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长袖挥出,岩石一片粉碎,她这才出了一口气——血色沙漠的岩石地带时常有岩石怪出现,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堆岩石的样子,却是依靠吸收尸体的寒气聚集能量。
她将那堆击碎的岩石左摆右放,顿时生出一层雾气。有了这层幻界的防护,这一夜才能高枕无忧。
夜幕骤然降临了,似乎是魔物们迫不及待的拉开了饕餮的序幕。
歌唱,哀鸣,闪着各种光华的眼睛,嗜血的眼睛和渴望进攻的躯体,各种魔界的力量渐渐复活,隔着那一层雾气,看得真真切切。互相攻击,吞噬,寻找每一个生灵。
苏若枕臂躺下,劝道:“休息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它们看不见我们,看见了也进不来……”
苔丝默默在她身边躺下,心中极其复杂——这是她在血色沙漠的第三个夜晚了,前两个晚上都是根本没有睡着。但是今天,却有了不同的感情——原来它们有的是人,有的是美丽的植物或者动物,这里本来是欣欣向荣的大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斐迪南说到统一——是不是真的一定要统一才能集合分散的人力?仅仅是统一又是否会继续招致神的诅咒?
慢慢想着,想着,苔丝竟然睡着了,梦中,似乎看见了一对相爱的美丽青年,在神的力量下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他们一次次想要互相拥抱,却总是接触不到彼此……杀戮,腐尸,嗜血,日日夜夜的防备……这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或许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侵略者的铁蹄,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永无休止的折磨人的日子呢?
睡梦中,苔丝的眉头拧成一团……
第二天,苏若起身,看见苔丝还在酣睡。这个女孩儿恐怕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吧。苏若伸出手,轻抚了下她的眉头——她梦到了什么?在睡梦中还是这样的忧愁着。
苔丝一下惊醒过来,看着凝视自己的苏若,不好意思的笑了。
“醒了?”苏若微笑:“那就赶紧上路吧,早点穿过这个鬼地方。”她随手撤下了幻界,外面正是狂风大做,昨夜的痕迹早已不见踪影。
一轮惨白的太阳挂在天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这个毫无生机的世界。
“好大的风沙”,苏若手向外一指:“那里就是书冢,苔丝,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以这魔门为中心的东南向有着在Rebellu指令之下埋葬了所有文字和书籍的书冢,由于此地带还有用沙子制成的巨塔,风总是要卷起风蚀下来的砂土。
苔丝不知道为什么在敌兵将至的时候,苏若还有到此一游的闲情雅致。苏若走到书冢前——说是书冢,其实只不过是略高出地面的一块土坡。
“苔丝”,苏若忽然郑重的对她说:“你记住,这块大陆一定要有自己的文字和书籍,只要有了自己的文化,就算没有神都没关系!”
苔丝完全被她说懵了,怔怔道:“你说……什么呢?”
苏若抓起一捧黄沙,一个字一个字强调:“记住!有了自己的文化,人就成为神,再也不会有任何诅咒可以击倒我们……记住!”
她的白衣在漠漠黄沙和猎猎西风里飘摇,似乎凝聚成了缘故神祗的剪影。苔丝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她好象在说一件接近神谕的道理。
苔丝点头:“我记住了!”那一刻,她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带着神性的女子好象不属于人间,就要凝刻在神殿的祭坛上一样。
打了一个寒战,她努力驱散了自己的幻觉。
“走吧……”苏若看了看远方:“恐怕斐迪南的追兵快到了。”
她的估计没有错,斐迪南的大军马不停蹄地踏过大半个沙漠,竟然打破了夜不行军的习惯。
斐迪南显然动了真火,立誓要追上她们。
为了养伤和保存体力,斐迪南破例躺在战车里,三军交由凤翼指挥。
凤翼一马当先,诸将紧随在后,百万大军如黑夜的梦魇,掠过大漠。那极盛的杀气,妖魔鬼怪全为之遁避。
“凤翼!”斐迪南的声音从战车里传来:“前往绿洲!一定要在戴莫斯的国境之前截住她们!”
