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扫她一眼,神色冷冷,向青衫喝道,“管好你的舞娘!”
青衫忙向红袖使个眼色,走上前陪笑,“陶爷,非是小人不愿,只是与重山镇有约在先,违了约,只怕赔偿不起啊。”
“违约金陶府来付,”陶之曜口吻如同命令,不容商榷,“今晚表演完,你们就可以走,”
人尚在城中,不便动手,可若拖延了时间,一旦连府发现玉露失踪,想出城怕就难了――青衫正是进退两难,忽见远处烟尘骤起,定睛一看好似是连府家人寻来,忙转过身,“既然如此,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陶之曜点点头,吩咐身后家人,“陶安,你带着他们,”说罢翻身上马,自己先去了。
红袖收到青衫眼色,心下明白,钻进车里,青衫急急赶着马车,跟了陶安进了陶府。
一路颠簸,只将玉露颠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听得头上格格作响,眼前豁然一亮,便被人拎了出来。一个美艳女子看看她,反手在她背心一点,玉露便觉身上松活,刚想跳下去,却被那女子扯住,低声警告,“别耍花样!”说着抓紧了她的手,一齐下车来。
玉露虽然可以行动,可还是有口不能言,此时她也着了面纱舞衣,被那女子紧紧握住手,看在别人眼中,还以为这两个舞姬情意深厚,连走路也要手牵手。玉露不得逃脱,只得恨恨地瞪了那女子,忽然想起那声音有些耳熟,是――“红袖女!”她脑中灵光一闪,叫出口却只是啊啊的哑声。
她又气又急吱哑作语,样子实在有趣,红袖见状也不禁莞尔,抓住她的手紧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舞姬。
玉露双手支腮,坐在椅子上发呆。
真是才出虎口又进狼窝,这两只波斯狼把自己盯得死死的,连红袖带着舞姬练舞,自己都只能坐在一旁,一动也不许动。玉露无聊地打个哈欠,眼睛偷着转转左边,又转转右边,不防额上着了一记,“好好坐着!”却是那只波斯狼女罗刹。
玉露骂不出声,却不忘对她作口形,“管不着,管、不、着――”
“你!”红袖立了眉毛,扬起巴掌,却没落下去。
玉露虽不知他们的动机,却早发觉他们有所顾忌,不敢拿自己如何,便愈发满不在乎,用手指抻了眼角,冲红袖吐舌头做鬼脸。
“红袖!”青衫出现在她身后,拉下她的手,责备似地看她一眼,低声道,“别鲁莽,这是巫相要的人。陶二叫我,我一会就回来。”
红袖其实也只是吓唬玉露,便点点头,径自归队练习。
掌上香罗六寸弓,雍容胡旋一盘中――玉露的目光不禁被女人们的舞姿吸引,这一班舞姬虽然都带着面纱,却也看得出个个面容艳丽身姿窈窕,只可惜满嘴几哩呱啦的不说汉话,自己连听也听不懂,更不用指望谁能帮忙逃跑了,想到这不由发了愁,抱起胳膊,手指轻轻地叩着腰间,忽然碰到什么物事,心中登时大喜――是焰火棒!从大叔那拿来的焰火棒!
大概红袖不愿太过暴露,舞衣都是改良过的样式,五彩斑斓的丝绸,宽袖宽裤在手腕脚踝处收紧,包得严严实实,玉露将夜行衣穿在里面也看不出来,想来青衫红袖仓促之中没来及检查,连她身上的焰火棒都没发现。
还有大叔这根救命稻草......玉露紧紧按住焰火棒,悄悄笑了,只是――怎么才能溜出去放焰火呢?正在胡思乱想间,忽听得厅外脚步声动,远远便有人道,“你说有几个舞娘,七个?”
“是,”是青衫在回答。
“怎么是七个?!家父最不喜七数,马上就开席了,你速去补过!”
“可班里只有七位舞姬,要不然,撤下一人如何?”青衫的声音越来越近。
“干脆都撤下来,”那人语气中已有薄怒,“不跳如何?”说话间人已到门前。
玉露听出这个就是车前拦路的“陶爷”,一见却原来年纪尚轻,生得长相秀美身形瘦弱宛如女子,方才那生硬之语根本不似出自他口。
他走进厅中,冷冷环视一圈,便指了玉露,“这个呢?”
