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县因为运河流经,又距离东京不远,在赵青的主持下,开始渐渐成为北方的布匹集散地,不少永平县百姓都做从南边贩布回北方发卖,然后又从北方收购棉花去南方的生意,一时之间永平县税收接连上涨,知县赵青也被上司嘉奖多次。
而赵青为了继续支持永平县的布匹买卖,便禀明上级,用官库存银借贷给百姓,收取较低的利息,这样既可以官府百姓共同获利,又可以挤压高利贷的生存空间,一举多得。
在这一个多月里,赵青只要有空,就过来探望慧雅,一时之间日子倒也平静。
这日用过午饭,因为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家里也没什么事,小梅就又出去玩了。
眼看着就快要到十一月了,慧雅的婚期渐渐临近,李妈妈便坐在堂屋里为慧雅准备成亲用的物件。
慧雅在教贵哥说话。
贵哥舌头又有些大,发音有些难,说话有些不清,他自己便不肯说,结果越发的不会说了。
慧雅很有耐心,贵哥问她要东西,她都是要贵哥自己说出来,要不然就不给贵哥,一时之间一大一小闹成一团。
李妈妈手里做着针线,间或抬头看看慧雅和贵哥,不由笑了。
没多久小梅就回来了,面带喜色道:“我爹不买小老婆了,他把家里的地都卖了,要和人合伙做生意呢!”
慧雅正教贵哥说“因为”,贵哥说来说去都是“应为”。教了一会儿,怕贵哥嫌烦,慧雅便起身牵着贵哥的手走来走去玩耍。
听了小梅的话,她便问道:“小梅,你爹爹把地卖给谁了?”
孙定白家的地也在村西,和慧雅那块菜地离得不远,慧雅想买下来,便让李妈妈去说,情愿比市价加些银子买下来。谁知孙定白当面答应了,第二日却不承认。问他为什么,却讳莫如深不肯说。
慧雅又让李妈妈去打听她那块地周围别的地的主人,想要用比市价多加五分之一的价钱买下来。谁知她今日和人谈好,明日对方就反悔了,问为什么,却也和孙定白家一样,都不肯说,
她一生气,就把买地的事搁置了下来。
小梅走过来拿了一根湿漉漉的狗尾巴草逗贵哥玩,口中道:“说卖给了一个晋州来的一个姓袁的行商,我爹说他出的价钱很高,比市价高出不少呢!”
贵哥有些烦小梅逗自己,便一把扯过那根狗尾巴草,藏到慧雅身后去了。
小梅接着道:“我爹还说这姓袁的商人为人阔朗,自从来到永平就住在船上,跟神仙似的。对了,我爹就是跟他合伙做生意呢!”
慧雅闻言,牵着贵哥的手去了方桌边,喂贵哥喝了几口水,心里却在想:那姓袁的行商为何要买村西的那些地?是除了我的地别的地都买了,还是只是由着性子随便购买?如果是除了我的地,别人的地这位袁客人都买了,这里面怕是有什么猫腻…
想到这里,慧雅便看向李妈妈。
李妈妈也正看慧雅。
慧雅便装作若无其事,笑着问小梅:“小梅,是只有你家的田地卖给了这位袁客人,还是村西那边所有地的主人都把田地卖给了这位袁客人?”
小梅正拿狗尾巴草搔贵哥的脸,把贵哥气得火冒三丈,闻言道:“我听我祖母说,好像除了姑娘您,都卖给袁客人了!”
慧雅闻言,给李妈妈使了个眼色,起身出了堂屋,到了东厢房。
没过多久李妈妈也过来了。
慧雅低声交代李妈妈:“妈妈,你先去孙福家问问,看那姓袁的客人买了这么多田地,有没有在他那里登记备案;再去村子里那些人场子里串串,看是不是村西那些地除了咱家,都卖给这位姓袁的客人了。”如今一直下雨,村里人都没下地,大部分都在菜肉铺着或者贾氏药铺打叶子牌或者闲聊天,在那些人场子里打听事情,倒也便宜。
李妈妈答应了一声,换了木屐,拿了把油纸伞,打着伞出去了。
傍晚时分雨小了一些,李妈妈这才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向慧雅使了个眼色。
慧雅会意,便把贵哥交给小梅,道:“小梅,你带贵哥打着伞去后院拣地皮菜吧!”因为连阴雨,慧雅家后院里生了不少地皮菜,慧雅昨日趁雨停带着贵哥拣了一些,李妈妈用鸡蛋炒了,味道异常鲜美,贵哥很喜欢吃。
贵哥一听要去拣地皮菜,简直是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忙不迭地去拉小梅手:“舟!舟!”
