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东厅外堂 ,丁小五就奉上了后堂灶上送来的茶水。
赵青心中有事,顾不得喝口水,先叫了丁小四付春恒过来询问道:“你们在东厅排查得怎么样了?”因为白知县先前的门子楼沁混了进来,他去见江守备之前,吩咐丁小四和付春恒一起排查东厅所有人等,务必找出楼沁混进来的原因。
丁小四和付春恒行罢礼都没有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先说。
大人的生母早逝,是杨妈妈把他带大的。杨妈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该如何向大人开口?
沉吟片刻后,丁小四这才鼓起勇气道:“禀大人,楼沁是从白大人家眷居住的西院进入了东厅的内堂,又从内堂进了外堂。”
东厅分为外堂和内堂,内堂和外堂有穿堂相通。因为赵青一向在外堂办公住宿,所以外堂一向戒备森严;而内堂只住着杨妈妈和侍候杨妈妈的小丫鬟小露,白知县那边的女眷和丫鬟常常过去串门,所以内堂有些松懈。
丁小四没说那么透,不过赵青一下子就明白了:楼沁是杨妈妈放进后堂的。
赵青没有说话,身子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半日方道:“让小五去请杨妈妈过来。”杨妈妈是他的奶娘,对他有照料之恩,他自觉对杨妈妈有养老送终的义务,因此到哪里都带上杨妈妈,也很少限制杨妈妈,只希望杨妈妈的晚年能过得安乐。
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了。
午饭是秋娟做的,很是美味,杨妈妈中午吃得太饱,正歪在堂屋的锦榻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
以前赵青不在东厅的话,她是连饭都不做的,情愿自己也饿一顿;如今有了秋娟帮忙,她可算是吃了一顿安逸午饭。
秋娟上午又过来送了她一对金花,还说已经自赎自身,是自由身了,因为仰慕赵大人风采,她愿意一分银钱不拿留在县衙内宅帮忙。
杨妈妈听了,觉得又便宜不占是傻子,便把秋娟安置在了后堂灶上——因为赵青太过谨慎,茶饭一向都由她弄。
现今有了秋娟,不管事烧茶还是做饭,都可以让秋娟去做,她老人家终于可以歇歇了。
她正在想着如何帮秋娟关说,听丁小五说赵青请她过去,不由乐了:“哟,我也正要去见咱们大人呢!”
丁小五觑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跟着丁小五去外堂的时候,杨妈妈趁机低声问丁小五:“大人想娶孙家沟那个孙大姑娘,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丁小五默然不语。
杨妈妈便猜测道:“一定是真的。我上次可听见咱们大人吩咐你小四哥哥去买成匹的大红遍地金罗和大红缎子,说是要往孙家沟送。”
她撇了撇嘴,道:“侯爷还没与大人分家,咱们大人手上又没几两私房银子,为何要对那孙大姑娘那么好?她若是出不起嫁妆,就不要嫁咱们大人好了!”
丁小五嘴很严,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把杨妈妈领到了外堂。
杨妈妈一进去,正在回事的丁小四便拉了付春恒一下,俩人一起出去了。
看了一眼凝神端坐在书案后的赵青,杨妈妈还没感觉到气氛的凝滞,笑嘻嘻道:“阿青,我正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呢!”
赵青垂下眼帘,端起茶盏淡淡道:“妈妈说吧。”
杨妈妈笑道:“白知县不是要去陈留县上任了么,他们家有几个本地丫鬟,不太想背井离乡,有的就来寻我的路子,想继续留在县衙内宅侍候…”
赵青抬头打断了杨妈妈:“妈妈,我这里不需要进人。”
杨妈妈觑了他一眼,情知赵青看着柔和,其实性子刚烈,便不敢再提了,转变话题道:“阿青,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赵青原本拿起茶盏要喝了,闻言放下茶盏,沉声道:“妈妈,上午时是你放楼沁进来的?”
杨妈妈:“楼沁?是白知县的那个小门子么?怎么了?”上午白知县身边的小门子楼沁给她送了一匣子点心,送完点心他为了抄近路就从她那儿直接去了东厅外堂。
赵青懒得多说,沉思片刻后道:“妈妈年纪大了,该荣养了,我派丁小四送您回东京侯府吧!”
