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小梅正在厨房里帮忙,听见敲门声便跑了出来,见慧雅还在梳妆,就跑到窗下低声问道:“姑娘,要不要开门?”
慧雅笑微微道:“再等等!”
她慢条斯理地把赵青送她的赤金镶红宝石梅花型耳坠子戴上,对镜看了看,这才低声吩咐小梅:“你过去在门里问一问,再来回我!”
小梅答应了一声,小跑跑了过去,在门内问道:“谁啊?”
外面的人高声大嗓道:“是孙全家的!”
接着便是孙福娘子的声音:“我说孙全家的,你能不能声音小一些啊!”
听说是孙福娘子和孙全娘子,慧雅这才让小梅打开了大门。
孙全娘子进了堂屋,见孙慧雅大模大样坐在方桌边,一点出来迎接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声。
孙福娘子见状,忙给孙全娘子使了个眼色。
孙全娘子摆出一副饱受屈辱的模样,慢慢扶着膝盖跪了下去,浅浅地磕了四个头:“大姑娘,对不住了,是我们家的人性子左了,老想霸占您的产业,以后再不会了。”
慧雅看都不看她,兀自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因为还在孝期内,她今日依旧穿得很素雅,上面是月白松绫交领夹衣和粉绿绣竹叶梅花领褙子,下面系了一条银灰撒花绸子马面裙,瞧着极为淡雅清新。
孙福娘子觑了慧雅一眼,赔笑道:“姑娘,孙全家也是诚心道歉,您看…”
慧雅含笑道:“我那二亩菜地腾出来没有?”她知道菜地被孙全家种了菜,所以宽限孙全家好几日,给他们把菜收了的时间。
孙全娘子见里正孙福的娘子都对孙慧雅如此恭谨,也醒悟了一些,低声道:“禀姑娘,全都收干净了。”
慧雅根本不和她说话,含笑看向孙福娘子:“地里收拾了么?”
孙福娘子忙道:“禀姑娘,我去看了,都收拾了!”
慧雅特意放慢音速缓缓道:“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犯人。以后大家都好自为之,好好做邻居吧,别一天到晚老想着欺负别人,占别人的便宜,谁都不是傻子!”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乍然提高,她就是要告诉这爱欺负村民的孙全一家人,以后若是再敢作恶,她见一次,让人打一次。
那孙全娘子屈辱地答了声“是”,情知如今遇到了对头,不敢多言。
一时孙全娘子低着头离开了。
孙福娘子留了下来,又陪着慧雅说了一阵子家常,这才告辞离开了。
慧雅因为知道孙福两口子都是好人,因此对孙福娘子倒是亲热得很。
上午的时候慧雅坐在窗内继续绣最后接的那批活计,李妈妈坐在窗下帮她锁边,让小梅把前院后院的花木都浇了一遍。
小梅浇过花之后,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李妈妈身边跟着李妈妈学做活,可是她毕竟年纪小,有些坐不住,坐在那里乱晃乱扭,弄得小板凳“吱呀”直响。
慧雅看了不由笑了,道:“小梅,你出去寻小伙伴玩一会儿吧!”
小梅开心极了,清脆地答了声“是”,起身跑出去玩去了。
李妈妈起身把大门闩上,过来笑着对慧雅说道:“大姑娘,你十二岁的时候可稳重多了,明明看着是小姑娘的模样,可是老是小大人一般懂事!”
慧雅垂下眼帘,微微笑了:那时候可不得和小大人一般么?十二岁的她已经出落得很好了,家主朱俊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三娘四娘五娘她们也渐渐把她当成了眼中钉,时不时刺两句,大娘又是不护着下面人的性子…她没有资格天真啊!
李妈妈坐了下来,继续做活。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问慧雅:“慧雅,空出那两亩菜地咱们种些什么呢?”
慧雅想了想道:“要不全种成桃树?水蜜桃怎么样?”她想象了一下春天桃花盛开的胜景,真的是悠然神往啊!
李妈妈笑了:“咱们又没人去看着,到时候结的桃子还不被村子里的小孩子给全偷了?”