“是!”凤翼没有回头,只是大声应命。
拨转马头,队伍带起一阵黄尘,直奔月牙河。
血色沙漠西侧有一条被称为“移动之河”的月牙河,由此流出的水颜色就像血和泥浆的混合物,流水口的另一侧就是唯一的饮用水源“绿洲”,还有一个有通往地城废墟的入口。
——《古艾尼高大陆地理记》
斐迪南在车内,看着凤翼的指挥与气势。这真是个浑身是英气的年轻人,指挥的能力和临敌的判断力,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队形变化,队伍丝毫不乱,慢慢甩开一道弧形,科纳多几十年都致力于养马,这里的战马都是在巫师们的法术和一流驯马师的调教下长大的,速度几乎可以和魔马相提并论。
混浊的月牙河,似乎是一条污血的带子,横亘在沙洲之上。
“等一等!”凤翼忽然举手喝止。
队伍停了下来,整齐而有序——数十万的大军,就是这一“停”,看似简单,少了数年之功,也是不可能。
地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脚印。
凤翼的瞳孔在收缩——这么大的脚印,简直是勿庸置疑,一定是沙魔。
敢在这里单独袭击军队的,恐怕也只有沙魔了吧,那是血色沙漠里最可怕的怪物,是仅仅出没在沙漠尽头绿洲上的怪兽。
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震破了沙漠的宁静,连砂砾都跟着翻涌起来。
凤翼的身子已跃离了马鞍,一道铁链从他腰畔掠过。
是沙魔,狮子一样的头,一张足以吞下凤翼的巨口,手臂上捆着链条,竟是它攻击的武器。
凤翼身形在空中硬生生一拧,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穿了过去,手中和平之剑已出手,剑尖刺在那链条的第一环上,身形向前直进。姿势之潇洒优美,当真不愧“凤翼”这个名字。
“呀!”凤翼一声大吼,手中的剑已穿过无数铁环,那沙魔正努力向后硬拖,凤翼竟也硬碰硬地一个振腕。“光”的一声巨响,手里的和平之剑已将铁链震了个粉碎。
沙魔实在也没有想到会遇见这样生猛的“人类”,双手一张,直扑了上去。
凤翼剑尖挑起一个光圈,将沙魔向一边一带,人已转到它的背后,一剑刺去。
哪知沙魔的皮肤实在比钢铁还硬,一个滑手,只划了一道口子。
沙魔痛得哇哇直叫,回过头来,竟是要活活吞了凤翼。凤翼的剑尖还留在沙魔身上,一个借力,人已从它头顶跃过,一剑直刺它的天灵盖——一剑下来,居然冒出了无数火星,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凤翼身形闪如流星,一剑剑地向沙魔身上招呼。远处的斐迪南心中又是一阵震动,每次看见凤翼动手,几乎都能明显地感觉他的剑法前进了一大步——现在的凤翼,似乎正在慢慢把胡里安的重剑与他的灵巧融为一体,渐渐开辟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地。
凤翼连日来也不知受了多少屈辱,今天遇到这么个怪物,索性撒开手来大杀一场,一剑剑记忆中的剑法随手而出,新的招数似乎也层出不穷,只觉得身形与那柄剑浑然如一,甚至心中也有了一种感应。
沙魔又一次扑来,凤翼已觑准它的弱点,竟随手将和平之剑扔上天空。双臂一分,两拳击在沙魔双臂的关节上——那沙魔威力虽无穷,灵巧却是欠缺,受了这两击,双臂一下大开,胸口的空门全露了出来。
凤翼左足已闪电般踢出,沙魔那偌大的身躯顿时摔在地上,有如一座沙丘落地。
电光石火间,凤翼已抄住天上落下的和平之剑,一剑刺入沙魔大张的嘴里——好大的巨口,凤翼的手腕似乎都感觉到它口中的热气。
又是一个纵身,一剑当空劈下,他们这场打斗早就黄沙漫天,凤翼这一剑,几乎用尽了全力,将天上的灰尘似乎也一剑劈开,在空中划下一条光带。
剑落,沙魔的头颅被整个切了下来,滚出老远。
凤翼不再看它一眼,擦了擦剑,回身上马,喝令道:“大军出发!”
