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知道她喜欢那些物件,傅予琛不停地送她各种珠宝,如今她倒是对这些东西不太上心了,也对生日没了盼望。
见徐灿灿还在思索,碧云笑嘻嘻道:“公子怕是又要送你首饰了!”
徐灿灿叹了口气,觉得真是人心不足。以前爹爹给她买一个碧玉钗,她都欢喜半日,如今傅予琛把她惯得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思念傅予琛了,便抱着靠枕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才道:“等一下你去库房选一些颜色老成一些的料子,我想给我爹做几件厚衣服!”
碧云笑:“少夫人,还是奴婢和朱颜来做吧,您做的衣物奴婢怕外家老爷不敢穿!”
徐灿灿:“…”这丫头怎么越来越调皮了!
朱颜算好账,把账本放进匣子里,锁进了西暗间的格子里,待一切妥当这才去了卧室。
她一进来便低声道:“少夫人,奴婢看见紫湘过来了!”
徐灿灿懒洋洋道:“知道了。”却并不挪窝,手里端着碧云奉给她的碧瓷杯子慢悠悠地品着茶。
紫湘很快便走了进来,得了允许才进了卧室,恭恭敬敬地向着歪在软榻上的徐灿灿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徐灿灿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看着紫湘。
紫湘今日格外不同,头上梳着螺髻,单只簪了一支如意银簪,身上穿着月白夹衣和深紫绣碎花的褙子,下面露出的是淡紫的缎裙,看起来利利索索的。
她的态度也是前倨后恭,简直是恭顺得过头了。
徐灿灿示意她起身,也不说话,自顾自捧着杯子喝茶,等着紫湘接下来的动作,以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紫湘却恭谨得很,薄薄的眼皮垂了下来,好像没看到徐灿灿不合贵妇体统地歪在软榻上似的,柔声道:“少夫人,再过三日就是中秋节了,不知道咱们府里如何庆祝。”
徐灿灿听明白了,紫湘被冷落了几天,这是想找自己揽事啊!
她装作没听懂,把杯子递给碧云,从朱颜手里接过薄纱帕子拭了拭嘴角,“哦”了一声再无反应。
紫湘倒是真有城府,她在徐灿灿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却丝毫不气馁。
见徐灿灿有起身之意,她便抢先道:“少夫人,奴婢服侍您洗手!”
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见她出去了,徐灿灿看着她的背影,心道:紫湘真是一个人才啊!自说自话能屈能伸,脸皮这么厚,不是人才是什么!
碧云和朱颜也怅然望着她的背影,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碧云才道:“当年紫湘调0教我们的时候多厉害啊,还是少夫人你厉害!”
朱颜认识紫湘十几年了,很清楚紫湘的为人,因此有些焦急地看向徐灿灿,欲言又止:“少夫人…”
徐灿灿很明白她的心事,便伸手拍了拍朱颜的手,道:“你且放心,我心里有数。
紫湘很快便带着四个小丫鬟过来了。
她端着徐灿灿洗脸用的那个赤金浮雕龙凤的盆子,四个小丫鬟分别捧着软布、锦帕、香胰子和靶镜。
徐灿灿虽是小户出身,可是毕竟在徐府受了几个月的专门训练,因此稳坐不动,继续坐在软榻上,等着紫湘来侍候自己。
紫湘有心瓦解徐灿灿的戒心,以挽回自己刚来时没有认清形势犯下的错误,因此很恭敬地端着金盆走到软榻前,双膝“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高举起金盆来。
那四个丫鬟也忙同她一起捧着软布、锦帕、香胰子和靶镜跪了下来。
朱颜默不作声上前帮徐灿灿把玉白交领窄袖衣的袖子挽了上去,又取下她左腕上的翠玉镯放在了一边。
碧云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一条雪白的大布巾,将徐灿灿的衣襟掩了。
徐灿灿素日并不摆这种排场,可是近日紫湘既然有意侍候,那她便预备坦然接受。
徐灿灿垂下眼帘遮住眼波,雪白修长的双手伸向金盆开始洗脸洗手。
待徐灿灿洗完脸,朱颜取了锦帕轻轻拭去了她脸上晶莹的水滴,又从碧云手里取过香膏,扭开盖子递给了徐灿灿。
徐灿灿用手指挖了一点浅绿透明的香膏,均匀地涂抹在了脸上。
待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徐灿灿总算挪窝了,预备去外面散步。
紫湘一旦下了决心,便把徐灿灿侍候得密不透风。她见朱颜已经跟了上去,就顺手拿了个花篮和一把剪刀也跟了上去:“少夫人您若看中那朵花,奴婢帮你剪下来!”
