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威风!好霸道!”龙晴鼓掌,“只是,凤曦和,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么?你太霸道,总是想替我把什么都安排好,我担待不起——我和莫无的恩怨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凤曦和看着她,眼里的凌厉一丝丝化作温柔:“那好,晴儿,就算我临走的时候求你,我想知道你的事情,不想带着一脑子胡思乱想见阎王爷……我不插手,只想听听,好不好?”
提起莫无,龙晴的神色黯淡了,半晌,她缓缓开口道:“他是我爹的好兄弟,只是我爹的死,却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爹的名讳是龙铮,铁骨铮铮的铮。
二十余年前的江湖,有“醉翁茗客剑公子”之说,我爹便是醉翁,与师父萧茗,剑公子莫无鼎足而三,偏偏又是……极好的兄弟。但是后来,慢慢有了变化,我爹娶了我娘,师父也有了心上人,三个人原本的亲密无间便有了些不对。爹娘和师父一心归隐田园,不问江湖事,但是莫无才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哪里能忍住性子?就一个人带剑上了京师,要一会天下的高手,据说,就这么结识了铁敖,引为生死之交。”
一旁的凤曦和忍不住插嘴:“你是说,十六岁?”
龙晴点头:“莫无本来就是不世出的天才,若不是中间十年弃剑,恐怕今日你我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算了,我继续说。”
“我爹爹妈妈隐居在太湖之中的芙蓉庄上,师父师母,呃,那时候还不是师母呢,就住在隔壁的竹林之中,快活似神仙。只是……我娘,还是有了麻烦。要说起来,我这个马匪也算家族渊源,我娘认识我爹爹之前,本就是道上出了名的独行盗,也做过几桩惊天动地的案子,洗手归田之后,依旧有许多人不放过她,里面就有当年的铁面名捕。他带人纠缠我爹娘几次,偏偏又不是他的对手,就设下圈套,以我娘昔日兄弟为饵,要诱她入彀。”
“听师父说,我娘也是火爆义气的人物,一怒之下真的翻出旧日行头,要夜闯金陵府救人。我爹忽然发觉娘亲不见,就急匆匆把我托付给了师父,前去救人,但终归还是迟了一步,娘她自知无路闯出重围,又被兄弟误会,竟然横剑自尽了。等到爹爹赶去金陵府,却……却看见了莫无。那时候他们已经四五年未曾见面,我爹便以为莫无勾结了官府,谋害娘亲,一怒之下,便和他割袍断义。谁知莫无死命拦着爹爹,不许他杀铁敖复仇,我爹只好和莫无苦战,结果,铁敖已经走了,还搬来救兵……金陵官兵合力围杀我爹,莫无却死命替爹爹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我娘的尸身逃出城外之后,他跪下道,铁敖是他生平唯一好友,为人刚正不阿,毫无私心,爹爹若要怪罪,就请杀了他为嫂子报仇……”
“爹爹他,又如何对兄弟下手?这时师父师娘带着我赶到,爹爹只看了我一眼,就把我和吴钩剑一起托给师父……然后……然后……他老人家,也自尽了。莫无羞愧之下,便也要横刀自尽,被师父拦了下来,他立誓终身不再用剑,从此一走了之。听师父说,那晚我哭得厉害极了……从那之后,我再没有哭过,一直到,到今天。”
凤曦和紧紧握了龙晴的手,喃喃:“晴儿……”
龙晴苦笑:“只是谢天谢地,我总算有个温和大度的师父,姐妹四个里面,他督促我习武最严,也最担心。他不瞒我,原原本本告诉一切,叫我自己决定自己的路,是活在复仇的阴影里,还是走出去。”
凤曦和道:“萧前辈的胸襟气度,我佩服得很,有机会真要——”只是一言至此,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龙晴道:“师父告诉我,我爹娘之死,虽然和莫无有关,但是却并非全是他的责任。我爹若活着,也一定不希望我去找莫无报仇,他说……好朋友之间,只有误会,却没有仇恨,无论如何的伤人,终归还是会百倍自伤,莫无弃剑十年,心中痛楚,未必在我之下。我听了师父的话,渐渐打消了报仇的念头……直到五年前,听说铁面捕头竟然又找了莫无,要他拔剑重出江湖——那个铁面捕头、莫无竟然又和他在一起,你叫我如何不怒?偏偏师父日日劝我放开怀抱,我一时无法自处,便一个人到了塞北……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凤曦和一惊:“那个铁面,莫非就是?”