慧雅笑了:“偷就偷吧,多好玩啊!”
见李妈妈一脸的不赞成,慧雅忙安慰她道:“咱们先买些好桃树苗种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李妈妈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又有人敲门,这次温柔多了,“笃笃,笃笃”,显得轻柔而有节奏。
李妈妈走到门内问了一声,外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是周台官府里的人,我们大娘和我们大姑娘来看望孙姑娘!”
慧雅听李妈妈说了,蹙眉道:“我不认识什么周台官娘子啊!”
她又想了半日,这才想起她第一次去江守备府赴宴,曾经遇到过周台官娘子和周大姑娘,当时还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因为周台官娘子母女出言不逊,结果被兰娘子当众打了脸,灰溜溜走了——只是这母女俩到她家来做什么呢?
一时慧雅起身迎了周台官娘子和周大姑娘进来,三人在堂屋分宾主坐下,李妈妈奉上茶来。
周台官娘子打量着慧雅,见她梳着桃心髻,发髻里插了一朵雪白晶莹的木莲花,分明是孝中的打扮,可是雪白晶莹的花朵衬着她那张美丽的芙蓉面,愈发显得风流美丽,心里不由鄙视得很,脸上却堆满笑意:“我们家在附近有二百亩地,是预备将来给我们大姑娘做陪嫁的,我原本是去地里看看,结果听说苏姑娘您在这里住,不敢过门不入,便过来看您呢!”
慧雅听她乱用成语“过门不入”,不由暗笑,脸上却正经得很,微笑道:“欢迎欢迎!”
周台官娘子给闺女使了个眼色,继续奉承慧雅道:“孙姑娘家里收拾得真雅致,让人看了心旷神怡,正好我给孙姑娘带了四车名种菊花,孙姑娘您可不要嫌弃啊!”
没办法,她家大姑娘就是看上知县赵大人了,自从听她爹说了赵大人的出身,就在家里哭着嚷着寻死觅活非赵大人不嫁,寻了媒人去县衙询问,却被知县赵大人派人给赶了出来。闺女在家里日夜啼哭寻死觅活,她只得另辟蹊径,带了重礼来见孙慧雅。
慧雅诧异地接了礼单,匆匆浏览了一遍,见上面书写着“名种菊花三十六盆,黄金漆点翠玻璃围屏一对,青花底琉璃花樽一对,凤雕玉盒一对…”
她心里一沉,把礼单还给了周台官娘子,含笑道:“咱们有话好好说就行了,可这些礼物我不能收!”
周台官娘子为了闺女,对慧雅极尽巴结奉迎,又推让了半日,最后慧雅被纠缠得烦了,便似笑非笑道:“周夫人,您还是开门见山说说吧!”
慧雅这话其实已经很不客气了,可是周台官娘子病急乱投医,竟然没听出来,反而大喜道:“孙姑娘,敢问您和赵大人的婚期定于何时?”
慧雅低头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缓缓道:“明年六月。”随便一问就能打听出来的话,这周台官娘子问她做什么?
周台官娘子满脸意味深长的笑:“嗳哟,还得九个月呢!”
慧雅稳坐钓鱼台,垂下眼帘看自己手中的茶盏,并不接话。
周台官娘子见她不上当,只得自己说道:“孙姑娘,这九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会发生不少变故呢…”
慧雅含笑不吭声,等着周台官娘子亮明来意。
周台官娘眼睛觑着慧雅,试探着道:“赵大人年轻俊俏,又是一县父母官,谁不巴结呢?那些丫鬟啊,媳妇啊,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爬床呢,赵大人又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万一哪一日把持不住…”
慧雅并不接话,而是轻松适意地微笑。
周台官子见孙慧雅滑得跟泥鳅似的,一点都不上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白话:“依我说啊,孙姑娘,与其让那些不上台面的人得了好去,不如先给赵大人纳一房和您一心、嫁妆又丰厚的良妾,反正您将来是正妻,到时候这良妾的嫁妆还不是捏在您手里…”孙慧雅是没多少陪嫁的,一定贪钱得很,诱之以利一定有效。至于嫁过去以后的事情,她家是官家,孙慧雅一介民女,又没有靠山,如何斗得过她家?
