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遗憾,这一世弥补好了。
陈氏接过沉甸甸的锦袋,鼻子有些酸楚——她没从丈夫那里得到家用,却从女儿这里得到了,丈夫还没闺女靠谱呢!
她怕女儿看到自己潮湿的眼睛,掩饰着起身去把锦袋收了起来,却拿了一条崭新的裙子走过来,展开给素梨看:“素梨,这条石榴裙整整用了一匹布,你若是穿着这条裙子转圈,裙摆展开就像莲叶一样,而且裙摆处用深红丝线绣了密密的花——我原想着给你做嫁衣的,明日带上备用,我听说讲究些的人家的女孩子出去,都要带备换的衣服的。”
素梨接过裙子,抬眼看着陈氏笑了,大眼睛里似有星光闪烁:“娘亲,真好看!”
夜深了,距离陈家庄不远的皇陵别院内灯火通明。
书房内除了端王赵序和柳翎,另有三人,正是赵序的老师、前科探花金凌云,金凌云的好友、前任江南都御史薛琛和当朝太尉李修之子李雪荫。
李雪荫端起茶盏啜饮一口,微笑着看向赵序:“陛下命臣来迎接殿下进京,从今日起,殿下就是自由的了,天下之大,任君遨游。”
赵序俊美的脸上现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神情,叹了口气道:“被关在这四角天空里这么久,我已经忘记自由是什么滋味了......”
柳翎神情平静:“王爷,福王如今正在距此不远的金云岭的临河别业。”
赵序和柳翎一向配合默契,当即叹了口气道:“我也该去看看二弟了......我毕竟是兄长,当年的恩怨,唉!”
当年母妃果断出手,令最得父皇宠爱的赵舒身中剧毒,赵序自己被牵连了进去,这些年被圈禁在皇陵读书。
他曾暗自埋怨过,现在看来,母妃果真是女中枭雄。
父皇子嗣不盛,只有他和赵舒两个儿子,赵舒半死不活,父皇再不待见他,也不得不把皇位传给他了。
想到这里,赵序心中得意,俊美的脸却越发的肃穆起来。
众人散去后,书房内只剩下赵序和柳翎。
赵序不再装模作样了,笑嘻嘻在柳翎肩上拍了一下:“柳翎,老子要回京了!哈哈哈哈!”
柳翎也微笑起来。
想到赵序要回京,他也很欢喜呢!
一则赵序回京后,就要正式作为大周帝国的继承人被培养,以后距离那九五至尊就更近了;二则赵序一离开巩县,他就不用担心赵序继续肖想素梨,也不用担心赵序再次遇到素梨了。
经历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柳翎才发现真正爱自己的女人是素梨,可惜前世他眼中只有功名富贵天下大事,一直装作不知,硬生生把素梨推入了赵序怀中。
这一世终于有挽回的机会了。
安顿好兴奋的赵序,柳翎回了自己的住处。
秋枫急急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公子,陈家那边的信过来了!”
得知素梨明日要去给人相看,柳翎沉吟一下,吩咐道:“秋枫,你去找刘宜真,让他亲自安排明日李家的事,待事情办妥再来向我回话。”
刘宜真是他的亲信,虽身在梨园内,却能做许多别人不方便的事。
素梨还是像前世一样倔强。
她以为重生一世,就能脱离他的掌控了?
前世不可能,这一世更不可能。
上辈子他辜负了素梨,这一世他必不辜负。
柳翎垂目思索片刻,进浴间沐浴去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还没出来,陈三郎提前雇来的两辆马车就过来了。
陈老太、里正娘子和陈氏坐在前面那辆马车上,秦素梨、陈秀芹和抱着衣包的春颖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陈三郎和王四儿坐在车夫旁跟车,一行人在夏季晨风中往城南清水溪旁的李宅而去。
李宅就在碧青瓷行后面,是个二进带花园的院落。
今日李太太生日,请的都是女眷,众女眷花枝招展,齐聚在后院正房内。
妇人们陪着李家老太太和李太太在堂屋内坐着说话,未婚的姑娘们则由李济的妹妹李淑带着在东暗间起居室里玩耍。
李淑约莫十五六岁,生得有几分像李济,五官清秀,妆容严整,满头珠翠,衣裙鲜丽,很是出众。
她陪着李太太出来迎接客人,一见素梨下车就吃了一惊,眼波流转看向娘亲李太太,用极低的声音道:“娘,这个就是秦姑娘?长得可真美!”