龙晴苦笑一声:“就是苏旷口里说的师父,天下第一名捕,铁敖。”她轻轻用手抚过凤曦和的眉骨,声音低沉,“曦和,你说,我还回得去江南么?”
“这倒真成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凤曦和轻轻将龙晴揽在怀里,一时竟也无语,半晌,才笑道:“莫无弃剑十年,居然又再出山——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居然第一个拿我开刀,嘿嘿,晴儿,我这一死,也不算委屈了。”
龙晴恼了:“你就不能不去送死?”
凤曦和低头,在她泪上轻啄一记:“一诺千钧,盗亦有道。”
如果可以并肩,无忧无虑地躺在湖畔的草地上,天鹅飞过的刹那,就是地老天荒。
龙晴倚在凤曦和没有受伤的左臂,闭着眼睛,死活不愿意睁开,凤曦和轻轻一抽胳膊,她又无赖兮兮地向里滚了一滚,“别动,我睡会儿。”
第二次抽动胳膊,龙晴眼睛闭得更紧:“不许乱动!”
凤曦和求饶:“姑奶奶,你换个地方好不好?我臂上有只小虫,快爬到你脸上了。”
龙晴的眼角一闪,泪水滑进耳朵里,自己的声音也嗡嗡起来:“就算有只老虎,我也不动!”
“唉……”凤曦和没了声音,只是缓缓伸出右手,一寸寸移过龙晴的面颊,倔犟的嘴角,僵硬的肩头,然后轻轻按在她背后的命门上,将一股柔和的内力递了过去。龙晴还没来得及反抗,便听他轻叹了一声:“那就多睡一会儿吧,等你醒过来,什么都好了。”
要醒过来,要醒过来,一个声音在脑子里高叫,天杀的凤曦和,又自以为是的乱安排!而深沉的睡意却慢慢淹没了意识,夸父追着最后一丝微光,奔逐到筋疲力尽,他对着将沉的落日高吼——
不行,我不许你这样沦陷!
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落日俨然西斜,不知昏昏沉沉睡去了多少个时辰,龙晴二话不说,向着红山飞奔。
“哐啷”一脚踢开大门,龙晴就差须发怒张了,她抓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狂吼:“凤曦和呢?”
“五爷……五爷……”那正是凤曦和部下的陈主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手边一人叫道:“五爷跟那个姓苏的走啦,临走的时候和咱们兄弟说,谁敢去救他,就是陷他于不义。”
龙晴愕然:“陷他……于不义?”
陈主簿忙点头:“五爷还交代,请龙姑娘暂为打理上下事务,等新瓢把子选出来再说。”
龙晴面上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大厅之内,百余人一起跪下道:“夫人!”
龙晴忽然用力一拍桌子:“都给我起来!我是龙晴,不是凤夫人!我做事不用他姓凤的教!他说不许救就不许救?我呸,他算什么东西!你们说——这么多年伤天害理的事一样没少做,那么多女人也抢了,那么多金银财宝也抢了,再抢他个凤曦和算什么?”
陈主簿听得眼睛都在发直,本以为这位姑娘必定哭得梨花带雨,不当即晕倒已是万幸,却没料到她忽然火气冲天起来。在一旁小声提醒:“好好,龙姑娘,五爷交代,盗亦有道啊!”
“道个屁!”龙晴一把抽出吴钩剑来,“我们是马匪又不是强盗,不就是背信弃义么?背信弃义的算我龙晴好了,哪有这么多臭规矩?愿意救五爷的爬起来跟我走!”