“她是哑巴!”红袖冲上前来。
“跳舞用嘴的吗?”陶之曜眼角一扫,寒气森森。
“陶爷,她是新来的,舞艺还――”青衫暗叫不好,忙上前推脱。
陶之曜一个手势拦住他,俯下身看了玉露,“会跳舞吗?”
玉露正愁逃不出青衫红袖视线,这可真是天赐良机,不禁笑弯了眼,不迭点头。
“你很机灵――”他微微颌首,“跟我来,”直起腰看了红袖等舞姬,沉声道,“你们也是,”便走了出去。
玉露忙跟上去,经过红袖面前,却被她一扯,恶狠狠的威胁钻进耳朵里来,“告诉你,敢跑就剥了你的皮!”
玉露甩开红袖的手,指指自己的脸,摇摇手指,意思是,“人家没皮!”露出小虎牙一笑,小跑着跟出去了。
红袖被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拿她没有办法,转眸见青衫一旁忍俊不禁,迁怒于他,叱道,“笑什么笑!”也抬腿跨出门去。
波斯旋舞精妙复杂,岂是一两日便可学会,还好玉露跳的是群舞,只顾跟在队尾睁大眼睛“照虎画猫”,倒也没露出破绽。
眼看一曲将终,最后一个动作,乃是手把脚踝作乘风归去状,玉露见其余舞姬都轻盈盈亮出架势,忙也依样学样,不防脚下一软,眼看就要跌倒,她暗叫不好,灵机一动,身子轻轻向左一斜,左肘靠上小几,仰起脸庞,左手搭在颌下作脉脉含情状,此时弦鼓恰住,众姬动作定格,倒是好一幅八美顾盼图。
众人并没看出异常,纷纷鼓掌叫好,玉露吐口气,一转头却吃了一惊,原来小几旁正坐着那孱瘦的陶爷,此时看了她,眼中有一星戏谑的笑意,玉露知道被他发现,也不尴尬,眨眨眼睛调皮地一笑,悄然归队。
红袖眼角一瞟,见玉露乖乖站在队尾,这才松了口气,刚想退下,就见陶之曜站了起来,“父亲,福泽惠人,她们表演用心,不如恩准与宾客同饲金鲤,玉人蹁跹,与金鲤两相辉映,不是正应了金玉满堂之兆?”
陶老太爷因这个儿子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偏疼,听他口出吉言,岂会不准,当即开怀大笑,“如此甚好!班主呢?”见青衫垂首趋上前来,便道,“你们就留下同饲金鲤,也沾些福气,一会子老夫自然重重赏你!”
红袖未想到又起变故,不由看了青衫,见他静默不语,也不敢轻举妄动。陶之曜的提议正中玉露下怀,她手底悄悄按了按焰火棒,盘算等大家都去喂金鲤鱼,自己就趁乱跑走。给大叔发信号,还是干脆直接跑掉?嗯,先发信号然后逃,逃得掉自然好,逃不掉就等大叔来救,两手准备万无一失!自己先偷偷笑了。
过了一会,仆人禀告吉时已到,请主宾到池边喂金鲤鱼,陶老爷子来到池边,拿了鱼食在手,看池中鳞光闪闪,忽然想起“玉人金鲤”之辞,便回头向红袖招招手,“你来,”一眼见她旁边的青衫,便笑道,“班主且与舞娘一起。”青衫红袖无法推辞,只得走上前去接过鱼食,宾客正惑于佳丽美色,自然也学了陶老爷子,纷纷将鱼食交给身旁的舞娘,一时间巧笑晏晏好不热闹,玉露觑空偷偷退了出来,见无人注意自己,撒足狂奔,也辨不出方向,胡乱跑到一处僻静假山下,这才停了脚,急急摸出焰火棒,刚想点燃,却一下子愣住了。
火――火呢?
玉露不甘心,摸遍浑身上下,哪来的火折子?她忙中出错,只记得将焰火棒带在身上,却浑然忘记带个点火物事,费尽心思却是空欢喜一场,不由得大为沮丧,忽听背后有人道,“你做什么?”
