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膳,其余伴读都告辞离开了,只有秦羽寻了个理由留了下来。
林岐刚服过汤药,正趴在榻上,跟着林岐从泽州过来的大夫正给林岐做肩背部的按摩。
待大夫退下,林岐这才问秦羽:“什么事?”
秦羽有些忸怩,看了看一边侍奉的小太监李越和李青。
林岐道:“无妨,李越和李青是我的心腹。”
秦羽想了想,心道:反正就试一试,若是殿下不同意,那就算了。
他鼓足勇气道:“殿下,您让我娶周大姑娘,是不是为了笼络周大人?”
林岐原本温和纯净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不过他很快垂下了眼帘,浓长的睫毛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稚气。
秦羽被林岐那一眼吓得浑身一哆嗦,可是事到临头懊悔迟,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是为了笼络周大人,我其实不必娶周大姑娘的,周二姑娘是嫡女,我娶了她岂不是更加合适?”
那日在王学士府后花园见了周大人的三位千金,他已经从王舒那里弄清楚了,小圆脸大杏眼长得可爱的那个是周大姑娘,红袄蓝裙清丽无双的那个是周二姑娘,形容还小的那个是周三姑娘。
想到周大姑娘荡秋千时的样子,秦羽就觉得不是很喜欢,他自己都够活泼好动了,不想娶个同样活泼好动坐不住的妻子。
再说了,周大姑娘脸圆圆的,他不喜欢。
倒是清丽苗条少言寡语的周二姑娘更合他的心意。
林岐默不作声趴在榻上,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作何反应。
本来他应该生气的,毕竟他的计划被秦羽给打乱了。
可是听到秦羽不想娶似锦,他又有些如释重负......
秦羽见林岐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嘴唇紧紧抿着,简直要吓尿了——他已经去世的生母是许皇后的闺中好友,因此他小时候就认识殿下了,心里清楚得很,殿下有好多张脸,顶数眼前这张脸最阴险可怖——忙噗通一声跪在在地,哭丧着脸道:“殿下,我错了,为了您的大业,我愿意牺牲自己娶周大姑娘......”
林岐看了李越一眼。
李越忙和李青一起走过去,小心翼翼扶了林岐坐起来。
林岐坐舒服了,又变回了那个纯真可爱的少年郎,眼睛亮晶晶,笑容明媚:“秦羽,不用你牺牲,你若是喜欢周二姑娘,尽管让你母亲去提亲吧,只是以后不要再提周大姑娘了,这件事和她没关系,没必要牵涉到她。”
秦羽:“......”
咦?皇太子又变脸了?
他忙抓住这个机会,答了声“是”,飞快地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开开心心告辞离去了。
林岐这会儿有些理不清思绪,也不管他,自顾自坐在那里发呆。
周胤初到御书房,一直小心翼翼陪洪武帝聊天品茶。
起初洪武帝还一副快要点着的爆竹似的,句句都堵周胤,后来君臣二人谈起洪武帝最爱的古画来,周胤终于把洪武帝哄得转嗔为喜,不再四处喷人:“子承,朕不信你的那幅《枇杷山鸟图》是真的,你别是被人骗了吧?”
周胤得意一笑:“陛下,臣已经请画院的王待诏和永福寺的济世大和尚看过了,他们都认为臣的那幅《枇杷山鸟图》是赵佶真迹。”
前几日似锦送了他赵佶的《枇杷山鸟图》,说是偶然间得来,送他做生辰礼物。
周胤赏鉴之后,感觉是赵佶真迹,又特地请大舅子王令诚和永福寺的济世大和尚看了,这两位都是当代书画名家,谁知他们也都认为这幅画是赵佶真迹。
因此周胤得意得很,忙不迭地在洪武帝这里炫耀。
洪武帝见周胤如此笃定,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了,道:“朕这里也存着一幅《枇杷山鸟图》,明日把你那幅拿来,和朕的那幅比较一番,看看到底哪个是真的。”
周胤欣然应允,又陪着洪武帝聊了一会儿,见洪武帝情绪稳定了下来,这才告辞退下。
周胤离开之后,洪武帝也不心烦意乱了,忙吩咐大太监何琛:“去把朕那幅《枇杷山鸟图》拿来。”
何琛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陛下,您那幅《枇杷山鸟图》不是已经赐给皇太子了么?”
