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画堂春
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
文案
小丫鬟孙慧雅终于攒够了二十两银子,预备自赎自身嫁给县尉赵青。
此时的她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夫荣妻贵,成为大宋的一品诰命夫人。
一句话文案:
(一)丫鬟奋发嫁县尉。
(二)县尉相公升迁记。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慧雅赵青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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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孙慧雅终于攒够了二十两银子,预备自赎自身嫁给县尉赵青。此时的她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夫荣妻贵,成为大周的一品诰命夫人。丫鬟奋发嫁县尉和县尉相公升迁记。
这是一个男主、女主共同成长最后白头偕老的故事,甜蜜恋爱、市井风情和探案三条线索齐头并进,剧情逐步发展,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性格分明,描写细腻到位,值得一读。
第一章 妻妾满园
正是暮春三月时候,宛州府连下了十几日的雨,下得人的心都有些湿漉漉的,烦闷得很。
这一日雨终于停了,见天气晴好风和日丽,宛州府永平县的大户朱俊和大娘子王氏商量后,命家人收拾打扫了假山南面半山腰的赏花亭,铺设了绣彩蝶兰花的白纱围屏,挂起了银红的锦障,又安排了一场齐整酒席,叫了两个唱的女娘,预备在饮酒赏花。
待赏花宴安排停当,大娘子王氏这才带笑看向歪躺在锦榻上的朱俊:“老爷,我命人去请二姐儿三姐儿她们几个过来!”朱俊不但家财万贯,而且年轻英俊,素来风流好色,不说在外面勾搭的那些媳妇和在行院中包的那些粉头,家中除了嫡妻王氏,还有四房妾室,分别是二娘董兰英、三房朱栀子、四房马甜甜和新纳的五房韩银儿。
朱俊眉开眼笑道:“万事都由娘子安排!”
王氏端庄一笑:“这都是妾身分内的事!”
她开口叫道:“慧雅!”
一个额发齐眉甚是齐整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屈膝行了个礼,笑嘻嘻道:“大娘叫奴婢何事?”
王氏温声道:“你去西边院子,请你二娘她们到赏花亭,一家子赏花饮酒,乐和一日!”
叫慧雅的小丫鬟低首屈膝答了声“是”,退了出去。
见慧雅出去了,朱俊方低笑道:“慧雅这小丫头虽然还没长开,生得倒是齐整,真是俏丽…”
王氏带笑啐了他一口:“得了,慧雅才十四,还小呢,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她房里的这些个丫鬟,她冷眼看了,倒是数慧雅做事妥当,为人谨慎,待人也实在,她要好好用几年,不肯轻易给朱俊糟践了。
朱俊知道王氏甚是信宠慧雅这个小丫头,不但让她在房内侍候,还让她掌着房里箱笼的钥匙,而他自己也对小丫头不感兴趣,因此不再多说了。
慧雅出了正房门,见小丫鬟慧秀在廊下做针线,便摆了摆手示意慧秀过来。
慧秀和慧雅一向相好,当即放下手中的伙计,提着裙裾跑了过去:“慧雅姐姐,叫我做什么呀?”
慧雅笑盈盈道:“大娘让我去西边院子,请二娘她们到赏花亭赏花饮酒,你随我一起去吧!”慧秀负责做大娘王氏的贴身小衣,日日不停,眼睛都熬得发红,她叫上慧秀一起去传话,倒是能让慧秀歇一会儿。
慧秀自是明白她的好意,两个人当即手拉着手去了西院子。
到了上午巳时,朱府一家人齐聚在了的赏花亭,一妻四妾陪着朱俊赏花听曲饮酒,丫鬟和家人媳妇们围绕在四周侍候着。
酒至酣处,朱俊命唱的女娘停止歌唱奏乐,开始击鼓传花玩耍,一时间热闹非凡。
正在欢畅,朱俊的亲信小厮惠明满脸是汗跑了过来,行了个礼就要说话。
王氏忙笑道:“惠明,先缓缓气,喝口水再说。”
慧雅闻言,当即取了个茶盏,倒了一盏温茶递给了惠明。
惠明擦了把汗,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先谢了王氏,这才向朱俊禀报道:“禀老爷,奴才一直在县衙外面等候,终于等到了新县尉。奴才向县衙的胡师爷打听了,听说新来的县尉姓赵,大名唤作赵青,年纪小小的,生得极好,玉人似的,知县大人请您赶紧过去参加给赵县尉安排的接风宴呢!”