待小梅带着贵哥出去了,李妈妈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我先去孙福家问了,孙福说还没人拿了手书去录入。我又去了菜肉铺子打听,原来除了咱家,都把地卖给那个姓袁的客人了!”
见慧雅若有所思,李妈妈便又道:“和小梅说的一样,那些和姓袁的行商打过交道的人都说,那个袁客人生得十分清秀,却有一个怪癖,只肯在船上交易,从不肯下船。哪个人若是要他下船,他宁愿不买这人的地。只是他的价出得实在是高,所以众人都把地卖给了他。”
慧雅暗暗皱眉,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李妈妈想了想,又道:“对了,那姓袁的行商还让大伙三日内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呢,怪不得起初咱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慧雅最后交代李妈妈道:“妈妈,这件事情太奇怪了,我觉得还是赵青说一声吧!”
李妈妈知道慧雅主意多,便不说话,等着慧雅吩咐。
慧雅边想边说:“付春恒和蔡玉成不是轮班带着弓手队还有村丁夜巡么,到时候听到他们夜巡时的锣声,你打开门交代一声,让他们进城捎个信!”如今下了这么久的雨,路实在不好走,要不然慧雅也不会出这个主意。
到了半夜,李妈妈果真拦住了在孙家沟巡夜的付春恒,托他把消息带给赵知县。
第二天上午张婆来了。
她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说与她儿子孙定白合作生意的袁客人想要买慧雅那块菜地,托她来做中人。
慧雅假意问了问价钱,发现比市价高出了一半,便假装欢喜道:“这价钱好倒是好,只是在哪里订协议呢!”
张婆笑着用力一拍大腿:“可是说呢,这袁客人有个怪癖,他老人家不爱下船,专门爱呆在船上——这订契书,必须在船上订啊!到时候老婆子我陪着大姑娘你过去,花不了一刻钟时间,买卖不就做成了”
慧雅坚持道:“我倒是想卖地,只是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方便上他们的船,不如换个地方订契书?”
张婆又劝了半日,见慧雅固执己见,只得离开了。
傍晚时分又下起了小雨。
这绵绵秋雨无声无息飘洒在孙家沟的沟沟壑壑上、枯枝败叶上和房屋上,淋湿了沟沟壑壑,淋湿了房屋瓦舍,淋湿了花草树木,也给宽阔的永平河罩上了一层雨雾。
永平河码头停泊着一座精美的画船,画船二层的精致阁子内,元京正歪在贵妃榻上休息,一个清雅的白衣美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窗前弹奏月琴。
细雨之中琴声悠扬,令人心旷神怡。
阿北送走了孙定白,沿着带扶手的红漆木梯走了上去,低声禀报道:“二爷,孙定白说孙姑娘愿意卖地,却没有答应到船上来订契书。”
元京淡淡道:“慧雅原本就谨慎得很,如果轻易上钩的话,那就不是她了。”
窗前弹奏月琴的美人如玉听了,心中不禁胃酸,停止弹琴走了过来,撒娇道:“二爷,这样太危险了!太师不是让您回东京么,赶紧早些回东京好了,何必在这穷乡僻壤耽搁呢?”
元京看着她那与慧雅极为相似的脸,淡淡道:“我何时让你说话了?”这个如玉之所以被选到他身边侍候,只是因为远看的话生得几分像慧雅,却不能开口,只能远观,因为一开口或者一走近就不像了。
如玉极为惧怕元京,闻言小脸都白了,当下在自己脸上扇了两下:“奴婢多嘴!求二爷恕罪!”