洪武帝:“......”
他想起来了,林岐一回京城,就从他这儿勒索走好多名画,其中就有这幅《枇杷山鸟图》。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更,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真迹
洪武帝原本要吩咐何琛去东宫, 把那幅《枇杷山鸟图》借过来, 明日和周胤好好比较一番, 看看到底谁的是真迹, 可是转念一想, 已经很晚了,林岐怕是已经睡下了, 何必惊扰他, 就道:“算了, 岐儿已经就寝, 此事明日再计较。”
何琛见洪武帝果真平和了下来, 悄悄松了一口气,答了声“是”。
又试探着道:“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那里安歇?”
洪武帝摆了摆手:“就在御书房歇下吧!”
他一向精力充沛, 极好女=色, 如今不知怎么的,有些力不从心,还是独寝算了。
洪武帝要找《枇杷山鸟图》的消息, 当晚就传到了林岐那里。
林岐夜里失眠,正独自一人在西偏殿做沙盘,听了李越的回禀,丝毫不在意:“没事, 让父皇找我要好了。”
给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了,想再要回去, 没门。
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件事延寿宫的苏太后也知道了。
苏太后命人宣了庆王林嶂过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庆王连连点头,自去安排不提。
今日没有朝会,周胤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前几日因为王学士府和忠顺伯府,他无暇处理公务,今日天不亮就起来了,所有的幕僚也都行动起来,整个外书房高效而忙碌。
孙妈妈最关心奶儿子,见周胤连早饭都没用,小厮们也都不敢打扰他,便亲自提了食盒去了外书房。
周胤还是给奶娘面子的,便把公务暂时放在一边,用香胰子洗了手,专心用起迟到的早膳来。
孙妈妈亲自在一边侍候。
周胤一边用银汤匙吃粥,一边问孙妈妈:“似锦这几日怎么样?”
孙妈妈道:“大姑娘挺好啊,白日做做女红,和丫鬟们踢踢毽子,去花园赏赏花;晚上读读书,到了亥时还带着媳妇婆子巡视,瞧着挺不错的。”
得知女儿情绪还好,周胤放下心来,舀了一汤匙瘦肉粥,又开口问道:“她从安国公府回来时,瞧着怎么样?”
孙妈妈想了想,道:“大姑娘气色不错,回来时穿戴和去时不同,应该是国公府的许二姑娘赠她的。”
周胤闻言,细问了一番,最后道:“你去叫似锦过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许二姑娘是似锦的闺中好友,好友相交,贵在知心,而不是老占别人便宜。
这个道理他得好好和似锦说说。
似锦还不到八岁就没了亲娘,孤苦伶仃的,也没人教她,自己这当爹的得多用些心。
周似锦很快就过来了。
听了周胤的话,她点了点头:“爹爹请放心,我都明白。”
周胤忽然想起似锦给他的生辰礼物,忙道:“那幅《枇杷山鸟图》是谁给你的?”
不会也是许二姑娘吧?
周似锦闻言眼睛笑了:“爹爹,是许二姑娘给我的。”
周胤:“......”
怎么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深吸一口气,预备好好教导周似锦一番,可是一抬眼,见似锦正乖乖地看着自己,小圆脸犹带着婴儿肥,杏眼亮晶晶,稚气而温顺,心里一软:似锦这孩子还没满十五岁呢,哪里懂那么多。
他原本准备的大篇说教都说不出口了,从匣子里拿出一摞银票给了她:“许二姑娘既然送了你这么重的礼,你亲自去琳琅阁买份重礼还回去。”
周似锦接过银票,笑容灿烂:“爹爹,你给我多少银子啊?”
