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琛这才不再多问,径直上了楼。
碧云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她的未婚夫赵川是水寒的亲信,两人见面时赵川悄悄交代她,这几天侍奉清平帝一定要小心谨慎,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徐灿灿一听到楼梯那里传来熟悉的上楼脚步声,便知道是傅予琛回来了。
她起身吃力地托起傅瑞,把小胖子傅瑞往床里移了移,为傅予琛腾出位置,便又贴着傅瑞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装睡。
傅予琛今日一直在忙,除了元氏之事、与东夷的谈判、夏季汛期黄河防汛这些事情,还有一件事也提上了日程——为提前做好与辽国作战准备,需要疏通从南往北运送军粮的辽河河道。
对傅予琛来说,疏通辽河河道才是重中之重,今日内阁十位大学士都来到金明苑和他商议,会议足足开到了半夜,马明宇带着其余九位大学士在听风阁歇了下来,预备明日继续商议。
无论是哪一个朝代,疏通河道都是一件大事,做好的话利国利民,做不好的话动摇国本,因此到了最后,傅予琛都有些头疼了。
他净手盥洗罢,脚步沉重地走到拔步床外,床门没关,床头小几上玉罩灯内蜡烛依然燃着,是徐灿灿给他留的灯。
月白色纱帐内徐灿灿紧挨着傅瑞睡得正香,傅瑞撅着屁股睡小狗一样睡得呼呼的——外面虽然风雨正骤,可是卧室内却温暖馨香。
傅予琛撩开纱帐,在床边坐了下来。
白皙莹润温暖的徐灿灿就在那里,这是他的妻子。
傅予琛低头去吻徐灿灿的唇,刚吻了一下,他的脸便被徐灿灿柔嫩温暖的手指扶住了。
徐灿灿笑嘻嘻道:“阿琛,你回来了!”
傅予琛被她吓了一跳,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徐灿灿双手捧着傅予琛的脸,清澈的眼睛在傅予琛脸上逡巡,最后说了一句:“阿琛,你真好看!”不过看起来好累,凤眼下面都有些青晕了。
她起身道:“我给你按摩吧!”
傅予琛听话地坐在床边,徐灿灿跪在他的身后为他按摩起来。
按摩完头部,徐灿灿让傅予琛趴在床上,开始为他按摩背部。
傅予琛太累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徐灿灿也不管他睡着了,兀自认真地忙活着。
等她按完,自己全身已经出了一层细汗,再看傅予琛睡得那样香,她心里不由一阵静谧温柔,缓缓地趴在了傅予琛的背上,紧贴着他感受着他的心跳。
不一会儿徐灿灿便起身下楼,吩咐尚食女官朱雀去厨房看着人炖一盅排骨鲜藕汤送过来。
朱雀答了声“是”,便带着两个小宫女打着伞离开了。
傅予琛夜里又醒了一次。
徐灿灿正陪着他躺着,见傅予琛醒了,忙问道:“备有排骨鲜藕汤,你要不要喝一盅?”
傅予琛凤眼犹带迷蒙,眨了眨眼睛,“唔”了一声。
徐灿灿便下床把在食盒里温着的汤盛了一盅端了过来,服侍着傅予琛吃了,又侍候他漱口躺下。
傅予琛待她睡下,便伸手把徐灿灿搂在怀里。
徐灿灿摸了摸睡着里侧的傅瑞,低声道:“这样冷落傅瑞多不好啊!”
