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公主笑得狡黠:“当然是周姑娘啊!”
似锦忙起身行礼:“给殿下请安。”
她悄悄打量林岐,见他身上穿着深蓝箭袖,腰间系着黑玉带,越发显得肌肤白皙眉睫乌浓唇红齿白,分明是刚出过汗的模样——林岐进行剧烈活动出汗,往往肌肤会变得白皙如玉,而且会泛着极为浅淡的粉色,不细看看不出来。
林岐却看都不看似锦一眼,就在似锦对面坐了下来,然后道:“坐下吧!”
似锦这才坐了下去。
林岐坐下后,拈起一枚骨牌,似不在意地问:“周姑娘更喜欢女儿么?”
似锦垂下眼帘:“是。”
林岐追问:“为何?”
似锦:“女儿可爱呀!”
林岐:“儿子女儿都可爱。”
心里却道:我生得这么好看,又这么聪明,似锦也很聪明,我们的儿子女儿一定都好看又聪明,儿子女儿都得生。
他想象了一下似锦先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然后再生一个女儿的场景,自己先被吓了一跳,心道:生得太多,似锦太受罪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就行了。
转念一想:毒还未解,说什么都是妄想。
先想法子解毒吧!
似锦:“......”
她抬眼看向林岐:你今日怎么了?专门和我抬杠吗?
林岐看懂了似锦眼中之意,当即笑了起来,道:“嗯,女儿更贴心。”
崇宁公主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对小儿女在自己面前耍花枪,觉得有趣极了。
见林岐和似锦都不说话了,她这才慢悠悠问道:“你和阿峥怎么过来了?”
林岐先是看了似锦一眼,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渴了。”
接着便和崇宁公主解释道:“庆王伤了腿不能动弹,父皇让我带着弟弟们在金明池的跑马场跑马射箭,想着有几日没见你了,就想着来看看你,林峥也非要跟着过来。”
崇宁公主和林岐说着话,眼睛的余光却关注着似锦,见她起身拿起嵌在格子里的素瓷茶壶,斟了一盏茶送了过来,摆在了林岐面前,不由抿嘴笑了。
其实因为幼年曾经中毒的缘故,林岐连喝水都是有严格程序的,轻易不会在外面喝水。
林岐瞟了似锦一眼,端起茶盏尝了尝,然后慢慢喝了。
他喝水的动作很是优雅,却也很快喝完了。
喝完后,林岐又看了似锦一眼。
似锦立即读懂了他的意图,执壶给他添了大半盏茶。
林岐也不多说,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似锦知道他喝茶一向克制,这时就把素瓷茶壶又放回了原处。
崇宁公主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位如此默契,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其实不管是似锦、林岐还是她自己,对林岐的身份都心知肚明,这会儿都在装傻呢,偏偏这两个小傻子演戏演得一本正经。
不对,似锦应该全知道,只是知道林岐爱演,故意配合他呢!
林岐喝了清茶,喉咙舒服了些,这才看向似锦,开口道:“周姑娘,上次朝廷军队前往肃州平叛,你和郑夫人联合洛阳商家和女眷捐献的三万两银子,已经全部发放给伤兵和阵亡士兵家眷了,按照重伤士兵一人二十两,轻伤士兵一人十两,阵亡士兵一家五十两的标准发放。”
“是由青衣卫联合东宫的人发放的,账目完备,我已经让人送往洛阳郑夫人和赵夫人处,另外周姑娘那份,我也正要派人送去。”
似锦闻言,一颗心揪了起来:“这些士兵都是为了大周,可不能凉了他们的心——这些银子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想法子凑一些?”
林岐声音沉静:“我正与户部尚书宋启翎宋大人、新任兵部尚书马正阳马大人以及大理寺监察院进行一个伤亡士兵抚恤计划,到时候由朝廷出面,设立一个金库,专门对为国伤亡的士兵进行抚恤。”
似锦听了,道:“既然设立这个金库,里面的银子就得流转起来,生生不息才是,不然金库总有枯竭的一日......”
林岐神情坦然:“所以要与大理寺监察院联合进行呀!”