李太太自得一笑,低声道:“你哥哥眼光那样高,不美的话你哥哥怎么看得上?”
李济先前的未婚妻是他姑母家的表妹沈艳娘,是李老太太做主定下的。
沈艳娘容颜极为清丽,李济对她很是钟情,只是沈艳娘身子不好,早早去了。
李淑抿嘴一笑,凑近李太太搀扶着她的手臂,轻轻道:“娘,丽娘今日也来了,正在屋里陪着祖母呢!”
说着话,她扶着母亲上前迎接陈家一行人。
沈丽娘是沈艳娘的嫡亲妹子,今年十六岁,是老太太早就看中的,只是李太太不喜欢,嫌沈丽娘母女脾气不好,因此一直不同意。
素梨和秀芹随着李淑进了起居室,起居室里已经有两个女孩子了,见她们进来,笑着起身相迎。
李淑笑吟吟做了介绍,原来那两个女孩子一个是李淑和李济的姑家表妹沈丽娘,一个是李太太的干女儿许昭君,许家也是做瓷器生意的。
沈丽娘生得眉目清丽,中等身量。
她一见素梨,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你呀......”
这就是舅母替济哥哥看中的姓秦的女孩子?虽然长得还行,不过衣着打扮看着可是有些寒酸。
素梨觉得小姑娘这样斗心眼很好玩,不肯接招,笑嘻嘻道:“就是我呀!”
沈丽娘瞟了她一眼,上前拉了李淑的手撒娇:“表姐,你不是说在海棠红买了新香膏,要送我一盒么!”
见李淑被沈丽娘拉走了,素梨知道沈丽娘这是要排挤她呢,她才不在意这些小妮子的小把戏,和秀芹相视一笑,也跟了过去。
素梨关心李淑在海棠红买的新香膏,因此虽然沈丽娘一直排挤她,她却依旧关注那边的动静。
李淑果真拿出了一盒玫瑰香膏递给了沈丽娘:“这是海棠红新出的香膏,一两八钱银子一盒,虽然贵,却有贵的道理,又香又红又细腻滋润,别的香膏都比不上,与这香膏一起卖的还有玫瑰香油和玫瑰香脂,玫瑰香油香气持久,香脂特别滋润,一点都不油腻......”
沈丽娘听了,忙道:“真的这么好?那我让济哥哥去给我买一盒玫瑰香脂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说着话,却抬着下巴示威般瞟了素梨一眼。
素梨听人家夸她的货物好,心中美滋滋,才不在意这些呢,笑眯眯坐在那里继续听。
她在这起居室里呆了没多久,便把其中的纠葛弄得清清楚楚——李家老太太想要孙子李济娶外孙女沈丽娘,李太太却不喜欢沈丽娘,想要在外面给李济聘娶妻子,婆媳俩如今正在打擂台。
一时酒席齐备,总共三桌,都摆在了花园假山下纳凉用的清凉洞中。
酒席很丰盛,旁边又有从巩县勾栏里请的歌女弹唱。
弹琵琶的歌女叫申莉儿,约莫十七八岁,打扮得粉妆玉琢,轻舒玉笋,含笑弹拨着怀中的琵琶。
唱曲的歌女叫刘新香,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甚是娇美,大眼睛,挺秀的鼻梁,樱唇嫣红,正款跨鲛绡,轻摆腰肢,唱着时新的“漏夜相会”。
李淑悄悄和素梨说道:“这两个□□,都是巩县勾栏内的头牌,请到家里唱一次得二两银子。”
素梨微笑着打量这两个歌女。
李淑又道:“那个刘新香,小名叫‘香儿’,是巩县首富胡大官人的相好,也常去监修河道的秦公公宅里唱......”