这一通出手,干净利落,当真有雷霆之威。平日里对他有些不服的将官,这回也是心服口服。
大军没有耽搁,即可绝尘而去,直奔那条绿州畔的月牙河。
翻身下马,正在思索渡河的方法,一名士兵鬼叫了起来:“元帅……看!”
一群怪模怪样的虫子在远处出现,愈来愈多,竟然成了包围之势——这是血沙虫,曾经吞噬过整个军队。
最远处的一名士兵已翻身倒地,一只血沙虫咬住他的内脏用力一拖,将肠子拉出好远,血沙虫一涌而上,那士兵的尸体被吃了个干干净净,连骨头也没有留下。
斐迪南腾地从战车中跃出,左足踏地,已使出了“电系攻击”,黄色的光环带着电光顺着地面前进,一群血沙虫顿时死于非命,但更多的血沙虫聚集在了光环的外面。
“陛下!”凤翼抽出了剑。
“整顿大军,尽可能靠近!”斐迪南吩咐,靠近些,防护圈就可以略小一点。
他心里却是渐渐着急,血沙虫铺天盖地,不是剑法所能对抗,这样下去,他的力量总有耗完的时候,到时候又能怎么办?
七十二万大军,那是多大的一块地方?斐迪南以一人之力护卫数十万人,力量急剧消耗着。
这血沙虫,无惧于水火,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对抗。
若是真的再也守不住……斐迪南心中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做了盘算,也只好用斯德的部下做个牺牲,还能保留大军的核心力量。
他看了看凤翼,凤翼微微一笑:“陛下,过一会,我留下!”
斐迪南怒骂一声:“蠢材!”这个家伙,难道总想着牺牲么?
斐迪南自己知道,法力已渐渐枯竭了,是要做出决断的时刻了。
“斯德!”他大声吼道。
斯德浑身直抖,似乎知道皇帝要作出的决定——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一部分人做出牺牲,凤翼早被当作左膀右臂,看来只有他了。
“陛下……”斯德忽然跪下:“臣不服啊……臣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为陛下一死倒也罢了,这小子……他凭什么?这命令,臣出不了口。”
若是让士兵前往杀敌,确实没有人贪生怕死,但是面临这样的牺牲,却是谁也不肯留下。
斐迪南额头已满是汗水,显然已经到了极致。
凤翼拍了拍斯德的肩,“斯德,我和你换个位子!”
他大步走到军队正中,运力发话:“诸君听令,愿意留下来为陛下一死的,走出队列,到我身后来集合。”
他的声音不是很大,数十万人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凤翼向前走了一步,迈出电系防护之外,手中剑一挥,身边的血沙虫死了一片,剑气范围内,竟也没有血沙虫敢迈出半步。
“是!”军队中发出一阵参差不齐,但是极有力道的吼声,凤翼元帅当先而立,无数人也跟着热血沸腾,就要走出防护圈,为大军筑下一道人墙。
斐迪南死死盯着凤翼,看着他又一次为自己踏入死地。心中只盼他能提出什么要求,即使放过胡里安,他只怕也会当即应承。
“等一等!”一声清叱,一条白影从天而降。
斐迪南和凤翼同时大喊:“苏若!”
苏若身上带着一层淡淡白光,落在血沙虫之中,血沙虫竟是拼命后退,跌跌撞撞的你挤我,我挤你,避之唯恐不及。
斐迪南知道,苏若对艾尼高大陆上的所有怪物似乎都有一种奇特的力量。
“离开这里!”苏若张开双臂,大声呵斥。
血沙虫们开始在地上冲撞盘爬。
苏若又是一声大喝:“离开这里……以拜鲁神殿的名义!”