傅予琛也不说话,只是把修长的胳膊和腿都缠在徐灿灿身上。
徐灿灿见他又和儿子争宠,心中好笑,却柔顺地窝在傅予琛怀中睡了——元氏的归来,最烦的人就是傅予琛了,而且傅予琛又那么忙,徐灿灿不想让为小事烦恼。
第二天傍晚,清平帝的銮驾回了原先的潜邸如今的新宫。
潜邸原先的大殿改为大庆殿,后殿改为紫宸殿,均为清平帝朝会之所;原先的书房院落改为御书房,为清平帝见人办公之所;原先的家祠改为用来宗祀的明堂殿,原先的书画院改为用来策士的集英殿;而大殿东的侧院改为德昌宫,专门用来奉养太上皇;原先的内院改名为坤宁宫,内院正堂改名为福云殿…其它种种增添改动,不再一一赘述。
徐灿灿觉得这样的改动其实也不错——当初翰园改建为清亲王府之时,太上皇当时命人按照宫里的规制建的王府,后来做了太子宫、潜邸,明明是高大巍峨的宫殿,叫的名字却是东侧院内院什么的,实在是有些不般配,如今一改却是般配了。
太上皇带着傅瑞在德昌宫读书,傅予琛自去办公见人,徐灿灿便带着傅熙傅荃回了坤宁宫福云殿。
她看着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宫殿,颇有几分好奇,把坤宁宫里里外外全看了一遍,觉得多了不少珍贵的摆设,也增添了不少美貌的宫女和四位端庄的女官,知道这是宣徽院的手笔,却不说破,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应对之策。
徐灿灿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董嬷嬷去承恩侯府请母亲和弟弟过来。
待承恩侯夫人和承恩侯世子过来,徐灿灿便迎了出去,把徐王氏和徐宜春迎了进来,得意洋洋道:“来看看我给你们带的礼物吧!”
徐宜春见姐姐得意,便故意刺激她:“不过是去了一趟金明池,好像你去巡游天下了似的,还带礼物?!”
徐灿灿的反应是踮着脚用力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读书读傻了?姐姐给礼物该说谢谢!”——宜春快要回宛州去参加乡试了,这段时间闭门读书很是辛苦,她正是因为这个才命人叫他出来放松一下的。
徐宜春从小到大刺姐姐刺惯了,被姐姐打了一下,正要打回去,却看到了满殿侍立的女官、嬷嬷和宫女都看着自己,只得默默地收回了拳头。
徐灿灿得意洋洋道:“徐宜春,此一时彼一时也,你就认命吧!哈哈!”
见姐姐不顾形象地狂笑,徐宜春只得正色道:“姐姐,闺范,闺范!”
徐灿灿的笑戛然而止。
福云殿内侍候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下头去暗笑,只有司衣女官红蕖似有心事,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徐王氏见女儿都是皇后了,儿子还和姐姐拌嘴,便伸手在徐宜春脖颈上拍了一下:“多嘴!”——徐宜春这两年长高了许多,徐王氏想敲他的头都够不着了!
徐灿灿见弟弟吃瘪,不由笑了,带着母亲和弟弟进了内殿。
内殿窗前的软榻上摆着一摞锦盒,徐灿灿吩咐宫女一个个拿过来打开让母亲和弟弟看,全是给徐王氏和徐宜春的未婚妻玉五姑娘的首饰。
徐宜春原本还陪着母亲立在一边看,后来听说有几个盒子是给玉三姑娘的,顿时面红耳赤,寻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徐灿灿笑咪咪看着弟弟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身对母亲说道:“家用近来够吗?”承恩侯府的开销都是由她承担的,饶是如此,她还怕父母亲生活窘迫。
徐王氏唠唠叨叨道:“家里银钱够用,你不要老想着娘家,小心女婿不高兴…”
徐灿灿满不在乎道:“他才不在意,还是他提醒我的呢!”傅予琛担心岳父家新贵,应付不了京中高门的礼仪往来,因此专门提醒了徐灿灿。
徐王氏闻言眼睛酸酸的,看着女儿认真地交代:“女婿待你好,你也得待他好,夫妻相处也得将心比心,不能只索取不付出!”
徐灿灿捂着耳朵快步跑出:“哎哟,啰嗦死了!”
