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夙亲自出门迎接,却见做书生打扮的林岐正扶着周似锦从马车里出来,不由一愣。
皇太子怎么微服过来了?
周大姑娘怎么和皇太子凑一块了?还扮成小两口?
似锦屈膝行了个礼::“乔大哥,收到我的信了么?”
林岐听到那声“乔大哥”,眉头扬了扬,接着又听到了那句“收到我的信了么”,心道:似锦为何会给乔夙写信?
乔夙把林岐和似锦引入院子:“进去再说。”
关上大门之后,他端端正正向林岐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又向似锦回礼:“周大姑娘,信我收到了,我正打算做完试验就去拜访你。”
请林岐和似锦在院子里坐定之后,乔夙把一本笔记拿了出来,翻到最新记录,让林岐和似锦看:“这是我昨日的试验,我按照你信里的方子煮了药汤,然后给四个兔子分别服用了滇州最毒的那四样毒草,又分别喂了药汤,这是我的观察记录......”
林岐已经明白似锦和乔夙在做什么了,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乔夙和似锦的讨论。
乔夙展示完自己的试验记录,把手里的笔记甩了甩,叹了口气道:“周姑娘,我若是能见到你那个朋友,得到他的血,试验会更有针对性,时间也能缩短......”
他早猜到周似锦所说的那位“余毒未清的朋友”,应该就是昔日那位许二姑娘,也就是眼前这位皇太子,因此故意说给林岐听的。
作为一位狂热的药草解毒研究者,能直接弄到中毒者的血液来试验,实在是一个极有趣的挑战。
似锦没有说话,看向林岐。
她和乔夙都是说她那位余毒未清的朋友,默认为女子,从未提到是林岐。
林岐握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然后看向乔夙道:“你的刀得在热水里好好煮煮。”
他早让人打探过乔夙的底细,知道这人可以信任。
乔夙闻言,差点跳起来,眼睛亮晶晶,眼神灼热:“殿下,到时候乔某先在自己手上割一刀,这样您就能放心了!”
林岐:“大可不必。”
乔夙去做取血前的准备了。
似锦和林岐肩并肩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晒太阳。
似锦见林岐不说话,便故意笑着问他:“你是不是怕流血?”
林岐笑了,低声道:“你忘记我上过战场了?”
似锦想起前世景和帝登基之后,还御驾亲征过,心里有些慌,忙道:“小凤凰,你以后可不要再去了,每个人担负的责任都不同,你自有你的职责,战场上刀剑无情......”
这时候乔夙出来了,听到似锦的话,道:“殿下在战场上的确被人暗算过,背上受了伤。”
似锦正要细问,林岐却道:“回去再说。”
从乔宅出来,林岐蔫蔫地被似锦扶进了马车里,脸色略有些苍白。
李青立在外面,轻声请示:“殿下,属下去和乔公子谈谈。”
林岐摆了摆手:“无论他要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全都答应。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乔夙已经卷入了大周朝的夺嫡之争,那些人手段狠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因此须得保护好乔夙。
李青答了声“是”,行了个礼转身进了乔宅。
待车门关上,似锦这才握住了林岐的手:“是不是很难受?”
整整放出了一碗血,小凤凰该多难受啊,手都是凉的。
林岐其实没那么难受,可是白又胖如此关心他,他还是很欢喜的。
他柔弱地依偎着似锦,低声道:“就是觉得头有些晕。”
似锦忙道:“你靠过来,我给你按摩头。”
林岐“嗯”了一声,身子略微放低,靠近了似锦怀里。
似锦解了他绑发的缎带,捋了捋林岐鸦青的长发,口中夸赞道:“你的头发又黑又顺滑,闻上去还很香呢,是什么香,这么好闻......”
小凤凰最喜欢别人夸他,夸着夸着,他就忘记难受了吧......
