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叶献便说道:“不错,不错!据闻王元凤这个孙女比他的孙子们还要聪慧长进,不过王家属意的是裴家,这倒有些麻烦…”
同在中枢三省,叶献对王元凤的心思清楚得很,自然知道王元凤留着得意的孙女不嫁,就是为了河东的裴定。
虽则叶献知道裴光这个老狐狸不会答应这亲事,但王元凤的心思到底有些碍眼。
这点,崔氏倒没有听说过,她敛了喜色,问道:“老爷,这王元凤的心思当真?这也无碍,反正如今王、裴两家还没有任何动静,连妾身都不知道的,旁人更不会说什么,况且…”
她停下了话语,朝四周看了看,确信房中没别的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况且,正元大师还跟妾身悄悄说了一句话,道王姑娘…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叶献神色震动,几乎要站了起来,急急问道:“什么?夫人,正元大师真的这么说?!确定吗?真有这样的人?!”
这个在朝堂上喜怒不形于色的尚书令大人,此刻却因为这样一句话而失态了。
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种命格的人真的存在!他将此事交给正元大师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到真的会有这个人!
而且,这个人还是王元凤的孙女!还是在京兆!
在过去那么多年,他竟然都不知道…这一次若不是为了雍儿的亲事,他想方设法得了京兆一些权贵姑娘的生辰八字,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还真的有这个人!
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立刻说道:“不对,这不太妥…若是真的是这样的命格,王元凤怎么可能不知?
这个命格,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有些不妥!
崔氏却没有他想得这么多,便继续道:“老爷,您知道的,正元大师若不是欠了叶家天大的恩情,怎么会做这等窥探命格之事?恐怕,这王家姑娘的命格,以前还真没有人看得出来。”
此时的崔氏比叶献要平静多了,毕竟在永安寺的时候她就失措过了,现在倒能想到其中关窍来。
王姑娘这样的命格,谁敢说些什么呢?怕是说出来了,乃滔天大罪!
思虑良久,叶献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脑子也在不断思索着。
没错,夫人说得没错,这样的事不是一般人能看出来的,就算有人知道了王姑娘的时辰八字,也测不出那个命格,若不是他因缘际会看到了一份陈旧卷宗,便是连正元也不知道有这样的命格!
他双手紧了紧,尽量放平了声音道:“夫人,这个事情万万不能传出去!这件事,就连雍儿都不能知道!”
这可是关乎叶氏一族命脉的事,雍儿还太年轻,城府还不够深,怕露了端倪…
“老爷,您放心吧,妾身已办妥这件事了。为了掩饰这个命格,妾身还特地跟正元大师说了别的事情,倒也有了意外的收获…”
崔氏便说起了郑衡的事情。她原本是因为叶雍对郑衡有别样心思,才起意让正元大师测一测的,不想,却真有郑家正月之女不能娶之言。
她虽然不知道郑衡的出生时辰,但是其生于正月,还是知道的。
唉…章妹妹的孙女,果然命不是很好!
她先前就敲打雍儿让他别起心思,果然是对的。
听了这些话语,叶献便说道:“那便好,丧妇长女娶不得,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此一来,更断了雍儿的心思。现在关键的是,是那个人!”
看来,永安寺那里,他得去做一番筹谋才是了!
178章 无缘
叶雍最近心情沉寂了不少,一则是近来刑部工作颇为清闲,二者是他时不时想起那个火红的身影。
——便总觉得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一日过了便是一日。
只是,他没有想到祖母会再次和他说起郑姑娘。
“祖母也是顾念着河东的章妹妹,此次在永安寺礼佛的时候,便问了郑家的情况,结果却是很不好,唉…”
崔氏将“正月之女不能娶”之言仔细说了出来,倒没有加砌什么词语。
她相信,不用再多说什么,以自己孙儿的聪慧也能明白了。
叶雍自然明白,明白祖母为何特意说这些。其实,祖母没有必要这么做,她想多了。
他略顿了顿,便回道:“祖母请放心,孙儿从来没想过要娶她的…”
他说得磊落,声音却有一丝丝艰涩。
尽管他时不时想着那个身影,却只是想而已,却从来没想过会娶她。那么,正月之女娶不得,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想到郑姑娘有这个评价,他不禁有些心怜。
郑姑娘以后的亲事,怕是不会太好了…
崔氏点了点头,再次道:“祖母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还想提醒你一句,既然不曾想就要深深埋在心底,不能让旁人看出一点端倪,不然会是一件祸事!”