徐王氏无奈地看着她跑出去:“唉,这丫头真是的…”
傅予琛见完负责与东夷谈判的马明光和徐宜鹏,听雨进来禀报,说水寒有事禀报。
水寒行了个礼,沉声道:“昨晚定国公夫人借口寻找您少时读过的书,进入了定国公的书房,被傅大梁发现后请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清平帝一眼,继续禀报道:“夜间子时,定国公夫人的贴身侍女胡氏潜入竹声院南墙,往墙外扔了一个荷包,被标下的人截获,把荷包里的纸条抄了一遍后又把荷包扔了回去。”
水寒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奉给了清平帝。
傅予琛深吸一口气,迅速打开了纸条,上面有一行秀丽的字迹——“辽州布防图已挪至新宫,妾明日再试,盼早日与君团聚”。
他把纸条还给了水寒,俊俏的脸上现出一丝冷冷的笑意:“继续跟进,切莫打草惊蛇。”对于这样的生母,他已经有了被背叛的觉悟,却没想到真相更加肮脏。
水寒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第255章

凌晨的时候又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可是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了上午还没有停,淡墨色烟云下巍峨的新宫宫城被漫天飘散的雨丝笼罩,为了照明御书房琉璃瓦檐下挂着一列列宫灯,在雨幕中发出昏黄的光晕。
水寒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新宫各处都布置好了人手,此时他便端坐在新宫城门的城楼上,等待着元氏入瓮。
可是,一直到了午时,冒雨递牌子求徐皇后接见的人络绎不绝,可是其中就是没有定国公府的人。
水寒一直沉静的心有一些松动,略一思索,便令亲信再去查探元氏行踪。
元氏正在正院的小厨房内为国公爷洗手做羹汤。
她舀起做好的丸子汤尝了一口,漂亮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她就是要戏弄那些跟踪她的人!
元氏的贴身丫鬟胡眉娘走了过来,低声道:“夫人,珍珠粉已经用牛乳调好了,现在给您敷还是等一会儿再敷?”
“现在就去敷!”元氏放下汤勺,示意厨娘把做好的汤盛出来。她已经年过四十,之所以能保持绮年玉貌,就是因为保养得宜,去为国公爷送汤,自然得打扮的格外精心。
徐灿灿正在正堂里见玉夫人及玉家的四位姑娘。
玉三姑娘与玉四姑娘已经嫁人,分别成了薛夫人与丰二少奶奶,剩下的玉五姑娘说给了徐宜春,成了未来的承恩侯世子夫人,如今玉府只剩下庶出的玉六姑娘还待字闺中,玉夫人怕人说她苛责庶女,因此出外交际时总带着玉六姑娘。而玉六姑娘也相当的乖巧,和嫡母及嫡母所出的姐姐们关系很亲昵。
玉夫人带着女儿们行礼谢了徐皇后的赏赐。
送出礼物而对方也心存感激,是相当愉快的一件事,因此徐灿灿含笑平身赐座,和玉夫人母女闲聊起来。
玉茗长公主因怕见面尴尬,就带着蓝樱儿去福云殿的西偏院瞧傅熙和傅荃了。
待玉夫人率领女儿们告辞,徐灿灿又收获了一个任务——为玉六姑娘做媒。
到了傍晚,水寒来向清平帝请罪。
傅予琛波澜不惊道:“继续等待。”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信任水寒。
水寒行礼:“标下一定竭尽全力,请陛下放心。”
这场雨连下了十来日,位于北方的汴京直接进入了秋天。
对于傅予琛来说,最大的收获便是与东夷的谈判终于结束,签订了完整的盟约,正式约定东夷对大梁开放丝绸和瓷器贸易,而大梁允许东夷出产的稻米和海鲜干货进入大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本是一个双赢的盟约,可是盟约签订的消息传开之后,便有一派守旧的大臣开始反对,声称盟约丧权辱国,万万不能签订。
送走以马明宇为首的十位内阁大学士,傅予琛有些疲惫地靠向身后的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太累了,需要歇一歇了,待忙过这阵子,他预备带徐灿灿去运河别庄住一段时间。
听雨的禀报声打破了傅予琛的思索——“禀陛下,皇后娘娘为您送汤来了!”
傅予琛闻言依旧闭着眼睛道:“快请进来!”
徐灿灿带着笑意的声音立刻传来过来:“不用请了,我自己进来了!”
傅予琛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徐灿灿已经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进来了,便坐起身来,等着徐灿灿服侍他喝汤。
徐灿灿一边为他盛汤,一边瞟了他一眼,笑盈盈问道:“阿琛啊,你怎么不斥责我不等通报就擅自闯入御书房?”
