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坐在卧室窗前的罗汉床上,趴在小炕桌上批示文书。
一时砚台里的墨用完了,他想了想,开口道:“玉芝,来帮我磨墨!”
玉芝正在自己的卧室看书,听到许灵叫她,便拿了书过来了。
帮许灵研了墨后,她索性坐在许灵旁边看自己手里的书。
许灵忙着自己的事,间或抬起头来,见对面玉芝正专心致志看书,一颗心便稳了下来,抿嘴一笑,继续忙自己的。
不知不觉夜深了,外面风声依旧,可是糊在窗格上的窗纸却开始啪啪作响。
玉芝凝神听了听,道:“好像下雪了!”
又道:“我出去看看!”
许灵还没来得及叫她,玉芝已经跑出去了。
许灵怕玉芝冻着了,忙拿了件他的白绫袄也跟了出去。
玉芝正站在廊下,外面果真下起了雪。
雪粒子小小的,却又密又急,织成了密匝匝的雪幕。
玉芝伸手去接,雪粒子一触到她的手就化了。
许灵鼓足勇气,走上前把自己的白绫袄裹在了玉芝身上,揽着玉芝站在那里看雪。
玉芝笔直立在那里,看着庭院中密密匝匝的雪粒,身子下意识想要靠近温暖的许灵,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灵道:“太冷了,回去吧!”
玉芝“嗯”了一声,被许灵揽着回了明间。
晚上睡在自己的卧室,玉芝听着外面扑簌簌的下雪声,心里乱糟糟的。
她想要心如止水,可是年轻的身子却总是容易被许灵吸引…
儿子都这么大了,要什么男欢女爱,还是修身养性吧!
再说了,即使她想,许灵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配合不了啊!
这样一想,玉芝满心的绮念再一次一扫而空,在扑簌簌的雪声中很快就睡着了。
天亮之后,玉芝往外去一看,发现雪还在下,不过小雪粒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在苍穹中飞舞着,整个许府早成了雪白的一片。
许灵穿上斗篷正要出门,忽然看向出来送他的玉芝:“我今日要出一趟远门,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玉芝还没来得及说话,许灵便又道:“我已经让人在慈宁斋成衣阁给你订了两件水貂皮袄和一个雪狐斗篷,过几日应该就送到了!”
说罢,他不待玉芝道谢,便急急离去了。
玉芝呆呆看着许灵走远,与候在内院门楼下的林寒星和小五小六会合一起出去了。
观雪见大人都走半日了,夫人还立在那里痴望,她原不敢打扰的,只是见夫人发上身上都落了不少雪,这才试探着道:“夫人,雪太大了,咱们不如先进屋吧?”
玉芝这次清醒过来,伸手抚了抚发髻上的雪,笑吟吟道:“我想心事呢,一时有些傻了!”
她转身回了明间。
烹茶拿出一件斗篷从西暗间走了出来:“夫人,您不是说今日要去城外西流湖村看外家老太太和阿宝公子么?雪这么大,不如穿这件斗篷吧!”
玉芝一看,见是一件崭新的藏蓝缎面斗篷,瞧着有些陌生,伸手一摸,发现内里居然是松软光滑的貂鼠皮毛,不由一愣:“这是——”
她没有这样华贵的斗篷啊!
烹茶微微一笑,道:“夫人,这是碧梧街给您送来的!”
玉芝这才明白是阿沁让人给她送来的,心里暖洋洋的:哎,阿沁这孩子…真孝顺呀!
见夫人眉眼里都是笑意,显见欢喜得很,烹茶这次脆生生道:“碧梧街送来了两件皮袄,两个斗篷,都是貂鼠里的。两个皮袄一个是大红缎面,一个是娇绿缎面;两个斗篷,一个是您身上这件藏蓝缎面,另一个是妆花织金缎面,奴婢都先给您收了起来!”
玉芝笑眯眯吩咐道:“你去叫许六福把给外家老太太他们准备的礼物都拿上,咱们骑驴子出城!”
