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占小姑娘的便宜!
寒星答了声“是”,出去送玉芝和阿宝了。
一直把玉芝和阿宝送到了陈娘子卤肉馆门口,寒星这才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掏出两个小小的银锞子递给玉芝,微笑道:“这是大人给你的赏银!”
玉芝没有接,笑嘻嘻道:“寒星小哥,这银子我不能拿,你拿着用吧!”
寒星才不和玉芝客气,他直接把银锞子塞到了阿宝手里,摆了摆手,笑着离开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陈家就靠玉芝一个小姑娘支撑着,小姑娘带着爹娘和阿宝来城里做生意,还挺不容易的,能帮就帮帮她吧!
玉芝站在门口,看着夜色中渐渐走远的寒星,心情颇为激荡。
前世的她,在章王妃嫁进来前一直管着永亲王府的内账,经手的银子以万计数,名下产业无数,赏人的时候几百两银子也不放在心上,如今反倒是这二两银子让她内心悸动。
原来这世上,还是好人更多…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十三。
这日是玉芝的十四岁生日,王氏早就撺掇着陈耀祖开始准备了。
早上玉芝依旧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阿宝很是警醒,玉芝一出门,他也起来了。
太阳还没出来,天地似被一层灰蓝色的薄雾笼罩着,院中的花木静悄悄地伫立着,初夏的晨风带来微凉的气息。
玉芝和阿宝在院子里默不作声洗漱着。
四周很是静谧,除了远处偶然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或者布谷鸟的鸣声,其余人都沉浸在睡梦之中,毫无声息。
洗漱罢,两人进了灶屋开始忙碌。
玉芝拾掇料理腌了一夜的小笋鸡,阿宝则把十个炭炉一个个点着。
一个时辰后,十只桶子鸡做好了,一百五十斤卤肉卤排骨也卤好了,王氏也在隔壁小灶屋把早饭做好了,陈耀祖也扫好了院子,浇好了家里的花花草草。
玉芝出了灶屋,在石榴树下伸展着修长的胳膊腿——她忙了一早上,这会儿才感觉出酸痛和疲惫。
王氏把饭在堂屋摆好,一眼看到了院子里的玉芝,不由笑了起来,悄悄拉了陈耀祖来看:“玉芝她爹,你看玉芝,这段时间她长高了不少呢,是个大姑娘模样了!”
陈耀祖看着明显是少女模样的女儿,心里也颇为安慰,低声问王氏:“这些日子唐二郎天天来送肉,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唐二宝说了,愿意让他家二郎入赘!”
王氏想了想,道:“这事我寻个机会问问玉芝,你先别替她做主…”
陈耀祖嘟囔道:“人家都是儿女听爹娘的,咱家偏偏是爹娘听闺女的…”
王氏睨了陈耀祖一眼:“有本事你别听啊!”
陈耀祖:“…嗯,我觉得咱家玉芝说的还都挺有道理,有道理我为什么不听?!”
王氏闻言笑了起来:“玉芝,阿宝,快来吃饭!”
用罢早饭,玉芝狐疑地嗅了嗅自己胳膊,又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咯吱窝——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弥漫着一股卤肉香!
王氏见了,笑吟吟道:“我的儿,你娘知道你爱洗澡,水都给你替烧上了,你先回房看看你的生日礼物,我和阿宝把洗澡水抬到你屋里去!”
玉芝闻言,眯着眼睛笑了。
阿宝忙道:“姐姐,竹榻的小炕桌上放着一个浅绿色的纱囊,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玉芝双数捧住阿宝的脑袋,尽兴地揉搓了一番:“阿宝,姐姐好爱你哟!”
阿宝的头发长得又细又软,摸上去软软的,像摸小猫小狗一般,好玩极了。
玉芝揉着阿宝的头发,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阿沁的头发怎样了,是不是还像小时候一样柔软沁香?
阿沁小时候,她最喜欢凑过去在阿沁头发上亲一下,然后用力嗅一嗅,夸张地说:“阿沁真香啊!”
阿沁总是滚到她怀里嗅啊嗅:“娘也好香!”