这话喊得众人一片沸腾,草原上的马匪本就是重义气,轻法度的亡命之徒,听龙晴这么大声一喊,连连叫起好来。
陈主簿本来受了凤曦和临行重托,此时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想解释马匪和强盗实在是半斤八两,但是这姑奶奶一脸的杀气腾腾,他竟是一句也多不出话来。
奋力一挥剑,龙晴指着山下:“凤曦和说了,从今日起我就是塞北匪帮的总瓢把子,违令者,斩!”
“是!”齐齐的一声答应。
龙晴又令道:“传令下去,四面围击那个姓苏的,他们走了没多久,我就不信在这块地盘上,还能叫他跑了——”
凤曦和治下的力量第一次展现出来,几乎片刻之间,刀出鞘,人上马,齐刷刷的队列,虽然不过数百人,却宛如大军一般。
“飕——”
“飕——”
无数令箭向天直射而去,召集着无数潜藏在山林的马帮。
龙晴微微的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心中一声低叹——凤曦和,若没有你,这片草原怎么办,你真的要他们重新变成流匪,危害四方?
我没错,我没错!龙晴撮唇用力一声呼啸,红袍马绝尘而来。
“走——”她一跃上马,抽出鞍边的马鞭,指向遥远的东南方。
“轰——”远处忽然传来莫名的一声震响,低哑,但带着不可形容的威力。
马匪们面面相觑,陈主簿忽然喊了出来:“这是朝廷的红衣大炮啊!他们真的带兵来了——”
“无耻的苏旷!”龙晴一磕马腹,“分路出击!”
数百骑骏马从陡斜的山坡上冲了下来,扬起一路暗红尘埃。
8、狭路相逢
七声吟
北国风云踏地来
惊破天河波光影
策马不前
沉舟无后
踌躇将军令(紫~雪×草~论×坛~欢×迎~您 Www.zxc.yznu.coM )
——凤曦和索性慢悠悠地躺下,顺便服下一颗药丸,也冷笑,“谁说婊子就不能立牌坊了?”
——苏旷想了想,“寂寞,我觉得大军出征,最怕的是寂寞。”
苏旷坐在驭座上,不停地摇头晃脑以示哀叹:“做捕快做成我这样,还真是丢人,凤曦和,你一个命犯,大马金刀地躺在马车里,就不觉得害臊?哎,说你呢,别看了,她追不上来的。”
凤曦和偷偷从窗帘向后遥望的目光被人识破,不禁尴尬也笑:“大人,你期望的也不要太过分了,难不成你要我自己驾车到刑部,洗剥干净等你们开刀不成?”
“说的也是。”苏旷捧起酒囊,灌了一口,随手丢给凤曦和,“喏。”
凤曦和一甩手把酒囊丢了回去,“我身上有伤,不宜饮酒。”
苏旷不由得嘿嘿笑了,“啧啧,真新鲜,你跟我回去还不是要零剐碎剥?趁着好时候喝两口吧,过几天,就喝不成喽。”
凤曦和摇头:“送死那是五爷我讲义气,不是说就非得糟践自个儿的身子,再说万一忽然我想通了,要逃还来得及。”
“好好好。”苏旷忍不住冷笑,“这就叫,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凤曦和索性慢悠悠地躺下,顺便服下一颗药丸,也冷笑,“谁说婊子就不能立牌坊了?”