年轻儿女的心思,崔氏太懂了。她不担心雍儿会因郑家姑娘而糊涂,她只是担心他掩饰不了自己的心意。尤其是…现在出了那么一个命格的人!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雍儿的心意影响到叶家的前程,她必须要完全摁下他的心意——在正式提及他亲事之前。
就算不能完全摁下去,也要做到不露端倪,千万不要让那王家姑娘看出来。
须知道,夫妇要同心同德,若是让那王姑娘知道雍儿心中所属不是她,怕将来会引起祸端。
现在的叶家,断不能出什么家宅祸端!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哪里知道,早在澹苑午宴的时候,王昑就已看出来了呢?
叶雍不知道崔氏种种复杂的心思,但叶家当前的情况,他还是清楚的,当下便重重点头,道:“祖母请放心,孙儿知道的!”
就算崔氏没有多说什么,他也知道家中实在为他考虑亲事了,所择的姑娘,必定是与他家世相当、千万般好的姑娘,他的确不能多想了…
然而,心中清楚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又是一回事。
明明是只见了几次面的姑娘,也没有旁的交集,为何要从心里压下去会这么难呢?
就算再难,也必须要这么做的,这个时候,酒就成了好东西。
借酒浇情愁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于是,裴定在太始楼内看着一杯杯酒下肚的叶雍,再一次问道:“尚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雍约了他来太始楼,却只顾着喝酒,裴定就算再不八卦,也不得不问了。
叶雍摇了摇头,自顾自为自己斟酒,仍是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只是…心里有些烦闷罢了。
见他这个样子,裴定也不再说什么了,心中则在想叶家最近发生了何事,令尚和如此愁闷。
自他出仕之后,与叶雍、叶家往来便少了。尤其是在齐濮一事上,叶雍曾经来找过他,道此事不妥当,如此冒进对家族非利事,劝他别将齐濮咬得那么紧,等等。
是了,他知道京兆许多家族说他行事冒进,甚至还暗暗指责罔顾帝恩,然而此事他没什么好解释的,各家有各家的计量而已。
自那以后,叶雍便没有来找过他,他倒是邀约了几次,只是叶雍刚好没有空。
不想,此次叶雍主动相约,却一味喝酒,什么也不说。
朝中倒是没有听说叶家出了什么事,怕是尚和愁闷的事,并不足以道出来。
不过,此刻见到了尚和,他倒想起了四哥所说的那个消息。崔老夫人为何会问起郑姑娘情况呢?这等事,向来是有意成亲的人家问的,莫非…
随即,他自己就否定了心中的猜想。不可能的,以叶家人的行事,肯定会看不上郑姑娘这样的家世,或许是因为崔老夫人和章老夫人交情好,才特意问吧。
最终,他也没有问出口。——毕竟,裴家有人在永安寺探听消息的事,他不能泄露出去。
他所能做的,便是为自己也斟了一杯酒,与叶雍碰了碰杯。
有人愁闷,自有人欢喜。王昑在听完贴身婢女的汇报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幸好,她下了十足的心思和谋划,才知道正元大师竟然成了亲、还有了儿子,不然还真没有办法将话递到崔老夫人那里。
据正元大师回话,崔老夫人听说她与叶雍八字相合后是极为满意的,如此她便觉得值了。
而且,还有另一件让她心欢的事——原来,那个人的命这么差!
便是她不用做什么手脚,这个正月所生之人,都是娶不得的!
如此一来,那个人就与叶家绝缘了!她甚至不用争,便已赢了那个人一头!
只是下一刻,她的笑容就隐了下去。她生性谨慎,总觉得此事有哪里不妥,却一时想不起来…
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点:在永安寺这个谋划,太顺遂了些,顺遂到…如有神助一样!
神啊鬼啊,断然是不存在的!难道是,难道是永安寺背后还有什么人在帮助她?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驱动永安寺的高僧?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的祖父已是当朝中书令了,她所谋的又是当朝尚书令家的事,这大宣朝还有哪家、哪股势力可以压过这两家的?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自我安慰道:“或许,真是凑巧了…”
除了凑巧,还能有什么解释?
虽则这么想,王昑心中始终有些不稳,接连两夜都不得好眠,还在不停地做噩梦,就像是什么不祥预感似的。
而没两天,王昑心中惴惴的时候,永安寺就出事了。
179章 因死
永安寺出事了,正元大师身死了!
要知道,正元大师在永安寺中的地位,仅次于住持正禅大师。更重要的是,正元大师不是自然身死,而是暴毙而亡!