她身上的白光在瞬间爆裂开,黑发和白衣一起飘舞,血沙虫似乎如痴如醉,一起扭转了方向,钻进砂子下,石缝里,转眼便不见了。
苏若微笑着转过头,凤翼大喜:“苏若,多谢你啦!若不是你不念旧恶,我们只怕……”
斐迪南却冷冷打断:“凤翼,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凤翼和苏若的笑容一起凝固在脸上,苏若皱了皱眉头:“你……坚持要杀我?”
斐迪南摇了摇头,“你救我们一回,我斐迪南不会恩将仇报,只不过,苔丝她辱我太甚,我若不带她回去,恐怕跟谁也没法交代。”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凤翼跟着他的目光看去,月牙河边,站着个女子,一身衣裳还是科纳多皇后的礼服,正在向这边看着。
斐迪南二话不说,冷眼看着凤翼,“元帅,你怎么办?”
凤翼心中想着,无论如何,总不能让陛下就这么把苔丝带走,拼死保护她离开就是了。忽然脑子里一阵眩晕,似乎手中连剑也捏不住,知觉和触觉渐渐消失,他看看斐迪南,恍然大悟——他正在念念有词,对他施着法术。
“斯德”,斐迪南吩咐,“把元帅带下去休息,他太累了……”
昏迷前的一刹那,凤翼看见了斐迪南眼中的无奈——他知道这种选择对他说来太难,索性替他回避了。
苏若愤怒地盯着斐迪南:“你……你难道看不见他刚才差点为你送命?若不是看见他,我也不会救你的!”
斐迪南冷冷一笑:“你本来就不该救我,你应该想到我不会收手的。”
两人几乎同时向着苔丝冲了过去,苏若一把拉起苔丝就跑,身后剑风已至。
好凌厉的剑锋……苏若眼睛一亮,居然是黑魔血剑,圣骑士的至尊武器。
手无寸铁的苏若立即感到了吃力,若论到法力,她比斐迪南也不知高出多少,但是要是论剑法,她就差了远了。从小在神殿长大,从来也没好好练过功夫,体力上也不比寻常女孩子好多少,只怕比苔丝还要差了很多。
一阵阵的痛心,看着情郎毫不留情的出手,苏若只觉得心中苦痛难以诉说,几次有施展杀手的机会,看着斐迪南那张英俊的面孔,就是下不了手。
刷的一剑,苏若左肩已被划破,若不是闪的快,这条左臂就要废掉。
“让开啊!”斐迪南焦急地大叫,苏若这一受伤,他心里莫名其妙跟着一痛,杀手再也施展不出。
忽然,一左一右,闪出两个影子。
左边那个女人头,蜘蛛身子;右边那个,男人头,蝎子身体——竟是毒蛛和妖蝎,两个人一起冲在苏若和斐迪南之间,竟是不惜为她送死。
明知不是斐迪南对手,苏若一咬牙,拉着苔丝,跃过了月牙河。
斐迪南大怒,手中的黑魔血剑使出了“破魂”的招数,两剑交叉,毒蛛和妖蝎连躲都来不及躲,两剑刺穿了心脏。
妖蝎一个翻身,终于抱紧了毒蛛……临死的那一刻,身上的寒气总算散尽,抱住了前世的爱人。
两具尸体拥抱在一起,根本无法分开。
难道,就是为了苏若一句关爱与理解的话,竟不惜为她送命?又或者,苏若一句话令他们想到了遥远的前世,竟萌生死念?还是仅仅报答那一个抚摸,报答一点点神的关怀?
再没有答案,在血色沙漠,他们的尸体很快就会消失……
苏若拉着苔丝飞奔,若是施展法术搬运毫无法力的人,实在不能坚持很长距离,身后马蹄声又一次响起。
“别怕……”苏若安慰道,“我不会让他们追上。”
“我不怕!”苔丝忽然一笑,她的眼光落在远处。
苏若向远方一看,也愣住了,远处,又是一大片黑影渐渐清晰。
“戴莫斯的军队!”苔丝笑了,“是哥哥!”