杨妈妈闻言急了,跳了起来大声道:“阿青,你到底受谁挑拨了?是不是那个孙大姑娘!”
赵青不想再说,叫了声“小五”。
丁小五忙上前拽住了杨妈妈:“妈妈,别闹了,此事下去我和您老人家说!”
杨妈妈被丁小五拽了下去。
赵青看着杨妈妈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他生活在一个煊赫一时的大家族,却每每觉得孤独,因此很珍惜身边的人,没想到杨妈妈是第一个离开的。
赵青端起了茶盏要喝,却发现不知何时茶已经凉了,不过他从不在意这些细节。
丁小五把杨妈妈拉到廊下,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全都说了一遍,又道:“大人震怒,我四哥现正和付春恒在排查内宅呢,您老人家何必又去触这个霉头?不如先随我四哥回京城侯府荣养,等大人气平了再做打算…”
杨妈妈听了,脸都吓白了——她把秋娟安排在了灶上,今日的茶水饭食都是秋娟收拾整理的!
她心脏剧跳,忙转身冲进外堂:“阿青,茶水、茶水有——”


第七十七章 本卷结束

赵青今日奔波了一天,早就渴了,只是一直忙碌,连喝茶的空都没有。
他端起茶盏刚要喝,忽然想起这几日东厅后堂混乱之极,不知混进了多少毛宇震的奸细,不由迟疑了一下,放下了茶盏。
几乎是与此同时,杨妈妈以她这年纪罕见的灵敏冲了进来:“阿青,茶水、茶水有——”
杨妈妈气喘吁吁立在那里:“阿青,你喝这茶没有?”
赵青见她眼中满是忧虑,脸上都急出了一层汗,心中不由感动,便道:“你放心。我没喝。”
杨妈妈这才放下心来,顾不得喘气,先道:“后堂灶上的秋娟好像有问题!”
赵青摆了摆手,丁小四马上带了两个差役下去了。
略一思索之后,赵青吩咐书记许家英:“速去见白大人,就说我待会儿要去为他送行,请务必等着我。”
许家英答了声“是”,从衙役手中接过油布伞,进入了雨中。
杨妈妈见状,忙一五一十把这些日子秋娟巴结她的事情说了。
赵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疏忽到这种地步,顿时默然。他因为一直未曾有家眷,所以觉得不用考虑内宅,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杨妈妈说完,这才意识到赵青的情绪很不对劲,忙道:“阿青啊,你身边得有人照顾你啊,我可不能离开你呀!”
如果回到京城侯府,她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仆罢了,侯夫人尹氏的人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如果留在赵青身边,她可是众人巴结的老封君一般的存在,谁敢小觑?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赵青!
赵青只说了一句话:“妈妈,你还是回京城侯府吧!”
他不肯再说了。
杨妈妈正要还说,丁小四已经带着衙役押了秋娟过来了。
赵青看了付春恒一眼。
付春恒笑嘻嘻走过去,对着杨妈妈一躬身:“杨妈妈,小的送您下去!”大人要用刑,杨妈妈在这里怕是不方便。
杨妈妈:“…”
她见事已至此,只得一步三回头下去了。
下午时雨愈下愈大,东厅庭院中白杨树的叶子一片片被雨打落下来,满地都是湿漉漉的黄叶,惟有苍松翠柏依旧屹立在雨中。
赵青缓缓踱出了外堂。
在他的背后,秋娟的惨叫声突兀地响起。
付春恒在替他审讯。
傍晚时分,秋娟终于招认出了白吉光排行第三的妾室顺娘。
赵青当即起身去见一直候着他的白吉光。
张婆从元京这里得了五两银子,中午便带着孙女秀梅去村里的菜肉铺子割肉。
割了肉之后,张婆回家时路过贾氏药铺,被贾娘子叫住了。
贾娘子被她爹贾掌柜拘在铺子里帮忙,已经好久没出来串了,见了张婆就招手叫她:“张婆婆,过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张婆走了过去。
贾娘子把她拉到铺子里,低声问道:“婆婆,孙慧雅家东隔壁的元公子,您认识么?”她近来有再嫁之意,前几天见元京骑马经过,觉得此人年轻清秀,和自己年纪也颇相当,因此有了些想法。
张婆笑道:“当然认识了!”