以后贪官污吏的赃银,不再没入国库,而是进入这个金库。
有大理寺监察院联合加入,也能进行监督。
似锦微微颔首:“若是能让商家派出为首之人,也对金库的账目进行监督,想必商家捐银的热情也会更高,像上回在洛阳,就是由我姑母名下的生药行发起捐银,然后其他商家积极响应,才能在两天之内捐了那么多药材和银子。”
她想起在洛阳时的往事,低声道:“咱们大周百姓,尤其是中下层的商人和平民,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实在是爱大周这个国家,都明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
林岐曾多次随着老师和墨尘深入民间探访民情,慢慢道:“不过百姓心里想的不是唇亡齿寒,而是瓦肆中讲三国评话,每次开场都要说那句‘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三国评话和靖康风云这两个评话风靡大周百年,一直长盛不衰,有一个原因就是老百姓都明白,东汉末年国家分裂,因此外族入侵生灵涂炭;北宋朝廷不重视军队和士兵,因此军队战力极弱,金兵长驱直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周每个人都知道,不能忘记那些历史......”
崇宁公主没想到林岐居然会和似锦谈论国事,而且会谈得这样深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父皇从来不肯和母后谈论国事。
驸马每年都要回西北军中一个月,却从不和她说起军中之事。
这样看来,小凤凰和似锦,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灵相通......
她忽然羡慕起来。
可是转念一想,崇宁公主又释然了。
像小凤凰和似锦这样的,世上又有几对呢!
林岐和似锦说罢这个话题,一时心情都有些沉重,都沉默了下来。
崇宁公主见状,笑着道:“从你们两位的对话中,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见林岐和似锦都看向她,崇宁公主便笑盈盈道:“大周女子教育还得继续推进,周姑娘就是读书读得好,才会懂这么多。”
林岐闻言,挑了挑眉——他可没忘记和先生讲帝王术和百家的内核,似锦嫌授课内容过于深奥枯燥打瞌睡,被和先生打手心的往事。
似锦见他眼中含笑,便猜到了林岐心里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道:“希望大周将来能够由官府出面,在每个村寨都开设学堂,让十岁以下的男孩子和女孩子都能够免费读书认字。”
这个目标太远大了,林岐和崇宁公主都有些沉默。
片刻后,林岐开口道:“会有这一天的。”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磁性,慢慢的,很好听,也很有说服力,令似锦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舱房里的三个人都没说话,外面人的说话声便清晰地传了过来,听着像是韩贞在和林峥拌嘴。
崇宁公主便道:“我坐久了不舒服,咱们也出去吧!”
林岐忙起身搀扶崇宁公主。
似锦原本也要上前搀扶的,见林岐已经上前搀扶了,忙退后一步,跟在后面一起出去了。
在崇宁公主的张罗下,两个烤肉架在湖边支了起来,白炭也点燃了,切好的鲜羊肉也用香料腌好用竹针串上了,椒盐香料也都备好了。
驸马许雁回和平王林峥都摩拳擦掌,预备大显身手,只有皇太子林岐老神在在坐在一边的竹椅上,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
王菁和似锦挨着坐在一起,她是第一次与皇太子、亲王、公主和驸马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紧张。
似锦察觉了王菁的僵硬和紧张,伸手握住她的手,笑着问道:“烤羊肉配酒吃才香,公主殿下命人准备了杏花村酒、杜康酒、桂花甜酒、茉莉酒和菊花酒,你预备选哪一种?”
王菁想了想,道:“哪一种最甜?”
似锦笑了,道:“桂花甜酒最甜,酒味最淡,里面加了蜂蜜水,你若是怕醉酒,可以选这个。”
王菁被似锦握着手,再加上似锦的轻声漫语,她渐渐不那么紧张了,笑嘻嘻问似锦:“那你准备选哪一种酒?”
似锦重生之后,几乎没喝过烈酒,因此有心尝尝,便道:“我倒是想尝尝杏花村,据说酒味很是醇厚,而且不上头......”