林岐昨夜失眠,根本没睡多久,被似锦按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马车直接驶入了金石街后巷林记画斋的后门。
似锦轻声吩咐在前面驾车的李涵:“马车停在院子里,把车门朝南打开,让他再睡一会儿。”
今日没有风,太阳很好,正好让林岐睡着晒会儿太阳。
林岐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甚是舒适。
他察觉到自己是靠在似锦怀里睡的,身上还搭着条毯子,很是温暖,便闭上眼睛继续睡。
似锦和林岐从小在一起,对他的细微动作清楚得很,林岐一动,她就知道林岐已经醒了,便伸出手指在林岐脸颊上摸了摸捏了捏:“小凤凰,醒了就起来吧,我觉得你应该饿了。”
她身子都要麻了。
林岐装睡被似锦识破,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今日太阳真好,我很久没有睡得这样舒服了。”
他有些羞涩,佯做镇定,可惜白里泛红的俊脸出卖了他,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似锦早瞧见了,心道:脸那样白,那样容易红脸,还要嘴硬,真是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也不揭穿,道:“小凤凰,今日乔夙说你背上在肃州平叛时受了伤,伤好没有?到底是谁主使的,是庆王,是苏贵妃,是苏太后,还是你别的兄弟?”

☆、第六十五章 约会(3)

因西边的夕照, 林岐眼睛微微眯着, 看着前方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香樟树, 用极轻的声音道:“庆王、苏贵妃、苏太后和镇南侯府, 还不是一家?”
又道:“发生了好几次, 基本能肯定的有苏氏,还有淑妃及其背后的董氏, 再就是天神教和天神教背后的西夏人了。”
似锦握紧他的手, 低声道:“真是防不胜防。”
她想了想, 道:“你有什么打算?”
林岐轻轻道:“千里埋线, 各个击破。”
他不喜欢一潭死水, 人活着,定下目标,一个个去实现, 才算有趣。
去年春天在泽州, 他和白又胖登上了青龙山的最高峰向远处眺望,在那一瞬间,林岐被大周壮美的河山折服。
从那一刻起, 他就发誓,如此壮美的河山,如此勤劳聪明的百姓,如此灿烂悠久的文明, 怎么能够交到林嶂这样的废物手中?
若是他失败,林嶂取代他成为大周帝国的皇位继承人,大周马上就面临南北分裂, 到时候辽国、西夏等野蛮的游牧国家正好趁虚而入,所有这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既然天生他为大周帝国的皇太子,那他就要勇敢地承担责任,坚定地走下去。
可是这些话,林岐不能和别人说,因为会被人笑话。
不过和他的白又胖说是无碍的,她永远都会支持他。
“白又胖,我想做一个好皇帝,想要名留青史。”林岐的声音很好听,是清朗的少年声音,却又如秋日清泉流过白石,带着泠泠的余韵。
说话的时候,他因为害羞,没有看似锦,而是看着院子里的香樟树,白皙如玉的耳朵泛着淡淡的粉色。
似锦想起前世。
前世的景和帝,可是厉害得很呢,绝对能够载入青史了,可惜似锦去世的时候,土地改革和赋税改革刚刚开始,她没能看到最终的结果。
如果改革成功的话,大周朝的鼎盛时期会延续很多年的。
想到前世她去世前景和帝孱弱的状态,似锦悄悄握拳:我重活了一次,就不能白白浪费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做不了别的,但是我要努力想办法,给小凤凰解毒,让他康健安乐地活着,实现他的理想。
想到这里,似锦浑身充满了干劲儿,她一把抱住林岐,道:“小凤凰,我相信你能做到。我也要努力。”
我会好好照顾你,帮你解毒。
将来有一日,你拥有天下,我就在拥护你追随你的人群中,开心地仰视你,为你高兴。
林岐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道:“似锦,你饿了吧?金石街上有一家砂锅米线还不错,我让人买了送过来。”
似锦原本斗志昂扬,随时都能为了林岐去死,哪里会觉得饿?
可是一听林岐提到金石街上的砂锅米线,她当即忘记了斗志,兴致勃勃道:“是吴记砂锅米线么?”
林岐点了点头:“正是。”
似锦前世尝过金石街的吴记砂锅米线,当下觉得饥肠辘辘:“啊,好饿,我正想尝尝呢!”
