桌走了过去。
坐下来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正是他上次和裴定相对而坐的地方,眼眸黯了黯。
上一次,就是在这里,他选定了一条和千秋大不相同的路。
道不同则不相为谋,后来他与千秋再没有一起坐下来过…
他摇摇头,将心中种种繁杂的思绪丢开,开始自斟自酌起来。
他今晚只想微醺一场,什么都不用想。
裴定走下楼的时候,习惯性地环视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叶雍。
说实在话,叶雍实在是个不容易被忽略的人。他身姿挺拔,脸如冠玉,脸上的小酒窝十分明显。
哪怕他在自斟自酌,世家子的气度也没有半分折损。
裴定想了想,还是迈步往叶雍那里走去,随后在其对面坐下来。
“尚和,这么巧…”裴定主动开口道。
叶雍已喝了不少酒,已有了一丝醉意。他见到裴定坐下来,倒是笑了笑,招呼道:“千秋,你也在这里啊。正好,陪我喝一杯吧。”
他自顾自说着,拿过酒杯给裴定满上,打了个酒嗝道:“我知道你不能饮酒,就喝一两杯好了,呃…”
裴定的眉头皱了皱,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端起酒一饮而尽。
叶雍眉眼弯起来,酒窝显得更深了:“再来一杯,就不喝了。来来来,我今儿高兴…”
这一下,裴定没有端杯,而是问道:“尚和,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叶雍举起酒杯,“哈哈”笑道:“我快要成亲了,这不值得高兴吗?说起来,千秋你应该知道这事了吧?”
他一直带着笑容,眼神带了些酒醉的茫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郁。
裴定见他这个这样,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有多高兴。看来,王家这门亲事,并不是尚和的心意?
叶家向王家求娶的事,裴定的确已经知道了。
刚知道的时候,他同样十分愕然。尚和欲娶王昑?这事太突然,怎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对王昑这个人,裴定谈不上什么厌恶,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罢了。
但是,尚和就喜欢王昑吗?他没有答案,但起码他自己没有发现尚和的心意。
要是中间没有出现那些分歧,裴定作为师兄,肯定会找叶雍问问具体情况的。
但…他与叶雍之间,却有了一种深深的隔阂。
明明没有什么割袍断义此类的场面,却是走着一条不同的路。
听到了叶雍提及亲事,裴定便想起了早前的一幕。
那时候,尚和拉着他来太始楼喝闷酒,还问了他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千秋,若是喜欢一个姑娘,又不能娶她为妻,那怎么办?”这是尚和当时说的话。
尚和现在这么郁结,是与这句话有关吗?
他肃了肃神情,开口问道:“尚和,你之前心悦的姑娘,是…是王姑娘吗?”
叶雍喝酒的动作稍微一顿,片刻便恢复如常。他朝裴定笑了笑,几乎不可闻地答道:
“是。”
裴定沉默了,半饷才细声回了一句:“那便好。”
他低首垂目,谁也不知道他凤目里的深意。
直到他离开太始楼,都没有和叶雍说过一句话。
他走出了太始楼的时候,脸色依旧苍白,却无端有一种摄人的寒意。
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而后轻轻抚了抚腰间的墨玉印。
他突然,非常非常想郑姑娘…
此刻,郑姑娘正在长见院里做什么呢?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几声急促的指令,而后往郑家所在的升明大街掠去。
229章 裴定的情
夜色暗沉,升明大街一带已没什么人了,间或响起的脚步声,都是出自巡守的京兆卫士兵。
京兆作为国都,当然会有宵禁的制度,但限制的时间要比河东短,也比河东宽松许多。
或许是京兆权贵满地走,许多人都能拿到特许的权力,京兆府为了管辖省事,干脆就放松了。——不然,太始楼晚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这会儿,裴定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为何站在这里想着京兆的巡守呢?
大概,是因为他需要的东西还没拿来,略有些无聊。
他现在站在升明大街某一处,边上就是永宁伯府****的围墙,再往里,应该就是郑姑娘的长见院了。
这个时刻,郑姑娘在做什么呢?是已经入睡了,还是尚未入眠?
