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王菁嫁给了京畿祥符县的县尉曹翔,曹翔官职不高,可是与王菁夫妻和美,甚是恩爱。
周似锦也笑了:“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就直接说呗,还要做张做智。”
王菁见周似锦性子爽利,也不客气了,道:“等一下咱们互相推送,这样才能荡得高,玩得痛快!”
周似锦前世少女时期饱尝被排斥之苦,因此不肯冷落蒋瑛,笑盈盈看向蒋瑛:“蒋七姑娘,你要不要一起玩打秋千?”
蒋瑛约莫十四岁,容颜娇美,小巧玲珑,是个香扇坠儿似的小美人。
她娇滴滴说道:“我想玩,可我不会,胆子又小,有些怕怕的......”
周似锦觉得蒋瑛挺有意思。
蒋瑛和前世孙浴泉的表妹小刘氏是一类人,特别的娇弱,胆小,娇滴滴,软绵绵,说话还带着童音,让男人满心怜惜,占有欲和保护欲都油然而生,恨不得把小美人紧紧抱在怀里,或者合水给吞到肚子里去。
若周似锦是男人,自然要十分有男子气概地说“不要怕,我教你”,可她是女子,因此她笑盈盈道:“你不会没关系,在一边看着我们玩也行。”
王菁在一边低头微笑。
周盼兮却已经坐到秋千架的画板上去了:“姐姐,快来帮我推送!”
周似锦让周盼兮挽定彩绳坐稳,然后和王菁一人一边将推送。
周盼兮坐在秋千上,被周似锦和王菁推送着飞到了半空中,犹若飞仙。
她兴奋极了,咯咯直笑:“姐姐,再用力些,再高些!”
周似锦一边叮嘱她“一定握紧彩绳”,一边和王菁一起抓紧彩绳用力推送,让周盼兮荡得更高。
周盼兮嘴里嚷嚷着“姐姐,我腿软了”,却还不断催促“再高些再高些”,开心极了。
周盼兮玩得腿都软了,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这才停了下来。
轮到周倩兮了。
她虽然不像周盼兮那样活泼外露,却也极享受荡秋千的乐趣,一边荡,一边低声请求周似锦:“姐姐,再高一些吧!”
周似锦和王菁从善如流,果真把她推送得更高。
周倩兮闭着眼睛,享受着整个人飞起时那种眩晕感,觉得今日实在是快活极了。
简氏的小儿子王舒按照和秦羽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西偏院那边供学士府下人进出的偏门,却发现秦羽已经带着一个极清俊的少年等在那里了,忙低声道:“快进来吧!”
进了偏门,王舒打量了那个清俊少年一眼,低声问秦羽:“秦羽,这位是——”
这少年生得挺打眼的,可是权贵圈子里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不过他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蓝松江布袍子,围的腰带也是普通的玄色缎带,分明是寒门子弟的装束,没见过也就不奇怪了。
秦羽揽着王舒的肩膀,一边走一边说:“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姓许——对了,你见过周大姑娘么?”
王舒摇了摇头:“我还没见过。”
秦羽看了林岐一眼,心里也觉得纳闷:殿下为何想让我娶周探花的女儿?
明明周探花是皇上的亲信......
难道是为了笼络周探花?
啊,这就对了!
周探花不但深受洪武帝信重,掌握吏部多年,而且在清流中颇有名望,又是天下皆知的风流俊俏周探花,确实值得殿下用心笼络。
单是师生关系还不行,再用婚姻关系来巩固,殿下的势力才会更加巩固......
想到这里,秦羽心潮澎湃,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情油然而生:殿下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也是殿下信重的人啊!
王舒引着秦羽和那清俊少年专走僻静小道,七绕八绕,很快就从一个小门进了后花园。
听到秋千架那边的笑声,王舒就引着秦羽和林岐往秋千架那边走去。
周盼兮、周倩兮和王菁都荡过之后,周似锦见蒋瑛羞羞怯怯不肯荡,便不再推让,自己站上了画板,不让周盼兮和王菁给她推送:“让我给你们展现一下泽州那边的荡秋千技术吧!”