说罢,她退回到窗前,身子颤抖着继续弹奏月琴。
阿北觑了如玉一眼,轻轻道:“二爷,东京那边催得甚急…”
元京垂下眼帘没说话,过了片刻方道:“再试一次吧!你去告诉那个孙定白,就说我最多愿意在永平河码头上订契书。到时候让林正带着人埋伏在树林中,待她过来就劫了她扬帆离去。”
如今陛下身体日益衰弱,那穆远洋日日进宫侍疾,太师有些急躁了。等忙了慧雅这件事,他就直接进京,助穆远池除掉穆远洋。
第九十五章 尘埃落定
这段时间一直阴雨霏霏,天气湿冷,不知不觉间慧雅已经给贵哥换上了小棉袍,她自己也在里面穿了一件月白松绫小袄,在外面套了一件粉蓝印花交领长衣,系了一条白底绣花马面裙,自我感觉还算素净淡雅。
用罢晚饭,小梅又回家去了。
贵哥缠着慧雅讲故事,谁知他白天玩累了,结果一个故事没听完就睡着了。
慧雅抱着贵哥在堂屋又坐了一会儿,待他睡熟这才把贵哥抱进了东暗间卧室。
李妈妈展开锦被,慧雅轻手轻脚把贵哥脱得只剩下中衣放到了被窝里。
贵哥睡得正香,小脸在锦被上蹭了蹭,蜷缩成一团继续睡。
李妈妈笑道:“慧雅,你还不睡么?”
慧雅微笑:“等贵哥把被窝暖热了我再睡!”贵哥年纪小火力大,在这样湿冷的初冬之夜,抱着贵哥这个小火炉睡觉舒服极了。
李妈妈叹息道:“贵哥这孩子真乖…”虽然有一个不着调的爹,但是贵哥真可人疼啊!
慧雅俯身帮贵哥掖了掖被子,低声道:“他爹是他爹,他是他。”
一时两人放下帐子,走了出去。
李妈妈拿了掌子、锥子和麻绳,继续纳鞋底子。
慧雅拿了本书坐在方桌边,就着琉璃罩灯继续看书。
没过多久,小梅就回来了。
她回来之后也不说话,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慧雅脚边发呆。
慧雅见她如此安静,便放下手中的书笑着道:“小梅,你现在有几套棉衣?”
小梅闷闷道:“我有两套棉衣,都是姑娘新给我做的啊!”她来的时候,爹娘说孙大姑娘自会给她做衣服,把她那些衣服全都留了下来,说要给她妹子穿。她如今的两套新棉衣都是慧雅让李妈妈给她做的。
慧雅单手支颐,一边用左手摆弄着书本,一边道:“我有两个白绫袄和两条马面裙,大概都是八成新,是我前两年的穿过的,你要不要?”她这两年个子长高了不少,以前的衣服都有些短了。慧雅想给小梅,却又怕小梅不喜欢是旧衣服。
小梅闻言心里欢喜极了——慧雅在衣服上特别讲究,她的衣裙都漂亮得很,而且料子都很好——她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一时没说话。
李妈妈以为小梅嫌弃,便道:“小梅,你可别嫌弃,我告诉你,大姑娘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做衣服,她以前大部分月银都花这上面了…”
慧雅听李妈妈卖自己赖,忙撒娇道:“妈妈——”
李妈妈这才不说了。
小梅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仰首笑道:“我是太高兴了…”
慧雅见她眼睛湿漉漉的,不由一愣。
小梅猛地站了起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慧雅,道:“姑娘,我给你说件事,等一下我祖母会来寻你,你小心一点!”
慧雅吃了一惊,忙追问小梅。
小梅知道的也不多,她边想边说:“我是听我妹子说的,我妹子说和我爹合伙做生意的那个袁客人想买姑娘在村西那块地,还说那位袁客人的小厮给了我爹十两银子做谢礼。”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低声道:“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好好做生意,为何还要给我爹这中间人银子,还给那么多…”
慧雅没想到小梅居然站在了自己这边,心中感动,抬手在小梅手上拍了拍,笑道:“小梅,你能把这些话告诉我,我很高兴!”