他微微抬头,凤目专注地盯着黑暗中某个方向,一动不动。
即使已经站在了这里,即使离郑姑娘极尽可能地近,但胸中翻滚的悸动没有片刻止息。
他依然十分想见到郑姑娘,甚至说得上非常渴望…
不久,既醉从远处疾驰而来,他手中似捧着什么,向裴定禀道:“五少,琴拿来了。”
原来,刚才裴定需要的东西,便是这一把琴。
这把琴并不是什么传世名琴,而是他自己亲手做的琴。他的老师王谟曾经说过,只要自己亲手做的琴,才最能弹出自己的心意。
他见不到郑姑娘,但他…但他现在满心满意都是她,他很想与她说说话…
他接过了既醉手中的琴,随即就倚靠着郑府的围墙坐了下来,然后盘起腿,将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腿上。
席地为凳,曲腿为案,他凝了凝神,伸手去抚了抚琴弦,轻轻挑了一个音…
随着琴音响起,裴定也迅速进入了状态,他唇边带着一抹笑容,凤目微微眯了起来,眼中只有自己做的琴,心上只有郑衡的身影。
此时此刻,唯有琴音能够表达他的心意——
他仿佛来到了禹东学宫西门那片银杏林中,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郑姑娘。那时他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姑娘会为幼弟做些什么;
倏忽好像便到了千辉楼,他与郑姑娘相对而坐,郑姑娘和他说着楼外的流民,说到了裴家三代不仕的族策,还说到了最好的时机
再接着便是在京兆澹苑午宴上,郑姑娘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裳,非常适合她,有说不出的好看,他觉得没有姑娘能比郑姑娘更好看的了;
此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直到郑姑娘被带进鸿胪寺,他觉得连呼吸都透不过来,才终于明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心里就有了郑姑娘。
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中出现,他的琴声也随之高低起伏,正如他自己的心,从懵懂茫然到渐渐清晰,到最后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是郑姑娘啊!
一曲既毕,他双手轻压在琴弦上,低低叹息了一声:“呼…”
是郑姑娘,是郑姑娘啊,不是旁的人,也不会再有旁的人。
在这黑暗中,在这围墙下,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明晰,也前所未有地坚定。
他心悦的人、他想娶的人,只是郑姑娘。如果不是郑姑娘,那么他会像老师一样终身不娶,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心意,没有人能够阻拦他的决定。
他和尚和,是不一样的…
在太始楼内听到叶雍说出那一声“是”后,裴定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失望吗?并不是,他知这是尚和自己作出的选择。
可惜吗?也不是。尚和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他只是…有些感叹有些沉重。
明明尚和心悦的是别的姑娘,却承认是王昑。说到底,尚和内心里觉得王昑比心悦的姑娘更适合成为妻子,或许因为叶家种种原因,尚和不能娶心悦的姑娘。
无论是哪种情况,其实都是尚和妥协了,心已妥协。
妥协并不都是坏事,焉知尚和现在的妥协,不会成为以后最好的选择?
作为师兄,他竟什么都没法说。他不能对尚和的做法有何判断,他唯一能判断的,是自己的心意。
站在太始楼外,他压抑不住自己心中鼓胀的情意,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来到了这里…
裴定不知道,他今晚简直运气爆棚,因为长见院中的郑衡,还没睡着!
以往这个时候,郑衡早已入睡了。但进入不知道怎么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朝香暮籽事暂时了了,她心中并无太多可虑可忧的,便是她有所思,也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
郑太后横于千军万马前都能睡着,现在竟失眠了,若是云端泉下有知,会不会感到好笑?
既然睡不着,郑衡索性坐了起来,吩咐盈知拿来史书,就着烛火看了起来。
只是她还没有看几页,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琴音。这琴音听起来清越动人,在静夜之中显得分外清晰、
这曲调是郑衡从来没有听过的,里面似乎蕴含着浓厚的情意,似乎让人心都熨贴了。不知为何,这琴声却隐隐有一种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了某一夜,也曾听过这种清越动人的琴声。
那是郑衡生辰那晚,她喝了不少酒,酒酣之余便听到了一阵阵琴音。那时的琴音比现在欢快很多,但音色却与现在一样,想必是同一把琴发出的声音。
是裴定啊…
这么晚了,裴定为何会在升明大街弹琴呢?
听琴音而知其意,似乎,裴定心中有些许沉重郁结,是裴定或是裴家出了什么事吗?
她继续细听下去,然后发现琴音渐渐欢畅了,似乎越过了重重艰险,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从这琴音里,可以听得出弹者的心志,从开始的迷茫到最后的坚定,心路如此明显…
也对,在她的印象里,裴定的心志就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何人何事?
