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哦”了一声,忍不住往正房堂屋里看,却发现门上的锦帘落了下来,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不由有些担心,扶着栏杆立在那里,竖着耳朵听屋子里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
小六见状,便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陈家,顺便说一下陈姑娘在这里的事,免得家里人担心!”
四儿“啊”了一声,眼睛又看向堂屋,却被小六拽住了衣领,不得不跟着小六离开了。
见玉芝在靠东墙放着的宝椅上坐下,许灵便在玉芝右手边的宝椅上坐了下来,略一思索,把今晚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玉芝静静听完,然后抬眼看向许灵:“石大郎求亲不成,恼羞成怒我能理解,可甄姨娘和我没仇没怨,她为什么要害我?”
许灵:“…”
他其实也有些不明白甄姨娘的心思。
许灵皱着眉头道:“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已经让寒月带人去府里带甄姨娘去了,寒月最会审讯,应该很快就能审出结果!”
玉芝:“…”
她有些懵:“许灵,你让…让寒月去审甄姨娘?”
玉芝有点弄不明白许灵了:哪个男人会让别的男人去审问自己的爱妾?
许灵一向镇定的脸上也有些懵然:“我手底下的人里,数寒月最会审问女子呀!”
玉芝见许灵还没会过意来,便耐心道:“甄姨娘毕竟是你的女人,这时候你不是应该护短么?”
许灵清俊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看着玉芝黑泠泠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他觉得脸热辣辣的,结结巴巴道:“她…她不是!”
玉芝早已察觉到了不对,凑近许灵,细细打量着许灵——许灵其实还是老模样,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却还是满满的少年气,脸虽然涨得通红,可是眼神清澈,并不像是在撒谎!
许灵被玉芝看得有些狼狈,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反正她不是我的女人。”
玉芝相信许灵的话,她盯着许灵的眼睛:“那她的男人是谁?”
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何许灵愿意替他背着黑锅?
她的视线在许灵脸上逡巡,轻轻道:“就连媒人去我家给石大郎说媒,都口口声声说甄姨娘是你的爱妾,你很宠爱她,枕头风一吹,无有不从——你到底在做谁的幌子?”
许灵身子往后贴,一直贴到了宝椅的靠背上,眼睛幽深,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玉芝见许灵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身子也慢慢靠回了椅背上,过了一会儿方道:“我打算搬去京城了。”
她之所以还呆在甘州,只是因为担心阿沁的处境,怕自己的出现给他带来困扰,更担心自己会成为阿沁的弱点。
经历了今日这件事,玉芝发现自己在甘州怕是安居了。
甄姨娘背后的那个男人,连许灵都不愿意说出来,那人怕是对许灵来说很重要,如今事已至此,她应该算是得罪了那个人,以后那人若是要为了甄姨娘报复她呢?
她怎么办?
她原本想巴结许灵,抱许灵的大腿,可若是牵涉到那个人,许灵还会帮她么?
玉芝双臂环在胸前,整个人被孤独感笼罩了。
虽然天高地阔,可她一个生得美貌的女孩子,却难找到安居之地。
今日有石大郎,难保以后没有王大郎,张大郎,李大郎…
生得美,还不如像四儿一样,倒也安全些…
想到这里,玉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她知道有一种药,会让人的肌肤变得坑洼不平,她若是变丑了,应该会安全得多!
屋子里点着好几盏白纱罩灯,灯光莹洁。
许灵看着蜷缩在宝椅中的玉芝,觉得她幼小而可怜,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
看着这样的玉芝,许灵的心脏微微收缩,空虚难受,他心想:玉芝要真是小动物倒是好了,比如是只小狗,或者是只小猫,甚至是只小兔子,倒也好了,我可以把这只小狗、小猫或者小兔子塞进自己衣服里,贴身放着,谁也不会伸进来抢走一只小狗、小猫或者小兔子…
可她偏偏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将要及笄的大姑娘…
他能把她怎么办?