几个女孩子都好奇极了,退到一边,等着周似锦展现。
周似锦在泽州时就爱荡秋千,许凤鸣对荡秋千不感兴趣,却被她纠缠不过,命人在香樟苑装了一架秋千,在青龙山别业也装了一架秋千,让周似锦想玩就玩。
后来周似锦到了京城,一直小心谨慎做人,生怕被人小瞧了去,就再也没有酣畅淋漓地荡过秋千了。
如今她不盼着嫁入高门了,反倒歇下了包袱,摩拳擦掌要痛痛快快玩一次。
周似锦双手握紧彩绳,身子笔直,双脚牢牢踩定画板,往前一送,一起一伏之间,越荡越高,看得周倩兮、周盼兮和王菁都捂住了嘴,不敢出声,生怕惊住了周似锦。
立在不远处的林岐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周似锦一直很爱荡秋千,他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一紧,偏偏又拗不过周似锦的纠缠,不得不让人给她装秋千架。
秦羽探着脑袋往那边瞅,口中道:“哪个是周大姑娘?是那个穿大红羽缎袄系了条蓝裙子那个么?那个长的最好看!”
王舒:“呃......那是周家二姑娘。”
秦羽:“......难道是小巧玲珑个子最矮的那个?那个长得也好。”
林岐:“那个也不是。”
这时王舒忽然道:“蒋珙这是要干嘛?人家女孩子们玩,他过去做什么?”
秦羽和林岐随着他的指点看了过去,却见一个面若桃花的锦衣少年摇摇摆摆走到了秋千架前,极为造作地和女孩子们见礼。
林岐一向有一种野兽般的感知危险的能力,心下觉得不对,当下也不多说,疾步往那边走去。
王舒和秦羽忙也跟了过去。
蒋瑛一直在等蒋珙过来,见他终于来了,便悄悄盯紧周似锦,待周似锦荡到了高处,便忽然跳了起来,拍打着身上,发出极尖厉高亢的叫声:“啊——啊——啊——”
周似锦正专心致志荡秋千,被蒋瑛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握着彩绳的手一下子软了,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正在和周盼兮王菁说话的蒋珙等的就是这一刻,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预备一把抱住周似锦,然后滚倒在地上。
谁知蒋珙刚冲到秋千前,却有一股大力向他屁股袭来,他收势不住,整个人跌向前方,一下子跌了个狗啃泥。
周似锦反应极快,见蒋珙冲过来,心里一惊,电光火之间,小臂齐齐往后绕到了彩绳上,瞬间绕了好几圈,双脚用力,踏稳了画板。
秋千被周似锦用小臂、腿和脚的力量给定住,堪堪在展开双臂的林岐面前停了下来。
周似锦浑身发软,手臂被彩绳勒着,却都顾不得了,她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额头上也有汗,站在画板上,眼睛瞪得圆溜溜,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这少年是谁?
咦?怎么和许凤鸣没上妆时这么像?
不过再细看的话,皮肤比许凤鸣黑,眉形和许凤鸣不同,眼睛比许凤鸣小,鼻子似乎比许凤鸣大,比许凤鸣高,嘴唇比许凤鸣要薄一些。
这人好像前世的......景和帝......
对,像是景和帝,只不过年纪要小不少,是景和帝少年时的模样。
难道是许家的旁支?