在雪中骑驴子,想想都觉得有趣味!
外面大雪纷飞。
京郊的西流湖村也被笼罩在大雪之中。
村东头一栋齐整宅子的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住在门房的是一个瘸了腿的中年汉子,他和娘子正在门房内就着火盆烤火说话,听到敲门声,忙起身去应门:“谁呀?”
外面传来许六福的声音:“七叔,是我,六福!”
七叔忙打开了门,见许六福牵着三个驴子正站在外面,他的身后立着两个穿着斗篷落了一层雪的女子,看不清脸,便道:“这是——”
许六福低声道:“这是夫人和她身边的丫鬟烹茶!”
七叔忙打开门请许夫人和烹茶进来。
王氏正带着四儿在堂屋里烤着火做着针线,听到外面声音,刚要起身去看,却见门上棉帘被掀开,两个穿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前面的人拨下兜帽,露出了一张明媚的笑脸:“娘!”
见是玉芝,王氏心里一阵欢喜,忙上前帮着玉芝解下斗篷,又帮着她掸去雪花,挂了起来,然后又拉着玉芝坐下来烤火:“哎呀,看这手冻得冰凉,快烤火!”
她又抬头吩咐四儿:“四儿,去灶屋把汤热一热,给姑娘盛一碗来!”
玉芝笑吟吟听着母亲唠叨,待王氏终于停了下来,她忙问道:“我爹呢?”
王氏笑着道:“不是下雪了么?你爹怕阿宝在学堂冷得慌,骑着家里的骡子进城去给他送棉衣去了!”
玉芝闻言笑了:“我前几日才让人去给阿宝送过棉衣的!”
她怕阿宝在学堂里被人歧视,因此送去的都是专门在慈宁斋买的清水绵衣、皮袍和斗篷。
王氏一拍手:“哎呀,碰到一块去了!”
接着她又絮絮地告诉玉芝:“你爹现在认命了,把阿宝当成亲儿子养呢,比先前用心多了!”
玉芝放下心来,微笑起来。
她这个爹爹实在是重男轻女,没有血缘的儿子也比亲生女儿重要。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对阿宝来说是好事。
从西流湖村回来,玉芝骑着驴子在雪中慢慢行着。
许六福骑着驴子在她前面开路,她的后面则是烹茶。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城,雪已经小了不少。
玉芝熟练地操控着驴子,慢悠悠在穿行在延庆坊。她今日穿得这么严实,脸也没露出来,应该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了。
这条街道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道路两旁都是各种店铺。
因为一直打算经营酒楼,因此玉芝一看到前面探出一面杏黄旗在雪中招展,上面是“晏家酒楼”四个字,便把兜帽往后拨了拨,抬头看了过去。
正在这时,却听到“咣当”一声,酒楼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穿着玄色缎面斗篷的人从里面冲了出来,瞬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那人戴着兜帽,眉毛都被遮住了,脸上又围着玄色面巾,只有一双眼睛露了出来,又黑又亮,他见到玉芝,似乎吃了一惊,脚步顿了顿,压低声音喝道:“快回家!”
说罢,他迈开长腿向前方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飘着雪花的小巷里。
玉芝心脏怦怦直跳,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一边把兜帽往下拉,一边压低声音道:“快走!”她和许六福及烹茶驱赶着驴子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喧哗声:
“死人啦!”
“叶大帅…叶大帅被人暗杀了!”
“快来人呀!”
“…”
玉芝深吸一口气,竭力压抑怦怦直跳的心脏,令自己稳下来,催动着驴子加速往前赶。
等到拐入了另外一个小巷,距离许府很近了,玉芝这才静下心来,思索着:叶大帅是谁?