想到这里,许灵心里莫名地有些委屈,鼻子也有些酸涩。
他低声问道:“玉芝,你真的要去京城?”
在外面逃命的时候,玉芝身上出了一层汗,此时早凉透了,中衣潮湿贴在背上,又湿又冷,难受得很。
她轻轻道:“我只能去京城。”
玉芝先前一直想着等阿沁站稳了脚跟再说,可是现在看来,她在甘州怕是呆不下去了。
若是没了如今的美貌,她即使去了京城,老老实实做生意谋生,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兴趣。
许灵听了,心里莫名难受,抬眼看向玉芝:“你要去投奔大帅?”
玉芝摇了摇头:“我不找他。他如今如履薄冰,处境艰难,我何必去打扰他?”
许灵眼睛深幽:“你不是喜欢大帅么?为何不做大帅的妾室,让他保护你?”
玉芝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做大帅的妾室?我是他——”
她看着一脸紧张的许灵,忍不住大笑起来,最后笑得脸颊都有些酸了,这才道:“我是喜欢阿沁,但不是你说的那种,而是像——”
玉芝在脑海里搜索着形容词:“我对阿沁,就像姐姐对弟弟,长辈对晚辈,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一想到许灵居然一直以为她爱上了阿沁,玉芝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双手在扶手上拍了几下,眼波流转看了许灵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对阿沁充满母爱,在许灵眼中居然是恋慕阿沁!
谁会爱上自己的亲生儿子啊!哈哈哈哈哈!
见玉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许灵确认了一个事实——玉芝对大帅,并不是男女之爱!
确定这个事实之后,许灵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浸入了温暖的春水,温暖而舒适,眼前似有烟花绽放,又似被春风包围,又似幼时荡秋千飞到空中…他想笑,又想唱歌,更想紧紧抱住玉芝,用力抱住她,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玉芝笑了半日,脸颊都酸了,她终于停了下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道:“我现在明白了,你先前为何那样奇怪,原来以为我喜欢阿沁!哈哈哈哈哈!”
许灵只是温柔地看着玉芝,一言不发。
玉芝又笑了一会儿,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便看向许灵:“许灵,咱们俩做一个交易吧!”


第99章
许灵闻言,抬眼看向玉芝。
玉芝大眼睛有些湿润,在莹洁灯光的掩映下,闪闪发光,好看极了,声音也很清澈:“许灵,你为什么一直不娶亲?”
许灵:“…”
他实在是不想回答,可是被玉芝这样看着,他实在是没法拒绝,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方道:“此事说来话长…”
玉芝盯着许灵,轻轻道:“我猜到了几个原因,我说说我的猜测,你听听对不对,好不好?”
许灵看着近在咫尺的玉芝——玉芝肌肤又白又细,似笼着一层月光,眉如墨画,大眼睛黑泠泠的,如大颗的黑宝石,真是好看极了——他忍不住道:“玉芝,你说吧,我听着呢!”
其实他家隐私甚多,他从来都是竭力隐瞒,哪会拿出来让人说嘴?
只是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是玉芝…
玉芝换了个坐姿,侧坐在宝椅上,面对着许灵,眼睛亮晶晶,声音清泠泠:“第一,你前两个未婚妻的死都有些蹊跷,你觉得你自己克妻,对不对?”
许灵没有说话,身子往后,背脊靠着宝椅的椅背。
玉芝逼近了些,继续道:“第二,你多年征战,因为某种原因,得了某种隐疾,不愿同女子在一起,对不对?”
许灵垂下眼帘,嘴唇紧紧抿着,依旧不说话。
玉芝再次逼近:“第三,你们家内宅太乱,以至于在尉氏县的时候,你不肯住在家里,到了甘州,你把家眷安置在甘州城中距离你最远的地方,你不愿意回家,可是你又孝顺你的母亲,对不对?”