…
如今的阿沁,已经长成十六岁的少年了,怎么可能还保留着柔软的胎发?长得高高大大的怎么会滚到娘亲怀里撒娇?
她和阿沁之间,不仅隔着十年的岁月,更隔着前生今世…
能知道阿沁过得好,能常常看到阿沁,能尽自己的力量保护阿沁,就是玉芝此生的愿望了…
玉芝鼻子一阵酸涩,她低下头,逼退了那股泪意,笑着道:“爹,娘,你们给我什么生日礼物?”
陈耀祖笑着看向王氏。
王氏一脸神秘:“你回房看吧,就在竹榻上!”
玉芝怀着期待进了东厢房,直奔卧室。
卧室窗前的竹榻上果真放着一摞衣物,衣物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玉芝拿过盒子,摁开了消息,发现里面是一对银镶梨花钗,不由微笑——她一样首饰都没有,一直用丝带绑头发,这对梨花钗确实用得着!
她抖开盒子下面的衣服,发现是一件崭新的浅绿色绣雪白梨花的窄袖衫和一条白罗裙。
衣料柔软透气,分明是久违了的丝绸质地。
王氏走了进来,眼睛有些湿润:“玉芝是大姑娘了,这对银钗是你爹去买的,这套衣裙是娘亲手给你做的,今日洗个澡,打扮得漂漂亮亮过生日!”
阿宝探头进来道:“姐姐,你快看小炕桌上的纱囊,那是我的礼物!”
玉芝笑着答应了一声,拿起纱囊,松开系带,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圆溜溜的香胰子,忙拿起来放到鼻端闻了闻,扑鼻一股腊梅清香。
她喜出望外:“这下子我可以用香胰子洗澡了!”
她先前一直用普通的胰子洗澡,虽然洗得干净,却毕竟没有香味。
阿宝见玉芝喜欢,也笑了起来:“姐姐,我继续攒钱,再给你买盒香脂!”
玉芝心情愉快轻松,笑眯眯道:“多谢你了!”
她也预备送阿宝礼物呢!
玉芝要在房里洗澡,王氏、陈耀祖和阿宝便出去了。
王氏刚打开卤肉馆卖肉的窗口,便看到老三陈耀文牵着骡子过来了,骡子上驮着董氏和玉和母子俩,忙探头招呼道:“她三叔三婶,快过来吧!”
陈耀文载着今日要卖的卤肉和桶子鸡离开了,董氏和玉和留下来给玉芝过生日。
董氏一边把礼物递给王氏,一边道:“大嫂,有件事你得防备一下!”
第57章
董氏给玉芝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包袱。
王氏接过包袱:“防备什么?”
董氏陪着王氏在柜台后坐下,先探头看了看窗外的行人,见没有熟人,这才低声道:“孙二郎不是定下了里正家的香梅么,婆婆带着娇娘去大闹了一场,闹得里正家和孙二郎家恼了,索性把婚期提前,要在八月把亲事给办了,如今娇娘日日在家里哭,我听见婆婆和公公商议,也要搬到城里住呢!”
王氏垂目慢慢解开包袱:“家分都分了,还是守备大人做中人分的,他们总不能不把守备大人放在眼里吧!”
包袱里是一件海棠红缎子褙子,上面满绣着一朵朵大红玫瑰花,明明该很艳丽的,可是居然好看得很。
董氏见王氏含笑摩挲着,便道:“这是我亲手给玉芝绣的,你可别嫌弃!”
王氏笑了,道:“多谢你,弟妹!”
她和玉芝母女两个都是这样,谁对她们好,她们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了想,王氏又道:“你放心吧,玉芝也大了,我们娘俩不再像以前那样好欺负了!”
董氏见王氏心里有数了,便不再多说,转移了话题:“大嫂,多谢你和玉芝让我们两口子做这卤肉生意,我们手里也宽裕了,也能送玉和去读书了!只是眼看着地里的麦子要熟了,再不去割就晚了,可是我和玉和他爹又舍不得卖卤肉这生意…”
她和陈耀文先前一直负责种家里的地,分家后公婆不愿意干活,地还交给他们种了,只是如今她和陈耀文每日从大房这里驮了卤肉、卤排骨和桶子鸡回去,她在西河镇摆摊子卖,陈耀文用骡子驮了去各村送和卖,生意越做越红火,如今十日赚的银子,比先前两年赚的还多。
这时候玉芝走了进来,笑吟吟道:“三婶,我有一个主意!”