朱俊闻言大喜,也不顾家里这些女人们了,当即起身道:“好!好!这件事你办得好,有赏!”
他一边走一边道:“我先去书房换见人的衣服,然后你随我去赴宴!”
惠明紧随着朱俊:“禀老爷,接风宴安排在了鹤峰楼,知县大人、县丞大人、张捕头、勾大户都去了…”
一主一仆说着话走远了。
男人离开了,剩下王氏几个女人都有些提不起劲儿,顿时有些冷场。
五房韩银儿最是爱说爱笑,爱出个风头,嫣然一笑道:“大娘,老爷既然走了,咱们女人正好自由,不如让那几个唱的继续唱曲,咱们娘们自己喝酒赏花下棋,自在耍乐!”
王氏点了点头,示意唱的继续唱曲,自己拉了三房朱栀子猜起拳来。朱俊的几房妾室中,她和三房朱栀子一向结为同盟。
慧雅原本立在王氏身后侍候,一错眼就看不见带着王氏所出贵哥的奶娘了。她扫了一眼席中,发现五娘韩银儿也不见了,心里一咯噔——五娘最是心狠手辣,听说她未嫁入朱府前,为了和朱俊偷情,喂自己半岁的亲生女儿蒙汗药,把女儿活生生喂成了傻子。
慧雅略一思索,忙提着裙裾沿着小路翻过假山寻奶娘去了。朱俊妻妾虽多,却只有嫡妻王氏诞下了一子贵哥,朱俊一向宝贝异常。慧雅知道贵哥是王氏的心肝,因此格外的谨慎,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此时天色刚晴,春风中带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和花的芬芳,很是好闻,慧雅边走边寻奶娘,顺手掐了多月季花拿在手里玩。
她刚走到后山,便听见了五娘韩银儿逗贵哥的声音:“奴的小贵哥,让奴亲香亲香!哟,好滑嫩的小脸!来,再亲一口!奴真的好爱你哟!”
慧雅悄悄停住脚步探头看去,只见五娘韩银儿正抱着贵哥逗着玩,奶娘正笑呵呵立在一旁看。
她也不说话,只是悄悄屈膝在花丛后蹲了下去。
韩银儿又是亲又是摸的逗贵哥,显得喜爱得很。
奶娘在一边凑趣说话巴结韩银儿。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娘王氏虽然因为生了贵哥,很得老爷朱俊信重,可是朱俊最宠爱的还是新纳的五娘韩银儿,因此都很巴结韩银儿。
韩银儿逗了一会儿贵哥,轻轻咳嗽了一声,娇滴滴道:“哎哟,我有些渴了。”
奶娘忙满脸堆笑巴结道:“奴婢去给您倒水!倒是得麻烦五娘帮奴婢带着贵哥了…”
韩银儿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贵哥,根本不搭理奶娘。
奶娘讪讪地去了。
奶娘一走,韩银儿眼神当即变了,先往四周看了一圈,接着就拔下了发髻中插戴的嵌绿松石梅花形银簪子,略一思索,就把亮晶晶的簪尖对准了贵哥的耳朵。
第二章 噩耗传来
见此情状,慧雅的心脏剧跳了一下,当即不再多想,起身笑盈盈叫了声:“五娘!”她竭力让笑容自然一点,左手拎着裙裾走了过去,还故意把手中拈的那朵月季花扬了扬,俏丽的脸上笑容灿烂:“五娘,怎么这么巧?大娘让我来找贵哥,正好就找到了!”