在大周,唯有节度使才会被人敬成为大帅,而姓叶的节度使只有一个,那就是沧州节度使叶明楼…
她骑在驴子上,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并不大,却特别有神,让人一见难忘…
那句“快回家”,虽然刻意压低,她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一直等到腊月初,许灵还没有回家。
这一天孔氏家学放了假,玉芝命人接了阿宝过来。
进京没多久,阿宝似乎长高了不少,已经比玉芝还高了。
玉芝一见,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宝,你…你怎么长这么高?”
阿宝泰然自若:“我都十四岁了,自然该长个子了!”
他瞟了玉芝一眼,道:“我觉得我将来会比你还高一个头!”
玉芝不禁笑了:“哟,志向很高远呀!”
她让观雪送上茶点,陪着阿宝吃。
阿宝吃了一口雪梨百合粥,忽然道:“姐姐,我在学堂里听说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玉芝抬眼看他,双目盈盈。
阿宝心跳有些快,忙垂下眼帘:“听说沧州节度使叶明楼被人暗杀了,沧州卫指挥佥事秦洋取而代之,被朝廷任命为新的沧州节度使!”
他看向玉芝,道:“他们私下里都说秦洋是殿下的人!”
阿宝之所以和姐姐说这个,就是因为他知道姐夫许灵是太子殿下林玉润的亲信,许府的兴衰早就和太子殿下连在了一起,这才和姐姐说的。
玉芝心里一动,不动声色道:“阿宝,你还在学堂里听说了什么?”


第123章
阿宝又舀了一调羹雪梨百合粥吃了,然后握着调羹道:“姐姐,学堂里大部分同学的父兄都是朝廷官员,他们还说,叶明楼被暗杀,怕是太子殿下命人去做的,太子殿下和章太尉之争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现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很是紧张!”
他看向玉芝:“姐姐,姐夫呢?怎么没见他?”
玉芝笑了,道:“他忙公务去了,我也不清楚去哪里了!”
她拿筷子夹了一个虾肉烧麦放在了阿宝面前的碟子里:“你在学堂里不要多提家里的事。”
玉芝既担心同学得知阿宝是农家子欺负阿宝,又担心阿宝不小心会说些什么出去,被有心之人利用。
阿宝笑了起来,道:“姐姐,你放心吧,我去孔氏家学是为了读书科举,不是为了争强好胜!”
姐姐早就交代过,姐夫在京城有极大的对头,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得泄露自己和姐夫的关系,他记得清清楚楚。
见阿宝如此聪明,玉芝心中很是喜欢,伸手摸了摸阿宝的脑袋:“阿宝好乖!”
她想了想,吩咐观雪:“观雪,帮我把妆台上放的那个新荷包拿过来!”
阿宝又吃了一口雪梨百合粥,觉得很是清甜,便道:“姐姐,你也吃吧!”
玉芝笑着答应了一声,端过自己那碗,也吃了起来。
观雪拿了一个崭新的宝石蓝缎子荷包过来:“夫人,您说的荷包!”
玉芝接过荷包,递给了阿宝:“姐姐给你做的新荷包,和你眼睛的颜色是不是有些像?”
阿宝接了过来,发现里面有银票和碎银子,便看向玉芝:“姐姐——”
玉芝笑微微道:“你是大孩子了,身上得带些零用钱,万一和同窗出去玩,也不至于窘迫!”
阿宝“嗯”了一声,垂下眼帘,慢慢吃着雪梨百合粥。
晚上阿宝去了做客房的西厢房睡下了。
玉芝洗漱罢,端坐在明间圈椅上,看着一边琉璃罩灯中摇曳的烛焰,静静思索着:在晏家酒楼前遇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许灵?
她记得那人也是高挑身材,体态有些像许灵。那人眼睛不大,又黑又亮,也像是许灵的眼睛。那句刻意压低声音说出的“快回家”,也像是许灵在说话…
如果真是许灵,那么许灵如今的处境会很危险。
章端的势力,前世的玉芝就见识过了。
对于章端的可怕,她到了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玉芝坐了良久,叫了烹茶进来问道:“太子殿下如今怎么样了?”