慧雅这时已经全部明白她的来意了,笑了笑,打量了一旁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周大姑娘一眼,淡淡道:“如果有人有这个意思的话,尽管去找赵大人,我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如何会管这些事?”
她的视线扫过周台官娘子和周大姑娘,脸上带笑,可是眼中殊无笑意:“这样的事情,我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不该听,也不能听!至于那些礼物,我更是不能收了!”
慧雅笑微微看向周台官娘子和周大姑娘,沉声道:“这种事情,只须去找当事的赵大人,只要赵大人同意,我都听赵大人的!”她倒是要看看,赵青如何处理这送上来的漂亮姑娘和漂亮姑娘的大笔嫁妆!
周台官娘子和周大姑娘吃了个闭门羹,只得灰溜溜带了礼物原路返还了。
一路上,周台官娘子坐在轿子里,见女儿一直哭哭啼啼,便道:“哭什么?我去寻你爹,让他托江守备再和赵大人说一次,明说我和你爹陪送你两千两银子和二百亩地,我不信赵大人不心动!”


第九十章 冲喜有望

到了周府,周台官娘子一下轿子就问周台官书房的小厮:“老爷回来没有?”
小厮忙道:“禀大娘,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在雪枝姑娘房里。”雪枝是周台官的通房丫鬟,一向深受周台官宠爱。
周台官娘子当下便直奔雪枝的房间,没过多久就把正与通房丫鬟吃酒的周台官揪了出来,回了上房。
听了妻子的话,周台官当即苦兮兮道:“夫人啊,赵青虽好,可咱们大好的闺女送去做二房,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你还让我亲自去巴结…”
周台官娘子当即蹦了起来,嗷嗷直叫:“不是你说的吗?说人家赵大人爹是沧州节度使,娘出身穆氏皇室,大哥是定远侯,表哥是开封府尹是未来的皇太子,你引得咱们大姑娘动了心,你又不肯了?”
周台官讷讷:“这…”
周台官娘子又道:“想那赵青的未婚妻孙氏,出身低微,不过是个乡野村女,咱们大姑娘即使是去做二房,那姓孙的又能把咱们大姑娘怎么样?”
周台官被妻子这么一批讲,不由也有些心动,便沉吟起来。
周台官娘子觑了丈夫一眼,又加了一把柴火:“老爷,你若是肯出面说成此事,我就给雪枝打一个银鬏髻 扶了做姨娘!”
周台官闻言大喜,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欢喜之情,矜持道:“我再考虑考虑。”
客人离开之后,李妈妈见慧雅稳稳地坐在窗前绣花,不由忧愁极了,低声道:“慧雅啊,这赵大人生得好,家世也好,实在是个香饽饽,将来这样的人怕还多着呢!”
慧雅一边绣花,一边慢悠悠道:“若是赵青有这想法,我再防也防不住;若是赵青没这想法,有多少这样的人我也不怕。”
李妈妈立在窗外,咀嚼着慧雅的话,觉得慧雅这话虽然简单,可是大有道理——根源可不就在男人那里!
她不由转忧为喜,道:“就看赵大人的心思了!”
两人正在说话,有人敲门,原来是小梅回来了。
小梅跑得满脸通红,两鬓汗津津的,跑到窗边道:“贾娘子回来了!”
