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意识到这句疑似调情,脸一下子红了,耳朵也红红的,忙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素梨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身子移开,抬头寻找叫人用的金铃,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你用早饭没有?”
因为担心连累家人,她刚才几乎是耳语,就是怕外面侍候的人听到她和赵舒的对话,这会儿话谈完了,自然要提高声音,让外面的人听到了。
阿保在外面静候,他耳朵好得很,听到素梨这句话,担心赵舒又不肯用饭,顾不得许多,当下便在窗外道:“秦姑娘,我家公子还没用早饭呢!”
赵舒:“......”
一碗排骨汤小馄饨很快就送了进来。
洁白细腻的素瓷小碗,喷香的排骨汤里浮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小馄饨,上面飘着碧绿的碎香葱,单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赵舒看了端着托盘的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当即一脸的哀求:“秦姑娘——”
素梨见阿保如此,便知喂赵舒用饭事件苦差事,她从来都不怕麻烦,当下便卷起衣袖道:“我来吧!”
馄饨小小的,馄饨皮薄而透明,馄饨馅又弹又鲜,赵舒第一次觉出了食物的美好滋味,眼波流转看向素梨。
素梨会意,知道他还要,便用银汤匙又舀了一个,吹凉了才喂赵舒。
阿保立在一边目光炯炯注视着,待素梨喂到第五粒小馄饨,他的崇拜已经喷涌而出了——王爷能吃两粒馄饨就很罕见了!
素梨有些稀奇古怪的讲究,最爱“六”这个数字,待赵舒吃了六粒小馄饨,便不再喂了,舀了一汤匙排骨汤,吹凉后小心翼翼喂赵舒喝了。
阿保侍候赵舒漱口的时候,素梨在一边道:“这会儿太阳正好,不知道赵小哥能不能晒太阳散步?”
阿保闻言大喜,忙道:“沈......沈大夫说可以的!”
素梨看向赵舒:“外面太阳很好,又没有风,出去散会儿步,然后晒会儿太阳,怎么样?”
赵舒不说话,可是清泠泠的眼睛却似会说话一般看着素梨。
素梨总觉得赵舒就像那娇软可爱的雪白小猫咪,正抬着雪白的猫爪祈求自己带他出去玩,她的心似被小猫咪的软毛拂过,软得一塌糊涂,便反客为主吩咐阿保:“阿保,你让人在背风朝阳处准备好躺椅,我扶着你们公子过去。”
阿保欢喜无限,生怕素梨后悔,喜滋滋答了声“是”,兔子般窜了出去,指挥着人摆放躺椅。
素梨见旁边衣架上搭着件宝蓝缎面雪貂斗篷,便拿了过去,服侍赵舒穿上,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搀扶着赵舒往外走。
赵舒身子极轻,素梨扶着他出了屋子,走到铺着鸡翅木地板的廊上,见青石台阶对赵舒来说有些难行,便低声道:“我抱你下去。”
说罢,不待赵舒反应过来,素梨便打横抱起赵舒,轻轻松松下了台阶。
她抱着赵舒单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走,一直走到了前面平展些的青砖小径上,眼看着离前面的躺椅没几步了,这才把赵舒放了下来。
赵舒俊脸微红,垂下眼帘,扶着素梨慢慢往前走。
一个多月不见,素梨似乎比先前又丰满了一些,身上依旧香香的,个子似乎也高了一些,如今已经到他耳下了......
赵舒眼波流转看了素梨一眼,心道:素梨不会长得比我还高吧?
他在男子里面算得上高挑了,素梨若是比他高,会是什么样子呢?
素梨专心致志扶着赵舒走到了躺椅前,见躺椅上铺设着厚厚的青竹纹白绫褥,赵舒自己躺下去有些费时,便直接抱起赵舒,轻轻放在了躺椅上,然后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阿保:“把锦被给我。”
阿保听话得很,双手奉上了叠得齐齐整整的锦被。
素梨展开锦被,搭在了赵舒身上,又细细掖好,然后笑盈盈道:“这下舒服了些吧?”