玉露一惊,转过头来,原来是陶之曜,忙把焰火棒握在身后,使劲摇头。
“身后是什么?拿出来,”想是怕天黑路滑,他提着灯笼,还是冷冷看了她。
玉露下意识握得更紧,只是摇头。
“要我叫你的班主吗?”他似乎知道她怕的是什么。
“不!”玉露喊不出声,可是表情已经求饶了,只得慢慢伸出手,张开手掌。
“焰火棒?”他拿起来看看,以为是府中准备的焰火,“你拿这个干什么?”
玉露当然不能说发信号,想撒谎说放焰火玩,却又不能说话,只得伸出手指做滑行的样子,然后嗖地钻上去,看着他咧咧嘴,意思是你明白了吧?
陶之曜见她比手划脚,不禁失笑,他方才发现玉露急急遁去,怀疑她别有动机,便悄然跟来,原来只不过是小女孩子贪玩,偷了焰火出来燃放,见她一双眸子墨光流转,隐然有求助之意,竟不忍责备拒绝,弯腰将灯笼撂到地上,伸进焰火棒去,见点了火线便递给玉露,示意她来放。
玉露大喜,忙接过放好,只听得嗵的一声,一道银光直窜而起,在夜空中画出一枝百合花,无数银芒簌簌落下,半晌不肯逝去。
陶老爷子正在喂鱼,听得声响不禁抬头遥望,看清是焰火,心中大悦,却故意板了脸道“这老二,每年都弄这花里胡哨的东西哄弄我这老头子!”宾客自然是忙着附和二公子孝心可嘉,老爷子好福气云云。红袖趁机环视人群,却发现玉露竟没了踪影,不由一惊,看向青衫,见他心有灵犀地点点头,趁旁人没留心,一起潜出人群四处寻找。
“谢天谢地!”玉露见信号终于发出,合起眼虔诚地默念,“大叔你一定要来救我,大叔你一定要来救我,大叔......”还没祈祷完,只觉背上一紧,耳边一声娇叱,“还敢跑!”
呀,女罗刹!玉露庆幸信号已经放了出去,看了她故意嘻嘻笑。
“你!”红袖见她满不在乎,举起手来吓她,却被人一把抓住,“干什么?”
红袖回头见是姓陶的,哼了一声,“多管闲事!”
青衫见陶之曜似要动怒,忙陪笑圆场,“陶爷,她是担心这哑女的安全,再说您府上这么大,一旦迷了路乱闯乱撞就失礼了。”
“我带她出来的,”陶之曜又恢复了那种冷森森的神色,“班主担心她的安全,是信不过我?”
青衫一愣,心想这个少爷脾气真古怪,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刚想解释,却见一个家人气嘘嘘跑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叫,“二爷,二爷,大爷回来了!”
陶之曜听兄长回来了,这才收了目光,抽身离去,背后丢下一句话,“明日再演一场,后日走。”
“陶爷!”青衫抢上前去,“小班不可再耽误了!”
“耽误算我的!”陶之曜蓦然回头,立眉喝道,那目光冰凉瘆人,连红袖都被吓了一跳,他刚要走,忽然又回转头,看了看玉露,“不许为难她。”见青衫点头,这才走了。
话说陶之曜发下话让舞班多留一日,青衫也有些为难,然而玉露失踪已惊动连府上下,只在城中四处搜寻,城门亦是盯得极紧,舞班出城谈何容易,即使自己和红袖一起带上玉露突围,以寡敌众未必成功,反而打草惊蛇再难逃脱,不如暂借陶府躲避,等后日一早,由陶府管家亲自送出城,谅守卫也不敢刁难,便嘱了红袖莫要心急,仔细看守玉露才是。
红袖被玉露作弄数回,恨不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可投鼠忌器,不得不同她客客气气同处一室,好不气闷,自顾自对镜卸妆,从镜里看见玉露鬼鬼祟祟作小动作,啪地按下璎珞狮吼一声,“给我好好呆着!”
玉露一哆嗦,不服气地瞪住她――女罗刹......
红袖一叉腰,凶巴巴地瞪回去――臭丫头......