徐灿灿见她如此殷勤,乐得被她侍候,倒是没多少什么。
到了夜间,朱颜侍候着徐灿灿睡下。
徐灿灿渴睡了,眼睛似睁非睁的,却依旧强撑着交代朱颜:“回去和碧云也说说,一定要小心提防紫湘,不要大意!”
朱颜答了声“是”,从金钩里取下月光纱制成的帐子放下来掖好,熄掉床头小几上的水晶灯,又关了床门,熄了卧室里的枝型灯,这才悄悄退了下去。
今夜轮到她值夜,朱颜今晚要睡在正屋的榻上,以便徐灿灿夜里叫人。
床里暗了下来,徐灿灿反倒睡不着了。
中秋的夜,夜凉如水。徐灿灿躺在床上,闻着梨花木雕花大床散发的淡淡香味,心里思念着傅予琛。
她计算了傅予琛的行期,他怕是快要回家了!
想到傅予琛,她便心痒难耐,最后翻身压在被子上,好不容易才朦胧睡着了。
傅予琛在火枪队的保护下,已经过了赤羽县。
因为徐顺和需要给他扎针放血,所以一行人歇在了赤羽县北的驿站里。
夜幕已经降临了,听雨带着两个小厮送上了晚饭。
傅予琛随意看了一眼摆着方桌上的菜,发现很丰盛,便吩咐听雨:“拿点酒过来,去请徐先生过来用饭!”
听雨道了声“是”,退下去请徐顺和去了。
徐顺和正在房里和傅予琛的军师梁庆贺下棋,听了听雨的话,有些为难:“这——”
梁庆贺满面春风起身拱了拱手,乐呵呵离去了。徐先生是傅帅的老丈人这件事,军营里知道的人不多,而知道内情的那些人嘴巴都严得很,平时傅帅和岳父大人也没什么来往。
如今傅帅想巴结自己的老丈人,他怎么会不识趣呢?!
徐顺和随着听雨来到了傅予琛这边。
他还没进房间,便闻到了一阵混杂着扑鼻荤香的酒香,顿时心旷神怡地加快了步子。
方桌上摆着四个小菜和一个乘酒的碧瓷壶,傅予琛正坐在主位默默等着徐顺和。
见徐顺和过来,他便起身迎了出去。
傅予琛立在门口迎接,见岳父过来,便叫了声“爹”,迎了徐顺和进来坐下。
翁婿俩分别坐了下来。
傅予琛不爱说话,挥手示意听雨候在外面。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徐顺和了,傅予琛便起身为徐顺和斟酒。
徐顺和做惯了傅予琛的手下,很不习惯傅予琛为自己服务,诚惶诚恐站起来,笑:“贤婿,还是我自己来吧!”
傅予琛虽然没有说话,却坚持为他斟了酒,先敬了岳父一杯,这才让着岳父吃菜。
徐顺和早就注意到桌上的几样精致菜肴了。桌子上最醒目的当然是那味荤香浓郁的佛跳墙了,另外四个菜分别是淡糟炒竹蛏、莲蓬过鱼、酥鱿鱼丝和清炒小青菜,看起来精致又美味。徐顺和这些日子一直呆在军中,吃的都是些大锅菜,因此见了这样精致的菜肴不由食指大开,便不再和自己的女婿虚让,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傅予琛饭量还是小,他略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让听雨盛了一碗大米粥慢慢喝着,间或还要敬岳父喝酒。
这酒也非常好。徐顺和虽然不大喝酒,却也知道这是好酒,因此颇喝了几杯。
看岳父吃得差不多了,傅予琛这才开口问道:“爹,咱们这次经过宛州,要不要接了岳母和宜春去汴京?”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徐灿灿寂寞,因此才开口问岳父。
徐顺和虽然颇喝了几杯,可是理智尚存,想了想便道:“到了宛州,我自己回家就行了!”他虽然不了解大哥徐廷和与傅予琛所处的环境,却也知道傅予琛处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与其一家人进京拖累傅予琛和灿灿,还不如等傅予琛地位稳定了之后再进京。
傅予琛闻言并不惊讶。他发现自己的岳父和利欲熏心的徐廷和很不一样,岳父大人虽然爱钱了一点,可是名利心并不重,他老人家是为了灿灿和他来去战场的。
他心里感动,脸上却依旧很平静,虽然早就打算为岳父请功,却并不先说出来。
送走徐顺和之后,傅予琛立在驿站的院子里,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陷入了沉思。
听雨和观雪带着禁军远远地跟在后面。
月光下的傅帅白衣胜雪,月光下看上去恍若神祇,仿佛随时都会离开这个尘世一般。
一行人还没走到云州,傅予琛便接到了傅绿从汴京传来的消息——永安帝又开始御幸宫嫔了!
