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不能带婢女的,因此素梨和秦臻一起上了赵舒预备的青绸檀香车,在骑着马的阿喜扈卫下,往金明池方向而去。
金明池行宫外热闹非凡,无数精致的马车轿子停在行宫外的广场上,等着递帖子领牌子进入行宫,热闹得很。
素梨和秦臻乘坐的马车在阿喜的扈卫下,穿过车流人流,直接进入了金明池行宫。
马车沿着一条林荫道行驶着,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这才停了下来。
素梨下了马车,这才发现前面是一个华美的临水宫殿,正是前世她来过的临水殿。
临水殿右边的白石广场上,衣袂飘飘,珠光宝气,香气袭人,莺声燕语,全是接到文皇后的帖子来参加游园会的贵女们。
秦臻笑吟吟挽住了素梨的手臂,轻轻道:“妹妹,你别担心,今日姐姐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素梨瞅了她一眼,也笑了:“到时候咱姐妹俩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秦臻虽然身材高挑,却不一定比她力气更大。
这时候文皇后宫里的一个女官带着几个宫女太监走了过来,按名单点名,预备带着这些女孩子前往临水殿见驾。
素梨一直竖着耳朵听,当听到女官点到了“甘州总兵秦正兴长女、次女”时,忙悄悄拉了秦臻一下,随着秦臻一起越众而出,立在了排好的队伍里。
负责点名的女官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生得颇为端丽。
她特地看秦臻和素梨一眼,然后把视线定在了素梨身上,审视了一番之后,这才移开视线,开始叫下一个人:“杭州知州范永英长女范梦华!”
点罢名,女官引着这队女孩子往临水殿而去。
每次一共六位贵女被宣入临水殿给文皇后、连贵妃和宋贤妃相看,素梨和秦臻被排到了中间偏后的位置,便一直立在那里候见。
素梨发现淘汰率应该是很高的,因为绝大部分晋见罢的女孩子出来,脸上都没有喜色,有的甚至双眼含泪。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臻和素梨所在的这一队贵女终于该进殿晋见了。
端端正正行罢礼,素梨听到一个略有些清亮的男声传来:“抬起头来,让贵人相看。”
素梨随着指挥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大殿正中的紫檀木雕花坐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形容清丽,脸庞略有些瘦削的贵妇,这位贵妇戴着龙凤珠翠冠,身穿真红大袖衣,正是前世见过的文皇后。
文皇后左边的紫檀木宝椅上端坐着连贵妃,右边则是宋贤妃,俱都戴着凤冠穿着礼服。
东壁的两张宝椅上分别是赵序和赵舒,都戴着乌纱折上巾,穿着绯色亲王礼服。
西壁的两张宝椅上分别坐着两个英俊青年,一个剑眉星目,宽肩细腰长腿,正是平王世子赵预;另一个肌肤白皙,眉目秀美,略有些女气,正是定王世子赵杼。
文皇后亲王笑容和蔼,打量了眼前这六位贵女一眼,发现六个女孩子中最美丽的便是赵舒心悦的秦氏次女,当下便温声道:“你们兄弟都看看吧,若是没有看中的,就过了罢!”
定王世子赵杼正等着这句话,当下便微笑起身,先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然后看了素梨一眼,正要开口,谁知连贵妃已经开口了:“阿杼,我可得先说明,你看中哪一个都行,却不能和我抢,我已经看中了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预备给阿舒做王妃呢!”
赵杼早得了文皇后的指示,要点名要秦氏女做侧妃,好恶心恶心赵舒的,没想到赵舒还没开口,连贵妃就先开口了。
他看了文皇后一眼,灿然一笑:“既然贵妃娘娘看中了,那我只得退让了!”
待赵杼坐下,连贵妃起身向文皇后施了个礼,恭谨道:“皇后娘娘,妾身替阿舒相中了甘州总兵秦正兴的次女,此女贤良淑德,堪为阿舒良配,妾身已经禀了陛下,陛下也很喜欢。”
文皇后淡淡一笑,吩咐一边的女官:“既如此,甘州总兵秦正兴次女,录为福王妃。”
素梨一直在端端正正立在那里,她明明知道赵舒就在殿内,却也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垂眉敛目,根本不看赵舒。
坐在赵舒右侧的赵序自从看到素梨进来,就瞪大了眼睛,待听到素梨成为福王妃,他惊诧到了极点,当即看向赵舒。
赵舒瞧着精神不太好,恹恹的,似乎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察觉到赵序的视线,他看向赵序,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垂下了眼帘。
赵序没想到赵舒是真的想要让秦素梨这个农家女做王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赵舒娶了出身这么低的女子为王妃,以后和皇位继承权怕是无缘了!