因为担心贵哥受伤,她拈着月季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脸上却笑得很开心,大眼睛眯着,颊上一对小酒窝时隐时现,可爱极了。
韩银儿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抬手把银簪子在发鬓上抿了抿,插回了发髻上:“是挺巧的。”
慧雅这才发现自己背上凉凉的,大概刚才急出了一层汗。她随手把手中的那朵月季花插到了自己耳朵上,伸出双手从韩银儿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贵哥。
她向韩银儿笑了笑,一边抱着贵哥轻轻颠着,一边往假山上走,嘴里念叨着:“贵哥小祖宗哟,一会儿不见,大娘就想了,快去见大娘吧…”贵哥真是太肥了,饶是慧雅力气大,抱着他却也有些坠手,不过慧雅心里直庆幸,把贵哥软绵绵的小身子贴到自己身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走了一步之后,慧雅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韩银儿掐了一朵粉色牡丹花,正悠闲地往发髻上插戴,绿鬓如云明眸皓齿风流婉转,雪白裙裾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看着真是花间美人…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慧雅的心终于稳了一点,脸颊在贵哥的小胖脸上贴了贴,无声道:“好险!”贵哥才这么大点儿,若是被韩银儿刺伤了耳朵,或者再往里刺一点儿…
慧雅都不敢往下想了。
一阵带着凉意的春风拂过,慧雅背上急出的那层汗一下子凉透了,她不禁瑟缩了一下:韩银儿太毒辣了,妻妾争斗,却把手伸到了还不会说话的小孩子身上,看来得想办法提点提点大娘了…
贵哥最喜欢慧雅了,见慧雅一脸若有所思,只顾走,并不搭理他,有些失落,便伸手揽着慧雅的脖子,湿漉漉的小嘴巴凑到慧雅唇上亲了一下。
慧雅:“…”被小宝宝献吻好幸福哟!不过…贵哥不会是像他亲爹朱俊那样好色吧?
她蹙眉看向贵哥,贵哥黑溜溜的大眼睛也看着她,白嫩的小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慧雅不由失笑,抱紧贵哥低声道:“贵哥,你长大了可别像你爹这么风流,真是…唉…”
贵哥亲热地把脸贴到了慧雅脸上蹭来蹭去。
慧雅把他的小肥身子往上颠了颠,抱紧贵哥往前走。她如今才十四岁,单是抱着贵哥走路已经累得够呛了。
家主朱俊不在,妻妾们也有些无情无绪,没过多久赏花宴就散了。
回到正房之后,王氏有些酒意,就带着贵哥睡下了。
慧雅从来不肯亏待自己,见午后日暖,安顿好自己分内之事,也去睡了——王氏房里的丫鬟都在西厢房里住,她和慧秀住在西厢房的南暗间,王氏的另外两个丫鬟慧珍和慧宝住在北暗间。
因为心中有事,慧雅没睡多久就起来了,打了水和慧秀一起洗漱梳妆。
慧秀比慧雅小俩月,如今正是爱漂亮的年纪,穿了崭新的紫绸窄袖衣和白挑线裙子,蘸了桂花油把头发梳得流光水滑,又洗了手,拿了新买的茉莉粉对镜涂抹,还招呼慧雅也用一些:“慧雅姐姐,你也用一点吧!”
慧雅已经收拾齐整了,见她如此,便低笑道:“家里有老爷,你还如此打扮,找不自在么?”
慧秀闻言,吐了吐舌头,忙拿了帕子沾水要去擦脸,却被慧雅拦住了。
慧雅笑道:“算了,老爷今日出去吃酒,回来必会被五娘拦住,明早以前怕是回不了正房了。”
刚用过晚饭,小厮惠清就进来向王氏拿银子。
他立在门槛内,瘦伶伶立在那里,清秀的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大娘,老爷让奴才取二十两银子。”他把对牌交给了慧雅。
王氏接过慧雅递过来的对牌,略一沉吟:“老爷要银子做什么?”
惠清垂下眼帘:“奴才不知…”朱俊的贴身小厮中,惠明最机灵,惠清最老实,因此这种活计朱俊都是让惠明来办的;只是今日惠明被他派去新来的赵县尉家送礼未归,所以才命惠清过来。
王氏一看惠清神情,心里就明白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们五娘是要打首饰?还是要做衣服?”
惠清细长的眼睛飞快地溜了一旁的慧雅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黑沉沉的大眼睛里带着一抹深思,便开口道:“禀大娘,是五娘要打一根银鎏金累丝镶玉的寿字挑心。”
王氏抬手用力一拍旁边的楠木小炕桌,恨恨道:“韩银儿这贱人,尽知道哄着汉子花银子!”