林岐明明距离似锦挺远,可是耳朵特别灵,当即开口道:“你不能饮杏花村,还是选桂花甜酒吧!”
似锦装作没听到。
王菁惊讶极了,凑近似锦,低声道:“似锦,太子殿下是不是在和你说话?”
似锦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轻轻道:“什么?我没听到呀!”
林岐见似锦又淘气了,不由微笑。
待女官叶韶红带着人送酒上来,他特地嘱咐道:“周姑娘和王姑娘那边,送桂花甜酒过去。”
叶韶红答了声“是”,亲自把盛桂花甜酒的水晶壶和水晶盏摆在了似锦和王菁面前的松木案上。
王菁见崇宁公主和韩贞面前摆的是用水晶壶泡的菊花茶,忙指给似锦看:“你看,她们只能喝菊花茶,你就满足吧!”
似锦不禁莞尔,道:“知道啦,菁表姐。”
见似锦不再反抗,林岐觉得“老”怀大慰:小姑娘家的,喝什么烈酒,这才乖嘛!

☆、第九十章 仇恨

羊肉串烤好之后, 放在专门的甜白瓷盘子里, 由公主府的丫鬟一盘盘送了上来, 康嬷嬷带着人把用水晶盘盛着的苹果、梨、橘子、葡萄、蟠桃和甜瓜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也都摆在了各自面前的松木案上。
驸马许雁回自小在西北军中长大, 羊肉串烤得甚是地道,就连不是很爱吃羊肉的王菁都吃了好几串。
崇宁公主扶着叶韶红更衣去了, 她和韩贞原本是坐在一起的, 这会儿那张松木案后, 便只剩下韩贞自己了。
韩贞和林峥是一对欢喜冤家, 两人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 这会儿又互相不搭理了。
韩贞觉得有些无聊,便凑过来和似锦说话:“似锦,你那个宅子何时可以修好?”
似锦想了想, 道:“现在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估计到十月中旬我及笄礼前就可以搬进去了。”
韩贞很有兴趣:“哪日等里面人清空了,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似锦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道:“等我回去问了父亲母亲,再给你回话。”
她不爱轻易给人许诺,因为她做人的信条是说到便要做到,做不到就不要空自许诺。
韩贞却最吃似锦这一套。
她是首辅之女, 人人巴结奉承,但凡是她提出的要求,周围人都是“是是是”“好好好”, 她反而觉得无聊了。
韩贞就喜欢似锦这样有一说一,从不信口开河胡乱许诺的性子。
王菁闻言,道:“我那里有几株玉兰树苗,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却没地方种吗?正好移植到你的新宅子里。”
似锦顿时欢喜起来:“多谢多谢,到时候就种在我的院子里。”
韩贞听了,也凑趣道:“王菁送你玉兰,那我也得送你些什么。”
她想起自己爹爹书房里放着许多盆兰草,便道:“似锦,我送你六盆兰草。”
似锦很喜欢兰草,自己也养了几盆,忙道了谢,又道:“等我搬家,请大家去玩,到时候大门一关,全是姑娘家,咱们自由自在赏花吃酒听琴品茶,既风雅又有趣。”
林岐在一边想着自己的事,听到小姑娘们都要给似锦的新宅送花木送名草,便也有些心动:别人都送了,我自然更得送了......我送什么呢?
似锦喜欢简单素雅的家具,不如我把她新宅子里的家具包了?
紫檀太过华贵厚重了,似锦不喜欢,还是送她黄花梨吧......
到了半下午时候,似锦、韩贞和王菁起身向崇宁公主告辞。
林峥当即也起身道:“本王也要回城了,正好顺路护送三位姑娘一段路程。”
他看向林岐:“二哥,一起回去吧?”
林岐矜持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崇宁公主忙道:“你们两个带仪仗没有?”
若是带着仪仗护送人家姑娘的马车,未免有些过于招摇了。
林峥洒然道:“姐姐,我们是从金明池行宫过来的,怎么可能带仪仗?不过几个青衣卫的便衣侍卫骑马扈卫罢了!”