傅予琛凤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若是斥责了,岂不显得我心中有鬼?”徐灿灿万事皆好,唯一的不足便是醋劲太大,妒忌心太强——他都守身如玉到这种地步了,徐灿灿时不时的还要来个突然袭击。
不过傅予琛想的很开,这老天也妒那英才,一个人若太过完美,一定会有不测,他如此完美,有一个妒后也算是美玉微瑕。
只是他太喜欢这美玉中的微瑕了,倒有些甘之若饴的架势。
徐灿灿用碧瓷汤碗盛了一碗蜜黄色的松茸乌鸡汤奉给傅予琛,含笑道:“这是我命厨房的人按照爹爹给你开的秋季食补单子用心煲的,里面还有党参、火腿和枸杞,闻着就很香。”
傅予琛接过汤碗慢慢喝了起来。
汤味极鲜,入口后滋味浓厚绵长,可说是绕舌生香,令一向没有食欲的他愿意一口口喝下去。
汤虽好喝,傅予琛却并不虚让徐灿灿,岳父认为补身汤也不能乱喝,自为徐灿灿也开了不少美容养颜汤。
他瞟了徐灿灿一眼,觉得徐灿灿眉眼润泽,肌肤白里透红,气色果真是越来越好。不过,傅予琛觉得美容养颜汤固然有些效果,但主要原因应该是他每天不辞辛苦的浇灌滋润…
徐灿灿不知道傅予琛看她的眼神已经往邪处跑了,反倒在书架前走来走去,终于抽出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傅予琛放下了手中的空碗,静静看着徐灿灿。
徐灿灿今日梳了偏髻,上面插戴着一支宝蓝点翠珠钗,耳朵上也是一对圆珠形镶金点翠耳坠,身上穿着月白软纱交领中衣,梨花刺绣碧色对襟褙子和浅绿千褶裙,比起昨日的艳丽妆扮,今日素净端庄了许多,别有一番素雅的风情…
他看了一会儿,决定开口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灿灿,过来坐我怀里。”
徐灿灿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拿着书抬头看傅予琛,碧清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
傅予琛凝视着她,却在想:只要一做那事,徐灿灿的眼睛就会变得水汪汪的…另外,经过徐灿灿的一番引导,老子的床技如今当真进步了不少,每次都能令徐灿灿欲仙欲死哭着求饶…
徐灿灿见傅予琛俊俏的脸上一片平静,可是凤眼幽深,便知他又想要模仿《春闺梦》中的书房春0宫,啐了一口转身就出去了。
傅予琛:“…”妻子不在这里了,他再想那个也没办法,只得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内阁呈上来的奏折开始看——傅予琛不愿把自己累死,所有的奏折都先由内阁批改挑选,最后那些披红的才会送到他的御书房来。
每次他极为疲倦的时候,徐灿灿的到来往往能令他的心沉静下来。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静得连紫檀小几上放着的博山香炉焚香发出的极细微的“啪啪”声都能听到。
观雪的禀报打破了屋子里的静寂:“靳伟焕大人到!”
傅予琛声音清朗:“宣。”没有朝会的日子,往往会安排一位内阁大学士在内阁里值班,以应对突发事件,今日轮到靳伟焕值班,他过来的话,一定是有急事发生。
果真,靳伟焕急匆匆进来,礼还未行罢,便急急道:“陛下,一百多位大臣如今正跪在新宫宫城外的广场上哭谏,要求废除与东夷的盟约,重新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闭关锁国!”
傅予琛抬眼看他,凤眼里一片幽深:“以谁为首?”
靳伟焕:“…户部左侍郎曹选静立于诸臣前,慷慨激昂颇为激动!”
傅予琛轻轻地问了一句:“属实否?”