她正说得兴起,却觉得有些不对,再一细看,发现刘新香长得竟然有几分像秦素梨,只是刘新香妆容浓艳,秦素梨素面朝天,乍一看不像,细看的话却很有些像,忙住口不说了。
素梨打量了一番,含笑点头,心中却道:这个刘新香生得似有几分像我......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刘新香一曲唱罢,给申莉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上前递酒——刘新香执壶,申莉儿端酒——两人先递了李家老太太,待李老太太饮罢,刘新香的手指在壶身上摸了摸,这才斟了酒又去递陈老太。
素梨总觉得刘新香动作有些不对,正悄悄打量暗自琢磨,却听那边席上李老太太吩咐丫鬟:“去请大公子过来,让他见见亲戚。”
这李老太太约莫六十左右,生得又矮又胖,整个人跟圆筒似的,一张大方脸上眉毛直竖,一脸凶相,看着很不好惹,她既然发下话来,那小丫鬟不敢违逆,急急出去传话。
李济很快就来了。
他行罢礼直起身子,一眼看到了在旁边席上坐着的秦素梨,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听李老太太道:“阿济,你丽娘表妹也来了,她难得来一趟,你带她去花园逛逛吧!”
李太太最怕儿子再和沈家牵扯不清,忙道:“我们大人说话,未免拘束了这些女孩子,阿济,你带着这些妹妹一起去吧!”
素梨正看李家婆媳打擂台,却见李老太太忽然爆发,拿起手边的碧青瓷盖碗朝着李太太就砸了过去,李太太习惯了婆婆的突然袭击,头一偏,只听“呲啷”一声脆响,碧青瓷盖碗砸在了清凉洞的壁上,热水四溅,刘香儿和申莉儿距离最近,脸上身上被热水溅到,顿时惊叫起来。
素梨当即冲上前,护住了自己的母亲,同时喝令春颖护住姥姥。
李济也上前护住了自己的母亲。
清凉洞内乱成一团,尖叫声叱骂声不绝。
素梨见状,忙道:“洞里地方小,都不要动,先静下来再说!”
在素梨和李济的安排下,众人安全离开了清凉洞,不欢而散。
回到陈家,陈老太直接和里正娘子说道:“嫂子,这门亲事就到这儿吧,以后咱不提了。”
里正娘子也是没想到当着自己这李太太娘家人的面,李家老太太还如此任性,也是无奈得很,道:“李家老太太也实在是......罢了罢了,这事就此作罢,以后遇到好的,我再来给素梨做媒人!”
送走里正娘子和秀芹,素梨见陈老太和陈氏面面相觑坐在那里,忙上前给她们斟了茶,笑吟吟道:“幸好今日李老太太发作了一番,不然等我嫁过去,她再发作,岂不是晚了八百年?到时候我怎么办,只能上去和李老太太对打了!”
只是这李济,那样好一个人,居然摊上这样的祖母,真是可叹可惜。
陈老太原本在生气,听了素梨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这样一看,今日这事倒也是好事,只是你的亲事还得重新谋划了。”
素梨左手摆在腰肢上,右手抬起翘了个兰花指,学着沈丽娘的模样一脸傲气:“我这么美丽,怕什么呀!”
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在门口立着的春颖也抿着嘴悄悄笑了。
素梨安顿好陈老太和陈氏歇午觉,自己带了王四儿去后院一楼的作坊准备海棠红订的货。
她在马车上睡了一路,这会儿一点渴睡都没有,见王四儿坐在那里直打盹,忙笑着推醒他,让王四儿去一边的竹床上睡去了。
待王四儿睡醒,素梨已经把十斤薄荷全处理好了,就等着明日榨取薄荷油了。
此时不远处的皇陵别院内,柳翎正在见刚赶来回话的刘宜真。
听罢刘宜真的回话,柳翎笑了起来,道:“宜真,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就该如此。”
李老太太当众发疯,素梨那样谨慎,怎么可能答应李家的亲事。
这件事罢了,素梨起码会安生一阵子了,他正好用这段时间陪着端王进京。
刘宜真是个俊美而带着些脂粉气的青年。
他嫣然一笑,道:“公子,我妹子在酒壶上做了些手脚,给李老太太斟的酒里加了些药,李老太太原本就暴躁易怒,这些药不过是让她更烦躁罢了,谁知她直接在客人面前就动手了。”
他的妹子正是刘新香,兄妹两个是乐户出身,他家世世代代都从事这一行业,女为娼妓,男为小优,苦不堪言。
柳翎正是用把他家阖家转为良籍做诱惑,把刘家兄妹笼络到麾下的。
柳翎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张银票:“我这段时间要离开巩县,这些银子你拿去盘缠,记得我交代的话。”
刘宜真答应了一声,接过了银票,向柳翎行礼:“多谢公子。”
柳翎双手负后,姿态优雅:“以后别让你妹妹接客,我自有用途。”
那刘新香一个卑贱的乐户女子,居然生得与素梨有几分相似,柳翎不能忍受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去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手心作痒,恨不得把谁给弄死。
刘宜真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秋枫进来通禀:“公子,王爷请您过去呢!”
