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低声道:“我这表弟啊,是得了相思病…”
贾娘子一愣,试探着道:“相思病?不知那位幸运的小娘子是哪家闺秀?”
穆远洋却不吭声了,手里端着酒盏,看着河对岸绿油油的玉米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娘子心急如焚,却又不能掐着穆远洋的脖子问,只得作罢。
夏季虽然炎热,可是在河边垂钓,既有浓密树荫,又有河上清风,倒也不热。
众人饭后又开始钓鱼。
贾娘子逡巡片刻,见无人留她,只得带着杨枝与孙福娘子一起离开了。
下午赵青依然未曾钓到一条鱼。
到了夕阳西下时候,众人正要收拾家什回去,却见仵作刘秀中带了几个黑衣汉子来了,其中打头的那人面目黎黑身材中等,正是永平县的仵作团头张启义。
赵青终于找到了去见慧雅的理由,便与穆远洋一起,带着仵作团头张启义和一群火家去了慧雅家,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慧雅刚把手伸到床底,心里正紧张,听到外面传来惠清的声音说赵青和穆远洋来了,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长吁了一口气,且不起身,探手沿着床板的底部来来回回摸了一遍。
李妈妈悄声道:“也许是在最里面粘着。”
慧雅一边把身子继续里面探,一边道:“不可能。孙贵的胳膊就算比我长,又能有多长?”
她说着话,手已经触到了一块四四方方用布裹着的物件,就咬咬牙,用了一把力气扣了下来,差点把指甲给扣断。
那个物件“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慧雅心跳有些加快,吩咐李妈妈:“妈妈,把床上放的那个扫床刷子拿给我!”刚才一进来,慧雅就看到了床上放的那个扫床刷子。
李妈妈忙起身拿了扫床刷子递给了慧雅。
慧雅跪在垫子上拿着扫床刷子把那个四方布包扫了出来。
李妈妈举着油灯去照,却见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靛青布包,上面落了一层灰尘。
慧雅也不起身,直接跪在垫子上把那靛青布包解开,发现里面是一个扁平的红漆匣子,上面的红漆都有些脱落了。
红漆匣子却是一时无法打开的,因为上面挂着一把锁。
慧雅虽然有些淡淡的失望,却也不着急,双手撑着垫子站了起来,低声道:“等出去了寻人打开就是。”
李妈妈连连点头。
两人起身略略收拾了一番,见没什么不妥的,这才一起走了出去。
慧雅在屋子里闷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到了外面被夜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噤。
丁小四早让人在慧雅家院子里挂了好几盏白灯笼,照得院子里如同白昼。
赵青看向慧雅,见她用珠箍子围了白鬏髻,分明是孝中打扮,眉毛不画而翠,樱唇不点而红,天然俏丽,只是她的脸白皙得快要透明,分明带着泪痕,身上穿着雪白的白绢窄袖衫和翠蓝遍地金裙子,瞧着分外的细弱,心里不由满是怜惜。
穆远洋一眼就瞧见了慧雅手里拿着的红漆匣子,便好奇地开口问慧雅:“孙姑娘,这是什么?”
慧雅抬头看了赵青一眼,见他虽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一直看着自己,心里不禁一甜,白净脸上不自觉地飞起一抹绯红。
她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便低声道:“我在找我家的房契,在孙贵房里寻到了这个匣子,只是带着锁,没法打开。”
赵青闻言看向穆远洋——开个把锁,对穆远洋来说是小菜一碟,他七八岁时就能用金挖耳捅开陛下的机密柜,把里面的宝贝拿出来玩了。
“孙姑娘,请带我去屋子里,”穆远洋得意地微笑,“我来开这锁!”
慧雅不由看了赵青一眼,赵青也正在看她,两人当下四目相对。
慧雅心脏剧跳,当下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赵青的脸也有些热辣辣的,便低声道:“去屋子里吧!”