苏旷点点头,马鞭向前一指:“过了那里,就是官家的地方了,凤曦和,你要是想通了,还来得及。说真的,杀你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凤曦和将胸前衣襟一撩,盖在脸上,“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罢了罢了,苏旷,你尽你的本分好了,我小憩片刻,过了那片地方你再喊我。”
苏旷摇了摇头,转头要说什么,却终于只字未提,看着远方的天野一线,狠狠一甩鞭子,“驾!快快,驾!”声音里似乎有几分赞赏与惋惜。
只是,驭下的骏马却忽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似乎远方有什么东西惊吓了它。
本来口口声声闭目养神的凤曦和纵身而起,人已落在苏旷身边,盯着远方尘嚣喧阗,目光中已经有了怒色。
“凤曦和,不是我!”苏旷皱眉。
凤曦和眼中虽有戏谑,嘴却闭得更紧,右手在瞬间握拳,又终于放松——远方的马队一色镔铁外护,滚滚旗纛逆着千里草海流动的波浪而来,巨浪凌空,杀气腾腾。
以中华之地大物博,也只能有这样一支队伍,那就是北庭将军楚天河的部下,万里中原的屏障,北庭军。
楚天河的大名凤曦和早有耳闻,瓯脱之地,素来北方夷狄兵戈不断,而朝野上下,文臣惜财,武将惜命,唯有楚天河一心卫戍边防,抵挡着二十年来异族进犯。虽然他性情耿直,但军功实在了得,二十年间逐渐提拔,竟然也做到将军的位子。又因为他相貌生得奇异,少年便是白头,四十岁上一头乱发既白且粗,好似一头大蒜朝天,不少知交好友便戏称他为“楚蒜头”,这支堂堂的北庭军也就被人喊作了“蒜头军”。
北庭军素来延边守卫,极少与凤曦和为难,而且一旦有兵灾南下,往往倒是凤曦和的部下首当其冲,与军防通风报信,数年之间,与北庭军形成了共生共济之势。只是楚天河脾气也大得很,决不肯与马匪同流合污,是以五年来,凤曦和数次示好,却得不到这位蒜头大人一丝回应。虽是如此,凤曦和仍然颇为敬重这位楚将军,严令部下不得有扰他的治下,凤曦和与楚天河声威齐齐显赫,渐渐有了“塞外双和”的称誉。
只是这一次,北庭军的铁蹄,如何便踏到达里湖边?
转眼间,凤曦和与苏旷就双双明白了过来,大军正中,端坐着一名年过不惑的上将,生得威武雄奇,正是楚天河。而楚天河左侧,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双目几乎喷出火来,不是方丹峰,又是谁来?
苏旷嘴里已经默默骂了方丹峰千遍万遍,既然方丹峰手持朝廷剿匪号令去求见楚天河,以蒜头军的忠勇,断无坐视不管的道理——但是,塞北匪帮已成气势,若当真和北庭军血拼,无异于中原自毁长城。
他用力扯了扯凤曦和的袖子,已经跳下马车,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老远便举手作揖:“小人苏旷,请楚将军钧安!”
楚天河最厌恶目无军纪之人,但是军纪偏偏又没有写明行军之时,外人不得打招呼,他便也爱搭不理地“嗯”了一声。接着目光一扫,偏瞧见紧跟苏旷而来的凤曦和,楚天河眉头一皱,挥手喝令军伍停下,张嘴便要喝问。疾驰中的千军万马一起勒缰,这一顿比一动更显军威。
苏旷佯装没见,继续嘻嘻道:“将军神武威扬,小人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足慰平生。嘿嘿,将军身子安好,真是社稷之幸,万民之——”
“行了行了!”楚天河顺手将军盔摘下来,搔了搔他半秃的脑袋,回头,“丹峰啊,你说这、这、这油嘴滑舌的小子,就是你师兄?”
方丹峰脸上微微一红:“正是,苏师兄是先生的开山弟子。”
听说苏旷竟然是铁敖门下大弟子,楚天河才微露尊重之意,但是大军停顿此处,再也不能听他罗嗦客套,楚天河直接看着凤曦和,开口:“苏旷,这个人交给我,你先退下。”
“是是是……”苏旷又躬身:“将军英明威武,小人——”
楚天河不耐烦:“你走开就是了——”
苏旷终于直起腰:“将军英明威武,小人一向敬佩,只是,这个人,我万万交不得。”
楚天河万万想不到苏旷竟然敢抗令,怒道:“你说什么?”
苏旷一双眼始终恭恭敬敬盯着地面,口里却坚决丝毫不肯让步:“小人受命于朝廷,要我便宜从事,于公,小人不受大人管辖;于私,我与凤曦和早有承诺在先,将他交给将军,用以围剿匪患这种事,小人不敢做。”
楚天河目光如虎:“你一个小小捕快,敢妄谈塞北匪患?”