柳翎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见一切妥当,便带着秋枫去见赵序。
傍晚时分,他要陪着赵序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虽是夏季午后,天气炎热,可是临河别业后花园内古木参天,却还算凉爽。
昨夜后半夜赵舒一直咳嗽,又是服药,又是扎针,一夜没怎么睡,这会儿正躺在窗内锦榻上假寐。
阿保提了食盒进来,把六碟小菜和一碗碧粳粥摆在了小炕桌上,口中唠唠叨叨:“王爷啊,昨日秦姑娘可说了,您还是得用些饭,这样才有气力,这粥您多少用一些......”
赵舒阖目不语。
阿保把小炕桌搬到锦榻上,自言自语道:“这会儿秦姑娘怕是正在那个李济家吃寿酒,不知道李家是什么情形......秦姑娘生得美,性子又好,那个李济若是眼睛不瞎,定会看上秦姑娘吧?这样的话,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吃到秦姑娘的订婚酒——”
赵舒忍无可忍,蹙眉低声道:“滚。”
阿保不敢违逆,抱头“滚”了出去,临出门,却又扭头补了一句:“王爷啊,这粥您还是尝尝吧!”
赵舒轻声道:“端出去。”
阿保见状,知道赵舒是真的心情不好,忙飞快进来,端了小炕桌就出去了。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
赵舒挣扎着翻身,把脸埋进锦缎软枕中,整个人缩成一团,竭力抵御突如其来的疼痛。
他是这样的有今日没明日呵......
外面蝉声嘶哑,一声接一声,在这盛夏午后鸣叫着。
因赶上下雨,昨日的活没做完,今日傍晚陈三郎又带了工具来临河别业修剪月季花了。
阿保听说他来了,忙寻了个借口见陈三郎去了。
赵舒正由小厮阿乐服侍着服药,听到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知道是阿保来了,垂下眼帘思忖道:阿保这是遇到了开心的事情,脚步轻快,走路似带着风......
阿保一进来就开始忙,又是搬动文书,又是查看书信,可是无论做什么事,他都吃吃低声笑个不停,显见是欢喜得很。
赵舒知道阿保等着自己询问,偏偏就是不理他,服了药便闭上了眼睛。
阿保实在是忍不住了,待阿乐端着药碗出去了,便凑到锦榻上前,笑嘻嘻道:“王爷,你猜秦姑娘今日去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赵舒依旧闭目养神,可是阿保发现他的睫毛颤了颤,便又笑了起来,道:“奴才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听阿保狂笑不止,赵舒只得睁开了眼睛,低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保正等他这句话呢,得了这句话,便手舞足蹈把素梨今日在李家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好似他就在现场亲眼见了一般:“......李老太太举起茶盏就砸了过去,只听‘呲啷’一声,茶盏碎成一片片,热水四溅,众女眷都莺声呖呖叫了起来。那李老太太这一砸,可算是把秦姑娘给砸醒了,这样的人家她怎么敢嫁进去?现如今李老太太砸的是儿媳妇李太太,下次砸的就是孙媳妇了,秦姑娘回家和陈老太一合计,得了,这门亲事就到此为止吧!哈哈哈哈哈哈!”