第112章
没过多久,黄琅和徐廷和相继通过傅予琛在汴京的暗探传来消息——许久没有踏足后宫的永安帝近日龙马精神连御三女!
傅予琛骑在马上,左手抓着缰绳,右手翻看着听雨递上来的密信。
虽然他一向冷静,可是看到这些信报,他简直都要冷笑出声了。
傅予琛把密信还给听雨,继续策马前行。
他现在明白什么叫作死了!
可是,傅予琛的鼻子却又酸酸的——这种被亲人背叛的感觉却又是为何?
他低下头,眨了眨眼睛,一粒泪珠坠了下来,落入了尘土之中。
听雨见傅予琛加快了速度,忙催马赶了上去,等候傅予琛的指示。
傅予琛面无表情把密信递给听雨,然后轻声道:“我们必须尽快赶回汴京!”永安帝现在还不能死,得等他回到汴京控制了朝政之后再死!
如今他要做的是先赶回云州,接上徐灿灿由卓杉部护送回京。
单是扈卫傅予琛的火枪队和禁军就足有两千人,因此虽然傅予琛心急如焚,可是该歇的时候还是得歇——即使士兵们不需要方便,可是傅予琛自己还需要方便呢。
快到云州的时候,傅予琛传令卫队在云州南边的棋子镇外面的树林歇了下来。
在树林里放了水后,傅予琛靠着树坐在一株枣树下,默默地想着心事。
带着禁军在一旁扈卫的听雨远远地看见公子的泰山大人晃晃悠悠来了,忙向傅予琛禀报。
徐顺和这次在战场上,发现了傅予琛的一个秘密——除了火枪队和火炮营,傅军士兵都配备有两件武器,一件是天下知名的雪刀,另一件秘密武器是一根铁棒。
雪刀以锋利天下知名,在战场上手起刀落快如闪电,制作作坊位于金明苑内,辽国越国的奸细费尽心思也没窃去秘密配方。
双方力量均等傅军就是使用雪刀,而等敌人多起来的时候,傅军士兵便收起了雪刀,转而拔出那根大铁棒,抡得虎虎生风,敌军的脑袋一旦碰上,立刻便脑浆迸里当场倒下,是一个在敌强我弱近身搏斗时的大杀器。
徐顺和作为军医,看多了这张近身搏斗,便有了一个小小的想法,准备和宝贝女婿交流一番。
翁婿俩面对面坐了下来。
徐顺和扭头叫听雨:“把禁军用的那根大铁棒拿过来!”
听雨不敢自专,眼睛看向傅予琛,见傅予琛微微颔首,这才从立在自己一旁的禁军那里要了一根大铁棒送了过来。
徐顺和有些轻敌,轻轻松松伸手去接这根大铁棒,谁知道差点脱手。
傅予琛眼疾手快,捞起了大铁棒递给了徐顺和。
徐顺和细细看了大铁棒一眼,这才开口道:“贤婿,宛州石桥镇有一个周铁匠,他不但会打铁,还会做爆竹。我四年前的秋天去给周铁匠诊病,看到他把爆竹装在了中空的铁棒里,然后用一根细铁棍子用力一捅,那爆竹便不用点火自己射了出去,爆炸后还把麦场上堆着的麦秸垛点了。”其实周铁匠因为常常在高温环境劳作,成亲多年妻子都没有怀孕,这才把他请过去的。徐顺和开的药方很简单——两年内不要做打铁活计!周铁匠听了他的话,去年浑家果真生了个儿子。
他说完这席话,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傅予琛。
傅予琛凤眼因为兴奋亮晶晶的亮,他伸手握住铁棒,沉声道:“爹,路过宛州你带我去见这个周铁匠!”