许灵身子紧紧贴着椅背,因为嘴唇抿着,以至于脸颊上酒涡显现。
玉芝说罢三个原因,凝神看向许灵,声音温柔而诱惑:“许灵,大周以孝治天下,只要你母亲活着,你就摆脱不了你的那个家和那些家人的,即使你将来做到了武将的顶峰,成了本朝的太尉,他们照样能打着你的招牌招摇,你能怎么办?因为你母亲喜爱他们!”
看着许灵变得苍白的脸,玉芝伸手握住了许灵的手,声音温柔而坚定:“许灵,我可以帮你。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嫁给你,做你的妻子,我不但不怕你克妻,而且不逼你同房,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治理内宅,让你无后顾之忧!”
许灵的手有些凉,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玉芝的手的温暖和柔软,以及握着自己的手时的坚定。
玉芝握着他的手,试图温暖他的手,却令许灵整颗心整个人温暖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许灵福至心灵,融会贯通,他知道,自己得抓住这个机会,机会稍纵即逝,如果放过,玉芝会像断线高飞的纸鸢,一飞冲天,再难抓住!
他反握住玉芝的手,低声道:“好!”
玉芝:“…”
许灵答应的会不会太快了?
按照玉芝的推断,许灵下一句问的应该:“玉芝,你的条件是什么?”
见玉芝一双妙目盯着自己,眼中波光流转,似在猜测,又似怀疑,许灵当下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满心的欢喜和雀跃,竭力让自己稳下来,轻轻道:“玉芝,你的条件是什么?”
玉芝身子往后移了些,眼睛依旧盯着许灵:“我想得到你的保护。”
她说的很是理直气壮:“我这么美,觊觎我的人,妒忌我的人一定不少,我想得到你的保护,一直到——”
玉芝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此时距离许灵很近,近到许灵能够闻到玉芝身上淡雅好闻的腊梅芬芳,他的心怦怦怦怦直跳,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许灵勉强按捺住自己,低声道:“一直到什么时候?”
玉芝身子往后缩,脸上带着可爱甜蜜的笑:“一直到你真正爱上一个女人,愿意娶她做你的妻子,到时候我保证立时和离,麻利离开,绝不拖泥带水,咱们可以在文书里面写明的!”
许灵垂下眼帘,道:“好。你来写。”
他起身走到门口,吩咐道:“准备笔墨!”
小六在外面答了声“是”。
玉芝坐在宝椅里,蹙着眉头思索着——今晚实在是太容易了,容易到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前世在英亲王府,玉芝也是这样自我感觉非常之良好,认为自己控制了林昕,可是转眼林昕就背叛了他们的山盟海誓娶了章婕。
章婕成了林昕的王妃,玉芝都躲得远远的不去招惹林昕章婕夫妻俩了,自我感觉井水不犯河水了,可是转眼她就中了剧毒,死于非命。
现在想来,玉芝觉得前生的自己,真是用一生在诠释什么是分分钟打脸!
许灵担心玉芝回过神来,因此一直催逼,小六很快就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送了过来。
玉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灵活地随着许灵移动——许灵年轻清俊,威高爵显,凭什么要娶她,就为了这个交易?他完全可以娶个能帮他的大家闺秀来帮他管理内宅呀!
想到这里,玉芝又觉得有些犹豫了。
许灵备好了一切,直接把笔蘸了墨,递到了玉芝手里,清俊的脸上写着“公事公办”四个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我来说,你来写,然后咱们俩签字画押!”
玉芝拿着笔,忽然心一横——她没什么可以输的,就算这美丽的身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驱壳而已!
想到这里,玉芝提笔写下了两个字——“契约”。
许灵经过了深思熟虑,一句是一句,毫无可挑剔的。
待他说到婚期就在玉芝及笄那日,玉芝不由眨了眨眼睛:“会不会太快了?只剩下一个月了!”