他又看向秦素梨,心里忖度着:若是换了我,我愿意为了娶秦素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么?
赵序不知为何,莫名地喜欢秦素梨,可是他能确定,喜欢归喜欢,按照秦素梨的出身,她只能做他的侍妾。
他的王妃和侧妃,必须是家族能给他带来助力的贵女。
这时候秦素梨所在的那一队贵女退了出去,又一队贵女进殿行礼。
文皇后含笑让连贵妃看:“贵妃,你看中间那个丹凤眼鹅蛋脸的女孩子,那是两浙转运使文彤的女儿,是不是很端庄?”
连贵妃笑着看了过去,微微颔首道:“嗯,文姑娘的确端庄美丽。”
心里却道:文彤可是文皇后的堂兄,文彤的女儿,自然是文皇后的娘家侄女了,文皇后这是想做什么?
文皇后又看向神情冷清的赵舒,微微一笑,道:“阿舒贵为亲王,除了王妃,还得有两位侧妃,不如本宫做主——”
赵舒忽然咳嗽了起来,他迅速拿出一方雪白锦帕捂住了嘴,可是在场众人还是看到雪白锦帕上殷红的血痕渗了出来。
在场的六个女孩子都愣在了那里,呆呆地看着身子羸弱脸色苍白的福王整个人委顿在宝椅上,剧烈地咳嗽着,锦帕上血痕越来越深。
连贵妃当下起身扑了过去,声音中已经带了哭声:“阿舒——”
赵序起身扶住了赵舒,大声道:“召太医!”
文皇后:“......”
她藏在真红大袖衫中的手指紧攥成拳,然后又松开,这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酝酿出了担忧、关怀和持重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吩咐女官:“快去召太医!”
导引素梨和秦臻所在的这一队贵女的小太监刚引着人穿过白石广场,走到了停放马车之处,迎面便遇到了紫宸殿秉笔太监秦霁,忙陪笑行礼:“小的见过秦大伴!”
秦霁虽然年轻,却是在泰和帝面前得宠的大太监,宫里的小太监们都尊称他为“秦大伴”。
秦霁今日穿着大红纱袍,腰围玉带,愈发显得肌肤雪白,容貌昳丽。
他的视线滑过素梨,摆了摆手,淡淡道:“在这里可以散开了!”
小太监不敢怠慢,忙让六位贵女各自回自己的车轿上去。
素梨和秦臻正要走,却被秦霁拦住了。
秦霁笑容和气,先给素梨和秦臻行了个礼,然后指着水边的一株柳树道:“两位秦姑娘,福王府的马车在那边柳树旁,距离有些远,咱家陪两位秦姑娘过去吧!”
素梨知道秦霁曾试图通过秦老太买自己回家侍候,因此一见到秦霁,就立刻提高了警惕。
她顺着秦霁的指示看了过去,见阿喜正和两个王府亲卫立在那里,确定那辆马车正是赵舒让人准备的青绸檀香车,便点了点头,道:“多谢!”
秦霁笑容很是亲切,陪着素梨和秦臻往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和素梨搭话:“秦姑娘,有一句话叫‘冤家宜解不宜结’,您认可么?”
素梨闻言看向秦霁,正好与秦霁四目相对。
她从秦霁眼中看出了求和之意,当下笑了,道:“我很认可这句话,与人为善多好,何必要损人不利己。”
得了素梨这句话,秦霁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福王虽然身子羸弱,却是泰和帝的宠儿,手中势力深不可测,他也不愿意得罪福王未来的王妃。
秦霁彬彬有礼把素梨和秦臻送到了马车处,亲自服侍素梨和秦臻上了马车,目送阿喜扈卫着马车缓缓而去,这才转身离开了。
素梨怕出什么意外,因此没在外面耽搁,直接和秦臻一起乘了马车回了皇庄。
她陪着秦臻去见了秦夫人,又陪着秦家母女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开了。
当天晚上赵舒没有回来。
早上素梨妆扮罢,因为担心赵舒,她无心做事,便拿了本书坐在窗前榻上,有一页没一页胡乱翻看着,看了半日,也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书。
正在素梨心乱如麻之际,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看向窗外,却见是阿保急急赶了过来,忙招手道:“阿保,我在这里!”
阿保走得甚急,当下便跑到了窗前,脸通红,额头上汗迹明显:“秦姑娘,宫里传旨的太监已经到了,您和王爷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五月初六!”
素梨如在梦中,呆呆地看着阿保,过了一会儿方道:“怎么这么急?”