她把元京看中了慧雅,托她说媒,却被慧雅拒绝的事情说了。
贾娘子听了妒恨交加,旧仇新恨涌上心头,却不多说,而是从发髻上掠下一支银挖耳给了秀梅,低声道:“婆婆,奴有心再走一次,望婆婆在元公子那里美言几句,若事能成,奴一定重谢…”
张婆听了,有些吃惊,上上下下打量了贾娘子一番,觉得贾娘子真是痴人说梦,她的名声早已烂透,却奢望嫁给元京,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她笑了笑,道:“娘子,有机会我一定去说。”
贾娘子知张婆推脱,便从腕上捋下一个玉镯子,套到了张婆腕上,央求道:“有劳婆婆了!”
看在玉镯子的份上,张婆只得勉强答应去试试。
张婆带着秀梅离开之后,贾娘子站在药铺门口,瞧着渐渐远去的张婆,想到被孙慧雅拒绝的元京,她的心里快要憋屈死了:凭什么她看上的男人都看上孙慧雅这小贱人?
到了下午,孙全娘子冒着雨带着儿媳妇简氏前来贾氏药铺抓药。她儿媳成亲好几年了,一直未曾有孕,这几日正在看病。
贾娘子给孙全娘子包好了药,把药包递给了孙全娘子,故意笑着问孙全娘子:“我说大娘啊,我可听人家孙慧雅说了,你家占了孙慧雅家那二亩地,她早晚要出首去县衙告你们家呢!”
孙全娘子闻言气得脸都红了:“那二亩菜地是她爹孙贵让我家种的,何时成了她的?”
她儿媳妇简氏生得五大三粗,却因为不孕在家里一向被婆婆欺负,闻言当即捋袖子道:“娘,咱们去寻那小娼妇出了这口气!”她在婆婆那里受了欺负,总想在比她更弱的人那里找补回来。
孙全娘子一听,当即道:“咱们这就过去!”她非要给孙慧雅来个下马威,让孙慧雅以后再也不敢提这二亩菜地的事情。
用过午饭,慧雅闲来无事,便让李妈妈烧了水,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她刚洗完澡出来,正立在房里擦拭长发,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和叫骂声。
慧雅细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是孙贵大哥孙全的娘子和大儿媳简氏在外叫骂,说那二亩菜地本是孙贵让他们种的,孙慧雅违背长辈之命,非要抢回那二亩菜地!
孙全娘子和大儿媳妇简氏坐在慧雅家门外,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捣衣棒,一边敲打着铜盆子一边叫骂着“小娼妇”“小贱人”。
李妈妈的反驳声也隐隐传来。
听着外面那污秽的叫骂,慧雅怒火上涌,她来不及梳理长发,就简单理了理,索性披散湿漉漉的长发,只穿着一件浅绿绣折枝梅花上襦和白色百褶裙就走了出去。
临出大门,慧雅又去厨房里拿了那把剔肉刀。
和这些乡野村妇,有什么道理可讲?
慧雅拿了剔肉刀,走到了大门内,听到外面还在骂,骂她在城里勾引主家,被主家大娘赶了出来。
李妈妈高声道:“我们家大姑娘从朱府赎身出来时才十四岁,你们若再敢乱讲坏人名节,咱们县衙里见!”
那孙全娘子婆媳俩回以更污秽的叫骂。
慧雅冷笑一声,打开了大门。
李妈妈正在外面和孙全娘子和简氏讲理,回头见慧雅出来了,忙道:“大姑娘,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因为事情刚起来,而且下着雨,所以围观的人并不多。
慧雅扫了一眼,见只有孙全娘子和儿媳妇在门口坐着,孙全父子不知道在哪里躲着,便冷笑一声,大眼睛中淬着寒冰盯着孙全娘子婆媳俩,大声道:“这二亩菜地是谁买的?是我祖父!我祖父留给了我爹,我爹又留给了我,和孙贵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处理我的田产!”