徐顺和笑:“那当然好!我…周铁匠很感激我,一定会帮忙的!”他怕傅予琛想起旧事,便隐去了“为他治疗隐疾”这几个字。
八月十五这日,用过午饭之后,徐灿灿便吩咐朱颜、碧云和傅杨去给府里上下人等分发过银两、各色月饼和各种水果。
她自己呆在屋子里,慢悠悠地叠着朱颜和碧云为爹爹做好的几件内外衣袍。
徐灿灿从傅杨那里得知傅予琛已经收复了空明岛,暂时解决了困扰大梁二三十年的越国海盗问题,便猜想他要先回云州,然后班师回京。
因此她这两天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并为爹娘、弟弟、大伯家的人和傅予琛那七位姐姐准备礼物。
紫湘带着小丫鬟寒花和寒秋在屋子里帮她收拾整理。
卧室的地上从左到右放着五个描金红漆箱子。
徐灿灿有些累,便歪在软榻上,指挥着紫湘带着小丫鬟打开箱子。
箱子打开之后,徐灿灿便道:“紫湘,拿着礼物单子最后再清点一遍!”
紫湘闻言恭谨地行了个礼:“是,少夫人。”
她从徐灿灿手里接了五张单子,让寒花先抄录了一份,然后让寒花拿着原单子念,让寒秋拿着笔对齐一样就划掉一样。
而紫湘自己则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盘点。
在盘点过程中,她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徐灿灿出手实在是太豪阔了!
第一个箱子是徐灿灿送给外家太太的礼物,里面除了精致的珠宝首饰,还有不少锦缎绫罗,甚至还有一匹珍贵的天水碧。
第二个箱子是徐灿灿送给外家老爷的礼物,以衣物居多,别的就是一杆碧玉烟袋嘴了。
第三个箱子是送给徐灿灿的弟弟徐宜春的,里面放着几套文生衣物,其余全是笔墨纸砚了。
前三个箱子一看便是精心准备的,礼物也都很合适。
第四个箱子是給徐府诸人的礼物,第五个箱子是给定国公、国公夫人和七位姐姐的礼物,倒是中规中矩,没有特别突出之处。
紫湘一边盘点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无论怎么说,少夫人给娘家的礼物也太贵重了吧?尤其是给外家太太那箱礼物,里面甚至有一套赤金镶红宝石头面和一套赤金镶猫眼石头面,单这两套头面便值上千两银子了。
想到这里,紫湘悄悄瞥了徐灿灿一眼,谁知徐灿灿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徐灿灿微微一笑,紫湘却差点吓出了一身冷汗。
紫湘继续盘点着,心里想着心事:一般的大户人家,女眷的首饰都是登记在册的,甚至有的人家女眷的首饰都有人统一管理,出门交际了才领出戴上。徐灿灿明目张胆地把这些珍贵首饰送给娘家人,公子若是知道了…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笑盈盈问道:“少夫人,奴婢斗胆问一句,您的首饰都登记没有?”
她看着徐灿灿,忙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国公府的规矩是首饰头面都统一登记,这样就严谨一些,不容易丢失或者——”
紫湘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徐灿灿,接着道:“不容易丢失或者不见!”
徐灿灿听出了她话中之意,缓缓直起身子,眼睛看向紫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我的这些首饰都是相公给我的,太多了,我也戴不完,想送谁便送谁!”
她眨了眨眼睛:“就连碧云朱颜戴的簪环都是我送的!不过,朱颜那里倒是有一个专门登记的册子!”
紫湘心里乱乱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垂下眼帘不肯和徐灿灿对视。
徐灿灿觉得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那就索性说透!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你等跟着我时间的长了,就知道我究竟有多少首饰了。”
紫湘闷闷地答了声“是”,把箱子的盖子都盖好,这才向徐灿灿复命:“少夫人,全对上了。”
“对上就好,”徐灿灿软软地歪在了榻上,取个薄被给我盖上,我睡一会儿。”
这五箱礼物是她带着碧云和朱颜一起收拾的,当然不会出错。可是徐灿灿想着如果瞒着紫湘,让她冒冒失失去告状,不如把一切摊在她眼前,倒是少一些事!