待马车驶离了碧漪园别业,王菁这才惊魂未定道:“平王殿下所说的‘几个’青衣卫便衣侍卫,我真以为是几个了,原来是好几百!”
韩贞取笑她:“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人家平王殿下眼界高口气大,口中说‘几个’,一般是几百个。”
似锦和王菁解释道:“别看皇太子和和气气跟着我们一起吃吃喝喝,可是皇太子乃国之储君,身份特殊,自然不像咱们一样自由自在轻车简从。”
王菁反驳她:“皇太子哪里‘和和气气跟着我们一起吃吃喝喝’了?我瞧了半日,他虽然羊肉串也没少吃,却也不怎么搭理人。”
似锦想了想方才在湖边时小凤凰的模样,她和王菁韩贞她们说话,小凤凰果真没有凑过来搭话,反倒是林峥还隔三差五过来逗逗韩贞。
她不禁笑了起来,道:“太子殿下素来如此,他思想老派得很,不大爱跟女孩子说话。”
韩贞睨了似锦一眼:“喔唷,你和太子殿下很熟嘛!”
似锦笑眯眯道:“你忘了,我爹爹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我都是听我爹爹说的。”
韩贞和王菁都笑了起来。
今日天气晴朗,城外十里原上人烟阜盛,热闹得很,尤其是十里原道旁的醉春风酒楼,更是顾客盈门。
威远侯夫人预备去北邙山给儿子孙沐泉扫墓。
马车在醉春风酒楼外的大道上停了下来,她派管家去醉春风酒楼买些孙沐泉生前爱吃的卤味,预备供在孙沐泉墓前。
管家离开之后,威远侯夫人倚在车壁上,想起横死的儿子,心里无限伤悲。
转眼她又想起杳无音讯的庶子孙浴泉,心中又是一阵烦闷——这个孙浴泉,口气那么大,好像天下都在他掌握中一般,却连周似锦那小丫头都搞不定,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静街的长鞭声,车外人声喧嚷:“青衣卫护着一队马车过来了,大家快往路边站!”
因死去的孙沐泉之故,威远侯府一向借庆王的势,威远侯夫人的车夫素来横行霸道惯了,把马车停在靠近大道中央的位置,此时青衣卫过来静街,车夫来不及移动马车,青衣卫的长鞭便抽了过来,抽的不是车夫,而是马车,一时驾车的马躁动起来,马车也被拽得东倒西歪。
威远侯夫人坐在马车里,吓得身子紧紧贴在车壁上,嘴里喃喃咒骂着。
车夫吓得屁滚尿流,终于把马车赶到了路边。
威远侯夫人气恨恨吩咐跟车的婆子:“去打听一下,看是哪家的马车,居然敢静街。”
打听了是哪家,她亲自去见庆王告状去。
青衣卫骑着马护送着几辆马车向前而去。
路边人都小声议论着,根据马车上各府的标记,认出了最前面那辆红锦檀香车是首辅韩府的马车,后面那辆朱轮华盖车则是吏部尚书周府的马车,最后面跟着的是六辆仆妇乘坐的黑漆平头车。
威远侯府的婆子打听得知,匆匆去向威远侯夫人回禀:“夫人,是韩首辅府上和周尚书府上的马车,应是这两家的女眷。”
威远侯夫人听了,无限仇恨涌上心头,恨恨道:“倩兮和盼兮在桃夭阁跟着戴先生上课,表妹不会让她们出来逛,定是周似锦那贱婢!”
想到自己的儿子被周似锦这命硬女给活活克死,如今枯骨深埋黄土之下,而这周似锦却不肯断发守节,反而开开心心招摇过市,威远侯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车壁上拍了一下,恨恨道:“我决不放过周似锦这贱婢!”