赵舒听了,心头似拂过一阵清风,胸臆之间也清爽了许多,嘴角微微弯起。
阿保瞟了赵舒一眼,道:“王爷,咱们主仆俩如此为秦姑娘担心,秦姑娘若是有良心,就该过来再给您弄点吃的——”
赵舒听他说的没道理,想要反驳,又懒得反驳,便闭上了眼睛。
恰在此时,阿寿在外面禀报:“公子,秦姑娘来了。”
阿保一听,便知秦素梨怕是正在阿寿身旁,因此阿寿称呼王爷为“公子”。
他瞅了赵舒一眼,眼中满是惊喜:“公子,我去迎接秦姑娘!”
秦素梨提着一个小小的带着盖子的竹篮进来了。
她一进来,见赵舒倚着锦缎靠枕坐着,因为病弱,越发显得眉目清隽,弱不胜衣,便道:“赵小哥,你用晚饭没有呀?”
不等赵舒回答,她便掇了张圈椅在锦榻前坐了下来,道:“我姥爷炖了排骨汤,预备做晚饭,我就借花献佛,用他老人家炖的排骨汤煮了一瓦罐青菜粥,排骨汤甚是鲜美,里面的青菜都煮化了,米粒也是入口即化......我给你盛一碗吧?”
赵舒本来没有食欲,却被她勾引得有些腹中有些饥意,便乖乖“嗯”了一声。
素梨见他如此乖巧可人,实在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心中喜欢,便看了赵舒一眼,见他发顶上绑着深蓝缎带,其余长发都软软地垂了下来,长发漆黑柔软,越发衬得脸白如玉,眉目浓秀,瞧着极像睡醒后面无表情高傲之极的雪白小猫咪,心里手里便痒痒的,大着胆子伸出爪子在赵舒头上摸了摸——啊,赵舒的头发好软啊,好像小猫咪的软毛呀!
赵舒猝不及防,被素梨给摸着了头发,只觉得从发梢酥麻到了发根,不由打了个寒颤,瞪大眼睛看着素梨。
素梨心里美滋滋,只顾着打开食篮取出瓦罐,接过阿保递过来的玉青碗给赵舒盛粥,根本没发现赵舒的异常。
见素梨盛好粥递给了阿保,赵舒也终于回过神来,忙道:“你......你喂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哑,还挺好听,似乎有撒娇之意,素梨是最受不了这个的,顿时母性大发:“好!”
素梨用银汤匙舀了一汤匙蔬菜粥,轻轻吹着好让粥降温,心中却在思忖:我前世去时都二十四岁了,若是我生孩子早些,说不定我孩子都十岁了,也不比眼前的赵舒小多少了......
只可惜,为何一直不曾有孕......
喂罢一碗粥,素梨就告辞离开了,阿保送她从后门出去。
素梨在后门的码头乘别业的船去了对岸,直接进了陈家花圃,这样她可以少走几步路了。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外面起了风,松涛阵阵,风声呜呜。
赵舒闭目躺在锦榻上,一颗心跳得飞快,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手脚都轻飘飘的,手心也有些发热。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况。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舒吩咐小厮阿寿:“你去告诉穆青,让他准备一下,我今夜连夜回京。”
赵序该进京了,他也要回去了。
阿寿答了声“是”,自去安排。
阿寿刚出去,阿保就进来禀报:“启禀王爷,端王在外求见!”
赵舒眼神清明,轻轻道:“阿保,你去请我这大哥进来,就说我身子不争气,没法去迎接大哥。”
阿保恭谨地答了声“是”,自去迎接端王赵序。
赵序打量着眼前这个书房。
书房内陈设简单,倒是放了不少书,屋子里氤氲着药香和薄荷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倒也好闻。
看罢书房里的陈设,赵序这才看向躺在窗前锦榻上的二弟赵舒——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赵舒了。
赵舒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仿佛还是老样子,白得吓人,也瘦得吓人,整个人如一尊半透明的玉人,偏偏还穿着白衣,愈发像是天上的神仙了,却是病得起不了榻的神仙。
这样随时都会断气的身子,拿什么和他比?再聪明,再能干,再心高气傲命比天高,也只是奄奄一息罢了!