满室寂然,众人皆不敢应声。
王氏生气归生气,可是知道朱俊的狗脾气,生怕他过来给自己没脸,最后只得哑声道:“慧雅,拿钥匙取二十两银子。”
自从生了贵哥,王氏就把管账事项从二娘董兰英手里收了回来。她房里这些丫鬟中惟有慧雅识字,所以一向的银钱往来都由慧雅记账。
慧雅取了银子给了惠清,翻开账本拿了碳条开始记账。毛笔她会用,但是一直用不惯,写的字也不算好看,所以她削了碳条,把一端用布裹了拿着写字。王氏等人起初觉得有些怪,后来听慧雅解释说她是扒在村里私塾窗上听的书,在沙地上用棍子画练的字,也就见怪不怪了。
见慧雅低头专心记账,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饱满嫣红的唇微微抿着,心形小脸只有巴掌大,瞧着甜净俏丽,惠清有些移不开眼睛,便不肯离开,讪讪地寻找着话题。
王氏见状,含笑道:“惠清,今日老爷去见新来的赵县尉,你也跟去侍候了?”
惠清忙答了声“是”。
另一个丫鬟慧珍很有眼色,当即端了一盏茶奉给了王氏。
王氏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又问道:“接风宴安排在了鹤峰楼,想必叫了不少粉头和唱的女娘侍候?”
惠清抿嘴笑了:“大娘,那是自然。”
王氏放下茶盏,慢悠悠问道:“那赵县尉好色不?”县尉乃县令副职,主管一县治安,在这小小的永平县自是有权有势,她上午时又听惠明说新来的赵县尉“年纪小小的,生得极好,玉人似的”,作为内宅娘子,她自是对这位赵县尉颇为好奇。
惠清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连连摆手道:“大娘,那些侍候的粉头和唱的,统统连给赵县尉提鞋都不配!”
见慧雅也抬头看他,黑泠泠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脸颊上的小酒窝时隐时现,惠清心里一阵熨帖,接着笑道:“赵县尉生得挺俊,瞧着神仙似的,衬得那些粉头唱的都成了庸脂俗粉;他老人家又不爱说话,所以那些粉头唱的都不敢上前兜搭。”
他低头笑了笑,道:“幸好赵县尉不招惹这些粉头,要不然倒不像是他嫖了这些粉头,倒像是这些粉头嫖了他!”
王氏等人听他说得如此有趣,都笑了起来。
慧雅心里不由对这个“神仙似的”赵县尉很是好奇。
王氏随口问了几句,很快就直奔主题:“惠清,老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了你们五娘那儿去的?”
惠清垂目道:“老爷喝醉了,是奴才和惠明一起搀扶了老爷回来,刚走到正院前面的月亮门,老爷就被五娘迎住了。”
王氏总算是明白了,呵呵冷笑了几声,不再说话。
惠清悄悄看了慧雅一眼,见她静立一侧,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波。单是瞧着慧雅,他的心里就极为欢喜,当下便不再多说,恭谨地给王氏施了礼退了下去。
王氏呆若木鸡坐在锦榻上,半晌没动一下。
慧珍上前给王氏捏起了肩膀,口中柔媚道:“大娘,奴听说五娘日日命屋里的小丫头小玉或守在月亮门外,或守在内院大门内,待老爷回来就截了去…”
和慧珍同屋的丫鬟慧宝一向和五娘韩银儿房中丫鬟小玉交好,闻言悄悄扫了慧珍一眼,抿了抿嘴,倒没说话。
王氏恨极,大声骂了起来:“良家妇女,偏做那粉头行径,什么阿物!”