大约是过于生气的缘故,威远侯夫人忽然觉得头痛头晕眼睛发黑,忙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待眩晕劲儿过去之后,这才挣扎着道:“掉头,咱们回府。”
她还有几个庶子,其中有一个孙清泉,和孙浴泉一样是刘姨娘所出,今年十七岁了,长得倒是像她儿子孙沐泉,不如送到庆王府,看庆王能不能瞧上。
沐泉虽然殁了,可是威远侯府和庆王的关系绝对不能断了。
没了沐泉,就把清泉送过去。
十七岁的孙清泉正在臭水巷小刘氏的宅子里鬼混。
孙浴泉突然失踪,小刘氏这边断了供给,典当了钗梳,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她是一朵娇花,娇弱又美丽,从没想过靠自己活下去,自然还是得男人来养着她。
摆在小刘氏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找一个有钱的男人养着,要么找一群男人养着。
好在她颇为美貌,终于在孩子满月之后成功勾搭上了姑母刘姨娘的另一个儿子孙清泉,成了孙清泉的外室,日子这才能接着过下去,不用给一群男人养着了。
刘婆子抱着婴儿在东厢房里。
孙清泉和小刘氏紧闭房门,在正房东暗间里自在吃酒玩耍,两人正衣衫半褪将要入港,外面就传来了孙清泉的贴身小厮的叫门声:“三公子,快回侯府吧,夫人叫人满府找你呢,三少夫人让我来叫你回去!”
三少夫人正是孙清泉的妻子田氏。
孙清泉冷笑一声:“让这老虔婆找去吧,我才不回去!”
小刘氏先用嘴喂了粒葡萄到他口中,然后媚声劝道:“你们府里,大公子死了,二公子没了,你排行第三,说不定用些心,侯府就是你的了......”
孙清泉一听,凝神一想,抱紧了小刘氏:“心肝儿,快活罢我再回去......”
回到威远侯府,听了威远侯夫人的计划,孙清泉英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母亲,这......”
威远侯夫人嘴巴歪了歪:“此事若成,我扶你做世子。”
孙清泉一咬牙:“好!”
当天晚上,洗剥得干干净净的孙清泉被一顶小轿送进了庆王府后门。
似锦回到梧桐里周府,吩咐素心把崇宁公主赠送的十几篓各样水果分送到各房,然后便去惠畅堂给周夫人请安。
惠畅堂十分热闹,原来卫国公夫人托了学士府的王夫人,来周府为卫国公世子孟庆元提亲。
周夫人已经允了,写了盼兮的生庚八字给了王夫人,让王夫人带给卫国公夫人。
似锦得知这个消息,也十分欢喜。
见周夫人这里忙着待客,她也不添乱,带着小丫鬟幽客去了蒹葭院。
盼兮十分害羞,正和倩兮在一楼说话。
得知似锦过来,倩兮和盼兮忙出来迎接:“大姐姐!”
似锦吩咐婆子把一篓苹果、一篓雪梨、一篓蟠桃和一篓金橘放在廊下,笑嘻嘻道:“这是公主园子里产的,据说果园子都在高岗上,水果甜得很,我借花献佛,送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倩兮和盼兮都欢喜得很,齐齐道:“谢谢大姐姐!”
姐妹三人进了屋子,似锦这才含笑道:“恭喜三妹觅得贵婿。”
盼兮羞得脸都红了,撵着似锦打了好几下:“大姐姐,你别取笑我!”
姐妹们闹了一会儿,似锦这才拿出一枚红宝石戒指和一枚蓝宝石戒指:“你们如今都定亲了,这是我给你俩的定亲礼物。”
倩兮和盼兮接过来戴了戴,很喜欢,忙谢了似锦。
似锦看着倩兮和盼兮灿烂的笑颜,想起了前世。
前世倩兮与秦羽定亲时,她酸得晚饭都没吃;盼兮与卫国公世子订婚时,她更酸了,两顿饭没吃。
如今想来,似锦既觉得心酸,又觉得自己那时候真可怜可悲。
好在重活一次,她不再和别人攀比,专心致志过自己的日子了。
这样反倒活得轻松开心了。
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就进入了十月,似锦的及笄礼也快要到了。

☆、第九十一章 将行(1)

西边宅子已经改建好了, 预备选购家具填进去了。
周胤叫似锦过来商议。
似锦心中早有了打算:“父亲, 西边宅子的家具, 用便宜材质的吧!”