董氏笑着打量着玉芝,见玉芝是刚洗过澡的模样,满头乌黑长发用一对白银梨花钗松松挽着,小脸雪白,尤其是一双眼睛,秋水一般。
玉芝的身上穿着件崭新的浅绿色绣雪白梨花的窄袖衫,纤细的腰肢上系着条白罗裙,愈发显得身材高挑。
打量了一番之后,董氏心中愈发喜欢,起身拉了玉芝一起坐下,笑着看向王氏:“大嫂,玉芝出落得越发好了,真是大姑娘模样了!”
王氏也笑了起来,眼中满是骄傲:“这丫头,一直傻长,将来怕是也像我,个子未免太高了些!”
她又叹了口气,道:“如今在大周,标准的美人可是都是小巧玲珑…”
玉芝闻言,眯着眼睛笑了,声音清脆背诵了起来:“‘这房内第四个名唤雪娥,乃房里出身,五短身材,轻盈体态,能造五鲜汤水,善舞翠盘之妙’,这可是如今最流行的说书《玉楼记》里的标准美人!”
她揽着王氏的胳膊挨着王氏坐下,笑眯眯道:“娘,我觉得啊,作为女子,天生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自己得喜欢自己,不必为了讨好别人而让自己不自在!”
前世的她不就是这样么?为了固宠,她压抑了自己的天性,让自己变得温柔贤惠懂事,实际上她心里有多压抑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这一辈子的玉芝,宁愿不嫁人,也不要去做妾,她要做自己的主人!
王氏和董氏见她机灵可爱,都笑了起来。
玉芝起身拿了一碟瓜子请董氏吃,口中道:“三婶,阿宝带着玉和在后院玩呢,他做事周全谨慎,您放心吧!”
董氏知道玉芝素来妥当,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笑着道:“玉芝,你刚才说有法子,到底什么法子?快告诉你三婶吧,地里的麦子再不割,麦穗就要焦炸在地里了!”
玉芝拿起瓜子磕开,这才道:“三婶,你和三叔如今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董氏算了算,道:“平常一天差不多□□钱银子,多的话一天都有一两银子了!”
她和陈耀文卖的卤肉、卤排骨和桶子鸡都是在玉芝这里拿的,也瞒不住玉芝。
玉芝微微一笑:“三婶,在西河镇雇一个壮汉割麦,一天得多少银子?”
董氏道:“如今正是麦收季节,一个壮汉一天怕是得五分银子…”
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些什么了。
玉芝笑容甜美:“雇一个短工一天五分银子,十个短工一天也才五钱银子,就咱家那些麦地,雇十个壮劳力,割麦,捆麦,用大车运回家,卸到打麦场上,一天也足够了!”
董氏恍然大悟:“我和你三叔怎么都没想到呢,还担心得夜里睡不着觉,想着得把生意耽搁了,在地里忙好几日割麦呢!我回去就和你三叔商量,让他去雇人割麦!”
王氏见玉芝在这屋子里呆了会儿,额角就沁出些细密的汗粒子,知道她最怕热,便道:“玉芝,这里有我呢,你回去歇歇吧!”
玉芝笑着答应了一声,起身打算离开。
董氏忙道:“玉芝,别忘了三叔三婶给你的生日礼物!”
她拿起放在小炕桌上的小包袱递给了玉芝。
玉芝道了谢,又陪董氏说了几句,这才拿着小包袱离开了。
她早上起来得太早,这会儿着实有些渴睡了,不如回去睡一会儿,午后就可以换她在卤肉馆里看着做生意了。
董氏见玉芝离开了,便打算开口说起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这时候有人来买卤肉,王氏给顾客切卤肉去了。
董氏勤快得很,又有眼色,见那顾客除了卤肉,还要一桶子鸡,便也起身去帮忙,用油纸包了一只桶子鸡,让顾客看了,然后又拿了一张油纸,细细裹了,又用纸绳子捆好。
待客人离开,董氏这才问王氏:“大嫂,城里生意怎么样?”