小梅讷讷,脸都红了,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慧雅笑眯眯道:“以后这样的事一定要和李妈妈或者我说,不要放在自己心里!”
小梅点了点头。
慧雅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咱们进屋寻那些我先前的衣服去!”
两人进了屋,慧雅果真给小梅寻了两件白绫袄、一件粉橙绣梅花对襟褙子、一件大红泥金禙子、一条朱红长裙、一条大红马面裙和一条朱砂马面裙。
除了那两件白绫袄之外,其它衣服都是颜色太艳,她在孝中没法穿,因此一直搁在了那里,干脆都给了小梅算了。
李妈妈见了,笑着道:“小梅,你先去试试,若是不合体,我再给你改改!”
小梅开心极了,先答应了一声,又给慧雅行礼道了谢,抱着一大包衣服跑到西厢房试衣服去了。
没过多久,果真有人敲门。
李妈妈去应门,原来是小梅的祖母张婆。
张婆一进堂屋先向慧雅道喜:“大姑娘啊,还是你聪明,你不肯去船上订契书,人家袁客人把村西其余人家的地都买了,只剩下你这一块,实在是没法子盖庄园,只得派小厮来托我再来寻你一趟,说是价钱可以再涨一些!”
说罢,她眼睛里满是期待看着慧雅。那位袁客人的小厮说了,如果买卖谈成了,还要再给她家五两银子呢,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慧雅心中暗笑,道:“哦,价钱涨多少呢?”
“说是每亩再涨五两银子!”张婆伸出五根手指头亮了亮,接着又变成忧心忡忡的模样,“只是那袁客人依旧不肯下船…”
慧雅笑道:“那我就不卖了!”
张婆一看到手的中人费要鸡飞蛋打,忙道:“慧雅,这样吧,双方各退一步,改为在咱们村的码头上订契书,如何?”
慧雅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泛着莹润光泽的指甲:“时间订在何时呢?”
张婆见事情有戏,忙道:“那袁客人的小厮说了,时间就订在明日辰时如何?”
慧雅眉头微蹙:“辰时?也太早了吧?如今下着雨,辰时天怕还没亮呢!”
张婆也是一脸为难:“可人家袁客人明日过了辰时还有急事…”
慧雅抬头看着张婆,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笑盈盈道:“那说好了,明日辰时咱们永平河码头见!”
张婆笑得老脸蹙成了一朵菊花:“一言为定,大姑娘!”
张婆一离开,慧雅就借口累了,洗漱一番便大家都休息了。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看小梅睡熟了,李妈妈便悄悄起身出了西厢房,轻轻推开虚掩的堂屋门进了堂屋。
慧雅根本没有睡,正神采奕奕坐在方桌边。
见李妈妈进来,她便开口道:“妈妈,到子时没有?”
李妈妈道:“快到了!”
慧雅深吸一口气:“妈妈,你去大门口迎赵青!”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轻捷的脚步声,披着黑色油布斗篷的赵青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弓手趁着雨夜幽暗进了慧雅家院子。
赵青直接进了堂屋。
李妈妈自引了那些弓手去东厢房坐定。
赵青一进堂屋,便看到了立在方桌边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慧雅,不禁心里一暖,道:“慧雅,辛苦你了!”
慧雅迎了上来,仰首问他:“斗篷要不要先脱掉?”
赵青摇了摇头,道:“我大概只能留一盏茶时间。”接了慧雅让付春恒捎过去的消息,他马上带人在永平河上设了两个暗卡,把孙家沟那一段河面给堵住了;又加强了弓手队在孙家沟的巡逻,好保护好慧雅的安危。
慧雅略一思索,道:“阿青,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自恋过度,我觉得所谓姓袁的客人怕是——”
“怕是元京,也就是毛宇震!”赵青凤眼幽深盯着慧雅,轻轻道。
慧雅:“…”
赵青拨掉兜帽,上前一步,俯身在慧雅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道:“不许喜欢元京!”