又道:“大周太大了,就连米线的叫法都不一样,泽州不叫米线,叫米缆,在南方有些地方,似乎是叫米粉,都好吃得很,不过我觉得最好吃的,还是京城的砂锅米线......”
她越说越觉得饿,忙道:“咱们下车吧,赶紧让人去吴记买两锅回来,对了,还有吴记的羊肉炕馍。”
林岐跳下马车,转身去扶似锦,却发现似锦神情痛苦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忙问道:“怎么了?”
似锦吸了口冷气:“腿麻了!”
林岐睡着了,她一直抱着林岐,怕吵醒他,居然那么长时间没动弹,这下脚和屁股都麻了。
林岐不由笑了,眼睛眯着,似有星星闪烁,可爱极了。
他探身进来,打横抱起了似锦:“先进屋再说。”
似锦窝在林岐臂弯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很担心因为自己的体重,害林岐和自己一起跌倒,到时候一定很疼:“小凤凰,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你太瘦了,我总觉得下一息你就要把我给摔出去了!”
林岐觉得似锦小瞧了自己,沿着游廊抱着似锦往前走,口中道:“你瞧着挺胖的,可是骨头轻,抱着不费力。”
似锦:“......你才骨头轻!”
她挣扎道:“放我下来!”
林岐怕把她给摔着了,忙把似锦放在了游廊西侧的美人靠上。
似锦靠着栏杆坐着,用手撑起裙裾,裙裾下的双腿抖动着,以待腿麻过去,口中道:“小凤凰,大兄弟,你是男人,对女子要温柔,温柔,懂吗?有些话你不能和女子说,比如你说我黑,我胖,我重,这些都不能说。”
林岐瞪大了眼睛:“可我又没和别人说,我只和你说呀!”
别的女人,除了他母后和崇宁公主,他都不怎么理会的。
似锦:“......总之,以后你不能叫我白又胖,你得叫我‘周姑娘’,或者‘周大姑娘’。”
林岐笑得狡黠可爱:“好的,白又胖。”
似锦:“哼!”
她坐在美人靠上,一边舒缓腿麻,一边和林岐斗嘴,待腿舒服些了,便随着林岐回了第二重院子的正房。
砂锅米线和羊肉炕馍很快就送来了。
是李涵用食盒提来的。
似锦和林岐相对而坐,开始享受美味。
果真是记忆中的味道,似锦吃得很开心很满足,心中暗自感叹:还是活着好啊!
用罢饭,似锦有些渴睡,自言自语道:“姑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
林岐见她明明渴睡得不得了,却还勉强睁大眼睛,看起来特别可笑可爱,不由微笑,道:“你先在罗汉床上睡一会儿。我就在外面廊下,等你姑母来了,我叫你起来。”
说罢,他起身出去了。
似锦也不要人进来侍候,自己寻了洁净的衾枕出来,铺设在罗汉床上,脱去外衣,解去裙子,叠好放在一边,然后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蜷缩成一团,很快就睡着了。
林岐立在廊下,等了没多久,李越就过来了:“殿下,明日是威远侯世子的冥寿,庆王要去北邙山给威远侯世子扫墓。”
林岐缓缓道:“北邙山山路崎岖,马车行驶其上,总是有些危险。”
李越低首道:“属下明白。”
林岐又道:“最好别让他死,摔断腿就行了。”
按照他父皇的尿性,没了庆王,还会另扶淑妃之子宁王林嵘上位与他相争,与缺点明显的庆王林嶂相比,林嵘今年才十四岁,更聪慧,也更能忍。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林嶂做对手呢!
李越答了声“是”,自去布置。
天擦黑时候,似锦被林岐给摇醒了:“白又胖,姑母来了。”
郑夫人和叶韶红在马车里等着似锦过来。
她和叶韶红说着话,心里却在想:似锦和公主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林记画斋是公主的产业么?
正在这时,似锦拉开了车门,笑盈盈道:“姑母,叶女官,我来了!”