靳伟焕正在讶异,殿顶卷棚方向传出应声:“禀陛下,属实。”
傅予琛抬头吩咐苏延:“当着哭谏众臣的面,杖死曹选静。”他已经温和得太久了,是向这些桀骜不驯的大臣亮出獠牙的时候了。

第256章

傅予琛想了想,接着交代靳伟焕:“想办法通知那些跪在宫城外的大臣的家眷。”
跪在新宫宫城外的大臣们已经停止了嚎哭,眼睁睁看太监把曹选静摁在全面空地上,禁军举起竹杖一下一下打着,发出“噗噗”的声音。
曹选静先前还在挣扎,可是很快便不动了,也没了声音。
水寒与袁申宇立在那里,看着众大臣的反应。清平帝已经说了,不管是谁,只要敢站出来,就接着杖死。
曹选静早就没了声息。
袁申宇走过去,在曹选静的鼻端摸了摸,便向水寒拱手禀报:“禀将军,曹罪臣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下面跪着的众人听到。
水寒没有说话,黑幽幽的猫眼冷冷地打量着这些人,等待着下一个送死的人自己跳出来。
四周一片静寂。
众人的眼睛都看向跪在正中间的中书舍人林中材。
林中材低着头,脸吓得煞白,浑身颤抖着。
水寒看向林中材,猫眼眯了起来。
林中材一直没有动静,众大臣只得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群臣正不知该如何下台,一辆青绸马车由远驶近,接着便是许多辆马车涌了过来。
首先进入广场的那辆青绸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穿了过来:“我的老爷啊——”
水寒、袁申宇和苏延站在那里,看着家眷冲进来,看着人群逐渐散去。
他们相视一看,留下袁申宇善后,水寒与苏延一起回去复命。
外面的事情徐灿灿一无所知,她正在福云殿西偏殿的浴室里和玉茗长公主一起为傅熙和傅荃洗澡。
与傅瑞小时候相比,傅熙与傅荃要瘦得多,不过身体还算健壮。
侍候的人虽多,可徐灿灿还是想亲手照顾自己的孩子。
红拂用手托着傅荃,玉茗长公主用手托着傅熙,徐灿灿给傅熙和傅荃全身涂了香胰子,又揉搓出泡沫来,便有些累了,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只得把余下的工作交给了奶娘和侍候的女官宫女们,自己在一边观看。
玉茗长公主见她疲累,就劝道:“皇后娘娘,您不如先回福云殿正殿歇息,这里有妾身,还有红拂灰慧看着呢!”
徐灿灿见浴室里都是人,而且因为自己在她们都有些拘束,怕这样反倒不利于对傅熙和傅荃的照料,便交代红拂灰慧:“看好二皇子和三公主!”
红拂灰慧忙屈膝行礼:“奴婢遵命。”
见皇后娘娘犹自恋恋不舍,红拂笑道:“皇后娘娘,您不放心奴婢,还不放心长公主么?”
说的徐灿灿直笑,便带着跟她的人离去了。
董嬷嬷过来回报,今日有不少诰命递牌子求见徐皇后。
徐灿灿听了,只是问了一句:“她们来见我有事么?”
董嬷嬷看了碧云一眼。
碧云便上前把今日宫城城门外发生的事情说了,最后道:“这些诰命夫人怕是来找您疏通求情的,大概还想借您的力量影响陛下。”
徐灿灿的眼睛望着殿门上挂着的水晶珠帘,半晌方道:“老祖宗的都是对的么?如果对,为何大梁二百多年一直被邻国欺侮,是个国家都要来咬一口?闭关锁国?废除明显对大梁更有利的与东夷的盟约?这些人的脑袋被门挤了么?不见!”
碧云答了声“是”,看向董嬷嬷。
董嬷嬷恭谨行礼,道:“老奴谨遵皇后懿旨。”
又过了一日,崔氏递了牌子候见。
徐灿灿担心她也是为那些守旧的大臣求情来的,欲待不见,却又怕抹了堂兄的面子,思索片刻方道:“宣进来吧!”
崔氏进来行礼的时候,徐灿灿打量着她,见她满头珠翠衣裙华丽,脸上也有着精致的妆容,只是神情看上去恹恹的。
徐灿灿含笑命红蕖引着崔氏在自己西侧的圈椅上坐了,等着崔氏说明来意。
崔氏坐下之后,先夸赞了圈椅上的椅袱和椅垫:“是云锦铺垫了火云棉做成的吧?好软和!”
徐灿灿笑了笑,碧清的大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炕桌上摆着的水果什锦。
侍立一旁的碧云忙把银叉子递给了她。
因崔氏不是外人,徐灿灿便歪在靠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水果。
崔氏手边的小几上也摆着一水晶盘切好的水果什锦,崔氏看了一眼,见里面并不是北方常见水果,而是大蓝莓、大樱桃、剥好的荔枝和菠萝蜜等罕见水果。
她用银叉叉了一粒蓝莓吃了,觉得甘甜可口,便笑道:“如今南越成了咱们大梁的属国,好像好处不少呢,咱们大梁的蓝莓都是黄豆粒大小的,哪有这么大的?还有樱桃,咱们的樱桃都是小樱桃,以前市面上哪有这么大的樱桃?更不用说这个劳什子菠萝蜜了,真甜啊,以前在汴京很罕见,可是现在一般水果铺子里都有了,可见陛下开放贸易的好处!”
