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位白衣大哥是小王爷的二师兄的属下,这位谢大哥是我的谢家妹妹的哥哥。”
尤大娘明白了,可是看向白衣和谢川的眼神依然炽烈,把这两位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最后,尤莲只好小声解释:
“我娘怕我丫姑终老,看见哪个适龄男子都这样的。”
其实尤大娘这几年不见尤莲,早已心如死灰,就等过继叔伯兄弟家的孩子了,谁知尤莲居然又回来了,还获得了自由,心里马上又燃起了无穷的希望,只不过有点操之过急罢了。
尤大娘虽然盼女婿盼得急切了点,但饭做得还真好吃。
午饭尤大娘包了白菜肉饺子,煮了一锅浓香的牛肉汤,味道比御剑门的饭食不知强了多少,众人都放开大吃,赞叹连连。
到了晚饭,尤莲亲自下厨,除了糯米莲藕,文武鱼头,杭州醉鸡,杭州老鸭煲这四个杭州菜外,又做了个牛肉青菜砂锅。
谢裳没想到尤莲真的会做杭州菜,谁知一尝,发现味道也很地道,不由赞叹:
“姐姐,真没想到你有这本事!”
谢川和白衣虽然沉默,但下筷子比平常快了很多,可见尤莲做的菜真的好吃。
尤莲笑嘻嘻道:“这一路行来,一直在客栈打尖,做的饭菜真叫一个难吃哕!我也老早就想自己做着吃了!我可是有一个本事,只要吃过什么菜,我基本都能自己做出来!”
谢裳望向尤莲的眼神都带有崇拜之情了。
尤莲觉得骄傲了很多:“说吧,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告诉我!”
晚上尤莲把住处安排好了,白衣和谢川住东厢房,尤莲和谢裳一起住在尤莲原来的房间。
尤莲去爹娘的房间了,谢裳独自呆在房中,一时百无聊赖,走到窗前,打开了前窗,凛冽的风夹带着雪花扑了进来,差点把蜡烛吹灭,她赶紧关上窗子,走到后窗边打开了后窗。
窗外是尤莲家的后院,此时花树灌木都挂满了雪,地下也早成了雪白的一片,上午还是细细的雪粒子,现在早已变成了鹅毛般的雪花。
谢裳记得尤莲不喜欢关窗睡觉,就开着后窗在房内参观。
前窗边是一张妆台,木料虽然普通,但雕工很精致,妆台上放着一个有点旧但是很精美的妆匣,妆台上还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妆台旁边是一个书架,妆台和书架之间是墙角,放着一个花盆架,上面摆着正在盛开的水仙花,嫩黄的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书架上面放着一些词谱诗集之类的书,甚至还有一本泛黄的周易。
书架旁边是两个红漆大衣箱,上面都落着锁。
尤莲的床也制作得很精致,尤莲的娘把床铺的厚厚的,被子床单和枕头都是白棉布制成的。被子虽是普通的白棉布被面,可是很大很厚很香;枕头呢比一般的枕头大得多,里面天的大概是棉花和月季花的花瓣,又软又香。
白色的绣着一丛绿竹帐子四周还悬着装干花的纱囊,因此床上有着干花特有的香气。
谢裳坐在床上,随手拿了一下枕头,却发现枕头下是一个小小的很精致的木匣子,木匣子上挂着一把小锁,谢裳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轻轻一捅,“咔逹”一声,小匣子就打开了,原来里面装着两排总共十二个小巧精致的空的水晶瓶子。
谢裳随便拿出一瓶,拔出瓶塞,发现是水仙花的香味,又拿起一瓶,散发出的是莲花的芳香。
谢裳把水晶瓶子放好,重新锁好小匣子,坐在床边,若有所思。
这是白云城出品的香精,价比黄金,尤莲整整拥有十二瓶,再加上尤莲的那些华贵的珠宝,谢裳觉得尤莲应该是一个复杂世故的女人。
可是尤莲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天真稚气!
“妹妹,我回来了!”尤莲的声音很轻,大概是怕她已经睡着了。
“我还没睡呢!”谢裳含笑起身迎着尤莲。