烹茶态度恭谨:“启禀夫人,近来陛下微恙,下诏命太子殿下监国,殿下夜以继日忙碌公务。”
玉芝闻言,不由叹了口气:“我想见太子殿下一面…”
她实在是想念阿沁,担心阿沁的身体…
另外玉芝也想从阿沁那里问问许灵的情况,许灵离家已经很久了…
烹茶垂眉敛目,思索了片刻,这才道:“夫人,奴婢明日傍晚给您消息!”
玉芝温声道:“烹茶,辛苦了!”
第二天一早,玉芝带着阿宝,从许府的后门出去,乘了许六福从车马行雇来的马车,轻车简从出城去了西流湖村。
到了家门口,玉芝才发现家里有了新变化——门房朝南的那面墙被掏了个窗子,窗子东边还挂着一个黑漆金字的招牌,上面书写着“陈记卤肉”四个字!
听到外面声音,王氏从窗子里探出头来,脸上满是灿烂的笑:“玉芝,阿宝,你们回来了!”
四儿送了茶上来。玉芝接过茶盏,尝了一口,这才道:“娘,你和爹也太迅速了,就这几日就又把卤肉铺开了起来?”
王氏气色很好,神采奕奕:“我和你爹还都年轻,哪能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我们一商量,正好进入腊月了,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得准备年货,那咱们的卤肉铺子也开起来吧!”
又道:“你爹去往邻村送卤肉去了!”
玉芝也笑了起来:“娘,我爹和你没和别人提过许灵的身份吧?”
王氏认真道:“当然没有!”
她凑近玉芝,低声道:“我和你爹把你的话记得清清楚楚,这京城里有大人物是女婿的对头,若是知道我和你爹在这里,说不得要怎么对付我们,到时候连累了你,可就不好了!”
玉芝和阿宝见娘亲如此谨慎,也笑了起来。
王氏很是认真,道:“就因为怕人知道,咱们的新铺子都不敢叫‘陈娘子卤肉’了,改了个名字叫‘陈记卤肉’!”
玉芝和阿宝陪了王氏和陈耀祖半日,到了下午便出发回城去了。
自有许六福送阿宝回学堂,玉芝独自一个人回了内院正房。
外面还在化雪,又湿又冷,饶是穿着皮袄,玉芝也觉得全身都被冻透了。
她一进生着地龙的明间,氤氲着腊梅清香的暖融融气息就扑面而来,舒服极了。
烹茶和观雪今日都没跟着过去,见夫人平安归来,都悄悄松了一口气——张总管命她们保护夫人安全,原话就是“夫人在,你们活;夫人不在了,你们死”!
玉芝换了家常衣服,接过烹茶送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捧着茶盏道:“外面今日可真冷!”
烹茶给观雪使了个眼色。
观雪微微颔首,退了出去,拿了竹剪站在廊下修剪着那盆红梅。
待明间门上的锦缎绵帘落下,烹茶这才屈膝行了个礼,低声禀报道:“夫人,今晚亥时,您出发去见殿下吧!”
玉芝闻言,抬头看向烹茶,眼睛如火般热烈。
她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欢喜和雀跃:“真的可以么?”
烹茶微微一笑:“夫人,殿下原本在宫里住,听说您想念他,特地回私邸等着见您!”
玉芝当即站了起来:“那个青绸包袱呢?快拿出来吧!”
青绸包袱里是她这段时间给阿沁做的中衣亵裤,还有她用上等白绫和清水绵做的白绫袄,另外还有她给阿沁做的护膝!
烹茶忙道:“夫人,青绸包袱就在那个樟木衣箱里,奴婢这就去拿!”
到了晚上亥时,玉芝披了件深色斗篷,严严实实带着兜帽,用纱巾蒙了半张脸,随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烹茶出了许府后门,上了停在那里的一辆小马车。
小马车缓缓驶出,在京城腊月冬夜空荡荡的街道上行驶着,不知道绕了多少圈,这才往碧梧街而去。
此时太子私邸内的红枫苑内灯火通明。
林玉润立在紫檀木雕螭书案后,看着躬身行礼的许灵,笑了起来:“许灵,你倒是厉害,还不到约定时间,就把事情办妥当了!”