佛家称身死为圆寂,意为“德无不备称圆,障无不尽称寂”,讲究便是死时自然无碍,尤其是正元大师这样的高僧,其身死所代表的意义就更不一般。
如今,正元大师非但不自然无碍,还死状可怖!
他死时双眼瞪大面容狰狞,身上还有极为可怖的伤口,这让整个永安寺上下都深感不安,而原本服侍正元大师的小沙弥,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好像…是恶兆,而永安寺几乎算是大宣的护国大寺,这样的恶兆意味着什么,就连住持都不敢深想。
裴定来到永安寺的时候,便见到了寺中僧人四处奔走、个个神色惶惶。一询问,才知道正元大师昨夜身死了,到今早才被发现。
裴定特意来永安寺,就是想见一见正元大师、询问郑姑娘评价的事,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其身死的消息。
在这个时刻、死得这么突然,任何一个人都觉得有不妥,更别说是裴定了。
然而,他只是监察御史,今日还是为了私务而来,根本就不能去了解正元大师死时的情况。
略作思考,他便迅速离开了这里。事涉永安寺,想必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很快就会来了…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正元大师身死的事被立刻上报到朝廷,鉴于永安寺地位特殊、死的又是著名高僧,故至佑帝令刑部、大理寺来彻查此事,帝令务必弄个清楚明白、尽快缉拿凶徒,云云。
永安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怎么都瞒不住的,恰好那天永安寺的香客信众不少,不过是小半天的时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官员之家自是最先知道消息,尤其是家里有人在刑部当官的,恐怕还知道不少详情。
此刻,叶雍就在向祖父叶献细说永安寺的情况。
“祖父,正元大师死得太跷蹊,伤口不多,但刀刀致命,不知道惹了什么人,一时半会倒没有什么线索。”叶雍这样说道,神色略显疲惫。
他是最先赶到永安寺的那一批人,对当时的情况最清楚不过了。正元大师就那么跪趴着,身上的伤口极深,角度什么的都异常精准,可见杀人者心狠手辣经验丰富。
正元大师是个和善的人,在大宣的声名一直很好,到底是谁杀的正元大师呢?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这也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在苦苦思索的问题。
叶献叹息了一声,脸容有些哀伤,道:“唉,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正元大师他…怎么就被人杀了呢?想不明白啊!”
叶雍点头回应,眉头皱了起来。是啊,想不明白,谁要杀永安寺的高僧?
想了想,叶雍便说道:“祖父,孙儿回刑部查卷宗了,希望能查到什么线索。”
叶献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又叮嘱了几句细心查探早日破案等,便让叶雍离开了。
叶雍离开后,叶献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半眯起来,脸色亦显得阴沉。
恰在这时,崔氏也急急到来,担心地说道:“老爷,正元大师他,他…”
她原本想说怎么那么巧,正元大师刚测出那个命格便遇了害…但见到叶献阴沉的脸色,突然就像被人捏住喉咙一般,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老爷他…老爷他…
叶献缓了缓脸色,低声道:“正元他命不好,夫人不必说什么了,多给他烧几柱香吧。”
崔氏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才平静地道:“妾身知道了,拜祭那日会多添些纸钱的。”
是啊,正元大师命不好而已,还能说些什么呢?
…
王昑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双手却忍不住颤抖。
正元大师被人杀死了?不仅如此,连正元大师安置在外面的家,他的小妻子、小儿子都死了?!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婢女瑟瑟说道:“都死了,那家是走水了,就是烧死了那两个人,是一个下人不小心弄的,都不曾报官。”
一个普通到甚至算贫苦的人家,死了两个普通人,有什么好报官的呢?
但是,王昑偏偏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正元大师的妻儿。而正元大师,被人杀死了…
王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惊慌,她忽然想到:若是被人知道了她曾和正元大师有联系,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会不会怀疑到她?叶家会不会另有想法?
不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这一点!
她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两下,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现在,正元大师已经死了,她得扫了过往的痕迹,一定不能留下手尾!
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贴身婢女一眼,心中有了计量。
没多久,王昑就放了心,因为正元大师身死而牵扯出来的事情太大太多了,已和她这个闺阁姑娘没有什么关联,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到她。
对事情的走向,王昑乐见其成,巴不得越大便越好,这样她才足够安全。
而朝中官员对这件事的发展,就不是这么看了,他们只会觉得:事情大了,这可怎么收拾?!