这话徐灿灿乐意听,便道:“这都是互利的,譬如咱们北方的苹果,还有咱们这里的瓷器、丝绸,都运到南越去卖了!”她名下里有不少绸缎生意和瓷器生意,是真的卖到南越去了,徐灿灿预计明年六月盘账,她的收入绝对要超过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崔氏奉承着徐灿灿说了半日,又一起吃了水果、点心,品尝了来自东夷的姜茶。
徐灿灿这才开口问她:“今日为何烦恼?”崔氏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是满腹心事。
崔氏见徐皇后询问,这才叹了口气,道:“臣妾确实有心事想和皇后您商量一下。”
她抬头看着徐灿灿,道:“这件事和婆婆没法商量,和娘家的姐妹们也没法商量,只能来麻烦您了。”
徐灿灿收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她,道:“说吧。”能帮忙的话,她愿意帮忙。
崔氏沉吟片刻,道:“娘娘,臣妾至今未诞下男丁。”
徐灿灿:“…你还年轻,急什么!”崔氏比她大一点,也不过二十多岁,急什么?
崔氏又叹了口气:“可是婆婆急了,妾身娘家的人也有些急…妾身自从有了大姐儿,就再没了动静,也用了不少偏方吃了不少药,可就是没用。现在婆婆已经明说了,要给相公纳妾…”
她眼中已经有了眼泪。
“才二十岁,怎么断定就怀不了了?”徐灿灿气道,“大哥怎么说?”
崔氏拭了拭泪道:“臣妾还没敢跟相公提这件事,婆婆提没提,臣妾也不知道。”
徐灿灿想了想,道:“你去问问大哥的想法,大哥应该明白事理。”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如果妻子能生的话,长子还是得让正妻生,否则家里的一切都会乱套。她觉得徐宜鹏是很有想法的一个人,必定不会跟着大娘起哄。
崔氏顿有茅塞顿开之感,她当君者迷,只知道担心婆婆出面给丈夫纳妾,却一直没去问相公的意见呢!
想到婆婆,她不由叹了口气,道:“婆婆自从过了四十五岁,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天比一天的怪异了。”
徐灿灿心想:大娘不会是更年期吧?
想到更年期,她不由打了个寒噤。有的人的更年期过得很平静,可是也有的人到了更年期就变成狂躁症患者了。
徐灿灿想了想,道:“既然不好相处,那就除了晨昏定省之外不去兜搭好了。”在这个时代,又不能撺掇着分家。不过,崔氏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宅斗中崔氏从来都不是弱者,她不过是想寻个人倾诉一下罢了。
崔氏离开之后,徐灿灿便由大堂兄徐宜鹏想到了弟弟徐宜春——徐宜春常常跟着徐宜鹏读书并学习处理庶务的!
转眼八月将至,乡试的日期快要到了,她得准备送徐宜春去宛州参加乡试了!
想到这里,徐灿灿便起身在正堂里走来走去想着心事。
给徐宜春弄个侯爵公爵这样的爵位,对徐灿灿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徐宜春是打算进入仕途的,若想进入仕途,必须一步步乡试、会试的考上来,这样方不被人看不起。
徐灿灿在心里计议停当,这才吩咐碧云:“去御书房看陛下有空没有,有空的话就说我请陛下过来。”
碧云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傅予琛用暴力推进了与东夷盟约的推行,心中颇为愉快,正带着傅桂、玉明跟着水寒练拳——他和水寒对打,傅桂与玉明对打。
虽然水寒屡屡退让,傅予琛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傅桂玉明见清平帝停了下来,便停下来与水寒一起侍候清平帝。
傅予琛不甚在意地脱去了身上的黑色劲装扔在了地上,身上只余下了黑色的长裤,拿起搭在衣架上的白色长袍,预备穿上回内院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