王氏听了,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心里美滋滋的,却还不算很膨胀,谦虚地道:“比在西河镇时赚钱多些!”
如今她家是玉芝管账,不过玉芝从来不瞒她,王氏也大致知道自家每日的进账,一天少说也要赚二三两银子。
董氏听了,也为王氏高兴,忙道:“大嫂,我的娘家侄子大光,大名就叫董大光,你还记得么?”
王氏大致猜到了董氏要说什么,却不说破,笑吟吟道:‘我记得啊,去年过年大光还去过咱家呢!’
董氏拉住了王氏的手:“大嫂,我娘家嫂子,瞧中咱家玉芝的人品,想高攀一下,托我探探口风…”
她嫂子董大嫂自然是一心想要结亲——谁家娶了陈家大房的玉芝,等于娶了只金母鸡回去,情等着享福了——不过董氏得了大房和玉芝许多好处,心里到底还向着大房,不愿意为了亲戚间这些事与大房处得不好,便和董大嫂商量了,自己先来探探口风,不成就算了,就当没这回事。
王氏听了,想了想董大光的模样,只记得头发有点自来卷,生得白净清秀,便道:“你知道的,我家玉芝心劲大,有主意,我家当家的是玉芝,玉芝早说了,她的婚事得她自己做主。玉芝以前也是见过大光的,我问问玉芝再给你回话吧!”
董氏松了一口气:“这样就行了,若是有缘分,咱们就亲上做亲,若是没缘分,那咱们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妯娌俩又说了句闲话,然后话题就又回到了自家那奇葩的公公、婆婆和小姑子身上,吐槽起这陈富贵、高氏和陈娇娘来,王氏和董氏简直是拉着手儿说不完的知心话,两人叽叽咕咕聊得热火朝天。
中午玉芝在灶屋做饭,王氏抽空去看了玉芝一下,把董氏娘家想求亲的事情说了。
玉芝正在做麻辣凉面,闻言笑了:“娘,我不是早说了么,我还小,等将来咱们变成有钱人了,有了大宅子了,我再说亲事,到时候那些英俊小哥站成一排,等着我挑选!我喜欢谁就嫁谁,不喜欢谁就不嫁!”
王氏想象了一下那幅画面,不由笑了起来:“我知道了!”
说完话,她才察觉脸颊有些酸,忙伸手揉脸:“玉芝,你真是娘的开心果,有了你,娘才能天天开心,无忧无虑!”
玉芝笑眯眯道:“娘,我不只是开心果,我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呢,放心吧,有我在,你开心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王氏乐滋滋往外走:“我只盼着将来左手抱一个外孙子,右手抱一个外孙女,欢欢喜喜出去在西河镇邻里街坊面前炫耀…”
玉芝不由笑了起来。
转眼间五月就过去了。
月底这日深夜,一家人都睡熟了,玉芝拉下窗帘开始忙碌。
她坐在卧室窗前的竹榻上,左手边摆了一个松木匣子,里面装了满满一匣子银锞子、碎银子和铜钱;右手边摆了三张四四方方的白纸,全是上好的雪浪纸。
玉芝面前的小炕桌上摆着笔墨和账本,还有一个称银子用的戥子。
她把匣子里所有的银锞子、碎银子和铜钱分别放在了这三张纸上,然后从银锞子开始数,数一笔记一笔,慢条斯理地享受算账记账的过程。
这个月的所有帐归总之后,玉芝刨去成本,算出了整个五月份赚的银子——五十两九钱二分!
照这样下去,到了过年,就能攒够至少三百两银子了!
她就可以和别人合伙做生意赚钱了!
尉氏县和甘州城虽然在西北边陲,可是不但有运河经过,还是大周和西域诸国及波斯等国通商的要道,可做的生意可真是太多了!