西边宅子如今东北边有一部分并入了周府, 饶是如此, 给她建的宅子还是三进院落加一个园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需的家具加起来, 若是都用黄花梨的话, 对爹爹来说, 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周胤沉吟了一下, 道:“起码的体面还是要有的,这样吧,三间正房和你日常待客的东厢房暖阁, 全套用黄花梨, 其余用白曲柳,你看怎样?”
似锦因为前世过度虚荣,如今倒是通透豁达得很:“爹爹, 这样很好。”
又道:“爹爹,您有空的话,给我写几幅字画几幅画,我自己装裱了, 挂在屋子里做装饰品。”
周胤当即指着书案旁插着无数卷轴的汝窑雨过天青大缸:“你自己去选吧,喜欢哪一张请尽管拿走。”
这里面不少都是他素日写的诗,画的画, 写的字,送别人有自不量力的嫌疑,送自家闺女倒也妥当。
似锦索性搬了张锦凳,坐在汝窑雨过天青大缸前认真挑选起来。
她还没挑选完,宫里就来了人,原来是洪武帝宣周胤入宫觐见。
虽是初冬,还不算很冷,御书房里却已经生了地龙,暖洋洋的,博山香炉焚着速水香,清雅的气味氤氲在阔朗的御书房内。
洪武帝正坐在御案后和立在一侧的皇太子说话,见周胤进来行礼,当下便道:“免礼。”
皇太子退后半步,向周胤拱了拱手:“先生!”
周胤打量着林岐,见他头上戴着远游冠,身穿绛纱袍,腰间束着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分明是穿着皇太子礼服,不由一愣:“殿下这是——”
洪武帝解释道:“朕让他代朕前往太庙祭祀。”
林岐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凝重:“先生,与西夏这一仗怕是难以避免。”
大周朝与西夏的拉锯式谈判持续了几个月了,双方一直僵持不下。
如今正是初冬,草场干枯,食粮不足,西夏人又开始大肆劫掠大周百姓。
泽州有安国公许继顺驻守,肃州有林岐上次平叛留下的军队戍边,西夏人不敢轻举妄动,甘州边境一些村庄的百姓却都遭了秧,预备的过冬粮食都被抢了,男人女人被西夏人掳走做奴隶,老人幼童责备西夏人杀死,村子也被西夏人放火焚烧,种种惨状,难以尽述。
周胤看着林岐:“殿下的意思是——”
林岐声音沉静:“先生,我预备前往泽州,调集许继顺部至甘州靖边。”
周胤神情瞬间肃然——洪武帝和皇太子这是要一箭三雕啊!
一则用边境的胜利震慑身在大周京城的西夏使团,二则打击骚扰掠夺大周边民的西夏骑兵,三则借此事从安国公许继顺手中分走一部分兵力。
纵观朝野,再也没人比皇太子更合适的了。
可是派大周帝国的皇太子上战场,未免有些太冒险了,万一林岐有个闪失,庆王等人可要做那得利的渔翁了。
林岐似读出了周胤的想法,沉声道:“先生,这是我该承担的责任。”
他既然在这个位置,既然准备承担这个责任,那他就不能退居人后,苟且偷生。
这时首辅韩朝、次辅赵贡、户部尚书宋启翎和兵部尚书马正阳也都到了,御前临时军事议事便开始了。
议事散了之后,周胤被洪武帝留了下来:“子承,朕有事要交代你。”
周胤抬眼看向洪武帝,静等洪武帝吩咐。
洪武帝看了一边静立的林岐一眼,不由笑了,道:“子承,听说你的新宅子已经修缮好了?”
周胤忙道:“启禀陛下,微臣所修新宅,是预备给微臣长女居住,好让她专心修习道法佛理。”
洪武帝听到那句“预备给微臣长女居住,好让她专心修习道法佛理”,嘴角翘了起来,又看了林岐一眼,道:“子承为官清廉公正,朕有意嘉奖,不如新宅的家具,就由朕出了吧!”
周胤正要推辞,洪武帝却径直吩咐林岐:“岐儿,你陪着你的周先生,去朕的私库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