周胤心情很好:“你自己数数不就得了。”
周似锦从来不和自己亲爹客气,果真拿着银票数了起来。
数到最后,她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爹爹,怎么这么多?”
足足一千两银子啊!
周胤的母亲周老夫人,对周胤表达母爱一向是只用嘴说,从不去做;对老二周永则是嘴上不说,要啥给啥。
因此周胤从小发誓要和自己的娘不同,他表达父爱的方式是从不哔哔,直接给好处。
见似锦这么开心,周胤也开心得很,推心置腹道:“似锦,你也大了,有些话爹爹得和你说了。倩兮盼兮她们两个的陪嫁,公中是一人八千两,另外还有几个庄子铺子,还有你母亲给她们的私房。这是她们应得的。”
他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家和万事兴,爹爹不能让公中出钱给你陪嫁,可你也是爹爹的女儿,所以我和你母亲商议了,你的陪嫁由爹爹来管。”
“以后爹爹给你的银票,该花就花,该用就用,不必吝惜,等你出嫁,爹爹再给你五千两银子做陪嫁。”
周似锦低低“嗯”了一声。
前世也是这样,除了常常给她零花钱不说,临出嫁,又悄悄给了她五千两银子的私房。
所以周似锦出嫁之后,特别有底气,觉得威远侯府同辈的媳妇中,虽说她出身最低,比不上那些公侯之家出身的,却最有钱。
那时候周似锦甚至觉得,把许凤鸣给她的和爹爹给她的银子加一块,若是京城排一份女富豪排行榜,她估计要榜上有名了。
这样一想,爹爹对她也是真的好,尤其是在银子上,特别大方,那她还苛求什么呢?
舍得用银子来表达父爱的爹爹,也是好爹爹呀!
想到这里,周似锦笑盈盈道:“爹爹,手里有了银子,我觉得好暖心啊,谢谢爹爹!”
又道:“爹爹,您不如先把我的陪嫁银子也给我,这样我就更加暖心了!”
周胤:“......”
他抬手在周似锦脑袋上敲了一下,不禁也笑了起来,道:“你这孩子!”
似锦这闺女,烦人的时候是真烦人,性情太敏感了。
可是她欢喜的时候,也真可爱,真是他的开心果呀!
周似锦忽然想起那幅《枇杷山鸟图》,忙道:“对了,爹爹,我送你的那幅《枇杷山鸟图》是假的,您可别当真的了!”
周胤目瞪口呆:“......不会吧?我请你舅舅和永福寺的济世大和尚看了,他们都说是真的。”
周似锦摆了摆手:“那幅画是许二姑娘临摹做旧的,是假的,那样的画我那里好多,我这就去拿了让爹爹看。”
周胤觉得现实太魔幻了,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最后道:“你去拿吧,爹爹在这里等着。”
周似锦回了兰庭,很快就抱了一个锦缎包裹回来了。
她把包裹放在周胤的书案上,解开包裹,露出里面的七个盛画的长锦袋来,一一取了出来,展开铺在书案上让周胤看:“爹爹,你看,有米芾的《春山瑞松图》,赵佶的《听琴图》,居然的《秋山问道图》,赵幹的《江行初雪图》,徐熙的《雪竹图》,卫贤的《高士图》,董源的《寒林重汀图》,都是许二姑娘做着玩,送我做纪念的。”
周胤一一细看,可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真的。
他思索片刻,吩咐似锦:“似锦,等下你去屏风后,我请几个懂书画的幕僚和清客来瞧瞧。”
周似锦觉得好玩,道:“爹爹,真的是假的,许二姑娘她特别厉害,只要是她想学的,就没有学不精的。”
周胤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几个幕僚和清客很快就过来了。
周胤把那幅《枇杷山鸟图》也拿了出来,道:“我得了几幅画,有些不辨真假,烦请各位来瞧瞧。”
幕僚们应酬了几句,便开始赏鉴起来。
看了半日,大家都有些莫衷一是,觉得都像是真的,却又不敢肯定——这天下,除了皇帝,谁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古画真迹?