玉芝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雀跃,默默地计划着。
很快就到了六月。
这段时间陈耀祖和王氏把后院的野草都割了,把地给刨了一遍,用犁耙归整成了一垄垄地,预备种些蔬菜和庄稼。
这日,玉芝想要去找找别的生意门路,便让王氏看着铺子,自告奋勇要带阿宝出去买王氏想要买的红薯苗、茄子苗和青椒苗。
玉芝有一阵子没怎么出门了,如今要出门了,得回房拾掇一番。
阿宝还想着玉芝一个姑娘家,自然得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便老老实实在卤肉馆里等着玉芝。
谁知他一把松子还没吃完,玉芝就打扮好出来了。
王氏和阿宝两双眼睛盯着玉芝,都有些吃惊。
第58章
玉芝用玄色带子绑了头发,穿着青衣,脚上是一双玄色千层底布鞋,分明是小厮打扮,而且是一个极秀气的小厮。
见王氏和阿宝吃惊,玉芝笑了起来:“我觉得自己长得太美,怕走出去被人调戏,因此换了男装!”
王氏:“…”
阿宝:“…”
这样说是没错了,可是这句“我觉得自己长得太美”让玉芝自己说出来,他们都觉得怪怪的。
阿宝想了想,道:“姐姐,说句实在话,现如今这世界,喜欢调戏漂亮姑娘的流氓虽然多,可是爱好猥亵清俊小厮的人也不少啊!”
玉芝:“…”
她毫不在意地摊开双手摆了摆:“那就随意吧!谁让我生得这么美丽呢?”
王氏和阿宝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王氏叹了口气:“娘想着你满十四岁了,是大姑娘了,特地给你做了身好看的衣裙,谁知你竟然不爱穿…”
玉芝揽住王氏的肩膀,笑嘻嘻道:“我的亲娘,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还小,等我能够保护自己了,再好好打扮吧!”
王氏听不懂玉芝的话,“啊”了一声,一脸纳闷:“什么‘匹夫’‘怀璧’的,我听不懂!”
阿宝却是听懂了,垂下眼帘,心道:姐姐说的对,她生得这么美丽,着实会引人觊觎,只恨我年小力微,不能保护姐姐…
告别母亲之后,玉芝和阿宝出了门,径直往尉氏县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去了。
尉氏县城不大,却因为处于运河沿岸,并且在大周与西域的商路之上,因此商业发达,颇为富庶。
玉芝带着阿宝逛了半日,发现街上的店铺大都是丝绸、茶叶、药材和瓷器铺子,另外也有不少专卖葡萄酒和香料的铺子,不少铺子很大,里面商品的规格也很高。
走了半日,玉芝和阿宝都有些累,便进了一个叫慈宁斋的茶叶铺子。
这茶叶铺子极大,铺子内的家具都是有些年头的酸枝木家具,铺子内点缀着几盆茂兰,兽金炉内焚着檀香,颇为雅致。
茶叶铺内的伙计这会儿正闲着,见是两个清秀小厮,想着是大商人派来探路的人,便热情得很,请玉芝和阿宝在椅子上坐下,含笑问道:“两位,想尝什么茶?”
玉芝含笑道:“你们铺子卖什么茶?”
伙计一边整理小炭炉和茶具,一边道:“我们慈宁斋是这尉氏城内最大的茶叶铺了,慈宁斋总铺在京城,在各地都有分铺,我们这里是尉氏县的分铺,主营运往西域的茶砖,不过其余大周名茶也都捎带着卖!”
玉芝故意道:“有没有太平猴魁?”
她故意问产在南方黄山的名茶太平猴魁,想试探试探。
那伙计得意地笑了起来,从多宝阁上拿了一个白瓷罐子,打开后让玉芝和阿宝看里面:“两位请看!”
玉芝凝神看去,发现里面的茶叶比一般茶叶长得多,也大得多,外形扁展挺直,很是壮实,色泽苍绿匀润,部分主脉暗红,正是上好的太平猴魁,忙道:“果真是上品太平猴魁!”
她喜欢品茶,颇想尝尝,便先问了问价钱,觉得尚可承受,便坦然坐着,等待伙计沏茶。
茶很快就沏好了,玉芝专心致志看着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来。
待一股清澈的香气氤氲开来,玉芝轻轻道:“可以喝了!”
阿宝凑过去看,只见茶叶很大,茶汤呈现淡淡的青色,便道:“绿茶不是越绿越好么?”