三人进了东厢房,李妈妈留在门口看着人。
穆远洋拿着红漆匣子端详了一番,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一个赤金耳挖,轻轻捅进了锁眼里,不过三四下,便听得“咔嚓”一声,锁打开了。
慧雅接过匣子,急急打开,见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银锞子,另外是一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她且不管那锭银锞子,先把那叠纸展开,发现是两个契书,一个是房契,一个是田契,而且都是永平县衙盖了印的红契!
手里捏着这两张契书,慧雅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她把契书递到赵青和穆远洋面前:“你们瞧,这是我祖父的名字——孙正衍!”
穆远洋凑近瞧了,蹙眉道:“才两亩地!”
慧雅低头微笑。她家其实以前有二十几亩地的,被孙贵折腾得只剩这二亩地了;不过好在房契还在,她和李妈妈将来出了朱府也有了安生之地…
见慧雅只顾笑,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闪烁,似有泪光,赵青有些心疼,便伸手在慧雅细弱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得了这个是好事,过几日有了空,到县衙备了案,这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慧雅“嗯”了一声,直觉被赵青拍过之处如同被春风拂过一般,舒适得很,只盼着赵青再拍一下,谁知赵青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赵青见慧雅眼波如水瞧着自己,以为她嫌自己唐突,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负到了身后。
收好房契和地契之后,慧雅松了一口气,先去忙眼前之事。
这时仵作团头张启义已经带着众火家把孙刘氏西用门板抬出了出来,停在了院子里搭的灵堂里。
慧雅和李妈妈看着他们在灵床上铺了褥子,又在孙刘氏身上盖上纸被,安放了香案,点了随身灯。
这时村里人渐渐都来了,慧雅跪在一边草席上,知道自己该放声大哭的,可她试了好几次,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得垂着眼帘枯坐在那里。
惠清去城里朱府报丧并请假去了,诸事都由丁小四安排。
丁小四引着从王家庄请来的一位姓王的阴阳先生进来,写了殃榜,盖伏在孙刘氏身上,又要定下葬日期。
王先生开口问慧雅:“大姑娘,打算在家里停放几时?”
慧雅想了想,道:“天太热了,明日看个时辰送到化人场化了吧!”
王先生翻开阴阳秘书看了起来。
丁小四悄悄拉了慧雅衣袖一下,低声道:“孙姑娘,令堂不和令尊合葬么?”
慧雅淡淡道:“不必。”
丁小四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我们大人出钱另买一块坟地…”
慧雅低头道:“多谢。”
她抠了抠身下的草席,低声道:“不必了。还是遵照我娘临终的嘱咐吧!”
一时王先生订下明日丁酉午时举火,亥时水葬。
又忙乱了一日之后,孙刘氏的丧事终于办完了。
等到把孙刘氏的骨殖投入永平河,已是深夜子时,慧雅回到家中,在西屋坐下,觉得四周空荡荡的,一颗心也没地依傍。
马大娘结清了工钱,连夜随儿子回家去了。
李妈妈在厨房里给大家下面做宵夜。
丁小四带着人连夜在拆掉院子里的灵棚,看人打扫收拾院子。
院子里闹哄哄的,可是慧雅却觉得心中一片凄凉,她慢慢走到后院,在草亭下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后院里也被丁小四带人挂了好几盏灯笼,几乎亮如白昼。
炎夏的夜晚,闷热得很,可是慧雅依旧觉得冷,她抱着肩膀缩在木凳上发呆,预备等心情平静下来再去清算账目。
不知过了多久,慧雅看见前面多了一双皂靴,便沿着皂靴——白绫裤——深蓝夏袍往上看,在看到那个青色绣一丛修竹带玉色穗子的荷包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的孤寂却一扫而空了。
赵青单膝蹲下,拿出一方白绢汗巾子递给慧雅:“擦擦眼泪吧!”