紫湘带着寒花和寒秋出了卧室,让寒花寒秋到前面去领赏银、月饼和水果,而她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在正屋门前坐了下来,双手托腮看着温暖的秋阳。
她心里觉得难受。
对她来说,公子就像是她的弟弟,可是这个弟弟如今已经偏到了徐灿灿这个女人那边了!
紫湘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她如今只想着先留在徐灿灿身边,后面的事情以后再说。
晚上傅宅前后院分男女摆了夜宴。
宴席是傅杨去外面的大酒楼订的,很是丰盛,菜肴酒水瓜果俱全。
傅杨带着在前院侍候的禁军和小厮在外院的卷棚下开了两席,而朱颜和碧云则带着丫鬟婆子在内院的花厅开了两席。
徐灿灿则坚持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她形单形只的,哪有心情庆祝,还不如趁机歪在软榻上看书呢!
软榻旁的小几上放着一个花开富贵银烛台,烛台的每朵花上都点着一根蜡烛,屋子里灯火通明。
徐灿灿拿了本《诗经》倚着靠枕上静静翻看着。
卧室的窗子大开着,外面的猜拳声笑谑声远远传来,隐隐约约的,仿佛偶尔乍放的花朵似的,有时静谧,有时热闹。
徐灿灿读了一会儿,心里难受,便躺下去把书盖在脸上,半晌没有声音。
第113章
夜风带着桂花香从窗户吹入,令徐灿灿的身体一阵瑟缩,她伸手打开内侧放着的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拿起书歪下来继续看。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徐灿灿仅从脚步声就听出来的人是朱颜。
朱颜掀开珠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多层食盒。
见徐灿灿在看自己,她屈膝行了个礼,微微笑道:“少夫人,奴婢给您送点吃的!”
见徐灿灿依旧呆呆地看着自己,朱颜不由嫣然一笑:“都是您爱吃的,是奴婢下厨房给你做的!”
徐灿灿原本有些孤寂的心瞬时有些温暖,便坐起身笑道:“真的吗?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不是我爱吃的菜!”
朱颜转身出去,把食盒放在了外面的八仙桌上,这才出来侍候徐灿灿穿衣服。
两人距离很近,徐灿灿闻到了朱颜身上油烟的味道,心中很是感动却没有说话。
朱颜见徐灿灿身上只穿着一件樱红薄罗对襟夹袍和白纱四幅裙,便去衣柜里取了一件绣真红玫瑰的红缎罩衣帮徐灿灿穿上,又帮徐灿灿理了发髻。
朱颜还要侍候徐灿灿洗手,徐灿灿笑着推开她:“你我自己在屋子里,哪里用的着这些虚礼?”
待徐灿灿洗好手用丝帕拭干,朱颜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徐灿灿走过去一看,发现八仙桌摆着一盘麻辣盘鳝、一盘蒜蓉红薯叶、一碗虎皮辣椒和一碗牛肉清汤,还用紫砂饭钵盛了一钵楚州香米饭——这些菜饭都是徐灿灿爱吃的!
她顿时胃口大开,便坐下来拿起筷子开吃。
朱颜看徐灿灿开始吃饭,便去泡了一壶毛尖端了过来——徐灿灿最爱用清茶泡饭。
因为徐灿灿爱吃辣,所以朱颜炒这盘麻辣盘鳝时放了不少的红辣椒,吃起来又麻又辣又香又焦,很是下饭,徐灿灿很快吃出了一头汗。
朱颜先取了丝帕递给徐灿灿拭汗,然后又盛了半碗米饭,浇上清茶捧给了徐灿灿,徐灿灿用筷子搅了搅,觉得清茶里透着白,很是好看,便用拿着筷子开始吃。
见徐灿灿吃得不亦乐乎,朱颜盛了碗牛肉清汤,用调羹舀了凉了凉,这才去喂徐灿灿。
牛肉清汤汤底清澈味道清醇,上面还撒了一层切碎的蒜苗,徐灿灿尝了一口觉得好喝,便等着朱颜喂。
朱颜又舀了一调羹凉了一会儿,正要去喂徐灿灿,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一看,看到傅予琛和外家老爷已经走到了正屋门外,顿时又惊又喜,忙出声提醒徐灿灿:“少夫人,公子和外家老爷回来了!”