许灵此时戴着一顶半旧毡帽,穿着一身青布棉袍,瞧着就是一个普通的行商。
他声音有些沙哑:“殿下,末将说过,要做殿下手里的一把刀剑,殿下需要用在那里,末将就指向那里。”
林玉润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了出来,一双清澈的桃花眼满是好奇打量着许灵:“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杀死叶明楼的…”
他如用墨画的眉挑了起来,道:“叶明楼太谨慎了,从来不肯单独出门,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却一直不曾得手!”
叶明楼手握兵权,又掌握着与辽国接壤的沧州,却投入到了章端的怀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对于这样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暴死!
许灵抬眼看向林玉润,清俊的脸上依旧平静:“启禀殿下,末将手下的人调查到叶明楼当年做的一件亏心事,知道叶明楼有一个私生子流落在外,末将就以叶明楼那个私生子的名义,约了叶明楼单独见面,突起击杀,成功后属下就跑了!”
林玉润简直是佩服极了,他拍了拍手,道:“然后你就日夜兼程,赶上了奉旨前往东北边境巡查的车队,若无其事做你的巡查使者,赶到沧州帮着秦洋控制了沧州?”
许灵平静地答了声“是”。
他知道自己能力太强,也许会功高震主,可是许灵一直觉得殿下并不是心胸狭窄的人。
他凭借着直觉,觉得太子殿下心在天下,胸怀广阔,是不世出之英主。
林玉润听到了外面传来张喜雨的一声轻咳,知道自己的亲娘就在外面,不由微笑,抬眼看向许灵,声音提高了不少:“许灵,你不怕自己双手沾满血腥么?”
哼,想做我的便宜爹,没那么容易!


第124章
闻言许灵举起自己双手打量着。
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因为自幼习武,再加上长期在西北作战,他的手心和指肚覆着薄薄一层茧子。
看罢自己的双手,许灵清俊的脸依旧平静:“殿下,末将十四岁那年开始上战场作战,到如今已经十一年了。这十一年来,被末将亲手杀死的敌人没有上万,也上千了。末将的杀戮,是为了保护大周百姓,是为了维护大周的国土完整。末将从来不觉得自己满手血腥。”
他双目幽深,眼中带着一抹坚持:“殿下,比如这次末将杀死叶明楼,既然末将能用最快最简单的手段实现目的,何必拖延时间造成无谓的牺牲?”
许灵的声音平静而冷酷:“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林玉润双眼微眯看着许灵。
他终于看透了许灵的内心。
原来如此!一个国家,有庸庸碌碌的人,有浑浑噩噩的人,有普普通通的人,也有为国勇蹈死地甘为天下先的人!
这就是父皇说的“国士无双”!
他林玉润何其幸运,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人。
林玉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便抬头道:“张叔,请客人进来吧!”
许灵一愣,转身看向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的锦帘被人在外面撩了起来,接着就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来后,先是放下手里的包裹,拨下兜帽,然后解下面纱,最后直接脱去了身上的斗篷,搭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然后笑盈盈叫了声“许灵”。
看着眼前灿烂的笑脸,许灵一下子怔在了那里,俊脸瞬间涨得通红,接着血色慢慢消退,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他凝视着玉芝,声音有些迟疑:“玉芝…”
玉芝走上前,伸手握住许灵的双手,双目盈盈,笑容灿烂:“许灵,你离开家这么久,我好担心你呀!”
林玉润悻悻地站在那里看着,当即抛下了方才被许灵的一番话感动时的想法——要好好包容许灵这样的无双国士,做一个能容人的明主!
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娘被许灵握着手,他还能包容许灵才怪呢!
许灵心头一阵酸涩,眼睛瞬间湿润了,眨了眨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玉芝,声音颤抖:“真…真的么?”