赵舒轻轻“嗯”了一声,抬眼看了阿保一眼。
阿保会意,轻轻一摆手,与其余侍候的人一起悄悄退了下去。
素梨要和赵舒商议夜间子时用药的事,见状便掇了张锦凳放在赵舒右手边,自己坐了下去,低声道:“咱们商议一下晚上的事吧!”
赵舒眼神温润看着她:“我头有些疼......”
他全身都疼,不过这疼痛对他来说早已习惯,他只是忍不住要向素梨撒娇而已。
赵舒的眼神就稚儿渴求的眼神,柔软,祈求,娇气......素梨没法拒绝这样的眼神,当即道:“我帮你按按。”
她解开赵舒束发的发带,把他的长发全都铺展开来,心道:他的头发可真好,跟缎子似的。
一般长期生病的人会头发枯黄干燥,赵舒的长发却乌黑柔软似乌缎一般。
素梨一边按摩着赵舒的头,一边和赵舒说着今晚子时的安排。
赵舒闭着眼睛享受着素梨的按摩,待素梨说完了,这才道:“不去你家。你把使用的法子告诉我,再悄悄把药给我,到时候我吩咐人来做。”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素梨和她的家人要受连累。
素梨听了,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她自然明白赵舒这样安排的用意,半日方道:“不让我姥爷过来,我来陪着你。”
赵舒默然。
素梨见状,当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茶盘里倒扣着的素瓷小盏拿了过来,拿起水晶盘里切橙子的银刀,取出袖袋里的黄果,用银刀在黄果上拉了一道口,对准了素瓷小盏,只见那道裂口上开始涌出半透明的青色汁液,一滴滴滴了下来,落进了小盏里。
一阵奇异的清香弥漫开来。
赵舒正要开口,谁知素梨已经端起素瓷小盏,一口把里面的青色汁液给喝了,然后微微一笑:“是甜的。”
她把已经挤瘪了的黄果送到赵舒鼻端:“你闻闻!”
赵舒闻到了一股怡人的果,甜丝丝的,却又不腻。
素梨这人颇有格物致知的精神,索性拿了水晶茶盘放在躺椅的扶手上,然后用银刀把这黄果给细细解剖了,一边解剖一边解说,还把黄果被肢解后的遗体杵到赵舒眼前让他看。
赵舒专注地看着素梨忙活,心里弥漫着欢喜,这欢喜令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
原来这世上有这样有趣的人,说她善良吧,她又莽撞得很;说她莽撞吧,她偏偏又细心......
素梨忙活完,阿保送来清水、手巾和香胰子,亲自服侍素梨洗手。
素梨一边用香胰子搓着手,一边道:“你们这香胰子没我制的好,我送你们一盒香胰子——不要钱!”
阿保笑眯眯行礼:“多谢秦姑娘!”
赵舒舍不得素梨走,他人躺在躺椅上,眼睛却一直追随着素梨。
素梨察觉到赵舒对自己的依恋,更加觉得赵舒像小猫咪了,而且是刚断奶那种小猫咪,心里越发怜惜起来,便好人做到底,洗罢手,继续给赵舒按摩。
秋阳温暖,河边空气湿润,素梨身上的馨香萦绕,她的手指令赵舒头皮酥麻,他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待赵舒睡熟了,阿保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神情肃穆,端端正正给素梨行了个礼:“秦姑娘,我们公子已经一夜未曾入睡了,多谢!”
素梨看着赵舒的睡颜,微笑了起来:“赵小哥好像娇气的小猫咪呀!”
阿保:“......”
素梨要回家了,见赵舒睡熟,便和阿保告辞离开了。
用罢午饭,素梨也有些累了,回到楼上拥被高卧,一直睡到了傍晚时分,这才醒了过来。
她沏了一壶雀舌芽茶,送到花圃里去找陈老爹。
陈老爹品着茶,听素梨一一说了赵舒的安排,叹息了一声道:“赵小哥这是怕万一出事连累咱们......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素梨端起茶壶给陈老爹斟满:“姥爷,你教我一遍,我过去教他身边的阿保。”
陈老爹饮罢茶,让素梨准备了银刀和黄果,细细演示起来。
素梨学会后,又和姥爷讲了一遍。
陈老爹美滋滋躺回竹制躺椅中:“素梨,这件事办完,我教你培育这种药,将来能帮人,就帮人一把。”
他拿起一边放着的用竹子挖成的小茶叶罐,摇了摇,听着里面仅剩的一点茶叶的声音,又道:“赵小哥若是要感谢咱们,不用送金银,那样不好,送我些上好的雀舌芽茶就可以了。”
素梨扑哧一声笑了:“姥爷,我不是刚给你买了茶叶吗?”