阿保笑容灿烂,先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汗,然后道:“陛下有旨,让您在皇庄发嫁,为了不耽误秦大人公务,便吩咐让婚期尽量提前!”
素梨顾不得别的,忙又问道:“阿舒呢?你们王爷呢?”
阿保笑了:“我们王爷还在金明池行宫伴驾,估计明日才回来。”
素梨这时候渐渐有了些真实感,笑着吩咐解颐:“解颐,拿一个你绣的荷包送给阿保。”
她早发现阿保喜欢解颐,而解颐也喜欢阿保,因此有心撮合这对小儿女。
阿保闻言,脸更红了,眼睛亮晶晶只顾往窗子里看。
解颐拿着一个精致的藕荷色荷包走了过来,笑吟吟递给了阿保:“这是我自己一针针绣的,若是丢了,我只管找你!”
阿保欢喜地接了过来,掏出里面的银锞子还给了解颐,却珍而重之地把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银锞子你拿着买糖吃吧,我只要荷包!”
解颐大大方方接过银锞子,笑道:“我不谢你,我只谢我们姑娘!”
阿保看着解颐只顾笑,待回过神来,忙给素梨行了个礼,这才告辞而去。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作坊里,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
王四儿个子长得很快,如今比素梨还高了。
他和素梨说了收购蔷薇花的情形:“......白蔷薇花总共收购了一千斤,浅粉蔷薇花收购了一千五百斤,最多的是玫红蔷薇花,总共收购了一千八百斤......”
素梨和王四儿对过帐,端了盏薄荷蜂蜜茶给他,待四儿喝了茶,这才又问他:“四儿,你去见过买卖土地的经纪没有?”
王四儿点了点头:“我见了好几个,只是如今京城四周都没有超过一百亩的整块土地要卖,我预备过几日再去尉氏县看看。”
素梨点了点头,道:“像蔷薇玫瑰月季这样的花到处都是,有些花却还是罕见,咱们得自己大量种植,买地这件事一定得抓紧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四儿忽然道:“姐姐,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在运河码头那边的金家酒楼里遇到秦四姐了。”
素梨浑不在意道:“理她呢!”
像秦四姐这样的人,素梨曾经恨之入骨,可是如今秦四姐已经把她自己一步步给作死了,素梨提都懒得提她了。
王四儿吞吞吐吐道:“姐姐,秦四姐如今在酒楼里做了娼妓,专门陪酒楼的客人......”
他在运河码头的金家酒楼请祥符县几个有名的土地经纪吃酒,有两个抱了琵琶弹唱的娼妓进了雅间伺候。
王四儿年纪小,又得了素梨的叮嘱,因此不耐烦地挥手让这两个娼妓出去。
谁知一个红衣绿裙搽了满脸粉的娼妓忽然跪下抱住了王四儿的腿:“四儿,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王四儿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秦四姐,心中一惊——秦四姐何时沦落风尘了?
他素来机警,虽然认出了秦四姐,却装作没认出来,喊了跑堂的过来:“我们要谈事情,不要粉-头侍候,把她们都撵出去!”
离开酒楼时,王四儿给了跑堂的二钱银子,悄悄打听秦四姐的情形,这才得知秦四姐的娘秦老太一病死了,她无处存身,只得投奔她三姐,谁知却与她三姐夫勾搭上了,被她三姐偷卖给了在京郊运河码头开私窠子的无赖刘二做了私娼,如今日日在酒楼里弹唱拉客。
素梨听了,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怅然。
过了一会儿方道:“四儿,这件事你以后忘了吧,不要再提起了。”
四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放心,我晓的。”
他又道:“这世上的事,就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都像戏词里唱的‘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那还有什么公道?就让秦四姐烂在私窠子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合为一更奉上~
第八十七章 夜探
金明池行宫内春光明媚, 和风细细, 临水的藕香榭外立着好几个侍候连贵妃的宫女和太监。
专门为赵舒调养身子的太医沈寒之离开后,连贵妃坐在榻边, 左手握着赵舒的手,右手拿着锦帕拭泪。
泰和帝昨日与文皇后的凤驾一起回宫了,今日又过来金明池看赵舒。
见连贵妃拭泪, 他忙问道:“阿舒怎么样了?”
连贵妃起身施礼罢,这才道:“阿舒服了药, 刚睡着了。”
泰和帝走过去,探身去看赵舒,见他果真睡着了, 不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便叹了口气,道:“都两日了, 还不见好转......”
连贵妃瞅了他一眼, 忍不住道:“就阿舒这身子骨,皇后娘娘还想往他身边塞人, 这是嫌他活太久了么?!”