其中一位幕僚正是陕州有名的画家,拈须道:“在下冒昧,觉得这八幅画都是真迹。”
这位一开口,其余几个幕僚清客都有了底气,纷纷道:
“在下也觉得是真的。”
“魏某惶恐,实在瞧不出哪幅是假的。”
“这若是假的,那造假做旧之人的本领,实在是冠绝古今!”
“......”
周似锦在屏风后听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哎呀,我们姑娘可真厉害,造假做旧技术可是冠绝古今呢!嘿嘿!”
送走这些幕僚清客,周胤心情复杂,心道:若这些画都是真的,以安国公府的底蕴而言,倒是真有可能。
只是许二姑娘能把这些千古名画送给似锦,那她和似锦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胤脑洞大开,越想越悚然,心道:得赶紧给似锦许个人家了。
似锦现在年纪小,不懂事,等成了亲,有了儿女,应该就好了。
想到这里,周胤愈发温柔起来:“似锦,这些画先放爹爹这里几日,让爹爹好好看看,你先回去吧!”
周似锦忙道:“那爹爹你记得还我。”
周胤快笑不出来了:“好,爹爹记得。”
待似锦一走,周胤就叫来小厮吩咐道:“去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他要进宫让洪武帝也惊诧一次。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古画造假本事。
洪武帝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欣赏美人,二是收集古画。
周胤之所有受宠,除了他真的擅长处理政务,能力很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生得俊美,爱好古画鉴赏能力却不强,能让洪武帝欣赏美人的同时又在他身上找到成就感。
洪武帝正在御书房召见首辅韩朝和次辅赵贡,听何琛禀报说周胤来了,当下提笔写了张纸条给了何琛:“你把这个给岐儿,让他带着那幅赵佶的《枇杷山鸟图》过来,朕借来看看就还他。”
何琛答了声“是”,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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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真假
周胤进了御书房, 先躬身向洪武行了礼, 然后又含笑与首辅韩朝、次辅赵贡见了礼。
洪武帝方才正与韩朝和赵贡谈圣寿节诸属国的朝贡礼仪, 内容枯燥, 乏味之极, 一见周胤进来,当即欢喜道:“子承, 你的《枇杷山鸟图》呢?快拿来让朕看看!”
周胤原本就是来哄洪武帝开心的, 可是首辅韩朝和次辅赵贡都在这里, 他有些担心这两位喷他引诱皇帝玩物丧志, 便答了声“是”, 然后看向韩朝与赵贡:“韩相,赵相,不如一起来赏鉴一番?”
韩朝城府极深, 又以八面玲珑著称, 自然不会拆周胤的台,微笑道:“内阁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在下就不凑这热闹了。”
赵贡却知皇太子要来了, 有心要当面观察,以便匡正皇太子的言行,因此直接说了声“好”。
韩朝看了赵贡一眼,拱手退下了。
作为内阁首辅, 对同僚赵贡这没眼色的行为,他真是无语。
洪武帝和周胤却都习惯赵贡如此,不禁都笑了起来、
赵贡是个干实事的人, 而且廉洁奉公,从不结党,在洪武帝的内阁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只是他的性格却有些过于耿直,恪守礼法,不知变通。
不过也正因为赵贡的“恪守礼法,不知变通”,洪武帝任命赵贡担任皇太子林岐的老师,专门讲授礼法。
洪武帝在某一层面上还算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觉得林岐是个天才的政治家。
林岐天生尊贵,锦衣玉食,却对天下苍生怀有极大的悲悯,而且性格坚韧,愿意为自己的理想去奋斗。
可在洪武帝看来,林岐也有极大的缺点——性情独断,睚眦必报,做事不讲规矩,不讲手段,只要结果。
如果林岐出身世家,以成为权臣为目标,这样也没错,问题是他是未来的皇帝,必须能够胸怀天下,仁慈宽和,恪守礼法。
正因为如此,洪武帝在为林岐选择先生的时候,既选择了精通四书五经状元出身的韩志云和宽厚风趣才高多识的周胤,也选择了耿直敢言恪守礼法的赵贡。
周胤含笑道:“既如此,赵大人请!”