网正文 ACT 16 龙之遇
胡里安……你终于来了。斐迪南勒住马缰,看着烟尘中的异国军队,无数的战马在昏黄的阳光下一字排开,马掌敲击着大地,长矛的利刃闪着冷历的光芒。
再一次相遇,昔日年轻的王子都变成了今日的国王。
历史总是会重演,科纳多和戴莫斯终于又在血色沙漠相会了。正如许多年的那场战争结下的宿怨一样,有些恩怨无论怎么回避都有对面的一天。
万马丛中,胡里安当先而立,气定神闲地挽着缰绳,脸上的青铜面具闪着诡异的光芒。这一回,戴莫斯的军队已井然有度,再不是当初散漫的样子。
两面的军队都在向前逼近,眨眼间已经面对面。科纳多的雄师标志和戴莫斯的雄鹰标志第三次针锋相对。看不清胡里安的表情,但是一举手一投足已隐然有了王者之风。
“凤翼在哪里?”胡里安开口问道,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凤翼。
斐迪南甩了甩头:“你找他做什么,他是我科纳多的大元帅。”
胡里安面罩下的目光变得坦然而从容:“没什么,只是知道我冤枉了一个什么样的戴莫斯人……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醒过来。”
看着这个老对手,斐迪南忽然有些后悔,他上次实在不该放过他的。他也想不到胡里安居然真的可以振作起来——这就是真正的男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胸中总会有一丛不灭的火焰,身体里总会有一根挺直的脊梁。
就是这样的男人,在推动社会和历史前进;就是苏若和苔丝那样的女人,在引导人类上升。
也好,斐迪南的肌肉究竟绷紧——这样一个对手,也是他渴望已久的了。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斐迪南的招牌微笑,源于无限自信的笑容。
箭在弦上,战争一触即发。只要有一方有所动作,就只能用最终的生死来判断胜负。
“不要动手……等一下!”一个身影在向这边飞奔,是凤翼,他居然又醒了过来,不屈不挠地要淌这次混水。
“凤翼!”胡里安的声音明显多了丝惊喜,“回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戴莫斯的大元帅。”
凤翼一下愣住,从胡里安嘴里居然会冒出这样的话来。
胡里安跳下马,一把握住他的手:“我回去想了七天,终于明白了你的深意,我也打听过你搭救苔丝的事,凤翼,我错怪了你……我胡里安也不是白痴。”
斐迪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着凤翼的答话,这个戴莫斯人,最终不属于他。
凤翼终于听见了这句梦寐已求的话,魂里梦里他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但是这一次……却是戴莫斯的国王在他耳边说的。在他的设想里,凤翼以为只要听见这句话一定会奔回祖国,但是……但是他却茫然了。
他是戴莫斯人,可是他一心想做的,已经是科纳多人。
斐迪南在他心中的分量,早就是真正的君王。
夹在两股,确切的说是无数目光之间,凤翼觉得一句话梗在胸口,竟是说不出来。
“凤翼!”斐迪南忍不住喊道。
凤翼终于对胡里安摇了摇头:“陛下,我这条命,也不知在斐迪南陛下手里饶了多少次,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我做不出。”
胡里安大奇:“你上次难道不是为了戴莫斯才委身事敌的?”
是。确实是。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
凤翼看了看胡里安,只觉得仍然无从解释,戴莫斯将官的眼光又有了鄙夷的神色——两国之间,戴莫斯明显是弱者,难道凤翼当真看准了形势,要择主而从?