慧雅“嗯”了一声,预备起身。谁知她坐了太长时间,腿早就坐麻了,乍然起身,身子一晃便往前摔了出去。
赵青一把抱住了她。
慧雅骨架小,看着细弱,可是身上却软乎乎的,赵青抱着她柔软馨香的身子,觉得自己心中的空白瞬间全被填满。
他觉得慧雅是那样小,那样弱,他很想永远这样把慧雅抱在怀里…
慧雅闻着赵青身上好闻的清雅气息,心如鹿撞,整个人身子发软,若不是赵青的手箍在她的腰间,她早就滑在了地上。
她知道这样不妥,试图挣扎了一下,抬头去看赵青,却正好和赵青的眼睛对上。
赵青原先一直幽深难测的凤眼此时亮晶晶的,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正愣愣地盯着她…
慧雅心中一悸,呆呆地看着赵青。
赵青眼神灼热地看着慧雅,见她大眼睛中满是迷茫,娇艳粉嫩的樱唇微微启着…
赵青不管不顾凑过去贴到了慧雅的唇上。
慧雅先是感受到了温暖而柔软——是赵青的唇!
她睁开眼睛看赵青。
草亭的檐下挂着两盏白灯笼,清冷的光晕下赵青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慧雅感受着赵青的鼻梁挨着自己,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赵青吻着慧雅,心情激荡,整个人犹如荡秋千般荡在高空,身心俱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
慧雅很快便发现赵青的唇只是贴着自己的唇,似乎不知道该继续深入。
电光火石间,慧雅明白了——这是赵青的初吻!
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很是欢喜,想也不想,便伸出舌头轻轻在赵青唇上舔了舔。
赵青整个人僵在了那里,片刻后开始吸咬慧雅的唇——他依旧不知道怎么接吻。
慧雅被他亲的嘴唇发疼,身子更加酥软,正要有所回应,却发现赵青的身体有了反应,隔着衣服硬硬顶在她身上…
慧雅慌忙去推赵青。
赵青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慧雅推开了。
他先是怔怔地看着慧雅,却在发现自己身体变化的瞬间俊脸彻底红透,尴尬地背过身去。
慧雅的脸也热辣辣的,她走到杨木栏杆边,对着栏外的一丛美人蕉边站着,装作看花,实际上却拿了汗巾子轻轻扇着风,希望自己能早点恢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赵青走了过来,与慧雅并排站在栏杆前,低声道:“慧雅,我会负责的。”
慧雅心里一甜,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了惠明说过的话,忙抬起头问赵青:“听说你想要买宅子?”
赵青眼波流转看向她,“嗯”了一声。
慧雅紧紧盯着他:“你买宅子做什么?成亲么?”
赵青懵了:我什么时候要成亲了?
慧雅见他不答,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订过亲事了?”如果赵青已经定过亲了,那么她和赵青以后再不相见。
见慧雅小脸绷得紧紧的,黑泠泠大眼睛中满是倔强,只有那唇还嫣红微肿,分明是被自己方才亲成这样的…赵青心里满是旖旎,却也全明白了过来,凤眼含着一丝笑意看着慧雅,柔声道:“慧雅,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继母随父亲在治所,东京家中长嫂主中馈。”
慧雅眨了眨眼睛:咦?这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遇到赵青之后,智商似乎直线下降,都听不懂赵青话中之意了。
赵青温柔地看着她,就是不说话。
慧雅正要说话,外面却“轰隆隆”响起了一声炸雷,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在“轰隆隆”的雷声中,赵青弯腰凑到慧雅耳畔,低声道:“慧雅,我未曾定亲,无人做主。”
第三十九章 风雨欲来
慧雅双目盈盈望着赵青,正要说话,猛地一声炸雷“轰隆隆”似在她耳边响起,随着雷声越来越响,闪电也一道道劈了下来,一阵大风平地而起,树枝剧烈地摇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慧雅有些害怕,忙四下里看了看。
赵青怕她害怕,忙道:“快下雨了,你先回前院去吧!”