陈老爹理直气壮道:“你买的茶叶瞧着嫩,却不是明前茶,还是上次赵小哥身边的那个小厮阿寿送来的茶叶好!”
上次阿寿过来送的竹箧底下,居然还有两罐贵州湄潭产的雀舌芽茶。
要知道这种茶一向贡上,余下的都被达官贵人给包了,一般人根本见不着,赵小哥却一送就是两大罐,堪称大手笔了。
素梨笑着答应了下来。
进入亥时之后,阿保按照赵舒的安排,屏退其余侍候的人,关闭了后花园,独自一人做好了各种准备工作,又在约定的时间让亲信用船接了素梨过来。
这时候距离子时只有半个时辰了。
素梨一进来,见卧室里只有她、赵舒和阿保,便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匣子来,摁开消息递给了阿保。
阿保见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圆果和几节切割好的绿色藤蔓,当下便拿了藤蔓煮洗澡水去了。
待一切齐备,已近子时了。
素梨割开这两个黄果,共接了一小盏半透明的青色汁液。
她当着阿保的面,左手扶起赵舒,右手端着小盏喂他饮下。
赵舒只觉得素梨身子柔软,馨香袭人,顿时心神一荡,恰在此时,素梨把小盏送了过来,清香扑鼻,他当下收敛心神,开始服用药汁,觉得入口清甜,便慢慢都喝了下去。
待赵舒喝完,素梨和阿保配合默契,素梨留在房里,阿保服侍赵舒去浴间用这种藤蔓煮的水蒸浴。
赵舒在浴间蒸浴的时候,素梨甚是担心赵舒,有些坐不住,便走到浴间外面:“阿保,你们公子怎样了?”
赵舒声音传出:“我很好,不必担心。”
听到赵舒声音气息很稳,素梨没那么担心了,却因为酷爱格物致知,特别想亲眼见识解毒的过程,被极其旺盛的好奇心煎熬得恨不能冲进去瞧一瞧。
若赵舒是个女孩子,那该多好啊,她就能进去看看了。
此时浴间内,赵舒身上被热气蒸腾出了一身细汗。
阿保抬手在赵舒肩上抹了一把,惊喜地把手伸到赵舒眼前:“王......公子,这......这汗是黑的!”
居然是灰黑色的汗!
素梨在屏风外听到了,确定符合姥爷说的药效,忙道:“不是还有一浴桶药汤么?待出的汗多了,再换一桶重新泡!”
阿保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嘴角却一直往上翘,一边哭一边嘟囔:“主子,我想着这回咱们是病急乱投医,都做好了......准备了,还想着绝对不能连累秦姑娘,奴才都担下得了......”
赵舒清晰地感觉到元气在一点点恢复,往日那种彻骨的寒意一点点退去,体内开始热乎起来,他心中欢喜,用极轻的声音道:“我不是留了给......爹娘的信么......”
他怕自己若是去了,会连累素梨和阿保,因此下午醒来后,他屏退阿保,勉力写了一封给父皇母妃的亲笔信。
在信里,除了交代遗言之外,赵舒也为阿保和素梨做了安排。
阿保聪明谨慎,却又有一份正义之心,他打算让阿保进入仕途。
至于素梨,赵舒没想到自己这一生会遇到秦素梨。
他不能陪伴素梨,却可以保证她一生平安喜乐快快活活,这样到了黄泉之下他就不用担心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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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二嫁(3)
从浴间出来, 赵舒疲惫之极, 只穿着白绫浴衣的他被阿保扶着躺在了锦榻上,和素梨说了句“我很好, 你放心”,就堕入了黑甜乡中。
素梨见赵舒情形还不错,便起身告辞。
阿保忙道:“秦姑娘, 这会儿小厨房还有人轮值,各样菜肴汤水都备着, 您不如先用些再回去......”