苏旷低头低得久了,左右摇晃了一下脖子,又重新躬下身去——那个样子几乎就是在说,我谈了也谈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方丹峰忍不住提醒:“苏……苏师兄!”
苏旷似乎不知楚天河随时能要了他的性命一样,还是滔滔不绝:“小人斗胆,请将军班师,此时出兵剿匪,时机未到。”
楚天河本来还强行忍耐,此时终于怒道:“放肆!若不是看你是铁先生门下,我现在就把你踏成肉泥——滚开!”
苏旷喃喃道:“不滚开就要送命,滚开又要丢人,凤曦和啊凤曦和,你看看你这叫一个晦气。”
凤曦和终于忍不住笑笑,走上前去:“将军,最近大漠之中,狼烟四起,凤某倒也……嘿嘿,看见了。”
楚天河瞪眼:“你敢威胁我?”
凤曦和拍了拍苏旷的肩:“不敢,大人神威,擒获塞北匪首,首战告捷,可喜可贺。”
楚天河看看凤曦和,又瞧瞧苏旷,两个人竟然都是一脸轻松,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偏偏攀比深沉似的谈笑自若。他点了点头,揉揉脑袋,挥手喝令:“来呀,带他回去,收兵!”
座前两名亲兵当即下马,向凤曦和走去。
苏旷身形一晃,便挡在他前面。凤曦和轻轻拨开他的肩膀,将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事塞进他手中,小声说:“我要你陪命干什么?苏旷,咱们可两清了啊,不许再找我后帐。”说罢,任凭那二人绑缚停当,带了回去。
方丹峰本欲与苏旷一同留下,却被苏旷挥手赶走,目送大军远去,苏旷立在当地,用力敲着额头,似乎要做出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
只是他一个决定还没做完,远远的又有马蹄踏地的声响传来,虽比不上北庭军整齐肃穆,快速迅猛犹有过之,当先的正是一匹火红大马,龙晴一手高举马鞭,叫道:“苏旷——凤曦和呢?”
苏旷心中一喜,龙晴若真是早到半个时辰,只怕大势再也无法挽回,他双臂张开,拦在龙晴前方叫道:“龙姑娘留步——”
龙晴冷笑着勒马:“凤曦和呢?不是被你带回去复命了么?怎么落在北庭军手里?”
苏旷苦笑:“这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龙晴懒得理她,又催马:“快走,他们去得不远,我们追——”
苏旷急了,闭着眼睛喊:“龙姑娘千万留步,你若要过去,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龙晴哈哈一笑,一提马缰,直踏苏旷头顶。苏旷听得风声不好,连忙就地一滚,躲过马蹄。他这一下又狼狈又丢人,龙晴和群匪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苏旷灰头土脸地从无数马蹄之中保全性命,纵身一跃,左脚点上身边马首,借力又是一跃,竟以飞奔快马为桥,几个起落,又落在龙晴马前,他这手轻功一露,身边马匪再也不敢嘲笑。
苏旷举起手,叫道:“龙晴,无常刀在此,凤曦和有话要对你说!”
龙晴犹豫再三,终于停了下来:“什么?”
苏旷小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一脸坚定。
龙晴咬了咬嘴唇:“你……我凭什么信你?”
苏旷却苦笑:“你们区区几百个人,去楚将军那里不外乎送死,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对了……他还说……”
龙晴坐在马上,听苏旷声音越压越低,忍不住又附耳过去,离得更近一些。苏旷却忽然向前,在她颊边用力亲了一下,哈哈大笑,得意之极,纵身而起,抢下一匹快马,纵马而去。
龙晴又惊又怒,捂着脸颊呆了半晌,但还是回头,吩咐道:“安营扎寨,我们等苏旷的消息……姑且,信这个无赖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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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曦和装作无视面前那个一脸阴沉的少年,轻轻一股一股捏断手上的绑绳。
“你最好别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方丹峰冷冷笑了起来,缓缓伸手,扭断了凤曦和左肩的关节,又伸手向右肩扭去。
凤曦和忍痛:“原来堂堂捕快,也是滥用私刑之人,看来铁敖不过如此。”
方丹峰一怒,手上却缓了下来,“你敢羞辱我师父?”