孙全娘子被慧雅这席话驳得哑口无言,又见慧雅手里握着刀出来了,原本有些胆怯,正要说句话圆圆场面就退下,谁知她这儿媳妇是个愣头青,站起来向慧雅嚷嚷道:“你这小丫头,能把我怎么样!”
说着话,她竟然举着捣衣棒向慧雅扑了过来。
慧雅见她如此不讲理,心中的悍性被激了出来,反倒冷静了下来,索性心一横上前一步,把刀亮了出来,预备捅这媳妇一刀,来个鱼死网破。
李妈妈见状,想起了先前慧雅打杀孙贵的事,她怕慧雅出事,忙冲上来,死死地把慧雅揽到了身后。
元京原本正在屋内读书,听到外面动静,便也走了出来,正好看见孙全家儿媳妇扑过来要打慧雅,而慧雅也拿着刀预备上前,他不由眉头一皱,疾步挡在了慧雅面前,抬脚踹到了孙全家儿媳妇的肚子上。
他瞧着清秀文弱,实际上腿上力道很重,孙全家儿媳妇当即被踹飞了出去,一下子落到了慧雅家对面的簸箕柳树丛之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孙全娘子顾不得儿媳妇,哭着道:“孙慧雅,你欺人太甚!有贾娘子为证,你是不是说要去县衙告我们家占了你的地?你别以为有野男人撑腰,你就——”
这时候留在孙福家的蔡玉成得知了消息,带着四个弓手赶了过来,也不说话,上前直接拖了孙全娘子和她家儿媳妇就走。
孙全娘子和儿媳妇被他们拖在泥水之中,一边哭一边哀求着。
慧雅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难受极了。
她原本以为这孙家沟如世外桃源一般,谁知竟然出了今日之事。
思前想后一番,慧雅已知今日之事乃贾娘子挑起,心中暗恨,一边在心里忖度着如何炮制贾娘子,一边静静看了围观的众人一眼,然后大声道:“我如今把话说到人前。我爹去世的时候,我家有多少地?我家有六十亩地!我娘死的时候,我家剩了多少地?就剩了二亩菜地,还被孙贵的大哥孙全家给占了!我原本还想忍着的,如今孙全家既然撕破了脸,我也不忍了,乡亲们做个见证,明日我和孙全家县衙里见!”
慧雅说完,扫视了一圈,视线却和元京对上了。
元京怔怔看着她,眼神复杂。
慧雅此时尚在气头上,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大眼睛因为怒火闪闪发光。
她大概是出来得太急,未曾穿上外衣,只穿着浅绿绣折枝梅花上襦和白色百褶裙,愈发显得纤腰一束,海藻般的长发湿漉漉披散了下来,衬得她愈发苗条纤弱…
这样柔弱的慧雅,面临危机时却迸发出那样大的能量,用单薄的肩头扛起生活的风雨…
元京很想把她抱入怀中,为她遮挡这风风雨雨,让她从此无忧无虑…
慧雅想起元京方才出手帮忙,便把手中的剔骨尖刀递到了李妈妈手中,自己屈膝端端正正向元京行了个礼,哑声道:“多谢!”
行罢礼,慧雅拉了李妈妈,回了自家门内,闩上了大门。
闩上大门之后,慧雅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把脸埋进李妈妈肩膀,无声地哭着。
李妈妈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她揽着慧雅瘦弱的身子,轻轻抚着慧雅的背,低声安抚道:“等你和赵大人成了亲,咱们就离了这里…”
慧雅哭了一阵子,抬头用衣袖擦去眼泪,笑道:“我才不怕呢!她们若是再来欺负我,我拼着雇凶杀人,也不让她们好受!”她如今手里有的是银子,真逼急了,就雇几个泼皮日日去孙全家嚷闹。
这样一想,慧雅突然想到了收拾那脸厚心黑的贾娘子的法子。她一边拉着李妈妈往堂屋走,一边道:“妈妈,待我想个法子,务必要给贾娘子那贱人一个教训!”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
张婆在家里摸着贾娘子送的玉镯子思来想后,终于禁不起诱惑,起身去了元京家,预备再试一试。她心道:元京怕是不会答应,不过万一元京脑子一热,此事就成了呢?到时候两头得谢媒礼,倒也不错!