慧雅:“…”
赵青微微一笑,道:“毛宇震又名元京,名义上是毛太师的堂弟,可是…”
“可是什么?”慧雅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双目炯炯盯着赵青。
赵青瞥了慧雅一眼,却不肯再说。
穆远洋京居无聊,常常给他写信,信中常有乌七八糟的内容,譬如上次有一封信,穆远洋就在信中把元京的出身给翻了出来——元京母亲元氏早年守寡,多年来一直和毛太师关系暧昧,一直住在太师府;而元京很可能是毛太师的私生子!
不过这些不堪入耳之事,赵青不愿意让慧雅知道。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赵青便要离开了。他揽着慧雅的腰肢柔声道:“慧雅,父亲的书信和大哥的书信今日都到了,我们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十六。”
慧雅:“…那不就只剩下十八天了…”
赵青轻笑了一声,在慧雅鬓角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安安生生只管睡觉,外面我安排的有人!”
说罢,他戴上兜帽转身出去了。
慧雅呆呆里站在那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十八天时间,她就要嫁给赵青了…
夜深了,停泊在永平河码头的画船依旧灯火通明。
如玉和侍候的人都在一层舱房休息了,惟有元京依旧坐在二层阁子里看书。
阿北轻手轻脚上了楼梯,先弄去了脸上的伪装,这才向元京行了个礼,道:“禀二爷,孙姑娘同意了。”
“会这么容易?”元京双眉挑起,“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阿北想了想,便从自己去见张婆及其大儿子孙定白讲起,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听阿北说完,元京略一沉思,道:“你怕是上了孙慧雅的当了。”
阿北吃惊地看着他。
元京不再说这件事,而是问阿北:“永平县弓手队的人还在慧雅家四周巡逻么?”
阿北答了声“是”,又道:“禀二爷,林正的人暗中查了,共四十名全副武装的弓手在孙姑娘家四周巡逻,由副班头付春恒带领。另外村中还有村丁不时巡逻,根本找不到可乘之机。”
听了阿北的话,元京情知这次计划怕是又要落空了,该趁机离开了,可是想到即将与赵青成亲的慧雅,他始终有些意难平。
元京闭上眼睛,想起了十年前毛贵妃对毛太师说的一句话——“让我出手杀穆远洋?我得先有命在,才能去享受那些我拿命换来的荣华富贵!”
他得先有命在,才能从赵青手中夺了慧雅!
元京沉声吩咐阿北:“去下面通知林正,让他带人探路!再通知胡敏中,即刻拔锚扬帆!”他这艘船看着与一般大周的画船一模一样,内在构造却完全不同,是他自西洋购入的西洋最先进的航船,速度极快,撞击的力道极大,一般船只都拦不住它。
一刻钟后,林正带着一群杀手和县衙弓手队设的暗卡短兵相接,一时之间刀光剑影。
而元京的画船却在纷乱之时全速驶来,如离弦的箭一般撞了过来,赵青命人设在永平河上的暗卡虽然牢固,却依旧被撞得粉碎。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撞碎的木屑四散开来,而画船则消失在永平河与运河交汇之处。
两天后,几乎两天两夜未睡的赵青带着人在运河陈留县段打捞到了那艘画船的残骸——元京为了不让赵青得到那艘船,宁愿把它毁掉!
不过,赵青也算有所收获,他捉住了元京一个叫胡敏中的亲信。
赵青怕夜长梦多,当即命付春恒带人把胡敏中解往开封府交给穆远洋审讯。穆远洋身边聚拢了无数能人,自有办法从胡敏中口中掏出些东西出来。
慧雅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等赵青,谁知道还没等到赵青,却先听到了西隔壁张婆家的哭闹声。
小梅回家看了一趟,哭丧着脸回来了。
待一进屋子,她脸上就挂上了笑容:“我爹攒的银子全都被那个姓袁的客人骗走了!他现在没法子买小老婆了!”