素梨原本不觉得饿,被阿保这么一说,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不过想到还在花圃等自己回去的姥爷, 素梨便道:“我姥爷在花圃门口等着我,有没有方便携带的饼夹肉之类的,我拿着路上吃。”
阿保闻言笑了, 叫来小厮吩咐了一句, 然后看向素梨:“秦姑娘,且等片刻。”
素梨便又折回卧室看赵舒。
赵舒这会儿睡得很熟, 呼吸平顺。
陈老爹说过,解毒前病人的手心潮湿冰冷, 若是开始解毒, 手心会变得干燥温暖。
赵舒醒着的时候, 素梨实在不好意思说:“哎,赵小哥,让我摸摸你的手心吧!”
如今赵舒睡熟了, 素梨的好奇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趁阿保没进来,把赵舒的手从锦被里掏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心,发现赵舒的手心干燥而温暖,符合姥爷说的解毒后的特点。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素梨心情愉快,把赵舒的手重新放回了锦被里,掖好锦被,然后若无其事溜溜达达出去了。
到了外面,阿寿恰好提了两个食盒过来了。
阿保笑容灿烂:“秦姑娘,这食盒里是给您和陈老爹准备的宵夜。”
秦素梨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多谢!”
阿保留下阿喜和阿乐守夜,自己和阿寿提着食盒打着灯笼送素梨回去。
阿寿是个沉默的少年,他提着食盒,阿保打着灯笼,两人引着素梨从侧门直接去了河边,陪着素梨乘船到了对岸,一直把素梨送到了陈家花圃外面。
见陈老爹出来接了素梨进去,阿寿和阿保这才告辞离去。
陈老爹正等得有些饿,接过食盒大乐:“素梨,咱们去你的作坊里大吃一顿!”
素梨担心姥爷劳累,把食盒接了过来,笑眯眯道:“姥爷,咱们祖孙俩一醉方休!”
往后院走的时候,陈老爹忍不住问素梨:“素梨,赵小哥怎么样了?”
他这辈子就用这药救过一次人,还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因此好奇得很。
时近中秋,月白风清,后院中花香幽微,素梨这会儿心情很好,脚步轻快,声音甜美:“姥爷,我没亲眼见,不过听说是出了一层灰黑色的汗。”
闻言陈老爹也笑了起来:“这就对了,这种药连用三日就不要再用了,不然身子会受不了。”
素梨记在了心里,到了后院小楼的一楼,素梨收拾了桌子,把酒菜从食盒里取出摆好,祖孙俩对坐吃菜饮酒。
菜都用上好的素瓷盖碗装了,分量很小,数量却多,四荤四素八道菜,一咸一甜两道汤。
酒则是京城名酒梨花白。
陈老爹一边吃喝,一边感叹:“赵小哥这厨子可真不错,我老人家这辈子可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喝到这么醇香的酒......”
素梨微笑:“姥爷,等我有钱了,有空就带你出去吃好吃的,还给你买好酒。”
陈老爹美滋滋吃了一口酒:“嘿嘿!姥爷等着这一天,到时候我什么都不做,专门给你带孩子!”
素梨不禁笑了起来,心里却有了一个主意——得找个时间出去找产科名医看看脉息。
她是极喜欢孩子的,前世却一直未曾有孕,如今重生一世,素梨还是有些担心的。
陈老爹吃得醉了,素梨便安置姥爷在作坊内的竹床上睡下,自己收拾了残羹冷炙,把杯盘都清洗干净,用食盒收好,放在妥当之处,待忙完这一切,她才上楼歇息去了。
大约是卸下一桩心事的缘故,素梨难得地睡了懒觉,等她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陈氏正坐在竹榻边做针线。
她用阿寿送来的海棠红缎子给素梨做一件宽袖褙子,好搭配着新给素梨做的白纱挑线裙穿。
陈氏做得累了,一抬眼,却见素梨不知何时醒了,侧身躺着,一双清泠泠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当下笑了起来:“素梨,可算是醒了,该用午饭了呢!”