庭院里挂着料丝灯笼,就着灯笼光,郑夫人见似锦依旧穿着来时的衣裙,小圆脸光洁细润,杏眼水汪汪的,嘴唇涂了香膏,显得神采奕奕,顿时放下心来:“似锦,咱们赶紧回去吧!”
似锦扭头对送她过来的李涵道:“箱笼放在马车后面吧!”
她刚才出来,林岐让李涵带着人搬了个箱笼过来。
“你也逛街了?”郑夫人笑了,“你买了什么呀?”
似锦也不知道箱笼里装的是什么,有些心虚,笑容越发灿烂:“姑母,回家我再告诉你。”
自从郑夫人和似锦被崇宁公主府的人接去,周老太太就记在了心里,派了两个小丫鬟在二门外台阶下的草丛边装作玩石子,守着二门,等郑夫人和似锦一回来,就回兰庭禀报。
因此公主府的马车刚在周府内宅二门外停下,一个小丫鬟留下继续探听消息,另一个小丫鬟溜着墙根飞奔回去向周老太太报信了。
郑夫人和似锦下了马车。
叶韶红吩咐婆子从马车里搬下郑夫人买的大包小包物件和似锦带回来的箱笼。
似锦见王妈妈也在,却不好使用,便往西边看了看,恰巧看见韩勇媳妇带了两个婆子过来了,忙指挥道:“韩大嫂,把这些箱笼包裹都送到后花园望花楼,让小福和素心收一下。”
韩勇媳妇和孙妈妈一样,都是她爹周胤的人,倒是可以使用。
韩勇媳妇原本是来向周夫人回事的,事情也不甚急,因此答应了一声,便带着婆子抬着箱笼包裹什么的往后花园去了。
似锦安排好这些,见一个面生的小丫鬟立在门口,装模作样在用手揭门上褪色的旧对联,不由暗笑,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向叶韶红道谢:“叶女官,今日多谢你,请替我和姑母向公主殿下道谢。”
叶女官回了个礼,上了马车离开了。
待郑夫人和似锦进了惠畅堂,那小丫鬟飞也似地回兰庭报信去了。
周老太太正和二儿媳周二夫人在兰庭正房明间里坐着说话。
听了小丫鬟的禀报,她皱起眉头道:“周桐月和周似锦这俩人,究竟是怎么巴结上崇宁公主的?”
周二夫人屏退侍候的人,低声道:“母亲,崇宁公主算什么,生母不过是个才人,就算皇后娘娘抬举她,她的根基也浅得很。福龄公主的生母可是宠冠后宫的苏贵妃,身份贵重,又得陛下疼爱,若是觉晓和澄明能被选为福龄公主的伴读,以后结交的都是宫里的贵人,可是前途不可限量......”
周老太太沉吟了一下,道:“威远侯夫人真能帮咱们觉晓和澄明当选?”
周二夫人起身走到周老太太身侧,低声道:“母亲,您难道不知道去世的威远侯世子和庆王殿下的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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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执念(1)

周老太太抬眼看向周二夫人:“威远侯世子不是去世了么?他能和庆王有什么关系?”
周二夫人今年二十七岁, 姿容秀丽, 身材曼妙, 肌肤细嫩得很, 瞧着要比实际年龄小好几岁。
她直起身子, 往外看了看——明间门上挂着细竹丝门帘,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又凑近周老夫人, 伸出两根食指, 怼在了一起:“听说是那个关系......”
周老太太皱着眉头, 有些不耐烦:“到底是哪个?”
周二夫人顿了顿, 这才道:“母亲, 就是断袖,听说庆王很宠威远侯世子的,虽然威远侯世子去世了, 庆王还念着威远侯世子的好, 也给威远侯夫人几分面子,就像女婿对丈母娘似的。”
这样一解释,周老太太全都明白了:“怪不得......可是为何威远侯夫人对周似锦这么执着, 你大伯虽然官做的大,可周似锦不就是个庶女么?”