元京听了张婆的叙述,简直是无话可说了,半晌方道:“贾娘子?是不是今日那个疯婆子说什么有贾娘子为证’那个贾娘子?”
张婆听了,尴尬极了,却不愿意昧着良心说瞎话,便道:“正是呢…”
想了想,她又忙圆了回来:“嗳哟,也许是孙全娘子听错了!”
元京低头笑了笑,温柔地看着张婆,轻轻道:“张婆婆,这件事我先考虑考虑。”
张婆得了他这句话,已经觉得大有收获了,当下喜滋滋离开,去寻贾娘子报喜去了。
贾娘子得了消息欢喜之极自不必提。
张婆一离开,元京就把阿北叫了进来,让他去探听贾娘子与慧雅的纠葛。
阿北很快就打听了一番,回来一五一十说了。
元京何等聪明,当下就明白了,道:“一定是赵青用美色引诱那贾娘子,设计陷害贾娘子。”
说话之时,他心里一动,计上心来,叫了阿北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赵青既然用过美男计了,那他为了给慧雅出气,也将计就计用一次吧!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孙家沟沐浴在夜色之中,陷入了沉静之中。
阿北按照元京的安排去见了贾娘子回来,正在回话,便有布置在白吉光府里的小丫鬟跑回来报信:“二爷,秋娟被知县赵大人抓了,已经招认出了顺娘!”
元京立即做出了决定,淡淡道:“吩咐晋丰等人,即刻撤出永平县!”
阿北忙道:“二爷,隔壁孙家…”
元京一边走一边道:“你去孙家说一下,就说我要进京读书,预备参加明年春闱,明年再见吧!”
又吩咐阿北道:“那个贾娘子,交给你了!”
阿北答应了一声,见公子骑着马消失在夜幕之中,这才去敲孙慧雅家的门,预备寻李妈妈辞行。
夜深了,贾娘子抬高灯笼照着门外的阿北,急急道:“你们公子真的约我去船上会面?”
阿北天真地笑了笑:“对啊!公子的船正泊在永平河码头,到了凌晨我再送娘子回来,谁也发现不了!”公子可是吩咐了,要把这贾娘子卖到东京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呢!
贾娘子一听阿北说别人发现不了,心道:不过是一夜风流,去一次又有什么?
她叫了丫鬟杨枝闩上大门,自己随着阿北进入了夜色之中。
夜已经深了,慧雅正在挑灯做活,听到村子里狗叫声连成一片,不由有些害怕,便叫了李妈妈过来陪她,两人一边做活,一边说着闲话。
李妈妈说起了天擦黑时东隔壁的阿北过来辞行,说要连夜进京的事。
慧雅有些奇怪,道:“既是进京读书,为何走得这么急?”
李妈妈也觉得奇怪:“谁知道呢,也许明年元小哥就考中了。”
两人心里都有些怕,彼此说着话壮胆,正说话,外面就有人敲门,“笃笃”的敲门声在这静夜里特别的清晰,把慧雅和李妈妈都吓了一跳。
赵青和守备江绣带人追了大半夜,可是元京提前布了好几路疑兵,到最后还是被元京给跑了。
江绣自带了人回城搜索全城,预备把元京在永平县的势力连根拔起。
赵青担心慧雅,带着人去了慧雅家。


第七十八章 风波再起

慧雅一听是赵青的声音,心中欢喜,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了,一叠声地叫李妈妈:“妈妈,快去开门!”
李妈妈也是欢喜,当下便起身出去开门。
一时赵青进来,依旧是让跟的两个人去了东厢房,他直接去了堂屋。
李妈妈见跟赵青那两个人都是疲惫不堪的模样,忙去厨房烧水沏茶,并预备做些饭菜做宵夜。
掀开堂屋门上的锦帘,赵青抬腿进了堂屋。
一进堂屋,赵青便看到慧雅立在方桌边,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方桌上摆着一盏琉璃罩灯,柔和的灯光映在慧雅的脸上,赵青这才发现慧雅眼中含泪,心脏不由一颤,忙大步走了过去,口中道:“慧雅,怎么了?”