因为被子太大,尤莲和谢裳就睡在了一个被窝里。两人一起睡下后,一时睡不着,便点着蜡烛钻到被窝里聊天。
谢裳说起了她的家乡杭州。
她的话非常简练,可是很生动,尤莲向往极了,谢裳就说:
“杭州既然被称为人间天堂,自然有过人之处。我哥哥已经决定要回家乡了,你既然有兴趣,不如和我一起回去逛逛散散心。”
“好啊!”尤莲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可是又一想,就道,“我明天和爹娘商量一下再说吧!”
“尤莲,你的家乡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的。”
“是啊,有御剑门,有菩提寺,有南宫世家——”尤莲扳着指头在算。
“其实真正称得上是武林圣地的只有南宫世家吧!”谢裳语气里透出浓浓的遗憾,“我很小就常听家里大人讲述南宫世家的故事,可惜我从来没有机会去南宫世家瞻仰一下。”
尤莲半天没有接话。
谢裳侧头看着尤莲,发现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只是眼睛里似乎漾满水汽。她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看着尤莲:
“尤莲姐姐呵,我遗憾我的你伤心个头啦!”
尤莲一笑,顿时开朗起来:“你真的想去南宫世家看看吗?”
“对啊!不过,去不了也没关系。”
“嗯。到时候我试一下吧,不一定能办成。”
谢裳重新躺好,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
“你为何连冬天的晚上也开着窗户睡觉啊?”
尤莲摸摸自己的鼻梁:“我这里出了问题,屋子里空气闷一点我就出不来气,天气一边化就容易生病。在白云城还好,基本上一次都没犯过,谁知一下山,犯了好几次,头疼得厉害。”
谢裳侧着身子伸手在尤莲鼻梁额头和头顶上按了一会儿,问尤莲:
“你现在感觉怎样了?”
尤莲觉得老是不通的鼻子似乎通畅了很多,忙笑道:
“妹妹,谢谢你哦!”
谢裳侧着身子望着她:“这只能暂时缓解,其实有根治的办法的。”
尤莲笑道:“是不是用刀在鼻腔里割一割?”
谢裳白了尤莲一眼:“哪有那么夸张,只是用一根特殊的针刺入病患部位,然后配以药浴。”
尤莲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神医?”
谢裳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只要找,总会有的。”
尤莲把脚伸谢裳那边,谁知刚伸过去就缩回来:
“妹妹,你的腿——”

 

 


冷落绣衾谁与伴

谁知尤莲刚一句“你的腿”,谢裳就干脆面朝里缩成一团不理尤莲。
“谢裳,你怎么了?”
“谢裳,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无论尤莲说什么,谢裳都是一动不动。尤莲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肩膀微微抖动,赶紧安慰她:
“妹妹,对不起,姐姐一向口无遮拦惯了,今日你就——”
谢裳缩成一团依旧不说话。尤莲这时打自己的心都有了:
“妹妹,甭哭了,不就是有点腿毛,腿毛有点硬有点长,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裳依然没有反应。
尤莲决定豁出去了,把自己那点老底给抖搂出来,来安慰美丽温柔脆弱的谢裳妹妹。她伸手拍着谢裳的背:
“妹妹啊,你长得这样美丽,有一个小小的缺点又怎么了?无损你的美丽啊!”
谢裳依旧不动,瘦弱的背看起来很无助。
尤莲很惭愧自己伤了脆弱的少女心,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来个更惊悚的:
“妹妹,你摸摸我的胳膊!”
“你摸摸看!”
谢裳一手捂着脸,一手摸向尤莲。
她摸来来去,摸了又摸。
尤莲以为她没发现,就忙着解释:
“汗毛是不是有点长?我小时候觉得自己汗毛长,就拿把刀子给刮了,谁知越刮越长,结果就这样了!”又拿着谢裳的手伸进自己的胳肢窝:“你摸摸,说也奇怪,胳膊上的汗毛一长,胳肢窝倒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尤莲就缩成一团狂笑起来,原来谢裳的手忽然在尤莲的胳肢窝胳肢起来,尤莲被胳肢得乱动乱笑,这才发现谢裳的脸上漾满笑意,哪有哭过的痕迹,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上当了,刚要扑过去想反胳肢回去,谁知谢裳很快背过身缩成一团,让她无隙可乘。
两人玩玩笑笑,很开尤莲就累了,堕入梦乡。
谢裳起身,“哧”的一声,蜡烛熄灭了。