玉芝笑了:“太平猴魁可不是越绿越好!”
端起茶盏尝了尝,她只觉得入口滋味甘甜,味道不重,甚为清淡,就像坐在阳光晨风之中,无限的轻松和舒适。
玉芝很是喜欢,抬眼看向伙计:“太平猴魁产量极低,在西北能尝到,实在是很不容易。”
伙计微微一笑:“我们慈宁斋的大老板如今在甘州,他老人家喜欢喝太平猴魁,便让人弄来了一批,我们铺子也分得了些,搭配着卖罢了!”
玉芝见这伙计见多识广,便一边品茶,一边和他攀谈着,倒是学了不少生意经。
待这盏茶沏了三道,玉芝这才吩咐伙计:“把这种太平猴魁给我装二两吧!”
出了慈宁斋,阿宝叹息道:“姐姐,这茶叶怎么这么贵啊,一两银子就买了这二两茶叶!”
玉芝美滋滋道:“我告诉你,人家伙计给咱们很便宜了,估计以为咱们是哪家大商人的哨探!”
阿宝瞪圆了眼睛:“我怎么说人家待咱们这么热情呢!”
他一边随着玉芝走,一边道:“姐姐,这茶叶还是太贵了,都能在城里的胭脂水粉铺子给你买一盒上好的香脂和一盒最好的玫瑰香膏了!”
“我喜欢喝茶呀,”玉芝提起网兜里的白瓷茶罐,大眼睛眯着,“咱们那么努力地工作,偶尔享受享受也是应该的!”
阿宝侧脸看向玉芝,见她的笑脸在阳光中熠熠生辉,不由道:“姐姐,你放心,将来我会买好多好茶叶,还有香脂香膏给你!”
玉芝笑眯眯伸手摸了摸阿宝的脑袋:“阿宝,我等着哟!”
当年六岁的林沁也说,等他长大了,要买一个带花园的大宅子,带着娘亲离开王府居住,给娘亲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玉芝仰首抑制住鼻子里的酸涩之意,暗暗给自己加油:玉芝,快些挣钱,快些巴结许大人,探听阿沁的消息!
走到一条背街小巷,玉芝见到前面是一座稀奇古怪的建筑,外面白墙上画着很多穿金色袍子的大胡子,而这座建筑外面围满了人,也都穿着墙上画的那种金色袍子,正随着怪异的歌声,木雕泥塑般对着金色的拱门跪拜,便问阿宝:“前面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在做什么?”
阿宝神情凝重,拉着玉芝的手转身就要离开,口中道:“这便是天神庙,就是上次去咱们那里闹市的四个流氓说的天神教的神庙!那些人在跪拜他们的真神!信天神的人都爱合伙欺负人,一般人都躲着他们走,咱们也快走吧!”
玉芝一边跟着阿宝离开,一边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那些人怎么傍晚了才开始跪拜?”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阿宝才道:“是有些奇怪,他们一般都是每日的寅时才跪拜的…”
玉芝停下脚步:“我们再去偷偷看看吧!”
迷惑人心的怪异音乐,一群许灵口中的“邪教”教徒,一众穿着金色袍子痴心跪拜的大汉,怎么看怎么奇怪啊!
玉芝拉着阿宝,走到一边听了一会儿,却没听懂这些歌声唱的到底是什么,便皱着眉头轻轻道:“到底唱的是什么啊!”
阿宝低声道:“他们唱的是‘万能的天神啊,请降罪于这些不信您的人吧,让他们被您的信徒包围,求生不得;让他们陷入血的海洋,窒息而死;让他们置身火的地狱,烧成黑炭’!”
玉芝:“真的?”
阿宝神情凝重:“真的。”
玉芝思索片刻,用力握住了阿宝的手:“走吧!”
许灵正在操演场上看士兵操练。
寒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茶壶和茶盏,还有一个用井水拧过的凉手巾。
许灵接过茶盏一饮而尽,把空盏递给寒星,又接过手巾胡乱在脸上擦了擦,随意看了寒星一眼,见寒星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怎么了?”
寒星挣扎了一下,这才道:“大人,陈家的玉芝拿着您的名刺求见,说有急事要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