慧雅听了想笑却不敢笑,憋得有些难受,抬眼去看李妈妈,发现李妈妈也在竭力忍住笑意…
第九十六章 新婚之夜
缠绵了一个多月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久违的太阳终于重新出现了,虽然不热烈,却成功扫除了人们心头积累的阴霾。
慧雅也心情大好,和李妈妈小梅一起把家里的被褥棉衣都晒了出来。
她家前院和后院顿时搭满了各种颜色的绸缎,在略显黯淡的冬日阳光下显得特别的鲜艳。
因为有慧雅教养,有李妈妈照顾,还有小梅陪着玩耍,贵哥比先前健壮了许多,也活泼了许多,小猴子般在锦被棉衣之间穿梭往来,咯咯的笑声响在院子里。
慧雅怕他玩得时间长了口渴,便进屋倒了一盏温开水端了出来,立在一旁叫正在疯跑的贵哥过来:“贵哥,快来喝水!”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叫门,听声音是惠清。
李妈妈打开门一看,才发现王氏带着慧珍和惠清过来了。
贵哥见了王氏,先是歪着脑袋打量着,然后看向慧雅,指着王氏道:“母亲?”
王氏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孩子,才一个多月不见母亲,怎么就不认识了?”
慧雅含笑道:“贵哥,是母亲呢!”
贵哥得了慧雅的话,这才扑进了王氏怀里:“母亲!”
王氏顿时泪如泉涌,紧紧抱着贵哥:“我的儿,我的儿啊!”
一时众人进了堂屋坐下。
李妈妈上茶的时候,慧雅打量着王氏,见她清瘦了不少,便知去沧州这一路着实辛苦。
王氏虽然略显憔悴,精神却好得很:“…老爷身体已经见好,幸好带去的是惠明,惠明拿了银子,官营、差拨上上下下都使遍了,终于给老爷换了一个轻省的活计。”
她笑道:“老爷如今终于晓事了,叮嘱我看好家业,守着贵哥好好过日子,还说他早晚能逢到大赦,到时候一家三口完聚…”
王氏留在这里用了午饭才走。她走的时候把贵哥带走了。
贵哥一走,慧雅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闷闷不乐地坐在窗前发呆。
李妈妈见了,安慰她道:“反正再过几日你就要和赵大人成亲了,到时候多生几个小公子,咱们也热闹得很!”
见慧雅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李妈妈便转移话题道:“慧雅,你看大娘出手还是不行啊,咱们帮她带了将近两个月的儿子,她就给咱们送来了两盒沧州薄脆!”
慧雅闻言终于笑了:“她就这样,想让她不小气,等下辈子吧!”
想到王氏的吝啬成性,慧雅不由又笑:“不过,像大娘这么小气的人,确实也不易寻呢!”
和李妈妈吐槽王氏一番之后,慧雅终于渐渐缓了过来。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一月初十,距离慧雅出嫁只有六日了。
这日丁小五骑着马押了两顶暖轿赶到了孙家沟。
原来穆远洋想着慧雅与阿青婚期将近,怕这俩人什么都不知道,便选了一个妈妈和一个丫鬟丛京城给慧雅送了过来。
这个妈妈姓梁,生得圆润白胖,笑模笑样的,是穆远洋母亲的陪嫁侍女,因一生未嫁,便一直依附穆远洋生活。
丫鬟叫月莲,黑而高瘦,和美丽一点都扯不上关系,可是不卑不亢甚有气度,是穆远洋特地从自己的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
因为是穆远洋所赠,所以慧雅待梁妈妈和月莲甚是客气,她很快就发现梁妈妈很是能干,把出嫁的各项事务办理得妥妥当当;而月莲话虽然不多,却异常的认真妥帖。
慧雅渐渐对梁妈妈和月莲变得倚重起来。
眼看着快到日子了,梁妈妈便趁机拿了一套精致异常的春宫画给了李妈妈,让李妈妈悄悄给慧雅:“这是宫里的物件,市面上见不着的,稀罕着呢,你趁人不注意拿给咱们姑娘吧!”
慧雅接过这套春宫画,还怪不好意思的,随手塞到了枕头下面就赶李妈妈出去:“妈妈,你出去吧!”她还真想好好看看这种久闻其名却一直未曾谋面的图画,李妈妈在的话,未免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