早饭尤大娘烧了大米稀饭,准备的小菜是糟鱼块和泡小黄瓜。尤莲他们刚吃过饭,尤大娘就着急着要出门。
“娘,你干吗去呢下这么大的雪?”
尤大娘披上蓑衣:“中午你做饭啊!我要去参加消业大会!”
尤大娘急匆匆的踏着雪走了。
尤莲赶紧问尤木匠:“爹,什么是消业大会?”
尤木匠也准备进城开店去,不过还是很耐心的对尤莲说:“你娘入了教,今日正是举办消业大会的日子。”
尤莲有点急了:“到底什么教啊?”
“不就是梵音教嘛!咱村子里还多人都入了,据说很灵验的!教导人信教主,消罪业,修来生,我听你娘和你那几个婶们天天唠叨的!”
这时店里的徒弟赶着马车来接尤木匠了,他交代了尤莲一句就离开了,留下尤莲独自在想关于梵音教的事情。
对于梵音教,尤莲听朱影他们说起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暴戾恣睢,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可是,母亲加入的梵音教和自己听说的那一个是不是一个呢?
如果只是找个心灵寄托还好,就怕梵音教真的是邪教!
屋子外面大雪依旧纷纷扬扬下着,屋内却温暖如春。堂屋正中摆着一个大大的火盆,里面烧着一个大树根,火盆上面从房梁上吊下来一个铁钩,铁钩上挂着一个水壶,正“嗤嗤”冒着水汽。
谢川和白衣正在对弈,谢裳拿着一本诗集在看,尤莲本来正在沏茶,可是端着茶杯却半天没动。
“尤莲,你怎么了?”谢裳关切的问。
“呵呵,没什么!”尤莲笑了一下,马上又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尤莲问谢裳:“你听说过梵音教没有?”
谢裳目光闪烁了一下:“怎么了?”
“我娘入了梵音教!”尤莲沮丧地说。
“入了就入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谢裳不怎么在意的说。
“我不是怕梵音教鼓励我娘他们自焚什么的嘛!”尤莲忧愁地说。
谢裳望着尤莲,眼神如同望着一个外星来客,“你都听谁说的呀,怎么这么多奇怪的思想?”
尤莲更愁了:“一路上听那些武林侠客说的呗!”她还真没从西门杉南宫瑞的口中直接听说过梵音教的不是。
谢裳决定对尤莲来一次世界观的重塑教育,她用很优雅的姿势喝了一口水,把杯子轻轻放下,摆出长谈的姿势:
“尤莲,你知道吗,人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理解。话说梵音教,你听到的都是它的敌人的话,这些话你有没有想过是假的,或者说是掺了很多水分的?
“譬如,有一个馒头被扔在地上,一群白蚂蚁上去了,占领了,可是又来了一只黑蚂蚁也要上去,那么白蚂蚁让黑蚂蚁上吗?不会的!为什么呢…”
谢裳第一次这么耐心的讲解,谁知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之时,尤莲拉了拉她的手:
“妹妹,雪停了!我带你去看看我种的那株腊梅吧!”
谢裳半天没有反应。
尤莲干脆站起来用力拉她:“走吧!走吧!”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整个世界早已成了银色的世界。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早上被谢川和白衣扫过的走道也已经覆上了一层薄雪,院子里的大树的枝条也都银装素裹。
尤莲拖着谢裳到后院赏花。
后院的积雪并没有清扫,尤莲一脚踩下去马上深深陷了下去,她用力把脚拔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墙角跋涉。
还没到墙角,谢裳就闻到了一股幽香,抬头一看,墙角果然种着一株腊梅。
此时腊梅花正在开放,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彷如黄色的蜡做成的小小的梅花绽放在大雪之中,衬着周围白色的世界,显得特别的精致美丽。
距离腊梅越近,香气越浓。
腊梅的香和莲花菊花月季花不同,是一种清幽的香气,能传出很远的距离。
“我昨晚睡觉时闻到香气才知道腊梅开花了呢!”尤莲站在腊梅树前,低头轻嗅,发出惊喜的赞叹。
尤莲今日穿着一件浅黄的绣袄,白色的百幅裙,俏生生立于花前,人面梅花相映,谢裳有点移不开眼睛似的,立在一旁淡淡的笑。
过了一会儿,她移开了眼睛,望向东北角的一株梧桐树,笑容也随之离开。
年前很是热闹了一番,尤莲也拉着谢裳要到城里去逛逛。于是腊月二十二这天,因为谢川几天前出外办事未归,白衣就赶着马车送谢裳和尤莲到城里去逛。
马车压在未融化的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尤莲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一望无际的丘陵都被白雪覆盖着,只有树林和灌木丛还露出黑色的痕迹。
一路上进城采买年货的人很多,有骑马的,有跨驴的,当然更多的是步行的,整个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从西门进了城,到了城中,发现各个路口有很多南宫世家的紫衣骑在盘查路人。尤莲一打听,方知南宫世家昨夜被盗,丢失了家传的宝物。
听到这个消息,尤莲赶紧去接着打听,谁知人们都只知道丢了宝物,却没人知道丢的是什么宝物。
尤莲忽然觉得特别烦躁,也没了逛街的心情,因此早早买了些布料就回家了。
到了家门口,尤莲一下车就发现大门洞开着,里面似乎吵吵嚷嚷的。尤莲赶紧往院子里跑。