可是看着这样的赵舒,赵序心底又有一丝内疚——当年热情活泼依恋哥哥的小孩儿赵舒,就这样被母妃生生给毁掉了么?
想到这里,赵序掇了张锦凳,在锦榻前坐了下来,温声道:“阿舒,你如今怎么样了?”
赵舒微笑,生气轻飘:“还不是老样子。大哥,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赵序叹了口气:“我......唉,不说也罢!”
书房里静了下来。
片刻后,赵舒开口道:“大哥,我今夜要乘船回京,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赵序闻言沉吟了一下。
他本来打算和太尉李修的儿子李雪荫一起进京的。
柳翎建议他娶李雪荫的嫡妹李雪芷,好把李修拉入端王府的阵营。
赵序原来想着路上和李雪荫好好接触一下,探听一下李雪芷的情况。
虽然是政治联姻,却也不能盲婚盲嫁,免得一不小心娶了个母老虎进门。
见赵舒正殷殷看着自己,似乎生怕自己拒绝一般,赵序一时不忍,便道:“阿舒,如此甚好,你我兄弟正可以联榻畅谈。”
得知赵序要与赵舒一起连夜乘船回京,柳翎思索片刻,微微一笑:“王爷正可以趁机谈谈福王的虚实,看看他的身子,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病弱。”
这一世许多地方和前世都不一样了,前世一直到他随着赵序从边城回京,才第一次见到福王赵舒,因此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赵序低声道:“瞧着是更严重了......”
柳翎转移了话题:“王爷,我命人打听了,据说那李雪芷生得极为柔美,性情也温柔娴静,而且知书达理,长袖善舞,擅长治家,堪为王爷良配。”
赵序哼了一声,道:“要寻美人,我多养几个歌姬舞姬不就行了?要人治家,我寻个会管家的嬷嬷不就得了?我想要的是......是能和我心灵相通的女子......”
柳翎微笑:“可是王爷您要娶的不仅是王妃,更是王妃的父兄和家族势力。”
见赵序一脸沮丧,柳翎笑容加深:“王爷,您是联姻,不是娶妻。”
赵序不说话了。
因为一直在忙碌着制作货物,一直到了六月底,素梨才从陈三郎那里得知了赵舒进京之事。
她有些忧虑赵舒的身子,难得皱起了眉头,心道:不知道赵舒记不记得八月中秋的约定......
转眼到了七月底。
素梨这段时间制了一大批货物,要往海棠红送去,而且还得去碧青瓷行取新定制的瓷器。
除此之外,她还有意在城里寻个铺面,让王四儿出面做买卖,专门卖她制作的香脂、香膏、香油和香胰子,因此素梨打算亲自进城一趟。
得知女儿要进城送货,陈氏有些羞涩地拉住了素梨的手:“素梨,你爹他......他不知怎么样了......”
自从命人把春颖捎过来,秦义成已经有一阵子没来陈家探望了,陈氏心中有些担心。
素梨打心眼里觉得她这个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是看着娘亲殷殷的模样,再看看娘亲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心里一阵难过,便微笑着道:“娘,你放心吧,到时候我让王四儿去寻我爹。”
陈氏听了大喜,忙拿了个大包袱过来:“天一天天凉了,这是我给你爹缝制的夹衣和两套中衣,还有几双布袜,你都拿去给他吧!”
素梨接了过来,看着包袱鼓鼓囊囊的样子,就知道包袱里满满都是她娘亲的爱和关怀。
她不免有些吃醋:“娘啊,我爹这种丈夫,可不能惯着,须得隔三差五拾掇他一顿,他才不敢上头上脸!”
陈氏见素梨如此惫懒,不由笑了起来,抬手捏了捏素梨的脸:“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呢!”
心里却道:素梨又长高了一些,而且发育得也更好了,像个大姑娘的样子了,她的亲事得再用些心了......
素梨这次送的这批货量很大,海棠红的女掌柜却还嫌不足:“我说秦姑娘啊,下次再多一些吧!”
她把一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递给了素梨:“这是咱们大周朝最大的票号福兴隆的银票,随时可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