凤曦和笑笑:“恐怕铁敖未必是你师父吧,不然当日你又何必喊苏旷做苏兄?啊哈,我明白了,定是你不遵守朝廷法纪,冷面铁先生怕折损了自己名头,不肯收你。”
方丹峰面上不由一红,苏旷所说正是他的心病,他自幼被铁敖收养,却迟迟未曾收入门下,一直以为毕生之恨。如此一来,欲待报复的手段却是一样都使不出来。
凤曦和知道激将法已经奏效,又道:“你若真要审我,至少应该穿上官服,拿出令信,录下口供,至于说到私刑逼供么,嘿嘿,那和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方丹峰狠狠顿足:“你等着!”一转身便向外走去,脸色一片铁青。
凤曦和出了口气,右手一用力,捏碎了最后一股绑绳,忍痛用力一托左手,接上脱臼的手臂。他知道方丹峰转瞬即至,要离开便要尽快,又依样将绑绳做势缠在臂上,屏气等待方丹峰的二次到来。
门锁响处,方丹峰竟然当真更换服色,手持印信而来,冷冷道:“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
凤曦和低头:“看来我当真猜错,铁先生不肯收你,倒不是因为你不守法纪,怕是因为……”
方丹峰瞪眼:“什么?”
凤曦和抬头一笑:“因为你实在——太蠢了。”双手齐出,两股断绳一左一右缠向方丹峰两肋,方丹峰大惊急闪,凤曦和手中捏断的碎绳如满天花雨直打而出,弹指之间,右手也搭上了方丹峰胸口璇玑大穴。
看着方丹峰满脸的不忿,凤曦和声音带了些个轻佻:“小子,不给你留点教训,怕你低估塞北豪侠——”
“住手!”身后一个压低了的嗓音轻喝,“要走快走,还罗嗦什么?”
凤曦和回头一看,只见门口的三名守卫已经躺在地上,门口一人身着守卫服侍,正是苏旷。
“好,瞧在你面子上。”凤曦和随手剥下自己外衣,套在方丹峰身上,将他摆在墙角,纵身跃了出来,冲着苏旷翘了翘拇指。
“快走,你再不出来,龙晴就要发疯了。”
“龙晴?”凤曦和有些诧异于苏旷过于熟稔的口吻。
苏旷却眼观四路丝毫未曾觉察:“她答应我在五十里外等候,不过依我看,这位大小姐八成就在军营外面。”
“哼。”凤曦和冷冷应了一声,倒不是因为苏旷计算有误,只是因为苏旷所想竟然和他差不多。
“口令!”四名士兵迎面而来,前面两个多半是队长一类职务,看苏凤二人行踪诡异,喝问道。
苏旷双手分光错影,向左边二人直挥而去,那二人连忙举手相迎,还没喊出声来,苏旷的身形已经自二人之间穿过,双肘一撞,两人双双倒下。片刻之间手到功成,竟然没出半点声响,回头望去,只见凤曦和犹自站在原地不动,而面前两人已经被封了穴道,左边一个堪堪拔出一半刀来,右边一个却是嘴也没来得及张开。
苏旷暗自敬服,伸出五指一比,意思是:不愧是五爷。
只是下手虽快,忽然多出四个人的被点穴人的身子,行踪只怕就要暴露,二人都是久经历练,心念想通,向着西门营寨处奔去。
西门距离楚天河最近,但楚天河性子暴烈,不喜打扰,是以只有亲兵守着大帐,巡逻的卫兵反倒少了许多。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营里极是宁静,稍重一些的脚步也能听得清楚明白。忽听一声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声调夸张凄厉,顿时一片小小喧嚣。
苏旷皱眉:“龙晴怎么如此俗套?这种雕虫小技早就用滥,反而坏事!”
果然,北庭军军纪俨然,名不虚传,有人开始大喝不许妄动,检点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