两只母老虎正在怒目相视,忽听得窗外隐隐有箫声迤俪而来,那箫音幽咽,如泣如诉,只叫人不由神伤。《梧桐影》?是大叔?是大叔!玉露心头一阵狂跳,忙定一定神,故意装出意兴索然之色,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背过身慢慢呷着,不叫红袖看见自己的神色,心头暗自盘算,大叔这是发信号,告诉自己他已经来了,但若撞上青衫红袖,岂不又是恶战一场,惊动了陶家事小,若是被连府听到风声,就更不要指望安全出城了,想到这偷眼看看红袖――怎样才能支开这个女罗刹呢?视线落到手中茶盏上,忽然有了主意,听得窗外箫声停了,立时将瓷杯向地上一掷,捂着肚子慢慢倒了下去。红袖听得瓷杯落地,转过头却见玉露蜷缩倒地,扑过去见她双目紧闭脸色雪白,只捂着腹部缩成一团,状甚痛苦,忙扶起她摇晃,“喂,喂!”
玉露慢慢睁开眼睛,用手指指茶杯,头一歪跌落下去,手脚开始抽搐。
“茶里有毒?!”红袖大惊失色,她不擅长解毒,当下束手无策,顾不得多想,疾奔出门去找青衫。
青衫正要歇下,只听得门上山响,过去打开却是红袖,登时有不祥预感,“怎么了?”
“毒!”红袖张口便道,“那丫头中毒了!”
“中毒?”青衫一惊,推门便奔了出去。
舞娘与青衫分住在陶府厢房前后两栋,红袖一路紧跟青衫急急向自己房间跑去,刚到门口,却见青衫站着不动,推他一掌,“进去啊!”
青衫让开身子,红袖不解地看过去,登时愣住了――地上只有茶杯碎片水渍,臭丫头竟然不翼而飞!不禁瞠目结舌,“这――这――”
“中计了,”青衫转过头来,脸色凝重,“追!”说着轻轻一跃,纵上了房顶。
话说玉露耳听得女罗刹跑出了门,刚偷偷睁开眼,却听窗上一响,有人将自己从地上拖了起来,眼前一花,转瞬已破窗而出。她定睛一看,正是大叔的“欠帐脸”近在咫尺,不由大喜,一声“大叔”叫出口却是含糊的“呜呜”,只觉耳边嗖嗖风动,似乎他奔跑的速度比夜风还要快,她生怕大叔一个不小心将自己丢了下去,便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怀里做乌龟,忽然觉得周遭静了,这才抬起头,却原来已经降落在了一座幽宅之中,颈上一松,马上抓着他的袖子叫了起来,“大叔!大叔你真的来了!你看见信号了?我就说你一定会看见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不说话,”大叔扯出自己的袖子,走过去打开房门,“世间果然清净。”
玉露毫不在意,喜孜孜地跟进房里,“大叔,你真神哪,我一放烟花你就出现了,”坐下来换口气,“我也很聪明吧?装中毒骗走那个女罗刹!”
“聪明还会被人劫持?”大叔扫她一眼,不留情面。
“......”死黑狗,给他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玉露气不过,“那是因为我当时处境艰难进退维谷前有狼后有虎!哼!”瞪他一眼,“子非鱼安知鱼之难过!”
“我不用知道,”大叔打起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瞥见玉露的舞娘装束,一皱眉,解下斗篷丢过去,“换下那个,这里是我故友之宅,闲置多年,很安全,后院拴着马,你明早从南门出城,回家去,”说罢转身要走。
“大叔!”玉露急忙喊住他,“你让我自己走?要是再遇见那两个人......”心里偷偷加上一句――还有金风,“你可就白救我啦!”
“我只答应救你,我已经做到了,”他住了脚,却没有回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反手一甩门,走了。
玉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走了!竟然扔下自己走了!这个没良心没义气的黑狗,枉我还叫你大叔!气得一把揪下舞衣,使劲撕扯半天,这才平静下来,细想凤凰城如今戒备森严,自己单枪匹马如何才能对付金风与青衫红袖两路人马?大叔说走南门,难道南门就绝对安全?没道理啊,金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出口的......可是大叔言之凿凿,似乎又很有把握,除非――他自己有眼线,抑或,他会暗中保护自己!这个念头一闪,她的妙目登时亮了起来,前后想想,大叔既然出手相救,就决不会让自己再落入魔爪,否则岂不是无功无用白费力气?他不会那么傻吧......一定是想吓吓自己,告诫以后不要再恣意妄为惹是生非。她越想越像,眼珠一转,将舞衣丢到桌上,跳过去打开窗子,深深呼吸,放声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字还没出口,眼前黑影一闪,大叔已飘然落地。
玉露证实了自己猜得没错,笑嘻嘻看了他,“大叔,腿脚挺快的嘛,你肯定自己不是传说中长着顺风耳的千里马?”