 

 

聒碎乡心梦不成

尤莲离大老远就听到文昌娘子的大嗓门:“老嫂子哎,你咋不好好想想呢?”尤莲听到提自己的名字,连忙停了下来,谢裳也在她的身后停住了脚步。
“老嫂子,这不是三年前了,那时你家大姐儿是黄花大闺女儿,自是可以找我家四郎那样的少年郎。现在呢,刚从王府回来,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了,她进了王府,不就是那个什么小妾了,出来再嫁只有做填房的命,这还得是有嫁妆傍身才行!”
尤大娘没开口,只听文昌娘子又问:“嫂子,尤莲从王府出来,身上到底带出来多少金银细软啊,说清楚点,我们也好帮忙筹划!”
听到这里,尤莲一霎那觉得心被冻成了一坨,她的心脏猛地收缩,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颤抖。谢裳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
只听尤大娘也带着颤抖的声音:“你出去吧!我们家闺女不稀罕高攀这样的人家!”
“哎呀呀,嫂子你咋这样呢?你——”
“你走吧!”
文昌娘子一出来就看到尤莲和一个极端美丽的紫衣姑娘站在一起,她正要和尤莲打个招呼,那个紫衣姑娘眼如寒水静静扫过,不由打了个寒战,竟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忙低着头离开了。
尤大娘正坐在堂屋里发愣呢,看到尤莲和谢裳进来,忙带笑站起身来招呼:“吃饭没有?”
“娘,我刚听到文昌娘子的话了!”尤莲打断尤大娘的掩饰,直截了当的说。
尤大娘顿时说不出话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娘,你不要担心!我——”尤莲说不下去了,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要和自己的娘说些什么好。
回到房中,尤莲坐在妆台前,解开头发慢慢梳理头发。谢裳坐在床边,静静望着她的背影。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房中静悄悄的。
门被轻轻推开了,尤大娘走了进来,搬着把凳子走到尤莲面前坐下。
“大姐儿,我想了一下,做填房也没什么不好的,邻村的张大户刚刚死了娘子,虽说前头留下几个孩子,可是你嫁过去就是正室,还不用自己急着生,就有了几个便宜孩子。到时候,我和你爹再多陪你点嫁妆,你在家里就——”
“娘,”尤莲微笑着打断尤大娘的长篇大论,“你还不知道呢,我们今天进城去,遇见濮王府的管家,原来王妃要我还去侍候呢!过完年就走!”
尤大娘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谢裳妹妹。”尤莲笑着示意谢裳。
谢裳含笑安抚尤大娘:“大娘,是真的!他们王妃要去江南游玩,命人教尤莲还去呢,连我都会跟着去讨一口饭吃呢!”
谢裳的长相实在太过美丽,再加上话语中总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尤大娘一下子就全相信了,这才满意的离开。
“谢裳,你知道吗,我离开家,就老想着家,把家想的那么美好,真的回来了,却发现,原来我早就已经离开家乡了,再也回不来了!”
尤莲回头对着谢裳嫣然一笑:“我想,我还得离开。”
谢裳也笑了:“我们一起去江南。江南气候湿润,你的鼻子的病应该会改善,再说,我听说江湖有名的神医杏林子就隐居在西湖。”
尤莲走到她的身前,抱住她,在她背上拍了好几下:“谢裳,谢谢你!”
谢裳用力抱了抱她。