泰和帝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朕已经给阿舒和秦氏赐婚了, 婚期就定在五月初六。”
连贵妃听了, 总算是好受了些:“阿舒实在是欢喜秦氏, 早些成亲也好,总有人日夜陪伴他照顾他了。”
泰和帝又沉默了片刻,道:“朕也留下陪阿舒几日吧!”
连贵妃正要说话, 赵舒却醒了过来。
见泰和帝也在,他轻轻叫了声“父皇”,声音沙哑干涩。
泰和帝见赵舒才好了几日,就又病弱成这样了,心里颇不好受,便道:“你以后要多保养身子,皇后那边......朕已经说好了,她不会再张罗着给你选侧妃了。”
赵舒眼神带着祈求看着泰和帝:“父皇,儿子这身子......不争气,经不起折腾了,只盼着以后与秦氏长相厮守,将养身子......”
泰和帝见赵舒说得可怜,心里难受,伸手摸了摸赵舒的脸颊,温声道:“放心吧,有父皇为你做主。”
得了泰和帝的保证,赵舒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了,第二天就能下地了,第三天气色就好多了,恢复了昔日风致。
泰和帝又让太医给赵舒看了脉息,确定赵舒已经恢复,这才带着连贵妃回宫了。
送走天子銮驾,赵舒又开始紧锣密鼓安排成亲之事。
刚安排妥当,吏部尚书薛琛却又带着新任兵部尚书姜石到了。
最近吏部在分派新科进士,兵部在辽东学霍扬建立军屯,薛琛和姜石有许多事要与赵舒商议。
赵舒送走薛琛姜石,又召来亲信幕僚商议政务,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散了。
赵舒起身送幕僚出去,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也不密,廊外的地面虽然湿了,却还未汇成水流。
赵舒立在廊下,听着雨滴落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的声响,心里甚是思念素梨。
阿保和阿寿立在一侧。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低声道:“王爷,我上次去向秦姑娘回话的时候,她还问起您呢!”
赵舒原本就想着要去看素梨,听了阿保的话,当即吩咐道:“吩咐人准备马车,我回皇庄那边住。”
阿保答了声“是”,忙安排去了。
这日王四儿要进城去见土地经纪,素梨便让他捎十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回来。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看欣悦带着人把制好的货物装箱,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他相中了京城东边东明县的一个庄园。
王四儿蹲在地上,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给素梨看:“这个庄园有三百五十亩,距离黄河不远,而且庄园内有一个大大的湖泊,咱们可以用来种莲花。庄园内是沙土地,种麦子是不大好,却适合咱们养花。还有这边,这边就是通明渠的码头,方便咱们用船运货......”
素梨认真地听着,最后问王四儿:“你和经纪约好再看的时间没有?”
王四儿随着土地经纪看了好些时候的地,才相中了这个庄园,有些兴奋道:“我想着得看你的时间,所以没给经纪准信,只说回来商量好了,再去寻他!”
素梨算了算时间,道:“三月十五那日,若是天晴,咱们就过去吧!”
谈罢买地之事,素梨起身,笑着问王四儿:“我让你买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你买到没有?”
王四儿也扶着膝盖起身。
他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一边晃腿,一边道:“总共十匹,都送到干娘那儿了。”
他如今正式拜了素梨的娘陈二姐做干娘,彼此更亲近了。
素梨当下道:“我看看去!”
王四儿随着素梨往外走,口中央求道:“姐姐,你给二白做衣服时,也给我做一套吧!”
素梨想了想,道:“我难得动针线,就怕等我做好了,你又长高了,衣服都不合身了,还是让我娘给你做吧!”
王四儿原本还要继续恳求的,可是想到素梨做针线活的速度,只得退而求其次:“姐姐,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好不好?”
素梨只顾往前走,依旧拒绝了:“我给你买个荷包算了!”
她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有耐心坐下来绣荷包。
王四儿被拒绝了两次,不好再开口了,只得悻悻随着素梨去了前院。
天已经黑透了,前院廊下挂了两盏灯笼,院子里还算亮堂。
陈二姐正在堂屋看新买回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见素梨进来,忙道:“素梨,你买这么多白绫做什么?”
素梨走过去看了看,道:“送给姨妈两匹,送给姥姥两匹,我拿走两匹,其实也就剩下四匹了,不算多呀!娘,这料子实在是好,又密实,又轻软,又透气,做衣服穿最舒服了!”
陈二姐便让玉秀拿了两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吩咐道:“这种布,一匹重三斤多,倒也不算重,让玉秀给你送到后面小楼去吧!”