原来,不知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风气,也不知是何人引导,有不少百姓和官员,竟然将正元大师身死的事,归咎到国子女学开辟一事上来!
有人说,在这个当口永安寺的高僧出事,就是一种预兆,一种不详的预兆,就是与国子女学有关的!
有人说,国子女学就不应该开辟!国子监是那么神圣的地方,代表着大宣繁衍文道所在,怎么能让姑娘家进去呢?这是国子先师们都有意见了!
这样的言论,几乎人人都能听得到。到了最后,有不少人就将正元大师身亡与国子女学等同起来了,还有人跑到五牌楼下反对女学开辟,一时纷纷攘攘。
明明,正元大师是被人杀死的,与国子女学有什么关系呢?没见过这么胡闹的!
看到这样的风向,国子监祭酒沈檀云恼恨至极,反而笑了。
180章 死亡线索
沈檀云知道,他提出开辟国子女学的举动,肯定会有人反对,但他没有想到,最开始的风平浪静是错觉,原来事情在这里等着!
真是措手不及!
永安寺死了高僧,这对大宣来说不是什么好事,然而这事情与国子女学何干呢?这样都能被牵扯在一起,偏偏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沈檀云几乎都要对背后的人心生赞叹了。
然而,现在他只想破口大骂,骂那个将风向引导至此的人!
有人故意引导、甚至花了大力气推动风向,不管是为了夸大永安寺的恶兆,还是为了阻止国子女学的开辟,用心都极为险恶,因为这对大宣来说并无半点好处。
将事情推至这种程度,究竟对谁有利呢?沈檀云数来数去,发现得到好处的人家还真不少。
至起码,那些不出才学姑娘的人家,就受益了。
事实上,这些官员人家已就此事向皇上递了奏疏,提出暂缓开辟国子女学了。一想到这些人家的做法,沈檀云就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
甄瀚虽则神色忧虑,却也在宽慰沈檀云:“大人,皇上已经答应大人的请求了,国子女学定能开得成的。”
以沈檀云在大宣的文名和影响,就算因永安寺有种种阻滞,国子女学也定能开辟。——这一点,甄瀚很有信心。
“国子女学定能开得成,只是女生徒的水平…就不好说了。”徐月守这样说道,泼了甄瀚一桶冷水。
国子监危机过去之后,徐月守便恢复了往日作风,孜孜不倦地与甄瀚不和。况且,这会儿他说的是实情。
有了永安寺这个恶兆,官员人家心中肯定踌躇,怕进国子女学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说不定不会将族中优秀姑娘送到国子监来。
甄瀚沉默了,这话实在,他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沈檀云无奈,只得道:“看得清的官员还是有不少的,那些人肯定会驳斥这些奏疏,看来老夫得进宫一趟了。”
他得再跟皇上说说,开辟国子女学有什么意义,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看禹东女学便知道了。
这个时候,沈檀云就无比羡慕禹东学宫了,仿佛当初禹东女学开辟的时候,并不这么艰难?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进宫一趟吧。
可惜,面对他的陈述,至佑帝却没有心细听,只道:“爱卿多虑了,开辟国子女学是好事,朕心中有决断。”
那些反对的奏疏,他只是姑且看之,并不打算作出什么批示。
在他看来,国子女学实在是小事,永安寺死了正元大师,才是大事。准确地说,正元大师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正严重的,是永安寺的恶兆。
永安寺在大宣的地位太高太殊,稍微风动都不容忽视,更别说是这等恶兆了。他怕有人会借永安寺这件事,令百姓人心惶惶,怕会影响皇家的威严。
他似乎记得,前朝就有帝王因为护国寺出事,最终下了罪己诏,还被迫提早退位了。
想到这,至佑帝心中略有不悦。这个例子,还是昔年郑太后跟他说的…
看来,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越早越好,可恨刑部和大理寺那些官员,却查不出什么,得敲打一番了!
不用帝王敲打,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都急得不行,查看形迹的查看形迹,翻查卷宗的翻查卷宗,许多官员都不眠不休,就想早些破案。
一日查不出凶手是谁、目的为何,便一日都不得安宁。这些官员们也怕,怕永安寺的恶兆真的会引起国朝动荡啊。
然而,倾刑部和大理寺之力,都没有查到半点线索,刑部尚书薛以侑和大理卿范昭然都急得嘴角起泡了。
在两衙官员都急得上火的时候,刑部都官司有个官员却心中惊惧,他再三比对着正元大师的伤口,然后努力回忆曾见过的一幕,便觉得它们十分相似,几乎可说是一样。
这个官员是刑部的老人,因为擅长记忆,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刑部。而在看到正元大师的尸体时,他就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伤口,回来翻开卷宗查看,却没有看到记录。
如今,他终于想起来在哪见过了,却恨不得没有想起来,因为…因为他实在不敢说啊!