素梨裹着被子打了个滚,让被子紧紧裹在了身上,然后虫子般拱到了陈氏身前:“娘,家里没什么事吧?”
陈氏见素梨睡得一张小脸白里透红,似笼着一层珠光,心里喜欢,伸手摸了摸素梨的脸颊:“就是兰大姑奶奶捎来信,说八月初十那日上午,她带着兄弟在小石桥上站着说话,到时候你带着春颖走一趟,彼此相看一番。”
素梨“嗯”了一声,继续蜷曲着窝在那里。
陈氏又道:“上次阿寿送来的衣料,我觉得不错,给你做一身衣服,等相看那日穿上,到底更好看。”
素梨和娘亲聊了几句,发现昨夜自己出去之事,家里人并不知道,便放下心来,道:“娘,你九月底就该生产了吧,咱们得提前寻好接生婆......陈家庄有接生婆么?”
“有啊,”陈氏笑了,“村里卖羊奶的邓七郎,他娘就是有名的接生婆,人都叫她邓老娘,连我和你舅舅都是她接生的。”
听到娘和舅舅都是这位邓老娘接生的,素梨放下心来——至少娘和舅舅都完好无缺地出生了呀!
她裹着被子又在榻上滚了好几圈,这才揭开被子跳下榻穿衣梳洗。
素梨洗漱罢穿外衣,陈氏走过来帮她系衣带,口中道:“素梨,临河别业送来的那匹缂丝,你有什么打算?”
素梨想了想,道:“娘,咱们想办法做成扇面,将来我开了铺子,放在我的铺子里卖。缂丝太珍贵了,若是留下,被我爹知道,又得便宜我那几个姑姑了!”
陈氏如今什么都听女儿的,当下就不再多说了。
用罢午饭,王四儿去西村桂园买了二百斤桂花回来,素梨和他在作坊里忙碌了一下午,这才处理完这些桂花。
她是闲不住的,待到了傍晚,又去花圃跟陈老爹学扦插。
陈老爹拿着刻刀在枝条上刻了两刀,然后让素梨看:“素梨,你看,应该是这种切面。”
接下来他把刻好的枝条插入盛着生根水的瓦罐里:“等根生出来咱们就可以移植了,等一会儿我教你调生根水。”
夕阳一点点隐入西山,秋风渐起。
素梨听姥爷讲解罢,就开始自己模仿,终于在天黑前学会了扦插和调生根水。
祖孙两个正在忙碌,王四儿过来叫他们去前院吃晚饭。
家里先前都是陈老爹做晚饭,如今有了春颖,倒是春颖做饭居多。
春颖在陈家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也融入了陈家,她不爱说话,沉默稳重,洗衣服干净,做饭好吃,陈老爹、陈老太和陈氏如今都挺信任她。
只有素梨,因为不相信自己的亲爹的缘故,始终对春颖有所防备。
陈家是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讲究的,吃饭的时候,陈老太问素梨:“素梨,你知道兰家要来相看的事么?”
素梨连连点头:“姥姥,放心吧,那日您老人家陪我过去走一趟。”
陈老太笑了起来:“好好好!到时候我穿上新做的衣服,簪上一朵花,也做一次老来俏!”
春颖在一边听了,看了素梨一眼,低下头去。
素梨晚上洗罢澡就去一楼作坊里干活了。
陈氏不放心,下楼去看,却见长案上放着三盏油灯,昏黄的光晕连成一片,而素梨在这昏黄光晕中,正低头忙碌着。
她看了一会儿,也没打扰素梨,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悄悄离开了。
陈氏回到床上,心事重重躺了下去。
女儿才十四岁,却已经担负起了养家的重担,日日夜夜努力着,而该养活妻儿的丈夫秦义成,却不知浪到哪里去了......