他虽然想护着慧雅回前面,可是又怕于慧雅闺誉有碍。
目送李妈妈接了慧雅进了东厢房,赵青这才离开,他与穆远洋和马医官今夜连夜乘船沿着永平河驶入运河,然后上岸去紫荆书坊后面他的宅子居住。
丁小四已经带着人拆掉了院子里的灵棚,也把院子打扫好了。
李妈妈炒了四个素菜,采了些苋菜下好了几碗素面,请丁小四和帮忙的四个衙役在堂屋吃了。
待一切齐备,慧雅与李妈妈送了丁小四等人离去,闩上了大门,进了东厢房预备歇息。
丁小四等人离开不久,稀稀落落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雨滴落在地面上啪啪直响,激起的泥腥味扑鼻而来。没过多久,雨越来越大,雨点先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渐渐就像天河决了口子,倾盆而下,慧雅家院子里铺着青砖,很快便聚集起一汪一汪的水洼。
外面风雨虽大,可是慧雅想到晚上赵青那句“慧雅,我未曾定亲,无人做主”,心里就甜蜜蜜的。
东厢房原本就是慧雅的房间,慧雅和李妈妈特地收拾出来,在明间摆了张床,李妈妈歇在上面;在里间摆了张床,慧雅住在里间。
慧雅身心俱疲,几乎是在挨着枕头的同一瞬间便进入了黑甜乡。
待第二日慧雅醒来,已是赤日炎炎时分,即使隔着窗纸,慧雅依旧感觉到了外面灼人的热度。
李妈妈正在院子里收拾,听到慧雅在里面叫她,忙放下扫帚走了进去:“慧雅,饿不饿?要不先起来洗漱?洗漱罢吃点早饭再睡吧!”
慧雅伸了个懒腰,道:“我不睡了,起来洗漱吧,今日要做的活还很多呢!”
李妈妈给她准备早饭去了,慧雅又躺了回去,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开始在心里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她得雇人把正房东屋、堂屋和西屋里所有的家具物品都扔掉,顶棚也都得拆了,屋子从新粉刷,顶棚都糊成新的,家具全也全都换新的…
这些全都完成,即使再俭省,也至少需要十两银子。
慧雅忙坐起来开始算账。
她原本带回来二十两银子,虽然有丁小四他们帮忙,可是慧雅不愿占赵青的便宜,棺材、白纸、水绢布等各种花销算下来,也花了有十六两银子。
慧雅把剩下的四两碎银和从红漆匣子里拿出来的那个一两重的银锞子放在一起,心道:如今还有五两银子,可是至少需要十两银子收拾家里,还得二十两银子赎身,赎身后还得有一个营生养活自己和李妈妈…
这样一想,慧雅觉得简直是前路茫茫,一下子仰躺回了床上,呆呆地看着青绸帐顶,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消沉的人:生活如此艰难,如果再整日消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只要坚持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走下去,总会越来越好的!
慧雅想起自己前日一早还在担心和李妈妈出了朱府没地方住,如今不仅有了一套距离县城很近水陆交通都很方便的好宅子,还有了二亩菜地——虽然这二亩菜地如今被孙贵的大哥孙全家种着,可是只要她捏着地契,早晚会把菜地要回来的
——这日子难道不是越过越好么?
这样想了一番之后,慧雅从床上跳了起来,梳洗罢又去整理床铺,等她忙完,李妈妈已经把热好的早饭摆在明间的方桌上了。
因为没有外人,早饭很简单,拍黄瓜、玉米面贴饼子和鸡蛋面汤。
慧雅洗罢手用早饭的时候,李妈妈一直坐在一边看着她,把慧雅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放下咬了一口的玉米面贴饼子,笑嘻嘻看向李妈妈:“妈妈这样看我,是因为我越来越好看了么?”
说得李妈妈也笑了,她想了想,道:“还是等你吃完饭再说吧!”
慧雅性急,便道:“和我说话还用藏着掖着?快说吧!”
李妈妈低下头,扣了半天手指,这才缓缓道:“慧雅,你是不是…等攒够了银子就要赎身离开朱府?”