李妈妈和慧雅闻言一愣,过了片刻才想起贾娘子是谁。
小梅从李妈妈手里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温开水,抹了把嘴,接着道:“贾娘子快变成乞丐了,瘦得不成个人样,现在正抱了她家阿宝哭呢,说是被人拐卖到了外地,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小梅洗脸去了,李妈妈解气道:“哎哟,让贾娘子一天到晚地出幺蛾子,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慧雅叹了口气道:“回来就好,阿宝还是得跟着亲娘。”她虽然讨厌贾娘子,却依旧为阿宝有母亲陪着开心。
此时定远侯夫人的大船行驶在运河之上,眼看着已经快到京城了。
尹夫人似睡非睡倚着锦垫歪在锦榻上,大丫鬟紫菊给她按摩着肩部。
素蓁跪在一侧给尹夫人捶着腿。
她觑了一眼尹夫人,开口继续道:“夫人,那孙氏出身实在是太低了,将来真的结了亲,咱们侯府还不成了整个东京城的笑柄?就连夫人您,说不定也会被那起子爱说闲话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尹夫人没有说话。
紫菊见素蓁又在说未来的二夫人的坏话了,不由笑了,等到了晚上,这才悄悄对素蓁说道:“我说素蓁,根本不用担心咱们夫人的名声,二公子娶亲这件事,京城没人会知道的!”
素蓁知她是尹夫人的心腹,闻言忙道:“好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和我说说,别让我心急!”
紫菊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啊,怀秀大师说二公子克妻,得克够两个方才罢休,所以老侯爷、侯爷和侯夫人的意思是先让二公子克死两房妻室,再另娶高门之女为妻!”
素蓁:“…”等进了京,得赶紧把此事禀报二爷。那孙姑娘虽好,可若是被赵二公子给活活克死了,二爷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慧雅想看他断黄岗寺僧人被杀一案,所以为了早点找到理由去接慧雅,赵青加快了办案的速度。不光他自己忙,就连叶瑾许家英等人也都忙得够呛,终于在九月十六准备就绪,预备九月十七公审此案。
赵青忙完这些,吩咐丁小五带了轿子去接慧雅。
丁小五刚离开,丁小四便引着一个管家和两个士兵风尘仆仆走了进来:“禀大人,老侯爷派管家宋伯从沧州送书信来了!”宋伯名叫宋喜祥,正是赵青父亲赵岭的亲信。
问了宋伯几句话之后,赵青命丁小四带宋伯去客房安置,自己回到东厅屏风后打开了父亲赵岭送来的书信,匆匆读了一遍,发现前面不过是些督促他上进的话,后面的话才是重点——“吾儿既有此意,为父装病一场又有何难?吾已交代宋喜祥,让他一切听吾儿安排。”
另外赵岭随信捎来了几张银票,加起来总共有三千两银子,是给他迎娶孙氏用的。
赵青知道沧州那边府中家计都由继母严氏把持,父亲能给他这三千两银子,怕是攒了好久的私房。
他略一思索,提笔写了一封回信,极力表达了对对父亲体贴自己的谢意。
他前些日子让人往沧州送了一封书信给父亲赵岭,信中充满了凛然正气,说自己要为国家为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后笔头一转,开始以情动他爹,说了因为国师怀秀的断言,他压力很大,要等克过两妻,不知要等到何日云云,而孙氏到明年六月才能除孝。
写了这些之后,赵青接着便开始撒娇,求他爹想个办法,实在不行就装病冲喜,让他早点娶了孙氏进门,以便早日应验怀秀大师之言,也好为赵氏延续香烟云云。
没想到他爹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赵青心中欢喜,把看过的信纸叠好,装进了信封,随手用镇纸压在了书案上。
来孙家沟接慧雅的除了丁小五,还有老衙役管老爹和其妻管妈妈。
丁小五笑着禀报道:“孙姑娘,我们大人怕家里没人您担心,就派了管老爹和管妈妈过来帮您看门!”
慧雅不由笑了:“…”
李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小赵大人是有多舍不得慧雅啊,连这都帮慧雅想好了。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慧雅便拜托管老爹管妈妈帮她看门,自己带着李妈妈和小梅上了轿子。
丁小五骑着马押轿,慧雅的轿子在前,李妈妈和小梅带了她的衣包和妆匣坐了后面的轿子,一行人进城而去。
到了县衙已是傍晚时分。
慧雅的轿子一直被抬到了东厅内堂门外。
轿子甫一停稳,慧雅还没回过神来,轿帘就被掀开了,赵青微微含笑躬身扶着她出了轿子。
见赵大人扶着慧雅进了内堂游廊,小梅刚要跟过去,却被李妈妈拽了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吐了吐舌头,跟着李妈妈和丁小五一起慢悠悠走在后面。
见李妈妈她们距离甚远,慧雅便仰首笑着看赵青:“赵青,我正有事寻你呢!”