周二夫人对婆婆甚有耐心,解释道:“母亲,威远侯世子活着的时候, 对咱家这位大姑娘倾心不已,特地求了庆王,让庆王又去求了太后, 给他和咱家这位大姑娘赐了婚,谁知头天赐婚,第二天早上威远侯世子就被马车给撞死了。”
周老太太瞠目结舌:“周似锦命这么硬?我的天,她会不会克自家人?”
周二夫人:“......”
她竭力把话题拉回来:“母亲,威远侯夫人担心儿子在黄泉之下牵挂周似锦,死了也不得安生,她的意思是,既然太后赐过婚了,周似锦就生是威远侯世子的人,死是威远侯世子的鬼,周似锦即使不跟着威远侯世子去死,抱着牌位嫁过去,再过继一个子侄,这样威远侯世子那一脉倒也不至断绝,以后也有个扫墓祭祀的人。”
周老太太哼了一声,道:“大郎不会同意的,周似锦虽是庶女,却也是他的骨血,他怎么会同意?”
她这个长子周胤,瞧着和和气气的,其实心高气傲得很,而且很讲亲情,要不然也不会把周似锦给认祖归宗。
周二夫人笑了,把一叠银票从袖子里掏出来,轻轻放在了周老太太手边的紫檀木方桌上,道:“这是威远侯夫人孝敬您的两千两银子,事成之后,她负责让觉晓和澄明成为福龄公主的伴读。”
见周老太太眼睛盯着银票,周二夫人得意一笑,接着道:“就是因为怕大伯不同意,所以威远侯夫人又起了一个主意,她和威远侯打算为庶子孙浴泉请封世子,然后替孙浴泉求娶周似锦,待周似锦嫁过去了,就摆在那里,名为孙浴泉的妻子,其实是孙沐泉的妻子,以后孙浴泉与妾室生的儿子,过继给去世的孙沐泉,接续孙沐泉的这一脉......”
周老太太抬手道:“你先别说,让我捋一捋——威远侯夫人想让周似锦给她死去的嫡子孙沐泉守望门寡,知道咱家不会同意,就打算扶庶子孙浴泉做世子,然后求娶周似锦。娶过去后,周似锦名义上是孙浴泉的妻子,威远侯世子夫人,其实是在给死去的孙沐泉守活寡。将来孙浴泉的妾室有了儿子,再过继给死了的孙沐泉,好接续孙沐泉的香火,这样孙沐泉虽然死了,可实际上他有妻有子,周似锦死了也要与他合葬,养子长大他也有坟上祭扫之人——我说的对不对?”
又道:“我的天,这威远侯夫人可够疼儿子的,儿子都死了,还要他娶喜欢的姑娘,过继接续香火的侄子。”
周二夫人知道婆婆聪明得很,大伯子周胤就继承了婆婆的聪明劲儿,自己丈夫周永则继承了婆婆的虚荣心强好面子和自私自利,当下拍手道:“母亲,姜还是老的辣,您可真聪明,子远说了三遍,还在纸上给我演示了一遍,我才听懂的。”
子远正是周老太太的次子周永的字。
周老太太冷笑一声,道:“这主意怕是那个庶子孙浴泉给威远侯夫人出的吧?等将来威远侯殁了,孙浴泉袭了爵,威远侯夫人以后就惨喽!这嫡母和庶子互相算计,以后不知道谁算计了谁。”
周二夫人道:“母亲,咱们只管挣这两千两银子,别人的死活理他作甚?”