郑衡也不会去多想,她觉得有些困倦,不知不觉已沉沉睡去。
围墙之外,裴定收起了琴,嘴角含着笑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里…
230章 见家长
郑衡看了看手中的帖子,对盈足说道:“去准备吧,早饭过后就出发去裴家。”
她没有想到,一大早就接到了裴家老夫人卢氏的帖子。前一晚,裴定莫名其妙地在升明大街弹琴,这会儿裴家又有帖子来,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不管怎么说,她觉得卢氏足够聪明,裴家一众女眷虽然有些怪异,但都对她十分热情友好,与她们相处觉得心里舒服。
这样的情谊,让人心里烫贴,是可以让人上瘾的,就算她自诩心肠冷硬,也不知不觉地亲近这些人。
唉,哀家好像去裴家的次数多了些…
郑衡这样想着,一手轻托着下巴,难得露出一丝小女儿的娇态来。
这会儿,在裴家的大光院,气氛却有些肃穆。卢氏坐于上首,脸上是一贯严肃的表情,她扫了座下的一二三个儿媳,沉声道:“你们说说看吧,这事有什么办法?”
卢氏的三个儿媳彼此看了看,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一时并没有答话。
只是不知道这些年纪都过了四十的中老年妇人,有什么好商量的?
最先开口的,是二儿媳石氏,她这般说道:“先前五叔已经送了不少物品给郑姑娘。许是准备得还不够周全,不如再送些?儿媳名下除了珍宝斋外,还有锦绣阁,郑姑娘想要多少都没有问题。”
不怪石氏如此夸口,她的父亲正是南关府巨贾石秋,听说南关府有一半产业都是石家的,可不就是财大气粗么?
一掷千金什么的,姑娘们不都是喜欢吗?石氏觉得若是能让五叔狠狠刷一把存在感,砸多少钱都没有关系。
听了她的话,卢氏在心里默默点赞,但光是用钱砸,还不够啊。不然,小五何至于这么苦恼呢?
见到卢氏这副神情,四儿媳于氏接着说道:“当然,除了给郑姑娘送礼物外,还需要五叔花些心思才是。闺阁姑娘除了家世人品之外,最看重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用心了!我还记得当年…咳咳,总之五叔时不时去给郑姑娘作作诗、画几幅画,肯定没错!”
卢氏点点头,觉得四儿媳说得也没错。此外,还有别的建议吗?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王氏身上。作为长媳(长嫂),王氏应该有不凡的见解吧?
王氏略咳了咳,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她都四十多岁的人了,长子裴前都已经定亲了,哪里有什么不凡的见解?怎么不动声色地将裴家的敌人除掉,她还有多少心得;但怎么不动声色都将一个人拐进裴家,她真的是无能为力啊!
实在顶不住婆婆妯娌的目光,王氏只好硬着皮头,娇娇柔柔地说道:“此事,关键还是在五叔。俗话说,日久生情,只要五叔与郑姑娘相处得久了,感情自然就来了。这个急不得的。”
听了这些话,卢氏眼神暗了暗。她知道王氏说得在理,但她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实在是很急啊!
于是,大光院的气氛再一次冷寂下来。
卢氏的几个儿媳已无话可说了,事实上,她们的内心已然抓狂:为什么她们这些中老年妇人要在这里说这些啊,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她们的小五叔终于开窍了啊!
自上一次裴定伤了十指以来,经由鸿嘉君裴宰的大嘴巴,裴家从上至下,差不多都知道裴定终于开窍了。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卢氏简直喜极而泣。她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有千般手段,一旦开窍了,事情就好办了,抱得郑姑娘归这样的事情也不远了。她甚至觉得抱小孙儿的时间也不会远了…
哪知!她想的遥遥无期,而小五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沉默,仿佛有什么郁结在心一样。
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不,她三番四死召集几个儿媳来出谋划策,就是想让小五能够得偿所愿。
怎么就那么难呢?殊不知感情一事,能够修成正果的,向来就不容易。更何况是旁人想在其中出力呢?
于是,当郑衡来到大光院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怎么裴家一众女眷,都有些蔫蔫的呢?
想到她们对自己的用心,郑衡便关心地问道:“老夫人、各位夫人,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吧?不知我能否帮得上忙?”
裴老夫人下帖邀请她来,却露出这副神情。想必这个忙是她能帮得上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听到她这么说,卢氏等人的目光霎时一亮:帮得上忙!郑姑娘绝对帮得上忙!但是…
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现在看来,郑姑娘明显对小五叔没那方面的意思!