玉芝,你真的担心我么?
你心里真的有我?
玉芝的手指有些凉,她握着许灵的手指,发现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却很是温暖,便笑着道:“自然是真的了!”
她看向林玉润,发现她的阿沁神情很是不善,便笑着松开了许灵,道:“殿下,我来看望你,顺便接许灵回去!”
林玉润眼睛里带着一股幽怨:“我觉得,你是来接许灵,顺便来看我的!”
许灵:“…”
殿下怎么又吃醋了?
玉芝笑了起来,忽然走过去,一把抱住了林玉润。
那时候的小小稚儿,日日被她搂在怀里的小宝贝,居然便成了这样一个大高个!
她抱着比她还高将近一头的阿沁,心里满是满足和幸福——这是我的儿子,我的亲生骨肉,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的骨血!
林玉润:“…”
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双手依旧保持着负手而立的姿势。
许灵:“…”
他眼睛一眯,变得锐利异常,却在与林玉润四目相对时看到了林玉润眼中的泪水。
一贯没心没肺的殿下,也会流泪?
玉芝用力抱了抱阿沁,伸手捏了捏阿沁的背,口中道:“阿沁,你太瘦了!”
又捏了捏阿沁的屁股:“这里也好瘦啊!”
她的手继续往下,捏了捏阿沁的大腿:“大腿也瘦!”
林玉润眼中含着泪,俊俏的脸却渐渐红了:“娘!”
十七岁的少年,被亲娘当众捏屁股捏腿,好羞耻啊!
许灵全都明白了!
他看着殿下,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见殿下脸上满是狼狈,他索性捂着嘴笑了起来。
林玉润终于忍无可忍,再也不肯做包容许灵的“明主”,低声喝道:“许灵,滚出去!”
许灵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许灵刚出去,林玉润就听到了许灵在外面“哈哈哈哈哈”的狂笑声。
林玉润:“…”
他好想弄死许灵啊!
玉芝终于抱到了儿子,欢喜极了,松开阿沁,含着泪道:“阿沁,你太瘦了,以后得好好补补!”
林玉润既开心,又羞耻,还有些得意,别别扭扭道:“娘,我正在长个子,自然瘦了…”
玉芝笑眯眯伸手捏了捏阿沁的脸:“我的阿沁,生得好俊啊!”
林玉润眼睛亮晶晶:“嗯,都说我长得俊,我知道我长得像娘!”
玉芝认真点头:“我的确生得好,你除了眼睛不像我,其它地方都很像我!”
林玉润眼中满是得意:“我像娘一样聪明,学东西总是很快!”

许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和张喜雨并肩站在书房门外,听着书房内那母子俩肉麻兮兮互相吹捧,还是觉得神奇得很。
他凑近张喜雨,低声问道:“张总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喜雨眼中还带着笑意,轻轻道:“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人您不要再打听了,您只要知道,殿下对您的夫人只是母子天性就行了!”
许灵答了声“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书房内林玉润已经开始向玉芝献宝了:“娘,你最近手头紧不紧?我给你些零用钱吧?”
玉芝忙道:“阿沁,你上次给的银子我还没用呢,不用再给了!”
林玉润想了想,盯着玉芝看了看,道:“娘,你都没几样首饰,太朴素了,许灵怕是小气得很吧?没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他不等玉芝回答,大步走回书案后,蹲下来,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大大的锦匣,笑嘻嘻搬着走了过来:“娘,这是陛下赏我的一个首饰匣子,特别好玩,你快看看!”
玉芝接过锦匣,打开锁扣,发现里面是一个缩微般的紫檀木五斗橱,从上到下总共六层抽屉,每层抽屉上面都有一个精致的黄金莲花把手。
她把这个小小的紫檀木五斗橱放在书案上,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发现里面全是各种翡翠镯子玉镯子。
林玉润双手支颐趴在书案上:“娘,你再看看第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