他把拿来的八幅古画都取了出来,一一取出,整整齐齐摆在了洪武帝的御榻上,然后笑微微道:“陛下,赵大人,请来鉴别一二。”
洪武帝极爱收集古画,当即走上前,一一看了,然后忍不住笑道:“瞧着都像是真迹,可是朕却能肯定,这些全是赝品。”
周胤刚要说“不可能”,一眼扫到了肃颜立在一边的赵贡,当即改了口,道:“陛下为何如此肯定?”
洪武帝得意洋洋道:“因为这几幅画,都是朕的收藏,而且朕在潜邸时已经拥有它们了!”
“可这八幅画也太真了......”周胤一将信将疑,道,“不知微臣有没有荣幸欣赏一下陛下的珍藏?”
洪武帝笑容一滞:“......如今都在岐儿那里......”
他但凡得了新的古画,林岐总是能闻风而来,然后勒索而去,这八幅赝品的真迹,恰都在被林岐勒索去的那些古画之中。
而且不少古画,还都是林岐在泽州时通过写信给他,隔空勒索走的。
听了洪武帝的话,周胤和赵贡都沉默了。
皇太子在某一层面上,简直是天降的洪武帝克星。
御书房一时静了下来。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何琛的声音:“启禀陛下,殿下到了!”
洪武帝闻言,眼睛一亮,忙道:“宣。”
皇太子林岐洒然走了进来:“见过父皇!”
又向周胤赵贡拱手行礼:“给两位先生请安。”
周胤和赵贡因是林岐的老师,坦然受了礼。
洪武帝看着林岐,见他眉清目秀,肌肤白皙,身材细挑,一身杏黄春袍,被他穿得说不出的清新俊逸,心中欢喜:“岐儿,今日气色甚好,定是昨夜睡得早。”
林岐笑了,眼睛亮晶晶的,纯净清澈,像林中温驯的小鹿:“父皇,我昨夜失眠,约莫到了丑时才睡着。”
洪武帝:“......”
再瞧林岐,他眼中就满是怜惜了:“你这孩子,定是功课太多,劳心劳力,因此失眠。”
作为皇太子的先生之一,赵贡一听就不乐意了,当下作势向前,便要开口。
周胤知道赵贡这直货不明白这是父子俩在表现对对方的亲情,忙咳嗽了一声。
赵贡看都不看周胤,直接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殿下天资聪慧,学习效率极高,领悟力极强,臣等为殿下准备的功课,对殿下来说轻而易举,绝对谈不上劳心劳力。”
御书房里瞬间静寂。
林岐挺喜欢赵贡这位先生的,自然要为他解围,吩咐何琛:“把那幅画呈上吧!”
何琛忙献上从东宫拿来的《枇杷山鸟图》,展开后递了过去。
洪武帝把周胤带来的《枇杷山鸟图》和林岐带来的《枇杷山鸟图》并排放在御榻上分辨,却发现一模一样,没法鉴定。
他有些懵,看向林岐:“岐儿,你再来看这几幅画,朕不是把真迹都赐给你了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岐瞅了周胤一眼,心里门清,吩咐何琛:“你去东宫一趟,让李越把这几幅画送来。”
他一一把其余七幅古画说了一遍。
周胤在一边听了,也不禁惊叹皇太子的记忆力——方才皇太子只是扫了一眼,马上就把这几幅画的名称都记了下来。
何琛离开之后,林岐走到榻前,一一翻看那些古画,神情极为专注认真,弄得洪武帝也不敢打扰他了。
何琛很快就和李越一起过来了。
十六幅古画两幅一组展开摆在宽大无比的御榻上,洪武帝招呼林岐、周胤和赵贡一同上前赏鉴,翻来覆去看,却都看不出真假来。
洪武帝和周胤这两位资深古画收藏者,面对此等场面,自是连连叹息。
就连严肃寡言如赵贡,这时候也紧锁眉头,一副不得其解的神情。
林岐眼睛亮晶晶,看看洪武帝,看看周胤,再看看赵贡,不禁笑了起来:“父皇,我能分清那幅是真迹,那幅是赝品!”