慧雅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她是小时候被继父卖进朱府的,自然不想生生世世都做人奴婢。
李妈妈抬眼看向慧雅,眼中带着祈求,似乎生怕遭到慧雅的拒绝:“慧雅,等你出了府,我也跟着你出来吧…”在大周朝,一般大户人家的奴婢,过了四十还未婚娶的话,是留是走家主是悉听尊便的;但是如果不走的话,家主是不管养老的,因此常有年老多病的奴仆流落街头成为流民…
慧雅闻言笑了,一双可爱的梨涡在脸颊上时隐时现:“妈妈,我一直都是打算带你出府的,我还怕你不愿意跟着我走呢!”
李妈妈眼中瞬间溢满泪水,嘴唇微微颤抖:“…慧雅…你说的是真的…”
慧雅伸手握住她的手:“好了,妈妈,你都知道的,别让我多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拿起玉米面贴饼子又咬了一口。
在这世间,慧雅只有一个人,她也觉得孤独,有一直照顾她的李妈妈在,总比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强吧?
至于赵青…
慧雅心想:还是等自己赎了身安了家再说吧!
即使是女子,起码也得经济独立,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嫁给赵青啊!
李妈妈含着眼泪笑眯眯看着慧雅,心里很是妥帖,见慧雅拿了勺子开始喝鸡蛋面汤了,她这才想起来问道:“慧雅,赵大人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么?”
慧雅一愣: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过。
她含了一口面汤,认真思索着,待想得差不多了,这才把口中的面汤缓缓咽下,道:“他是东京人,看平常衣着,应该是普通小康之家的二儿子,继承不了家中产业;因为不受重视,或者家境败落,他中了进士后也无人打点,就来了咱们这永平县做了从九品的县尉。”
想到赵青昨夜吻她时青涩的模样,慧雅心里甜滋滋的,眯着眼睛笑着道:“等我赎了身,再攒个二十两银子做嫁妆,和他比虽然还是差了些,却也不算很辱没他了…”
李妈妈见慧雅开心的模样,不禁也笑了:“这样就好。男女做亲的话,彼此差距不能太大,那样过日子会很难的。”
慧雅点了点头,继续吃早饭。
用完早饭,慧雅正要和李妈妈一起收拾桌子,却被李妈妈阻止住了。
李妈妈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才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密褐色挑绣荷包递给慧雅:“慧雅,拿这银子去寻匠人收拾房子吧!”
见慧雅的眼睛因为吃惊瞪得圆溜溜的,李妈妈笑了,轻轻道:“这房子以后是你的了,死过人的房子还是彻底收拾一下才好!”
慧雅心中感动,就没虚言拒绝,直接接过了荷包,默然片刻,却也没多说什么。
有时候与其空口说漂亮话,不如认认真真去做一些小小的实事。
李妈妈给的这包银子怕是她多年的积蓄了,足有十两之多,恰够慧雅翻修房子。
慧雅和李妈妈整整忙了三日,这才把房子彻底翻修了一遍。瞧着洁净亮堂的屋子,慧雅和李妈妈脸上的笑都没断过。
把前院后院又逛了一遍之后,慧雅笑着对李妈妈说:“妈妈,明年春天,咱们在正房的山墙后种上爬山虎,到了夏天爬了满墙,郁郁葱葱的,挡住了西边的夕照,也凉快些!”
李妈妈连连点头。
慧雅又打量了一下院中水井边,道:“这里可以用青砖隔出一个花坛,里面种满薄荷,可以凉拌核生桃仁吃,也可以泡水喝!”
李妈妈笑眯眯继续点头,觉得慧雅说什么都是对的。她一辈子性格柔顺,不爱做主,如今有了慧雅做她的主心骨,实在是太好了!
一老一小计较了半日,等到了骑着马押着轿子来接的惠清,锁了里里外外的门,一起坐轿回城去了。
惠清在路上告诉了慧雅和李妈妈一件大事——家主朱俊带着毛二爷从陈留县回来了,如今正在张罗着要和毛二爷一起向外京外府的官吏放官吏债,同时在运河上经营粮食生意。
慧雅一听,蹙眉道:“…毛二爷?是东京毛太师府的毛二爷么?”