☆、第二十三章 解决
林岐看了周似锦一眼,往后退了一步,和秦羽王舒立在一旁,仿佛刚才飞起一脚踹在蒋珙屁股上,把蒋珙踹了个狗啃泥的不是他一般。
方才那一连串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似被定在了那里,到了这时,才都醒了过来。
周倩兮和周盼兮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把周似锦的小臂从彩绳缠绕中解救了出来,王菁则蹲下’身子,用手扶着画板,让周似锦从画板上下来。
蒋瑛忙又尖叫了一声,继续表演——她还真弄出了一只蟑螂,“啊啊啊”扔到了众人眼前,以示自己真的是被虫子吓住了,可惜没人理她。
周似锦给那长得像许凤鸣的少年使了个眼色。
这件事她能自己处理,何必连累好心的路人。
林岐见周似锦似是坚持,和王舒秦羽一起离开了。
这时候蒋瑜领着蒋珠和王蕙赶了过来,见众人都围着周似锦,周倩兮和周盼兮正隔着衣袖在给周似锦揉手臂,蒋瑛孤零零立在一边满脸的晦气,而蒋珙则拱在旁边的草地里,不由皱起了眉头,知道蒋珙的计谋失败了。
原本她母亲的计划是让蒋瑛配合蒋珙,令蒋珙和周似锦在众目睽睽之下有肢体之亲,然后蒋瑜再过来把事情闹大,威吓引诱周似锦答应嫁给蒋珙,到了这一步再去见姨母周夫人,谁知计划居然失败了。
蒋瑜看了蒋珙一眼,抬头要找人扶他,却见方才还在场的王舒和另外两个少年已经不见了,只得招手叫了个丫鬟过来,吩咐道:“去叫两个婆子过来。”
丫鬟一溜烟跑去叫人去了。
蒋瑜扫了众人一眼,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蒋珙给踹倒的?”
周似锦忍着小臂的刺痛,正色道:“瑜表姐,没有人踹蒋珙。我们几个正在打秋千,蒋珙忽然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摔倒了,刚才王舒他们都在场,都看到了的。”
蒋瑜的视线滑过在场的周倩兮、周盼兮、王菁和蒋瑛。
方才大家都没带丫鬟,在场的除了晕倒在地上的蒋珙,就剩下眼前这几个人了。
周倩兮语气平静:“瑜表姐,我当时正在看我姐姐打秋千,看得真真的,珙表哥过来时走得太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一下子摔倒了。”
周盼兮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我们玩的正开心,他突然过来,若不是我姐姐反应快,抓紧了彩绳,还指不定怎样呢,说不定就要把他给撞飞了!”
王菁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蒋瑜心中恨极,面上却依旧雍容,看向蒋瑛:“瑛妹妹,是这样么?”
蒋瑛嗫嚅着:“......我......我......”
周似锦微微一笑:“方才瑛妹妹不是被虫子吓坏了么,怎么还有工夫看我们这边?”
蒋瑛脸色苍白:“是......是啊......我没看到......”
蒋瑜见实在是难以挽回败局了,便含笑道:“既如此,对不住似锦妹妹了。”
她笑微微对着周似锦屈膝褔了福,叫上蒋瑛搀扶蒋珙去了。
得知周夫人在简氏那边的暖阁里更衣理妆,周似锦理了理衣裙预备过去。
周倩兮和周盼兮姐俩紧紧跟着周似锦。
王菁见状,也要跟着过去。
周似锦忙拦住了周盼兮和王菁:“咱们都去,太惹眼了,我和倩兮去就行。”
其实她真不觉得今天的事情怎么样,就算蒋珙真的抱住了她,也不过是让她的名声不太好,以后嫁入高门不那么容易罢了。
问题是,她就没想着嫁入高门啊!
周似锦恨的只是蒋家的无耻下流罢了。
想到前世爹爹正是因为举荐蒋长青受到牵连的,周似锦就知道自己必须来见周夫人,起码要让周夫人知道,她的姐姐一家人,究竟是什么货色。
周夫人正坐在妆台前理妆,听了周似锦和周倩兮的讲述,正色道:“你们都是大姑娘了,还去玩荡秋千,到底有些不尊重,以后不可如此。”
她自然清楚自己姐姐的为人,可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无论怎么说,还是得给姐姐留些体面。
想到这里,周夫人看向周似锦:“蒋珙不过是小孩子淘气,见你们玩乐就凑了过去,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不必再提了。”
周似锦小心翼翼卷起衣袖,露出两个小臂:“母亲,我的手臂受伤了,琴怕是没法弹奏了。”
周夫人看了过去,见周似锦雪白丰润的手臂上有好几圈紫痕,虽然没有破皮,瞧着却也甚是凄惨。
她心里一惊,忙起身走过去:“让我看看。”
周似锦听话地把两个手臂递到了周夫人面前。
她想看看,周夫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前世因为周夫人的关系,周胤举荐了蒋长青,最后终被蒋长青连累,被贬边陲。
这一世呢,周夫人还会一直护着她的姐姐忠顺伯夫人么?