此时秦义成正在京中李太尉府管家蔡明通的宅子里。
胡三泉和蔡明通认了亲家,又通过蔡明通把女儿胡大姐儿送给了李太尉做妾,因此他和蔡明通打得火热。
这次秦义成进京参加京畿乡试,因胡三泉也要进京走动,便乘了胡三泉的船到了京城,又跟着胡三泉住进了太尉府管家蔡明通的宅子。
蔡明通一直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好容易今日抽出空来,令人在胡三泉和秦义成居住的花园书斋内摆上酒菜,自己亲自陪着胡三泉和秦义成饮酒说话。
胡三泉饮了几杯酒,胆子大了起来,开口问蔡明通:“亲家,不知太尉府里这些时日在忙些什么,瞧着你甚是忙乱啊!”
蔡明通也有了几分酒意,道:“不瞒你们两位,咱太尉府要出一位王妃娘娘了。”
秦义成闻言忙道:“如今天子膝下,只有两位亲王——端王和福王,不知道太尉府千金要嫁的是哪一位?”
按照李太尉的政治嗅觉,他的女儿嫁给哪位王爷,哪位王爷的帝位继承人身份怕是板上钉钉了。
蔡明通呵了一声,道:“福王那病秧子!”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秦义成和胡三泉这下子都明白了,李太尉的千金要嫁的正是刚回到京城的端王了。
想到柳翎如今正是端王的亲信幕僚,秦义成心里热腾腾的,面上带着笑,心里计议着明日去找柳翎。
又谈了几句后,秦义成借口有酒,起身告辞。
蔡明通笑了:“秦秀才初九那日要下场考试,先回去歇息也好。”
待秦义成离开,蔡明通凑近胡三泉,低声问道:“这个秦秀才有妻室没有?”
“说是有,不过没人见过,”胡三泉看向蔡明通,“亲家这是何意?”
蔡明通端起金盏,与胡三泉碰了碰,一饮而尽,这才道:“上次家里女眷生辰办寿酒,太尉府的女眷也赏脸来了几个,其中就有太尉大人的二姑娘,也就是未来王妃娘娘的庶出二姐,她嫁人不到三年就亡了丈夫,因太尉夫人疼爱接回太尉府守寡。那日她恰好在咱家里遇到了秦秀才,一眼看中了,把我叫去说了,若是这秦秀才这次乡试高中,她便要嫁给秦秀才呢!”
胡三泉眨了眨眼睛:“秦秀才有娘子,太尉府的小姐总不能做妾吧......”
蔡明通“嗤”的一声笑了:“有妻子?休了就是!”
胡三泉到底有些犹豫,面上却是不显,继续与蔡明通推杯换盏一醉方休。
第二天一大早秦义成就带着胡三泉借给他使用的小厮胡杨去了端王府,掏了一钱银子给门房,请求通禀。
门房斜着眼睛看了看秦义成递过来的这粒碎银子,用鼻子哼了一声,就是不接拜帖。
秦义成见状,微微一笑,当即掏出一块七八钱重的碎银子递了过去。
门房这才痛痛快快接了秦义成的拜帖,进去通禀了。
柳翎正在外书房处理端王府的日常事务。
此时他正在看一封密信,信是从巩县那边送来的。
看罢密信,柳翎垂目思索着:秦素梨才十四岁,怎么说媒的人就不肯消停呢,刚破坏掉姓李的,又来了姓兰的......
待乡试结束,端王与李太尉府、连府的联姻达成,还是回巩县一趟吧!
柳翎正在思索,外面传来小厮秋枫的声音:“公子,外面小厮来回禀,秦义成求见。”
秦义成随着小厮秋枫从角门进了端王府,一路穿过好几个院落,终于到了一个花木扶疏的院落,见到了柳翎。
柳翎白衣玄带,做书生打扮,清俊异常,一见秦义成便笑了起来:“大表兄,好久不见了,请进来坐吧!”
秦义成原本还有些忐忑,此时见柳翎满面春风甚是热情,一颗心渐渐就稳了下来,陪着柳翎也有说有笑起来,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这科乡试上。
柳翎闻言,凤眼一闪,笑了起来:“真是有缘,愚弟也要参加这一科乡试。”
秦义成闻言一愣——柳翎年纪小,连秀才都不是呢!
柳翎落落大方道:“承王爷厚爱,为愚弟奔走,愚弟如今也是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