徐灿灿正埋头吃饭,闻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抬头一看——真的是爹爹和傅予琛!
徐灿灿当真是惊喜莫名,立即起身就要去迎接。因为起来的太快,锦凳一下子便倒在了后面。
朱颜忙弯腰把锦凳扶了起来。
傅予琛见状,只是抿着嘴微笑。他刚才看到朱颜在喂徐灿灿喝汤,觉得她们俩太亲热了,心里不由有些闷,可是当着老丈人的面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微笑。
徐顺和看徐灿已经成亲了还如此莽撞,怕女婿嫌弃她,便故意当着傅予琛的面斥责她:“你这丫头都成亲了,怎么还这么莽撞?”
他嘴里说着斥责的话,脸上却不由自主漾出欢喜的笑。
徐灿灿拎着裙子跑了过来。
傅予琛和徐顺和并排站着,俩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徐灿灿一定是要扑进自己怀里,所以都含笑伸出了手。
徐灿灿没想那么多,她已经有几个月没见爹爹了,因此便扑进了徐顺和怀里,仰脸看着徐顺和,眼睛红红的,声音娇娇的:“爹,我想你了!”
徐顺和眼睛也湿润了,他轻轻抚着徐灿灿的背:“傻丫头,爹不是来看你了嘛!”
傅予琛立在一边,看这父女俩如此亲热,不由胸臆发闷。他斜睨着这对亲密相拥的父女,觉得很不顺眼,也不高兴岳父大人叫自己老婆“傻丫头”——他的灿灿怎么傻了?!
朱颜虽然沉默,可是却甚有眼色,她见公子眼神不善,便猜到是因为少夫人只顾和外家老爷亲密,把公子给忘了,因此朱颜便故意干咳了几声:“咳咳!咳!咳咳!”
徐灿灿听她咳嗽得不对,便看了过去,发现朱颜在给自己使眼色,还用眼角瞄傅予琛。
见傅予琛俊脸阴沉如水,徐灿灿立即明白了朱颜的意思,便故意瞅了傅予琛一眼,然后搀扶着爹爹往八仙桌边坐,嘴里不停地吩咐着:“朱颜去吩咐厨房炒几个菜送过来,紫湘带人送水过来,侍候公子和外家老爷洗手!”
傅予琛刚才过来的时候,碧云、紫湘和寒花寒秋等都跟了过来,正立在门外候着呢!
朱颜等人答了声“是”,碧云先给公子和外家老爷斟了茶,这才也离开了。
徐灿灿这么忙,还不忘瞅了紫湘一眼,见她不像初来那日显摆她和傅予琛关系的与众不认,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徐灿灿扶着爹爹坐了下去,这才故意笑眯眯走到傅予琛身前,规规矩矩屈膝行礼:“见过大帅!”
徐顺和见女儿待女婿有规有矩,不由点头微笑。
傅予琛眼神幽深看着徐灿灿——他凭直觉觉得徐灿灿不会只是简单地行礼。
果然,徐灿灿起身笑盈盈看着他,下一句话便是:“哟,傅大帅好大的架子!”
傅予琛这下子满意了,觉得徐灿灿和自己也很亲。
他心里愉快,也不用徐灿灿搀扶自己,走到八仙桌边坐了下来。
徐灿灿觑了傅予琛一眼,见他似乎瘦了一点,也黑了一点,心中疼惜,便走过去给爹爹和傅予琛各盛了一碗米饭,放在了他们面前。
紫湘带着丫鬟带了盥洗之物过来,侍候着傅予琛和徐顺和洗了手。她亲自为傅予琛端着金盆,寒花侍候着傅予琛洗手。
傅予琛弯腰洗手的时候,紫湘悄悄地看着他,看着傅予琛高挑的鼻梁、细腻的肌肤和嫣红的唇,以及那浓长的睫毛——她记得小时候的傅予琛也很漂亮,她那时候常常把傅予琛的头发解开披散下来,让他看起来像漂亮的小姑娘——只是那时候的傅予琛虽然不爱说话,性子却极为倔强,无论如何劝说,他都不肯换上女装…
紫湘心里有些难受。
傅予琛洗手的时候也很专心,洗完手接过小丫鬟递上的丝帕拭了拭手,便去八仙桌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