“可不是呢,”惠清在轿外道,“正是京城太师府的毛二爷!老爷如今都欢喜疯了,以前他拼命巴结宋姑夫,也没凑到毛太师府的边,如今直接和毛二爷做上了生意,自是得意得很!”
慧雅听了,总觉得不对,最后只得安慰自己:算了,我管这些做什么?赶紧想办法赎身才对!
她如今手头还有五两银子,再攒十五两就够赎身了!
赵青此时刚接到了长兄赵琪命人从东京送来的家书,正拆了信封抽出信纸翻看着。
当他看到长兄在心中说什么“尔已近十七,宜婚娶也”,脑海里便浮现出慧雅的模样来…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认定了慧雅做他的妻子,即使是父亲和长兄,也无法改变他的想法。
而父亲和长兄,则是各有软肋——父亲有继母,长兄有长嫂。
至于继母和长嫂,赵青自有对付的办法——只要他让人在继母面前渲染慧雅的种种不足,继母巴不得他娶得不好;长嫂为了继续控制他的产业,是不会愿意他寻一个门当户对的高门之女的…
赵青放下书信,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丁小四试探着问道:“大人,要不要给侯爷写封回信?”
赵青淡淡道:“你来执笔。”
他想了想,道:“就说十二哥寻来的大师看了,说我命格奇特,有克妻之嫌,不宜早定婚事,以免误了对方性命。”
丁小四:“…”命格奇特,有克妻之嫌…大人呐,您到底有多爱咒自己啊!
丁小四认命地书写回信去了,赵青吩咐丁小五:“去看看十二哥在哪儿,请他过来。”他得先和穆远洋先商量好,免得到时候四下对证露了陷。
第四十章 银子凑齐
回到朱府之后,慧雅去向王氏复命。
王氏正在上房陪县里江守备娘子说话,听说慧雅回来了,当下便笑着同江守备娘子说道:“前几日吃酒,你不是说那鸡翅鸡爪辣辣的卤得好么?外面就是卤鸡翅鸡爪的那个丫头慧雅,我让她再去卤一些,然后再弄几样小菜,你留下用了晚饭再走!”
江守备娘子笑着道:“姐姐太客气了!”她上次在朱府与王氏吃酒,其中有一样菜肴是卤的鸡翅鸡爪,鲜香麻辣,卤得又烂,入口即化,实在是合口。
王氏吩咐慧珍:“让慧雅进来吧!”
慧珍掀开细竹丝门帘,慧雅进了明间,向端坐在罗汉床上的王氏和江守备娘子一一行了礼。
江守备娘子定睛一看,不由先在心里喝了一声采,看向王氏:“我说姐姐,你这丫头也太漂亮了…难道…”这个慧雅也太漂亮了吧?王氏在房里放着这样一个丫头,难道是给朱俊预备的?只是这丫鬟的眉毛轻柔地平贴在眉骨附近的肌肤上面,眉根一丝不乱,分明还是处子模样…
“你这小油嘴,”王氏笑了,认真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慧雅和别人不同,服侍我一向用心。”
江守备娘子一听,知这个漂亮小丫头是王氏的心腹,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叹息道:“如此资质,真是…唉!”
见慧雅瞧着年纪小小的,像是刚及笄的模样,她便从发髻上拔了一支赤金累丝镶玉嵌宝寿字挑心给了慧雅:“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去玩吧!”
慧雅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屈膝行了个礼。
这个江守备娘子生得很美,鹅蛋脸庞,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头上堆满珠翠,长挑身材,身穿大红通袖衫,系着金镶碧玉带,下面是一条锦缎裙子,端的是一个大美人。
美人出手大方,慧雅觉得她更美了。
江守备娘子见慧雅举止落落大方,气度与众人不同,连王氏都不及的,心中不由更是惋惜。
王氏知江守备娘子这是给自己面子,含笑道:“慧雅,我要留下兰娘子吃酒,你去小厨房卤些鸡爪鸡翅,再弄几样下酒小菜…对了,我们今晚吃女贞酒!”江守备娘子娘家姓兰,因此王氏叫她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