赵青的手在衣袖遮掩下握住了她的手:“何事?”
慧雅笑道:“我现在先不说,等应景了再说呢!”
到了内堂堂屋,慧雅与赵青坐在屋里说话,李妈妈上了茶点之后便退了出去。
赵青这才开口问慧雅方才所说的是何事。
慧雅正要开口,丁小四进来回报,说周台官求见。
赵青秀眉微蹙,道:“天晚了,我正忙着呢,下次吧!”这个周台官过于巴结奉迎,气质有些猥琐,赵青并不喜欢。
上次他家居然还派了媒人上门,真是有些自不量力。
慧雅没想到周家人来得这么快,似笑非笑道:“阿青,依我说,你还是见见吧!”
她起身走过去,挽着赵青的胳膊笑盈盈撒娇:“阿青,你见周台官的时候,让我呆在屏风后面听听吧!”
慧雅如此柔媚可爱,赵青一阵晕头,不由点头答应了。
赵青知道慧雅一向靠谱,从来不做无谓之事,她这样做,一定是有这样做的理由,便吩咐丁小四:“一刻钟之后带周大人去东厅外堂!”
慧雅在外堂屏风后面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挥手让赵青出去:“阿青,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吧!”
赵青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周台官一进外堂,见赵青端坐在书案后面,忙深深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大人!”
赵青含笑道:“周大人请坐!”
丁小五奉上茶来,宾主暂先品茶,一时无话,只有杯盏碰撞发出的脆响。
放下茶盏之后,周台官又扯了几句闲话,见赵青始终面带微笑,和蔼得很,便大着胆子说起了自家女儿及陪嫁:“小女翠珊,年方二八,为人娴雅——”
“周大人这是何意?”赵青越听越不对,背脊挺直,秀眉微蹙,蓦地打断了周台官的话。
周台官情知不对,忙抢着道:“小女陪嫁甚是丰厚,除了纹银两千两,还有——”
赵青已经起身叫丁小五了:“小五,送客!”
周台官还要再说,丁小五却已经笑吟吟请他出去:“周大人,请!”
他抬眼看赵青,见赵青脸上没有表情,可是凤眼微眯,分明是极为发怒的模样,便不敢再说了,觉得自己真是大丢其人。
周台官唉声叹气灰头土脸地被丁小五给“请”了出去。
赵青立在那里没有动。他真的有些恼了,那周家的媒人前些日子被他赶了出去,没想到周台官如此无耻,居然亲自来了。
片刻后,他怕慧雅担心,便去了屏风后面。
慧雅坐在贵妃榻上含笑看他:“阿青,你怎么不听听周家陪嫁什么?”
赵青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慧雅嫣然一笑:“她们可去我面前说了,为了嫁你,周大姑娘情愿为妾,而且还陪送两千两银子和二百亩地!”
赵青有些生气,没有说话,在慧雅身旁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方道:“慧雅,你放心。”
慧雅原本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有些发酸,此时听了赵青这平淡的一句“慧雅,你放心”,不知怎的,她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赵青见慧雅双目晶莹,眼泪盈盈欲滴,心中不由大为疼惜,便把慧雅揽入怀中,低声解释道:“慧雅,我若是想要女人,可以说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和我情投意合彼此相爱的你…
慧雅依偎进他的怀中,紧紧贴着赵青,伸开双臂抱住了赵青劲瘦的腰。


第九十一章 定下婚期

赵青有些偏瘦,他的怀抱并不宽阔,可是却带给慧雅无限的安全感。
慧雅窝在赵青怀中,看着窗外夕阳中的蓊郁花木,低声道:“阿青,我都知道。我的出身太低,而你的出身太高,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可能娶我为妻的,可是你做到了。能做到这一点,你一定付出了很多。我不知道,但我能猜到。”
听了慧雅的话,赵青鼻子有些酸涩——作为男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滔滔不绝的人,可是只要慧雅理解,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紧紧抱住慧雅,低声道:“慧雅,我有可能提前迎娶你过门了。”
慧雅大吃一惊,仰首看着他:“…阿青,你不怕这将来成为你的把柄?”