新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了。大年初二那天谢川回来了,说初三就出发去江南。尤木匠夫妇虽说很舍不得尤莲,可也不愿尤莲在老家嫁给个中年人做填房,于是尤莲和谢裳决定初三就出发。
白衣说什么也不离开尤莲。后来听说尤莲要出发到江南,他平常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雀跃,弄得尤莲很奇怪。后来一想,西门杉不就在江南吗?这才明白过来。
离开时和回来时一样,谢川骑着马,白衣赶着车,尤莲和谢裳坐在马车里。
马车驶上村东的大道,离开了村子,一路向东南而去。
尤莲掀开帘子,望着越来越远的家乡,心底有一丝黯然。她这一走,再回来不知又是何年了。
傍晚,马车到达了唐河县城。
在谢川的安排下,尤莲等人并未进城,而是歇在了城外官道旁的一家客栈。
尤莲和谢裳还是住在同一间房,谢川和白衣住在另一间房。吃过晚饭,谢裳在房内洗澡,尤莲因为心情不是很好,就到院中来散步。
她没有目的的闲逛着,发现这唐河县水土养人,马厩喂马的小厮,厨房里洗菜洗碗的丫头,甚至在门房里闲坐的大娘看起来都是眉清目秀的。尤莲一时很感兴趣,就坐在门房里和大娘攀谈起来。正谈得高兴,忽然一个人影从尤莲眼前一晃而过,尤莲赶紧站起来追了出去。
追到门外后,尤莲看到人影闪到客栈的院墙东边,刚追过去,就听见“扑棱棱”的声音,原来那个人刚刚放飞了一只鸽子。
“白衣,你干什么呢?”
尤莲问刚放飞了鸽子的白衣。
白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放信鸽啊!”
尤莲很有耐心的问:“我想问的是,你要给谁送信啊?”
白衣用“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望着尤莲,并不说话。尤莲明白了,原来是给西门杉送信,她还算有良心,好歹记起了西门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就顺便问了一句:
“二公子到杭州做什么呀?”
突然又想到了,忙道:“我记起来了,是要和梵音教教主比武!对了,我记得日期是正月十五!呀,这下该怎么办,时间太紧我们赶不到呀!”
白衣淡淡道:“比武延期了,改到了二月初一。”
尤莲看着白衣,她再迟钝,也发现白衣对自己的不乐意了:“白衣,二公子为什么让你跟着我啊?”
白衣默默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心却在滴血:公子呀,你的审美观何其扭曲啊!
看到白衣的反应,尤莲虽然不明白,可是还是灰溜溜离开了。
睡到半夜,尤莲摇醒谢裳:“谢裳,白云城那个别扭的二公子是不是在暗恋我?”
谢裳本来睡眼惺忪,一听到这句话马上清醒了:“二公子?西门杉吗?”
“对啊!”尤莲摆出长聊的架势,“我觉得一些迹象表明他似乎在暗恋我哦!”
谢裳两眼在黑暗中闪着光:“嗯,我记得令堂有让邻村刚丧妻的张大户做女婿的打算。”
尤莲本来想到有一个冷峻坚毅,武功高强,英俊潇洒的世家公子有可能在暗恋自己,自信心稍稍膨胀了那么一点点,却被谢裳提到了自己平生的奇耻大辱,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全泄了出去,嘟囔了一声“不要再提张大户啊,再提我跟你急”就躺下了。
谢裳的大白牙似乎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谢裳妹妹,其实,”尤莲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特别清晰,“在西安养病那几个月,我过得特别平静,特别安宁。我就想,如果能永远那样那该多好,一个小小的院子,满院的花草,平静的生活。”
谢裳静静听着,她知道这是尤莲难得的讲述自己的心事的时候,平常她都是听别人在说,很少说自己。
谁知尤莲顿了顿,接着道:“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漂亮的不像真人的美男子陪着,即使天天喝苦药吃难吃的饭也幸福啊!”
谢裳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同情和理解了。
“不过,我知道这些想法都是不现实的。”尤莲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我只是一个小丫鬟,出身也低,又不聪明,未来的白云城主怎么会看上我?那些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所以我想回家乡找个好男人嫁了,谁知,这样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在那些乡邻眼中,我大概只是只破鞋罢了!”
听着尤莲悲伤的声音,谢裳平生第一次有了类似后悔的感觉,她伸出右手紧紧握住了尤莲的手。