周夫人看了片刻,心情复杂:“晚上回去,去惠畅堂拿药膏涂一涂。”
周似锦年纪虽小,却不是善茬,能够狠到让自己手臂勒成这样,对自己狠的人,往往对别人更狠......
周倩兮这时候忽然道:“母亲,姐姐手臂受伤了,今日筵席上还是由我来给外祖父弹《梅花三弄》吧!”
周夫人点了点头,倒也没说别的。
寿宴结束,周夫人和忠顺伯夫人被大嫂简氏挽留,决定在娘家多留一日,明日再听一天戏。
周似锦却一刻都不想在学士府停留了,谁知道接下来忠顺伯府那起子贱人还会生什么幺蛾子,便以和安国公府的许二姑娘有约为由禀了周夫人。
周夫人待周似锦说完,便吩咐王妈妈:“去安排一下车马,你跟车送大姑娘去狮子街。”
周似锦恭谨道:“母亲,我去和父亲辞行。”
与其等爹爹从别人口里知道这件事,不如她自己去说,也免得被人添油加醋。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父亲在莲榭歇息,让王妈妈带你过去吧!”
莲榭是周夫人未出嫁时的闺房,如今还保留着,每次回娘家停留,他们夫妻都被安排在莲榭居住。
寿宴结束,周胤刚回到莲榭,大舅子王令诚和忠顺伯蒋长青就跟了过来。
王令诚亲自用红泥小炉煮水沏茶,摆出要和蒋长青周胤两位妹夫恳谈的架势来。
周胤端着茶盏,慢慢品着茶,听王令诚和蒋长青说话。
王令诚由品茶发散开去,侃侃而谈:“......王周蒋三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须守望相助,方能保得长久富贵......”
周胤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含笑听着罢了。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禀报道:“老爷,大姑娘来了。”
周胤见赶客的机会来了,当即道:“让大姑娘在明间等着,我这就过去。”
人家女儿过来了,王令诚和蒋长青没法再留,只得起身告辞了。
反正周胤又没长翅膀能一下子飞走,晚上再来秉烛夜谈也是可以的。
周胤坐在书案后,周似锦立在书案前的木地板上,神情平静,一五一十把在王学士府后花园荡秋千时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周胤听罢,全都明白了——蒋珙这是想算计他的女儿啊!
蒋珙年纪不大,后面也许有人指使,这人会是谁?是蒋长青,还是忠顺伯夫人?
最大的可能是蒋长青和忠顺伯夫人两口子都参与了,因为他周胤这个做父亲的,对忠顺伯府有利用价值。
他的女儿,实在是怀璧其罪。
想到这里,周胤抬眼看向周似锦,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分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道:“似锦,爹爹这就陪你回家。”
周似锦垂下眼帘,低声道:“爹爹,我想去狮子街国公府。”
她怕周胤不同意,忙又道:“我和许二姑娘约好了的。”
朱轮华盖车摇摇晃晃驶出了王学士府,向狮子街方向驶去。
周似锦端端正正坐着,似乎手臂根本没受伤一般。
素心挨着周似锦坐着,很担心她,可王妈妈就在倒座上坐着,素心也不敢多问。
把周似锦和素心送到安国公府内院二门处,周胤让王妈妈乘了马车回王学士府向周夫人回话。
待王妈妈坐着马车离开了,周胤这才向候在那里的康嬷嬷拱了拱手,道:“我和小女有话要交代。”
康嬷嬷含笑道:“大人,请!”