赵青微微一笑,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你等着看吧!”
他的五官偏于精致,生得俊俏之极,却偏偏又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这样一笑,别有一番与往日不同的魅力,看得慧雅都有些呆了。
见慧雅盯着他发呆,赵青的脸慢慢红了,他把脸埋进慧雅馨香的发间,怀里抱着慧雅柔软温暖的身体,只觉得温馨无限。
到了晚间,慧雅与赵青用完了晚饭,便命丁小五拿了笔墨纸砚在堂屋的方桌上铺排开来,两人一边讨论,一边拿了笔在纸上画出东院的花木布局。
他俩有时候也都觉得奇怪,仿佛彼此是上天特地安排好的另一半一般,观点每每不约而同,而且常常慧雅刚开了口,说出的就是赵青心里正在想的。
俩人正讨论得热烈,丁小五就在外面禀报:“禀大人,宋伯过来了,想给孙姑娘磕个头。”
赵青点了点头:“让他过来吧!”
慧雅忙轻轻用口型询问赵青:“要预备赏银么?”
赵青想了想,道:“宋伯是父亲的亲信,跟着父亲上过几次战场,在战场上救过父亲的,情分不同别人,和自家人是一样的。不用给他赏银,你待他尊重一些就是了。”正因为宋喜祥如此重要,不然他也不会让慧雅见宋喜祥。
慧雅见一向寡言的赵青如此详细地交代自己,便知这个宋伯想必是赵青父亲面前很重要的人,心中也就有数了。
没过多久,小梅撩开了堂屋门上的柳黄遍地金锦帘,一个身材清瘦面容英俊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中年人一进堂屋,便要给赵青和慧雅行礼:“宋喜祥见过二公子孙姑娘!”
慧雅忙起身退让,最后彼此让了一番,宋喜祥还是行了半礼,慧雅也还了礼。
一时赵青让宋喜祥在靠西的圈椅上坐了。
宋喜祥专心致志地和赵青说着话,视线偶尔扫过慧雅,平静中带着审视之意,他是领了主人赵岭之命,专门来相看二公子的未婚妻的。
二公子这位姓孙的未婚妻子如此美丽,而且谈吐有致气质清雅,倒是令他有些吃惊。
一时宋喜祥告辞出去了。
赵青看了慧雅一眼,示意自己去送宋喜祥。
慧雅心里有些乱,便拿了笔,在纸上描了几朵玫瑰花,很快便沉浸了进去。
她正在画,赵青掀开锦帘走了进来:“慧雅!”
慧雅抬头看他:“怎么了?”
赵青勉强抑制心中的欢喜,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来,故意压低声音道:“慧雅,父亲身染重病…”
慧雅顿时站起身来:“阿青,你我需不需要去沧州侍疾?”
赵青垂下眼帘,低声道:“父亲交代宋伯,让我提前迎娶你进门,为他冲喜。”
慧雅讷讷道:“…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何至于此…”
赵青见慧雅一脸的无所适从,便垂下眼帘道:“慧雅,我们听父亲的吩咐吧!”
他看向慧雅:“慧雅,你先休息吧,我去安排此事!”他得先放出父亲身染重病的消息,为以“冲喜”为名提前让慧雅除孝、迎娶慧雅进门做好舆论导向。
赵青与宋喜祥带着笑边走边说,冷不防与端茶过来的李妈妈走了个对脸。
赵青离开之后,慧雅捧着脸坐在堂屋里,简直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了。
李妈妈进来之后,从慧雅那里得知事情原委,不由欢喜极了,道:“姑娘啊,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担心夜长梦多啊!”
慧雅蹙眉道:“可是我还在孝期啊,说出去对赵青的名声难道没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