许灵俊脸沉静:“现如今有石家,将来怕还有别家,我既然要保护你,就得替你考虑周全,自然是愈早愈好。”
玉芝便不吭声了。
接着又说到了未来他们两个的住处。
玉芝从来不怕麻烦,既然要为许灵治理内宅,就真的打算去许府管事,便道:“成亲之后,我也住进许府吧!”
谁知许灵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我家很是复杂,有很多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还是分开住为宜,你我就住在这个宅子里,每月初一十五你陪我回去给母亲请安即可。”
玉芝觉得许灵盛情难却,便也同意了下来,又谈起了婚礼的筹备,道:“你我既然是演戏,你又多次丧偶,细细算来的话,你也是三婚了,婚礼走个过场就行,不必麻烦。”
许灵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玉芝,我不是三婚,我不过订过两次婚而已。”
玉芝瞅了他一眼:“哦,不过订过两次婚而已,而且家里只有五个妾室。”
许灵:“…好,一切从简。”
玉芝笑眯眯点头,觉得许灵和自己一样,两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一致同意婚礼从简。
写罢契约,玉芝把笔递给许灵:“你来抄录一份吧!”
许灵接过笔,在砚台里蘸了些墨,另拿了一张纸,提笔写了起来。
抄写完之后,许灵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纸递给玉芝:“你检查一遍吧!”
玉芝认认真真把两份契约都看了一遍,然后在两份契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待墨迹干了,她才用大拇指蘸了些朱砂,在自己名字上摁下了手印。
许灵一直盯着玉芝的手,见她在两份契约上都摁下了手印,这才用自己的大拇指蘸了些朱砂,在自己的名字上轻轻摁下。
看着两份已经完成的契约,许灵眼中不由含了笑意,声音也温柔了许多:“玉芝,你饿了吧?我让人送饭过来!”
玉芝想了想,道:“我怕我爹娘和阿宝担心,还是先回去吧!”
许灵便道:“你先等一等!”
他大步去了东暗间卧室,很快就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宝蓝缎袄:“外面起风了,有些冷,你先穿上,有机会再还我。”
玉芝这会儿心事重重,便不再多想,接过许灵的缎袄穿在了身上。
许灵比她高不少,袄自然是长大了不少,不过就穿一会儿,也是无碍的。
许灵这时候也拿了件藏青外袍穿上,又拿了玉带围上,这才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到了陈家的大门口,许灵立在寒冷的夜风中,看着玉芝穿着他的缎袄茕茕提着灯笼立在那里,一颗心被欢喜笼罩了,忍不住雀跃:“玉芝,明日我就让媒人上门提亲!”
玉芝:“…”
许灵看着她,笑了起来,眼中带着笑,脸颊上酒涡深深,雪白的小虎牙被灯光映得闪闪发光,分明是极欢喜的模样。
这样的许灵令玉芝觉得有些不对——不过是个交易,许灵这么开心做什么?
还没等玉芝想明白,陈家大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接着就是阿宝惊喜的声音:“姐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玉芝只得向许灵屈了屈膝,随着阿宝回去了。
眼见着陈家大门关上了,许灵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大步流星往大路上走去。
小六带着几个亲兵紧紧跟在后面,心里忐忑异常:大人不会是疯了吧?怎么开心成这个样子了?不但笑,还跳了一下呢!
许灵大步流星往甘州军卫的大营走去,一颗心躁动得很,整个人充满了即将喷薄而发的力量,心里痒痒的,手心也热得慌,脚底似装了弹簧,非得发泄一番不可——今夜就练兵吧,反正快要打仗了,须得做好战前准备!
阿宝已经从四儿那里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了,心里满是担心和欢喜,拉着玉芝的手,一个劲儿地询问着打量着,直到确定玉芝无碍,这才安静了下来。
听到声音,王氏和陈耀祖也带着四儿迎了出来。
王氏一把抱住了玉芝哭了起来:“我的儿,亏你没事,不然娘还怎么活?我要给许大人立个长生牌位!”