洪武帝摇头不信,一边摇头一边噘嘴,以表自己绝对不信,口中道:“朕不信。你凭什么认定?”
周胤在一边看了,心中好笑——陛下这个神态,殿下也有同款,当真是嫡亲的父子啊!
林岐笑容狡黠:“因为这八幅赝品,都是我亲手制作的。”
洪武帝:“......”
周胤:“......”
赵贡:“......”
林岐大步走上前,似是无意一般翻动着,把所有的画打乱顺序,然后招手示意这三位都围过来,然后一一讲解起来,把真迹和赝品的区别清清楚楚讲了出来。
讲完之后,林岐看向洪武帝三人,眼神乖巧可爱,不说一句话,可浑身上下却在喊:我说完了,你们快来夸我吧!
周胤不禁微笑,道:“殿下临摹做旧古画的技术,可真是登峰造极啊!”
林岐笑得眼睛眯着:“先生谬赞!”
他又看向洪武帝。
洪武帝被儿子这求称赞的眼神给俘虏了,忙大力夸赞起来:“岐儿的确天赋极高,父皇自叹不如。”
赵贡眉头一皱,正要斥责皇太子沉溺旁门左道,谁知林岐看向他,清澈温润眼睛里满是期待,他只得咽下斥责,勉勉强强道:“殿下天资聪慧,技艺高超,以后要更加用功读书,知行合一,了解百姓之疾苦,为大周奋斗,做一个胸怀天下的优秀储君。”
林岐笑得像个小孩子:“谢谢先生!”
赵贡还要继续说教,被林岐这样可爱的眼神一瞧,也说不出来了,脸也板不起来了,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全都咽进了肚子里,预备另寻时机,继续教育皇太子。
林岐乐滋滋去收拾铺满了御榻的画,洪武帝却反应了过来:“岐儿,你造的赝品,如何会到了子承手中?”
御书房里第三度静了下来。
三双眼睛都看向林岐,看他这下如何解释。
林岐是从来不怕尴尬的。
他微微一笑,道:“我练习临摹做旧时做了不少,正好当时安国公府的表妹也在,就随手给了她几幅,谁知竟到了周先生手中。”
闻言洪武帝神情微妙。
他自是知道所谓的“安国公府的表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胤笑了,道:“在下长女是安国公府许二姑娘的闺中好友,这些画,的确是小女从许二姑娘手中得到。”
林岐麻利地卷起八幅画,一一装进锦袋里,还给了周胤:“先生,物归原主。”
周胤想起似锦要求他“爹爹你记得还我”,当下含笑收了下来。
正在这时,小太监在外禀报:“陛下,庆王求见!”
洪武帝看了林岐一眼,道:“宣。”
庆王林嶂很快就进来了。
见林岐、周胤和赵贡也都在,他心知肚明,毫不惊讶。
行罢礼,庆王便恭而敬之地把一个卷轴奉了上去:“父皇,儿臣偶然间得了曹知白的这幅《疏松幽岫图》,经画院待诏王令诚、朱煜明联合鉴定,确定是曹知白真迹,特来敬献给父皇。”
何琛走过去,接过来奉给了洪武帝。
庆王笑吟吟看着洪武帝。
林岐老是索要父皇的珍藏,而他则常常向父皇献上宝物;林岐临摹造假欺瞒父皇,而他每每敬献真迹。
他就是要通过这样鲜明的对比,让父皇和朝中大臣知道自己与林岐的对比,正是高贵与贪婪,孝顺与自私的对立。
周胤心里清楚庆王的用意,默然立在一边。
赵贡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林岐懒洋洋立在那里,如春日的微风和暖阳,闲暇而舒适。
洪武帝接过画,鉴赏了一番,夸奖了几句,然后道:“庆王很好,是朕的好儿子——这样吧,朕赐你一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