她示意周围安国公府的人都退后几步。
周胤看着周似锦,低声道:“似锦,今日之事交给爹爹,爹爹会处理的,只是以后不要再提,你母亲面上不好看。”
做官做到了他这个地步,摆布忠顺伯府实在是轻而易举,周胤只是担心妻子的反应,因此须得慢慢计较。
似锦没有说话,屈膝褔了福,转身去寻康嬷嬷了。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在父亲这里,她永远都不会是第一选择。
前世如此,重活一世,依旧如此。
康嬷嬷服侍周似锦坐上肩舆,低声道:“周姑娘,二姑娘在房里等你。”
周似锦轻轻“嗯”了一声。
肩舆一直抬进了许凤鸣住的梧桐苑,这才在台阶下停了下来。
周似锦手臂微颤,扶着素心下了肩舆,一抬头,却见许凤鸣正立在台基上,眼神复杂看着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哽咽着叫了声“姑娘”,忍了多时的眼泪夺眶而出。
许凤鸣心里也酸酸的,张开手臂,声音低哑:“过来。”
周似锦奔上台阶,一下子扑进许凤鸣怀里,放声大哭。
前世每次遇到令她难过的事,她就会像小雏鸟怀念出生的鸟巢一样怀念着许凤鸣,可许凤鸣已经死了,她只能独自默默舔舐伤口。
重活一世,许凤鸣还活着,真好。
☆、第二十四章 “父爱”
周围的人无声无息退了下去, 就连素心也被那个叫李青的丫鬟给带走了。
许凤鸣低声道:“先进屋。”
外面太冷了。
周似锦“嗯”了一声, 乖乖地跟着许凤鸣往屋里走。
许凤鸣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周似锦在许凤鸣隔壁坐了下来, 想到前世今生受到的那些委屈, 一时悲从中来, 哭得更大声了。
许凤鸣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一向纯净温润的眼睛有些暗沉。
周似锦哭着哭着, 觉得有许凤鸣陪着, 似乎不那么难过了, 便停止了哭泣, 接过许凤鸣递过来的白绫帕子, 擦了擦眼泪,然后把帕子捏在手里,抽噎了几声。
许凤鸣见周似锦终于哭够了, 便道:“胳膊伸过来。”
周似锦乖乖把右手伸了过去。
许凤鸣垂下眼帘:“左右都伸过来。”
周似锦把两条胳膊都伸到了许凤鸣面前。
许凤鸣把她的衣袖卷了起来, 专注地看了看,然后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水晶瓶,拔开塞子, 倒出些淡绿色的浓稠液体,涂抹到了周似锦手臂上已经变成紫色的勒痕上。
周似锦觉得抹过药的地方凉阴阴的,特别舒服,便抬手闻了闻, 发现是好闻的药草香。
许凤鸣收起水晶瓶,看向周似锦:“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似锦当下便一五一十把今日之事说了, 最后恨恨道:“我觉得今日在王学士府的后花园,蒋珙、蒋瑜和蒋瑛绝对是在互相配合演戏,就是从蒋瑛提醒我们那边有秋千架开始的,主使一定是忠顺伯夫人。”
她在周夫人和周胤面前诉说这件事,一点都不能添油加醋,免得被戳穿影响整体的真实性。
可她在许凤鸣面前,因为知道许凤鸣永远是偏心自己的,因此理直气壮把自己的猜测给说了出来。
许凤鸣听罢,道:“你想怎么惩罚蒋珙?”
周似锦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靠山了,自然要好好过过嘴瘾了,握着拳头道:“把他给阉了才好呢!”
蒋珙祸害过那么多女孩子,阉了才能给那些被他坑陷的女子报仇雪恨。
许凤鸣声音平淡:“好。”
周似锦在许凤鸣这里,就像刚从风雨中归来,一下子脱光钻进晒了一天蓬松暖和的厚棉被窝里,被带着阳□□息的棉被包围着,暖和又安全。
她开玩笑似地道:“蒋瑜盼着做皇太子的姬妾,就让她做皇太子哥哥的姬妾吧!”
皇太子林岐只有一个兄长,就是庆王林嶂。
前世的林嶂,以妻妾众多,爱救风尘出名,内宅女眷类型多样,宅斗内容花样翻新,闹出了不少笑话,还参与卖官鬻爵内外勾连,最后皇太子登基,林嶂阖家发往极北之地。
想到蒋瑜被拘在一年有半年见雪的地方,还天天和一群宅斗高手呆在一起,周似锦就觉得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凤鸣瞅了她一眼,见她这么快就开心起来,不由也笑了,原先有些暗沉的凤眼变得清澈温润:“好。”
又道:“还有忠顺伯夫人呢?怎么处理?”