到了晚间,慧珍给王氏铺床,慧宝侍候着王氏卸妆,慧雅把王氏睡觉时穿的小衣、抹胸和睡鞋拿出来放在了床上。
待慧珍和慧宝出去了,慧雅趁机把白日的事情给王氏说了一遍。
王氏闻言勃然大怒,当下便要去寻韩银儿,却被慧雅按住了:“大娘,五娘不会承认的,老爷也不会相信的。”
王氏想了一想,颓然坐下,眼睛红了,坐在绣墩上拿着汗巾子抹起了眼泪。
慧雅待她哭够了,端起茶盏劝她饮了一口,缓缓道:“大娘,如今五娘正受宠爱,咱们惟有看紧贵哥,这才是根本。”
王氏点了点头。
慧雅见王氏听进去了,接着道:“大娘,有句话叫攘外必先安内’,咱们正房里若是铁板一块,外人方没有可乘之机,您得收拢收拢人心了!”王氏太舍不得小钱小物,平时一毛不拔,侍候她的人也都和她都不太贴心。钱物只要过了王氏的手,除了朱俊,谁也要不出来。
王氏听她说得有道理,抓住慧雅的手道:“还是你为我考虑啊!”她知道慧雅话中之意,可她吝啬惯了,赏那些侍候她的媳妇丫鬟银钱衣服,她还是真是舍不得。
慧雅最喜欢小孩子,当下又道:“大娘,贵哥已经快要断奶了,这奶娘…”
王氏想起白日之事,当即眼圈又红了,抬手在慧雅手上轻拍了好几下:“慧雅,多亏你提点,我过几日就发落此事。”
重新洗了脸之后,王氏想起慧雅忠心耿耿,便道:“慧雅,多亏你有心,贵哥是我的命,救了贵哥就是救了我!我得赏你,你想要些什么?”
慧雅知道王氏素来小气,所以也不要银子首饰衣料,先道:“大娘,这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她想了想,恳切道:“等奴婢有事求到大娘,万望大娘垂怜。”
王氏一听不用她割肉了,当即欢喜道:“你是我的心腹人,那是自然!”
第二日午后慧雅抽空洗了澡,正在廊下晾长发,小厮惠清急匆匆来了。见慧雅在廊下,他当即跑了过来,擦了把额头的细汗,这才道:“慧雅,门房的人刚才来传话,说有一个乡里人过来捎信,说你娘瘫到床上了,快要熬不过去了,让你回家看看见最后一面呢!”
慧雅闻言,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等她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眼泪都流出来了。
对于自己这一世的亲娘,慧雅感情十分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她不争气,恨她软弱,恨她容易被野男人引诱。
慧雅家就在永平县东郊的孙家沟,家境小康颇为过得,慧雅记得小时候家里还有小丫头侍候。
她三岁时她爹就去世了。
她爹虽然不在了,可家里还算有些田地产业,娘俩也算能过,谁知她娘被同宗的叔伯小叔子孙贵引诱,丈夫死了不到三个月就招了孙贵入赘。
孙贵入赘之后,很快就把持了家事,看慧雅如眼中钉。待慧雅满了六岁,瞧着灵秀可爱,他就狠揍了慧雅娘一顿,把慧雅送到人牙子丁婆子那里,十两银子卖给了朱府。
慧雅一直恨她娘软弱,早就发誓一辈子不见她娘,可是听说她娘快要熬不过去了,眼泪却不由自主扑簌簌地往下落,怎么都止不住。
第三章 一生初见
慧雅定了定神,这才发现惠清和慧秀两个人正眼巴巴地瞅着她呢,忙抽出汗巾低头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哑声道:“我现在就去求大娘。惠清,你等我一会儿!”
王氏一听慧雅的娘重病,慧雅要回去看视,当即道:“两日怎么够?给你三日假,好好侍候你娘几日!”
先前慧雅的娘来过府里看慧雅,她还记得是一个发黑脸白低眉顺眼挺有风韵的小媳妇。想了想,王氏又道:“我让惠清去雇个车送你回去,坐车到底便利些。”府里也有车,不过让个丫鬟乘坐,究竟有些不陪衬,还是在外面雇个车好了。
慧雅一听,忙给王氏行礼道谢。
惠清一直在廊下候着,里面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王氏一叫他他就进去了。
和王氏回完话,惠清出来交代慧雅道:“慧雅,我出去雇车,你去收拾一下,然后去门房等我。”
慧雅答应了一声,也不多说,福了一福,自去了。
回到房中之后,慧雅先在床上坐了下来,先平静了一下,然后开始整理思绪,以分清楚先后主次,并把事情考虑妥当,免得出了差错。
来到朱府八年,她从打杂的小丫头做起,一直做到现在大娘贴身丫鬟的位置,也攒下了一些体己银子,如今要去看病倒的娘了,自然得带上一点备用。
另外要回家,一定得防着她那个继父,所以最好能让大娘房里做杂活的李妈妈陪着去。
到了家,如果她需要留下侍病的话,得把惠清也留下,惠清虽然年少,却至少是个帮衬…
慧秀关心慧雅,也跟着进了屋,此刻见慧雅发呆,以为她是伤心过甚,忙道:“慧雅,你怎么了?不要太难过了!”