他就这样惊惧着,就像心口压着大石,却不敢对别的官员说。——但是,却让叶雍发现了端倪。
当时他正出神,在被人拍肩膀时,忍不住瑟缩起来,面容惶惶然。
“刘大人,你怎么了?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叶雍这样问道,眼神带着考究。
虽说大家都在着急,但这位刘大人似乎不是着急,而是害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审慎起见,叶雍才故意悄无声息地拍了他肩膀。
“叶大人,下官,下官…”刘大人嘴里含着话,却始终吐不出来,额角有大滴的汗流下来。
见此,叶雍心中更狐疑了。忽然福至心灵,他开口问道:“刘大人,你是否发现了什么线索?不妨说给本官听听。”
闻言,刘大人眼睛微微一缩,脸容更显惊惶。
良久,在叶雍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刘大人才终于开口,声音细碎地道:“下官…下官的确发现了一些线索,可是不知道怎么说…”
待听完刘大人的话语,叶雍的神色也变了。怎么可能?怎么会?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大人所说的线索,竟然是这个!
怪不得,怪不得刘大人会这么害怕!
他几乎可以见到,若是这个线索属实,朝中又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随即,他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刘大人,此事关系太大,你可肯定?若是消息有误,可是杀头的大罪!”
刘大人本就害怕,闻言更是身子都发抖了,喃喃道:“下官…下官或许是记错了,下官也不太肯定…”
叶雍深吸了口气,再次冷声说道:“这个线索,本官会想办法确认,在此之前,你不能向别人透露半句话语!清楚了吗?”
知道这个线索的时候,叶雍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将这个线索告诉告诉刑部主官,而是想先禀告祖父。
他得先问问祖父,这个线索能不能透露出去…
181章 震惊
叶雍并没有立刻将线索上报主官,而是急匆匆返回了叶府。
他回到府中所做的第一件事,也并非着人立刻去尚书省将叶献请回来,而是去了家中的藏书楼。
叶家藏书楼戒备森严,特别是第三层的某个房间,便是当家老夫人崔氏也不能进去。——叶雍是嫡枝嫡长,又年已及冠,当然能够进去。
事实上,在过去一年,叶雍来这里的次数还不少。
去年他出发去河东道闻州之前,就曾来这里辨认过一些图录,将皇上所展示的鸿渚体与图录所记载的作对比,以加深印象。
如今他又来这里,仍是为了辨认图录。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鸿渚体,而是为了正元大师身上的那些伤口。
打开严密抽屉的时候,他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想到了刚刚得知的那一幕。
“大人,下官…下官觉得正元大师的伤口似曾相识,好像…好像…太后娘娘那些暗卫留下的伤口…”
刘大人说完这句话后,周身都几乎无力了,头低垂着,讷讷不再言。
而叶雍自己,眼睛蓦地一缩,同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娘娘,暗卫…只能是厉平太后!已经宾天的厉平太后!
杀正元大师的人,竟然与厉平太后有关,竟然是那些神秘莫测的暗卫!
可是…厉平太后早已宾天了,据说的那些暗卫也悄无声息,怎么突然杀了永安寺的高僧呢?
叶雍想到了孟家失踪的姑娘,想到了后来现世的鸿渚体,脑中便立刻出现了一个人名:韦君相!厉平太后的老师韦君相!
厉平太后是宾天了,可是韦君相一直没有消息,说不定还活着,说不定出现了!
叶雍想到种种可能,脸色几度暗沉,立刻便让得信吏胥将刘大人好生看管着,他便立刻赶回了叶府。
因为他想起来了,叶家有几副图录,是极尽艰难从某些尸体上拓下来的,记载的便是厉平太后那些暗卫的刀剑痕迹。
这些图录他还从来没看过,若不是刘大人说起,他压根就想不到正元大师身上的伤口会与这个有关!
他要回来查看图录,验证刘大人话语的真假!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强自稳定动作,缓缓将那些图录展开来…
良久,良久,他才合上图录,缓慢地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不是,厉平太后的暗卫们,出手更利落一些,因此刀剑入肉更深一些,这些,都在图录上明确标示出来了,而正元大师身上的伤口,则浅一些,这便是毫厘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