周似锦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忠顺伯夫人不是最喜欢尊荣富贵,最讲究身份体面么,夺了她家的爵位,让她做庶民吧!”
想象了一下忠顺伯夫人因为接受不了由贵妇变成庶民崩溃的样子,周似锦眼睛亮晶晶的,开心极了。
许凤鸣觉得周似锦可爱得很,瞟了她一眼,道:“不是还有一个小老鼠吗?”
“小老鼠?哦,是蒋瑛啊......”周似锦不愿意和蒋瑛这样拼命挣扎的弱者计较,道,“随她去吧,忠顺伯府就像养蛊的罐子,她能从罐子里跳出来,也不容易,随她去吧,看她能走多远,能跳多高。”
对于蒋瑛这样的庶女,她不愿意像蒋瑛那样为虎作伥,却也能对蒋瑛的处境感同身受。
许凤鸣抿嘴笑了:“好。”
周似锦过了一番嘴瘾,觉得舒服极了,挨着许凤鸣道:“小凤凰,这世上有你可真好。也就你能顺着我,让我痛痛快快过过嘴瘾,而不是义正辞严地教训我。”
她把脑袋放在许凤鸣肩上:“这就叫护短。”
又道:“对了,小凤凰,你今日为什么这么温柔?”
按照正常情况,她把身子靠到许凤鸣身上,许凤鸣第一反应应该是把她推开的。
许凤鸣没说话,心道:因为我刚刚发现,原来在这人世上,别人对你都不怎么样。
他原先认为,周似锦到了京城,成为周探花之女,再嫁入高门,这一生定会尊荣富贵快快乐乐,可今日之事令他明白,没有人会像他一样无条件保护周似锦。
而他只要周似锦能吃能睡开心康健。
她活着,她开心,她康健,这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许凤鸣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把周似锦当女儿养了?
想到自己才十六岁就充满父爱,许凤鸣内心极为惊悚。
他看向周似锦,见周似锦似乎瘦了些,脸没先前那么圆了,便问道:“白又胖,你饿不饿?想吃什么面?臊子面,蘸水面,油泼面,酸汤面,糊汤面,厨房都能做。”
周似锦原本觉得好气好气,气得中午宴席上一口饭都没吃,这会儿听许凤鸣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饿。
自己觉得天大的委屈,在许凤鸣这里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与其难过,沉浸在不开心的情绪里,不如吃一碗美味的西北面。
她想了又想,觉得都想要,都想吃,最后忍痛道:“一小碗臊子面,一小碗蘸水面,一小碗糊汤面,再来一罐面汤,这就可以啦!”
许凤鸣忍着笑,起身吩咐人去准备,转身却问周似锦:“渴睡么?用热手巾擦把脸,然后睡一会儿吧!”
周似锦原本不渴睡,可是被许凤鸣这么一说,她就真的觉得渴睡了,便懒洋洋道:“我好累啊,你帮我擦......”
许凤鸣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圆睁杏眼笑意盈盈的周似锦,似没了骨头一般枕着靠枕躺倒在了罗汉床上,口里还喃喃道:“姑娘呐,帮我拿条锦被盖上......”
周似锦身上很快就多了条锦被。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许凤鸣用温热的手巾擦拭着她的脸,不知不觉睡着了。
周似锦是被许凤鸣给叫醒的:“白又胖,起来用晚饭。”
她拉高锦被遮住脸,装作没睡醒,不肯起来。
许凤鸣似乎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意,他一向是行动派,话不多说,凉乎乎的手直接贴到了周似锦温热的脸上。
周似锦“嗷”了一声——这下彻底清醒了。
安国公府的厨子很善解人意,果真做了三样面送来,一碗臊子面,一碗蘸水面,一碗糊汤面,还有一罐面汤,只是不管是碗,还是盛汤的罐子,亦或是盛蘸料的汤盘,都比正常尺寸小了不少,虽然都是名贵的官窑素瓷,可是看起来跟过家家似的,还挺有趣。
周似锦把三个袖珍碗里的面全吃了,又喝了面汤,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碗糊汤面,她看向对面的许凤鸣,见许凤鸣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居然也把三碗面全都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