慧雅见她急形于色,知她担心自己,心下感动,伸手握了握慧秀的手,柔声道:“我没事,就是在想回家拿什么东西。”
慧秀走到窗前看了看,推上窗子,转身低声道:“慧雅,你攒了多少银子?要不要我给你…”
慧雅摆了摆手,起身打开自己衣箱上的锁,把盛银子的小匣子拿了出来,打开了盖子让慧秀看。
慧秀探头一看,发现匣子里大大小小有好几块碎银子。
她伸了伸舌头道:“怎么攒这么多?”
又笑了:“对了,你都不买脂粉,自然省钱!”
慧雅帮王氏管账,不用称就知道自己的银子是五两左右,出入不会超过两钱。
她想了想,拿出了一个一两的小银锭和两粒碎银装进了自己随身带的荷包,又把其余的锁进了衣箱里。
取好银子,慧雅又梳了头,换了件浅绿底子绣玉兰花的窄袖夹衣,裙子依旧是先前的白挑线裙子,又用黑绸包袱包了几件换洗衣物,便去见王氏了。
她挎着小包袱给王氏行了个礼,这才道:“大娘,奴婢这就家去了。”
又道:“奴婢再求大娘一件事。”
慧雅看了一眼一边侍候的李妈妈,眼波流转:“大娘,让李妈妈陪奴婢一起去吧!”
王氏见李妈妈眼巴巴看着自己,大概是很想陪慧雅的模样,便顺水推舟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家里又有后爹,到底不方便,让李妈妈跟着去也好!”
慧雅忙谢了。
出了正房门,慧雅忙又向李妈妈福了一福:“谢谢妈妈了!”
李妈妈低声道:“自己人,不须什么!”她年纪大了,有些耳背,慧珍慧宝这俩丫头就常常欺负她,多亏慧雅周全,她心里都知道的。
慧雅和里面出了正院,一路分花拂柳到了门房。
这时惠清正好雇了辆车和车夫一起赶了过来,见慧雅和李妈妈出来了,他当即跳下车,打开车厢门服侍慧雅和李妈妈坐进去。
慧雅忙又道了谢。
随着车夫的一声鞭响,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车里的棉垫什么的瞧着还算洁净,只是毕竟不是府里的马车,棉垫垫得很薄,坐在上面随着马车的移动硌得慌。
慧雅自从进了朱府,每次跟王氏出去,王氏坐车的话,她跟着坐车服侍;王氏乘轿的话,她步行跟轿,倒是没乘坐过如此难受的车。
李妈妈见慧雅被马车颠得坐不稳,忙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肢,转移话题道:“慧雅,我记得你家在城东的孙家沟?”
慧雅点了点头,道:“我还记得村口有一棵很粗的白杨树,我们村子在洼地里,进村一路下坡,我小时候还故意从坡上冲下去,结果摔倒在地上,一脸的血,我娘吓得都哭了…”
她明明恨她娘爱野男人远胜过疼她,不愿想那些久远的往事,可是此时她娘对她那些点点滴滴的好还是涌上了心头。
李妈妈耳朵聋,没听清慧雅的话,不过见慧雅长长的眼睫毛湿漉漉的,知道她心里难受,便不再多说了。
出了永平县东门,马车一直向东,走到了八里河才拐向北。
慧雅怕车夫和惠清不知道路,便掀开车帘,凭着记忆指挥着路。她八年没有回来,以为回家的路早就忘了,可是到了如今才发现,回家的路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马车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
惠清跳下车打量了一番,见这户人家是青砖门楼杨木大门,瞧着很是齐整,便上前去敲门。
一个正吸着烟袋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见是一个富贵人家小厮打扮清秀少年,心里大概有了谱,一对瞧着有些阴险的三角眼瞅着惠清:“你是…”
惠清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说明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