被孙全娘子和儿媳妇简氏欺负的时候,慧雅原本是有股孤勇之气的,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解决,可是如今一见赵青,不知怎么的,她心脏一阵酸楚,鼻子也酸酸的,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阿青…”
赵青抱起慧雅,在圈椅上坐了下来,让慧雅窝在他的怀中,柔声抚慰半晌方问道:“慧雅,到底出什么事了?”
慧雅依偎着赵青,声音中满是委屈,把今日被孙全家的人欺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是很坚强,可是这些坚强在遇到她爱的男人时全化为委屈和娇气。
赵青静静地听慧雅叙述着,待慧雅叙述完,他凑过去在慧雅额头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全交给我吧!”
那些人敢欺负他的慧雅,就要承受他的报复。
对他来说,弄死孙全一家跟弄死几只小虫子小蚂蚁差不多,甚至连亲自出手都不必。
赵青以前不知道自己如此护短,现今有了慧雅,他才明白什么叫护短。
只要欺负了他的慧雅,他才不管谁对谁错呢!
慧雅抬眼看赵青,见赵青面无表情,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幽深的眼波,显见是怒火炽烈,不由也有些心惊,忙道:“阿青,吓吓他们为我出出气就行了,不必夺人性命妄造杀孽。”
赵青轻浅地笑了笑,揽紧慧雅,没有说话。
慧雅就着灯光去看赵青,发现他眼下有些青晕,知赵青是熬得很了,忙道:“阿青,你多久没睡了?”
赵青揉了揉额角,哑声道:“也没多久。”元京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他和江绣联合,也未能擒得元京。
慧雅从他怀中挣出,先是在赵青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跳开,笑着道:“厨房里有晚上我炒的花蛤,我去厨房给你下碗海鲜青菜面,你吃了赶紧睡下!”
赵青被慧雅亲了一下,不由有些害羞,俊俏的脸泛起红晕,凤眼也亮晶晶的,眼睁睁看着慧雅掀开锦帘走了出去。
慧雅家厨房是并排三个锅那种灶台,李妈妈在里面那个锅给大家下鸡蛋面,慧雅便用外面的炒锅单独给赵青下了一碗海鲜青菜面,又烧了一锅热水冲了一碗鸡蛋水,放了些砂糖,用托盘给赵青送了过去。
对赵青来说,慧雅亲手做的面自然是美味无比,他吃完宵夜,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见慧雅往厨房送碗去了,赵青漱了口便径直进了卧室,脱了外衣倒在了慧雅床上,很快便睡得人事不省。
慧雅去了厨房,和李妈妈说了一声,让李妈妈去房里预备一下,好安顿赵青在东厢房睡下。
安排好之后,慧雅便回了堂屋,却发现赵青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忙跑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一看,慧雅发现赵青好好地躺在自己床上,已经睡着了,不由失笑:阿青都累成这个样子了?
慧雅自己笑了一会儿,便把赵青往里面推了推,又帮他把枕头铺排舒适,这才展开锦被盖在赵青身上。
安顿好赵青,慧雅自去洗漱了一番,和李妈妈一起去西厢房睡下了。
第二天赵青用了早饭才离开。
他一出慧雅家大门,就骑在马上吩咐蔡玉成道:“你带着几个人去孙家沟那泼皮孙全家,称是我的命令,提了孙全家所有成年男丁,往县衙里听审。”
慧雅心善,他却不会心软,务必要摆治了孙全一家,倒要看看从此以后孙家沟谁敢欺负他的慧雅。
赵青刚回到县衙,白吉光便来见他。
白吉光诚惶诚恐道了半日歉,见赵青果真没有怪罪他之意,这才携带家眷离开了永平县,乘船沿水路往陈留县赴任去了。
赵青还真没怪罪白吉光。
他自己都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元京居然在永平县经营得这么深密。
不过经此一役,元京在永平县的势力已经被他和江绣连根拔起,正好方便他经营这永平县,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白吉光刚走,江绣就带着小厮江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