陈耀祖也一阵后怕:“没想到是石家大郎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居然借我的名头来骗我的女儿!幸亏玉芝没事!”
一家人又是哭,又是笑,最后还是玉芝实在是太饿了,道:“娘,我快饿死啦!”
一家人这才静了些。
四儿和阿宝去灶屋端饭了。
王氏揽着玉芝坐在那里,柔声道:“我的儿,四儿回来说你差点出事,我的心实在是有些慌,就简单馏了些菜包子,煮了一锅荷包蛋,明日再给你好好做顿饭压惊!”
玉芝总觉得今日和许灵的交易有些太顺利了,其实想静下来好好思索一番,却被家人一直关爱着,没法思考,最后只得放弃了思考,大吃了一顿。


第100章
第二天玉芝依旧天不亮就起来了。
她带着四儿在灶屋忙忙碌碌,终于弄好了今日要卖的卤肉和桶子鸡。
这时候阿宝也早起来了,正在房里读书。
听着阿宝的读书声,玉芝干活就更有劲了,忙完自己的活,又去帮王氏做早饭去了。
王氏做好早饭,一家人围坐在堂屋吃早饭。
想起昨日之事,王氏余怒未消,便交代陈耀祖:“你今日不要去石家酒肆前去卖了,换个地方吧!”
陈耀祖也很生气,叹了口气道:“是我没有识人之明,想着是彼此亲热,咱们一家在甘州也有了亲朋好友,谁知道…唉!”
他为了巴结石老板,白送了不少卤肉给石家酒肆,现在想想,真是讽刺。
他把石老板当兄弟,可是石老板口里亲亲热热叫兄弟,背地里却掏刀子捅兄弟。
阿宝正在吃粥,这时候放下调羹,道:“不如以后爹爹就在家里卖卤肉吧,姐姐也不用抛头露面了!”
玉芝听了,抬手在阿宝脑袋上打了一下,笑道:“人家若是起了歪心思,我就算一条到晚不出门,甚至天天蒙着脸,人家也会想法子做坏事,这和我有没有抛头露面没关系,是别人心眼坏了!”
阿宝听了,凝神思索一会儿,觉得很有到底,便道:“姐姐,也就是说,我们虽然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却也不能过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了,对不对?”
玉芝笑着点头:“凡事都得有个度呀!”
阿宝继续思索着。
他如今开始系统地学习大宋的文化,才发现大宋文化深不可测,蕴含着无数的大智慧,和大宋一比,别的国家的文化都甚是粗糙,比如西夏,甚至称得上蛮荒之地。
玉芝看向陈耀祖,道:“爹爹在家帮着娘卖卤肉也行,我正要找寻别的生意门路呢!”
陈耀祖如今都听女儿的,当即点了点头。
用罢早饭,阿宝背着书箧自去学堂读书。
陈耀祖今日也不出去了,到前面铺子里看铺子去了。
玉芝心事重重,早上又起得太早,便回房洗了个澡睡下了。
如今正是春天,天气暖和,正是睡觉的好天气,玉芝躺下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正睡得香,忽然被人叫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见是四儿,便又闭上了眼睛,声音沙哑:“什么事?”
四儿急的脸都红了,忙用力去摇玉芝:“姑娘,不能再睡了,出大事了!官媒人来家里了!”
玉芝:“…官媒人?!”
她想起来了,昨夜许灵说了,今日要请媒人上门提亲。
媒人这就来了?许灵做事可真是雷厉风行啊!
玉芝慢慢坐了起来,一边思索,一边掀开被子找绣鞋。
见玉芝如此不紧不慢,四儿都快急死了:“我的姑娘,你都不问问是谁家来说媒么?要是知道了是哪家,我保证你会跳起来!”
玉芝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中衣,见右衽的衣带开了,便伸手去绑,还认真地绑了个蝴蝶结。
四儿急匆匆跑到衣柜边,寻了件白绫夹袄和一条玉青挑线裙,又寻了件新的深绿绣花比甲:“姑娘,你先穿衣服,我去给你选首饰!”