“无聊!”大叔被她笑得十分尴尬,板起脸哼一声,见她穿着夜行衣,便伸手抓过桌上的斗篷和舞衣,越窗而去。
“大叔!”玉露脱口叫道,可院中一片寂静,再没人应声,她悻悻关上窗扇,吹熄蜡烛,合衣倒在床上,也许是知道有人保护,不一会便睡着了。
“啊”的一声惊呼,玉露翻身坐起,满头冷汗涔涔。
原来只是个恶梦――她回过神来,轻轻舒了口气,跳下床点蜡烛,却被火星烫到手背,痛得一松手,蜡烛啪地落地,断作两半。只是不小心,不小心――她摸摸心口安慰自己,拾起半截蜡烛点亮。
烛光亮起,房内登时温暖光明起来,她心里略安定了一些,伸出手去拿茶杯,想喝口茶再去睡,忽然心上一紧,手腕一软,“当”地茶杯落地,溅开满地碎片。玉露莫名慌乱起来,再没心思收拾,却也不明白自己担心的是什么,只在房中走来走去,坐卧不安,忽然瞥见门棂上竟然挂着一面八卦盘,喜出望外,忙踮着脚取下来,定下心神,合目默祷片刻,将卦盘转了几转,这才睁开眼睛,手儿登时一颤,大叔有危险!!当下脑中一片空白,拉开房门便冲了出去。
那厢青衫追出陶府,立在屋顶上四下一瞧,却不见半个人影,红袖此时也跟了上来,见状焦急起来,“我去追!”说着便要窜出去,却被青衫拉住,“你往哪里追?”红袖一下被问倒,咬着嘴唇不作声,青衫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手上轻轻一握,平静地说,“只要你在我在,万事总有办法。”这一握这一句,令得红袖信心倍增,不禁微微一笑,就听他又道,“你往东,我往西,直到城门,不管有无结果,再回此处会合。”说着松了手,脚下一动,向西径去。
红袖上下飞掠如电,到城门仍不见丝毫可疑,只得折了回去,见青衫已先到一步,低头思索眉头微蹙,知道他也一无所获,想都是自己疏忽大意功亏一篑,不由懊恼自责,悄悄走过去站在他身旁,静立无语。
夜风侧衫而过,一阵清奇香味扑鼻而来,青衫的思绪被打断,发觉那香气出自红袖身上,便抬起眼问道,“你用了‘佛缘天香’?”佛缘天香是崖上秘制药粉,以火灼之可用于调理内息,因它香气独特,沾附衣物难以散去,亦可用于追踪。
红袖冷不防被他一问,登时两颊飞红,小声嗫嚅,“衣上有霉味,顺手......顺手洒了一点......”舞衣在箱底压得久了,她嫌恶那股霉湿之气,手上又没有香脂香粉,终敌不过爱整洁的脾气,便偷偷洒了些“佛缘天香”除味,不想被青衫发现,却叫她赧颜。
终究是个女子――青衫在心底微笑了,夜色中那香气悠悠袭来,绵长若丝,忽然间他 “香至心灵”,一把抓住红袖,“箱里的衣服,你洒了没有?”
“好像......有.....”红袖还没明白他的用意,努力回忆,“你怎么问这个?”
“假如她穿的舞衣上也有――”青衫看着她,眼睛发亮。
红袖马上醒悟过来,心中一喜,“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自己本来穿的不是这件,后来见了喜欢的牡丹红,这才换了,先头的那套紫金舞衣丢进了箱子里,然后――对!她穿的就是!抓住青衫的手,孩子似地跳起来,“是!就是!真的有!真的有!”