素梨见新来的扬眉哄着二白在罗汉床上坐着玩,也过去坐下,逗二白玩。
用罢晚饭,扬眉带着二白睡去了。
素梨也不急着回去,陪着陈二姐坐着,看着她做针线,有一句没一句陪她说话。
陈二姐难得见素梨如此悠闲,便悄悄和素梨说道:“素梨,今日这白绫还不错,你给阿舒做套中衣,也显得你贤惠。”
素梨其实正有此打算,笑嘻嘻道:“娘,我也正打算呢,待我再见了阿舒,用软尺量了他的身量,我就开始剪裁。”
陈二姐正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风吹树枝的声音,便起身去看,见外面刮起了大风,她担心要下雨,忙催促素梨:“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素梨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带着琼花离开了。
赵舒这几日一直没有回皇庄,她心里着实牵挂得很,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素梨回到小楼,闲来无事,就又洗了个澡。
她刚洗罢澡,外面就下起了雨。
素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啪啪声,想着赵舒,不知不觉睡着了。
素梨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即睁开了眼睛,却见帐子外亮着灯,忙道:“谁?”
“素梨,是我。”赵舒走了过来,把烛台放在了床前小几上,撩起帐子,挂在了玉钩上。
素梨坐了起来,看着烛光中的赵舒,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舒见她呆呆看着自己,大眼睛似蒙了一层水雾,心里一慌,忙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素梨,怎么了?”
素梨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赵舒:“阿舒,我好想你!”
赵舒紧紧抱着素梨,只觉得有些空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胸臆间温暖满足。
素梨与赵舒紧紧相拥,发现赵舒长发微湿,散发着薄荷的清香,身上也凉阴阴的,忙松开了赵舒:“你淋雨了?”
赵舒微微有些羞涩,俊脸透出些红来,移开视线道:“我洗过澡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一想到要夜探素梨,心里骨头缝里就作痒,回到皇庄后非要洗了澡才过来。
素梨却没想那么多,马上下了床:“被窝里暖和,你快把衣服脱了,到被窝里来吧!”
赵舒心中欢喜,面上却保持镇定,配合着素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只穿着中衣钻进了素梨的被窝。
素梨的被窝果真温暖馨香,赵舒一躺下,就觉得整个人被暖意包围了。
素梨吹灭烛台,放下帐子,在外侧躺下了。
她刚进去,赵舒就抱住了她。
素梨窝在赵舒怀里,得意洋洋道:“你抱着我睡吧,我做你的汤婆子!”
赵舒在素梨头顶亲了一下,道:“到了夏天,我做你的竹夫人。”
天气冷时素梨身上暖和,不过她夏天怕热,他夏天体温较低,夏天还是可以抱着素梨睡的。
素梨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汤婆子对竹夫人,倒也算工整了!”
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伸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赵舒那里,轻声道:“咦?阿舒,你不累么?”
那一处被素梨紧紧握在了手里,赵舒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为心里骨头缝里作痒了。
他默然片刻,忽然道:“素梨,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试试我到底......怎样么?要不,咱们今夜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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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问道
素梨把脸埋在赵舒胸前, 笑了起来。
赵舒说出那句话后, 心中紧张极了,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
察觉到赵舒的紧张,素梨心中满是怜惜,紧紧贴着赵舒, 温暖着他,过了一会儿方道:“好。”
赵舒更紧张了, 身子僵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素梨起身,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 柔声道:“阿舒,你平躺着。”
赵舒因为紧张,依旧保持着侧躺。
素梨轻笑一声, 把赵舒推成平躺的姿势, 自己在外侧侧身躺下......
赵舒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坚持住, 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太丢脸了, 可是那件事实在是太快活了, 这一次他也没比上次坚持更久。
从极乐中回归现实后, 赵舒发现自己再次没脸了。
素梨用香胰子洗了手过来,见赵舒用手遮住脸,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 不禁莞尔,她麻利地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赵舒,自言自语道:“和上次比,其实已经好多了呀!”
赵舒面红耳赤,心如死灰,半日方闷闷道:“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上次是一弹指,这次是一分,也就是六弹指,好多了么?五十步和一百步谁比谁强?《金屋梦》里尹大郎每次都是一两个时辰!”
素梨忍住笑,道:“可是,书中的尹大郎都快三十岁了,我十五岁,你十六岁,咱俩都还小呢,等咱俩到了三十岁,想必就和尹大郎差不多了。”
赵舒可不敢画这个大饼送给素梨,没有出声。
素梨见赵舒还纠结上了,当下便道:“阿舒,这种事,不是时间长就好的——我知道一本书,讲的是男子如何让女子快活,等成亲了,咱俩一起研究,好不好?”
赵舒从床上起来,目光炯炯看着素梨:“真有这样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