玉芝不由笑了:“我哪有什么首饰可选?还是像往常一样,用丝带绑两个花苞形状的丫髻得了!”
四儿一拍手:“我的姑娘,是许大人!咱们隔壁的许大人派了官媒人来说亲,可怠慢不得,我给你梳个桃心髻!”
待四儿终于找了一支金头银簪过来,她发现玉芝已经穿好了衣裙,而且自己梳好了头,瞧着也挺好看,便又撺掇着玉芝涂脂抹粉。
玉芝笑着逃走了:“不理你了,我去看看吧!”
四儿忙追了上去。
卤肉铺内此时正有些尴尬。
陈耀祖和王氏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而甘州城的官媒人黄婆子端坐在椅子上,正滔滔不绝说着话:“…许大人今年二十三岁,十月十六的生日,还不到二十四岁,个子高挑,生得潘安也似,年纪虽轻,官却做得大,因看上了你家大姑娘,特特叫了我过来,吩咐我来说亲!”
王氏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黄妈妈,不是我等不识抬举,只是我家大姑娘自有主意,发誓说不做妾的!”
女孩子生得美,真是烦恼,没想到连许大人都动了心。
许大人生得好,心又善,王氏哪里不喜欢?只是玉芝早说了不做妾不成亲,她只得拿了这个来搪塞了!
陈耀祖在一边听了,其实心里是很愿意的——许大人官做得大,人长得好,又有本事,玉芝跟了他,即使做妾,也是陈家高攀了!
不过他家闺女和别家不同,一向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要看女儿自己。
黄婆子听了,一拍手,笑了起来:“我的天呀,你们家有福,许大人说了,求你家大姑娘,是要娶回去做当家理事的正房太太,并不是作妾!”
听了黄婆子的话,陈耀祖和王氏因为惊骇过度,都没了声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四品的大官儿许大人,真的要娶他家玉芝做大老婆?
黄婆子见了,一双眼睛笑得眯缝着:“谁说不是呢,早上我被许大人命人叫去,听了许大人的吩咐,也觉得自己听错了呢,当时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喔唷,好疼,我这才相信是真的!”
王氏虽然特别想答应,可是想到玉芝,只得硬起心肠道:“还是问问我家闺女的意思吧,我们两口就一个独生女,说好了亲事要听闺女自己的!”
陈耀祖听了,喉咙滚动了好几下,到底没开口答应——玉芝性子太刚烈,他这当爹的不敢随便应了!
黄婆子还没见过陈耀祖和王氏这样傻的夫妻,天大的好事落到了他们头上,还意意思思不肯接,正要再劝几句,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通外里院的门帘就被掀了起来,一个穿着白绫夹袄系了条玉青挑线裙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她定睛一看,发现这女孩子生得极为美貌,身材高挑,乌发如云,小脸雪白,尤其是一双眼睛,秋水一般,当真是绝色!
黄婆子这下子明白为何许大人让她来说亲了,心里直道:许大人和这位陈大姑娘,当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这样两个人成了亲,站在一起可是比画儿还好看,在这世上可是难得的,要知道,世上最多的是“骏马却驮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
她当即站了起来,屈膝行了个礼,笑容灿烂:“这位想必就是陈大姑娘吧?!怪不得许大人要求取为正妻了,果真是美貌呀!”
玉芝微微一笑,挨着王氏在竹榻上坐了下来。
黄婆子见了玉芝的容色,自然更要撮合这桩亲事了,当即道:“我是咱们甘州的官媒,自是有一说一,许大人今年二十三岁,十月十六寅时生,正四品武官,虽订过两门亲事,却未曾婚配过,房里也没有收用人,你家大姑娘一嫁过去,大人就向朝廷请封诰命,你家大姑娘以后就是坐檀香车的四品命妇,以后你家在这甘州城内,无人敢惹,各种差役钱粮,一例蠲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