马车驶向信阳的路上,尤莲拿出一块布料,用炭笔在上面比来划去。
“干嘛呢?”谢裳斜躺着懒洋洋的问。
“我想做两件男式袍子呢!”尤莲头也不抬的回答。
“咱们衣服不是带够了吗!”谢裳突然坐直了,“你不会是想给白衣做衣服吧?”
尤莲优雅的摇摇头。
“难道是谢川?”
“乖,应该叫哥哥!”
靠!谢裳怒了:“你不会真的看上我哥哥了吧?”
尤莲抬起头,疑惑的望着谢裳:“话说咱俩感情这么好,当姑嫂又有什么不好?”
谢裳望着尤莲,表情之奇特之千变万化难以描述。
尤莲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上你哥哥了吧?”
谢裳背脊挺直,甚至有点僵硬。尤莲伸手拍拍她的背:
“亲爱的妹妹,放心吧,我不会荼毒你的兄长的!”说完对谢裳眨眨眼睛:“他不是我的那杯茶!”
说完尤莲就微笑着掀开车帘往外看。
谢裳有点懊恼,她看着尤莲的侧脸,知道尤莲是假装在笑,她想解释,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凛冽的风逼退了尤莲的泪水,她笑嘻嘻坐正,继续摆弄那些布料。过了一会儿,尤莲慢慢道:
“我老觉得来到这世上一回,不见见世面实在可惜。眼看就要到江南了,听说江南佳丽名扬天下,我呢,想陪着你去领略领略这温柔乡的滋味!”
说罢举了举手里的布料:“这是我在南阳城的瑞和祥买的,褐色带福字纹的给我爹留下了,这匹白罗做成袍子咱俩一人一件,到时候两位白衣公子潇潇洒洒风风骚骚逛青楼去也!”
谢裳望着尤莲,有许多话想说,可是到口边却变成了:“你会做男装吗你?”
尤莲得意一笑:“这你就小看我了!我们小王爷的大部分衣服都是我做的!还有二公子,我也给他做了几套,穿上别提多好看了!”
谢裳盯着尤莲:“你给他们都做过什么衣服?”
尤莲想了想:“什么都有呀!”
“那我也都要!”
尤莲望着谢裳那别扭的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妹妹,咱们穿上袍子和靴子一般人就看不出来是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