裴家众女眷的眼神又黯淡下来,王氏打着圆场,娇娇柔柔地道;“没什么事,只是老夫人想到了王家的亲事,正在为五叔担忧呢。”
这说法实在太漂亮,石氏、于氏不由得朝王氏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郑衡有些意外,不明白王氏为何这么说。卢氏在担忧裴定的亲事,这个忙她也帮不了啊!
石氏看了看郑衡的神色,快人快语地说道:“五叔和叶家少爷年岁相同,这会儿叶家少爷定亲了,老夫人心里便着急了。”
郑衡觉得更诧异了。卢氏这些着急,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呀。倒是叶家与王家定亲一事,她思虑颇多。
叶家有叶献这个尚书令,王家有王元凤这个中书令,这是国朝顶端势力的结合了,虽则国朝不禁大臣之间的联姻,但叶、王两家的亲事,皇上大概还是会多想的吧?
臣下权柄太重,哪一个皇帝都不敢掉以轻心。哀家且看看,皇上会怎么做吧。
卢氏等人看见郑衡明显走神的样子,不由得有一种无力感。请问郑姑娘这副失神的样子,是在想着小五(叔)吗?
她们不知道,但卢氏下帖子邀请郑衡来裴家,本就是为了制造裴定与郑衡见面的机会,在一番寒暄热烈之后,郑衡便莫名其妙地被送到了砚澄湖边。
此时,裴定正站在砚澄湖边,他依然穿着鸦青色的长袍,腰间悬着墨玉印,略显苍白的脸容俊美无俦。他站在碧绿的湖水边,竟让郑衡有一种姑射神人的感觉。
这时她才发现,裴定长得实在好看了些…
裴定见到她的时候,凤目瞬间染上了笑意,但下一刻,他却皱起了眉头,说了这么一句:“郑姑娘,我们发现韦先生的踪迹了!”
231章 老师的踪迹
听到裴定的话语,郑衡一下子愣住了。韦先生…老师?!
她立刻上前几步,几乎碰到了裴定,着急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裴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耳尖渐渐泛起微红,略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呃…是在南关府以及南景。”
郑姑娘离得好近,他似乎能够感受她的气息…
裴定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在他一贯的自制力起了作用,渐渐地他就只想到韦君相了。他也实在没有想到,韦君相会真切现了踪迹!
先前裴宰就说过,在南关府曾有人见过韦君相,但那毕竟是道听途说而已。但现在,有裴家的子弟亲眼见过韦君相其人,那就不一样了。
裴家用来传递消息的小鸟刚刚飞回来,裴定也是刚刚知道这个内容,正好郑衡来了裴家,也省得再花费时间,裴定就这么说了。
郑衡知道老师游历天下,也不一定会在大宣。但是,听到老师如今在南景,仍是吃了一惊。
作为老师唯一的弟子,她自然知道老师对南景不怎么喜欢,尤其不喜欢南景君主穆醒。当中有什么恩怨,她并不清楚,只记得提到南景时,老师总是冷哼一声,连说都懒得说。
她宾天之前,还以为老师多数会在北宁。毕竟,当时宁家在北州、关外卫又在宁家手中。不想,一切都变了。老师现在竟然在南景。
但她更诧异的,还是裴家在探听消息上的深入和敏锐。连南景,也有裴家的子弟么?
而且,连她手中的暗探都没有消息传来,裴家竟然得知了老师的消息,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见到她疑惑的眼神,裴定想了想,便说道:“裴家子弟众多,又不出仕,所以便四处游历,在每个行当都有不少人。”
况且他先前已经往各处的子弟发了消息,让他们特别留意韦君相的消息。这么多的裴家子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注意到韦君相的踪迹。
不知为何,此刻见到郑姑娘在眼前,他的思绪竟有些发散——
裴家的女眷还挺会生的,像他母亲就生有五子二女,这在裴家还算是平常的。郑姑娘对此会很抗拒吗?
他知道自己想得有点多了,但佳人在侧,他很难不想啊!
幸好,郑太后专业泼冷水,她开口问道:“学兄,这消息是多久前送来的呢?你觉得…朝廷还要多久才能知道这个消息?”
她对自己的老师实在太了解了。此刻裴家能知道老师的踪迹,固然是裴家子弟追踪厉害,但很有可能是老师故意显露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