周老太太看了那叠银票一眼,道:“后花园的桂花不是开了么?到时候咱们办个赏花宴,想办法把周似锦灌醉,把孙浴泉给放进房里,咱们大家再一起进去,到了那时,大郎不答应嫁女儿,也得答应了。”
周二夫人笑眯眯道:“还是母亲思虑周全,我都听您的。”
孙浴泉私下给了周永一千两银子,威远侯夫人又给了她两千两银子。
把两千两银子先给老太太,他们两口能尽落一千两,而且两个宝贝女儿也能去福龄公主身边做伴读。
再说了,老太太拿了那两千两,早晚会吐出来给周永的。
这样一算,卖了周似锦一个小庶女,他们二房可是赚大了。
周老太太端起茶盏品了一口,道:“这几日你和威远侯夫人见个面,选个日子,告诉我就行了。”
周二夫人答应了一声,道:“威远侯夫人要明日去惠畅堂见大嫂,到时候我和她想法子再合计一下。”
昨日她和周永本来是通过周永的同窗好友做中人,去庆王府奉承庆王和庆王妃的,谁知在庆王府遇到了威远侯夫人和孙浴泉,得了这个巧宗。
他们夫妻不过费点心张罗一下,就能落这么多银子和好处,还能通过威远侯夫人攀上庆王,真是何乐而不为。
惠畅堂里热闹得很。
两座赤金枝型灯照得满室通明,周胤和周夫人并肩坐在罗汉床上,周倩兮和周盼兮坐在东边的圈椅上。
倩兮拿了金剪在修剪一支月季花,手边紫檀小几上的水晶花囊里已经插了好几朵白月季花了。
盼兮则在讲这段时间在王学士府的经历。
王妈妈在外面禀了声“姑太太、大姑娘到了”,屋子里顿时静了一瞬,接着盼兮就起身道:“太好了,姑母和大姐姐回来了!”
似锦和郑夫人一进明间,盼兮就迎了上来:“大姐姐!”
又看向郑夫人:“给姑母请安。”
倩兮这时候也过来了,先给郑夫人请了安,这才和似锦见礼。
似锦又去给周胤和周夫人请安。
一家人彼此见礼罢,郑夫人和似锦在靠西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周胤问似锦:“似锦,崇宁公主请你去做什么?”
似锦微笑:“崇宁公主闲下来想起我了,不过叫过去说话罢了。”
她不想再说这些,怕说着说着露了马脚,很快转移了话题:“我这次从洛阳回来,给父亲、母亲和倩兮盼兮都准备了礼物,明日整理好箱笼,我再一一送上。”
郑夫人也笑着道:“还有我,我也带了礼物过来,倩兮盼兮到时候可别嫌弃。”
一家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似锦看了郑夫人一眼,郑夫人点了点头,似锦便起来告辞。
倩兮和盼兮见似锦要回望花楼,也都站了起来:“咱们顺路,正好一起走。”
郑夫人却被周胤留了下来:“桐月,你晚一些再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秋日的夜晚,晚风轻送桂花香,十分舒适。
倩兮问起了似锦在洛阳有趣的事,似锦便把自己和姑母一家人去北邙山玩的事情说了,还说了和赵洛神去桂花庄子玩的事。
倩兮听了,心中羡慕不已,道:“大姐姐,我也想去洛阳玩......”
因为她定下亲事了,周夫人不肯让她出去参加交际,很多时候盼兮可以出去,而她只能呆在家里。
即使在王学士府作客,戴先生也跟着一起过去了,倩兮也是每天随着女先生上课,下课后还要学着做各种针黹女红,根本没有工夫出去玩。
似锦默然。
她如今的自由,是她放弃了嫁入高门得来的。
现在倩兮受到一些拘束,以后倩兮会过得比谁都好,公公是内阁首辅,丈夫青年英俊懂事上进,继婆婆十分省心从不多事。
这就是有亲娘的好处。
盼兮觉得倩兮有些没考虑到似锦的心情,笑嘻嘻道:“姐姐,觉晓和澄明特别难缠,你明日给她们俩礼物,一定要和我们一模一样,不然她俩会争竞半日的。”
似锦自然知道,答应了一声,见前面灯火荧荧,蒹葭院已经到了,便和倩兮盼兮道了别,和打着灯笼的春剑一起向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里溪流声,秋虫的鸣叫声,与桂花的甜香夹杂在一起,颇为静谧安逸。
春剑见四周无人,这才低声道:“姑娘,我哥下午的时候过来了一趟。臭水巷那个刘氏小娘子,肚子已经很大了,昨日她娘在街坊面前炫耀,说她女儿已经去威远侯府给威远侯夫人磕过头了,只等威远侯向朝廷上表为孙二公子请封世子,就让她女儿进门。”
似锦一愣:孙浴泉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威远侯夫人同意为他请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