胡里安的手,也慢慢从他肩头放了下来。热切、期盼的目光一分一分地变得冰冷和怀疑,
那一刻,凤翼想要大叫,想要杀人,想要一死了之……即使上次面对戴莫斯军队,他也没有这种痛楚。上次他至少可以倚仗自己的拳拳报国之心,但这一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何选择。
两军对垒,千年的恩怨便要用鲜血解决。
焦点便落在他身上,这种压力,实在不是凡人所能忍受的。
“凤翼元帅!”科纳多人一起大喊,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他们对这位元帅也有了极大的敬意,只觉得在他指挥之下,定然战无不胜。他们大声呼喊,只想将凤翼拉过来一步——只需要一步,就足以决定他的命运。
“凤翼少将!”凤翼昔日的旧部也忍不住喊了起来,生怕凤翼被他们拉拢了过去。“凤翼少将”,这是多久没有听过的称呼?四个字冲进脑海,一股暖流登时涌上心间。
斐迪南再也坐不住,也跳下马来。虽然没有上前,目光中也满是期待之意。
空气中似乎流动着千斤的水银,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连苏若和苔丝,似乎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死了罢!死了罢!凤翼心中呼喊着,一死了之,再也没有这些挣扎。但是……以有用之躯,做这种无用的事情,难道就是他凤翼的追求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凤翼终于极其艰难地开口:“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戴莫斯人,也不是科纳多人,我是凤翼……我是凤翼!我是凤翼!”
他抽出“和平之剑”,插在面前的土地上,“谁敢先动手,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似乎从胸中吐出一团憋了无数日子的闷气,眼光从两军阵上掠过——狂傲如斐迪南,竟然也被他的气势震的心头一跳。
无论哪一方先动手,都可以将他踏成肉泥,但两方都是一样心思——何必和他血拼?既不忍心,也不好对付,不如等对方动手。
两军竟是安静了下来,只有大漠的斜阳,将凤翼的身影渐渐拉长、拉长……
我是凤翼!他一遍遍对自己强调,生怕自己会倒下去。
半晌,斐迪南终于开口:“好,胡里安,我等你一天,一天后,我们在这里决一死战,凤翼,艾尼高大陆上只有两个国家,这一天,我希望你做出抉择……”
胡里安点头,“好极!正和我意,斐迪南,明天见!你我各退百里,如何?”
斐迪南缓缓点头,两人一起举手示意,双双后退,竟留下一片极大的空地,只有凤翼一个人,那股强大的迫力一解除,他身子一晃,已经摔倒在地上。
无论如何,他赢来了一天的和平,只是,他终于成为不容于两个国家的人了。
我是……凤翼!他忽然发出一阵狼嚎一样的怪笑,我是凤翼,仅仅是凤翼,不是戴莫斯人,也不是科纳多人……这是多么奇怪的说法,哈哈,真是艾尼高最可笑的事情了。
笑声凄厉,凄厉的象哭声一样。
“凤翼”,苏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手伸给他。
“苏若?”凤翼抬起头,脸上竟满是泪水。他略有些羞愧,毕竟在一个女人面前流泪,那是他宁死也不肯做的事情。
“凤翼,你做的很好啊。”苏若心中涌起无限的同情,她柔声道:“不做戴莫斯人也不做科纳多人也没什么,我也什么都不是。”
凤翼摇头苦笑:“你本来就什么都不是,你是艾尼高的女祭司,可是,我却曾经两个都是,一天,一天后他们就要动手,我怎么办?”心中的绝望撕扯着他的灵魂,那是不属于两个国家的苏若永远无法理解的——而他,不能,他已经爱上了这两个国家,无论哪一方的损伤,都足以令他心痛。
苏若忽然说:“凤翼,你信不信还有一种艾尼高人存在?”
凤翼抬起头,不懂她的意思,苏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若是……我们可以把斐迪南和胡里安一起除掉……”
这个仁慈善良的女祭司,居然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但凤翼不得不承认,这是所有方法中最好的一种。
凤翼目光炯炯,似乎直刺她心中最深处:“苏若,你能下手杀了斐迪南么?”
“为了——”苏若刚刚开口,便被凤翼打断:“别跟我说为了,我只问你,你下得了手么?这世界上变化最快的就是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