青衫也微笑了,向她点点头,红袖会意,从腰间摸出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瓶子,拔开塞子,一只蜜蜂飞了出来,见主人一挥手,便向前嗡嗡飞去,二人相视一眼,足尖轻点,追了上去。
话说玉露不假思索冲出门来,一路七折八绕七拐八弯,脚下却毫不犹豫,好似知道该去向何方,她从未有过如此神奇而明晰的直觉,此刻脑中雪亮如电,只跳跃着一个念头:找到大叔,一定要找到大叔!那直觉指引着她不断奔跑,也不知过了多久,脑中忽地顿了一下,直觉骤然消弭于无形,她惊讶地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却发现已经到了城南人气萧索之处,周遭连所民居也不见,只有不远处的竹林,夜风中发出幽幽长叹,魅影瞳瞳,暗夜中好不可怖。她忍不住轻抽一口气,耳边忽地游过一阵箫声,却是从那竹林深处而来――是大叔吗?她竖起耳朵,听那箫音凝重非常,全无悠转柔咽之气,也不和韵律节拍,简直不象是只曲子,心下也不敢确定,然而又不肯放过任何可能,便壮起胆子轻轻走上前去。
此时云浮月隐,竹林之中幽黑暗昏,双目可视不过周身两三尺,玉露屏了呼吸,追着箫音而来,脚下的小路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不平,每一落脚都要加倍小心翼翼。她心中的慌乱已经慢慢平息,转而被一种诡异的寒冷感取代,体温似乎从指尖一点点流失出去,手心已是一片冰凉,忽见前方无数盏小小红点扑闪,好像是谁点起了一枝枝燃香――是大叔?她不由喜出望外,加快脚步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越跑越近,却发现那红灯也在不断移动,正在狐疑间,耳边只听得扑拉之声大作,她定睛一看,暗黑天幕中无数蝙蝠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那些红点哪里是灯,竟是蝙蝠闪闪血目!
玉露这一惊可是不轻,当即发出一声尖叫,仰面向后跌去。蝙蝠虽是瞎子,听觉却极为灵敏,闻得尖叫,纷纷鼓着翅膀向她扑来,眼看蝠群来势凶猛已到面前,玉露惊得呆若木鸡,连叫也不会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股沉沉掌风呼啸而至,为首的蝙蝠忽地空中一滞,翅膀一紧,啪地直落下来,打在玉露腿上,她还没明白,便觉一阵掌风从自己头上刮过,后面的蝙蝠啪啦啦接连坠落下来,领上一紧被提了起来,“走!”便被人一推背心。
“大叔!”玉露一脚跌出去,看清那人,不由得惊叫一声,他却不理自己,腾空而起,双掌交替劈出,遥遥似波涛不绝,那蝙蝠也不知有多少,一批被劈斩下去,又一批冲将上来,玉露看得胆战心惊,却不肯丢下大叔自己逃命,仓皇中四面环顾,见脚下许多小石子,也不管好不好用,拾起来便向蝠群狠狠丢去。大叔虽然掌力惊人,奈何照顾不到四面八方,觉耳后风动,微转头一看,竟见玉露还站在那里丢石子,又气又怒,刚想喝她离去,却见两群蝙蝠分别从背后头顶直向玉露袭来,四面蝙蝠疾飞乱舞,已经连成一张天罗地网,她再想逃也逃不出去了,脚上不由一跺,飞落到玉露身旁,拖过她向身后一丢,喝道“躲好!”,自己便盘膝坐到竹下,竹离一横,送到嘴边吹了起来。
玉露躲在大叔身后,听箫声又起,正是自己方才听到的深沉之音,却见蝙蝠空中翻飞,竟再不得近前,这才悟道大叔是将力道蕴在箫声之中,筑起一道声浪屏障,阻住了蝙蝠阵。
却说彼时大叔卷了舞衣斗篷,其实只不过想稍离片刻,免得玉露故伎重施,自己又受骗上当,顺便寻个清净去处烧了这花俏古怪的舞衣。他何曾想到上面沾有“佛缘天香”之气,很快就被青衫红袖发现了行踪,他二人截下大叔,短短交了几手,便觉难敌,好在红袖早有准备,一声呼哨唤来无数只蝙蝠,使出了看家本领“八方蝙蝠阵”。大叔也没见过这般滔滔不绝变化莫测的阵法,自己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坐吹竹“离”以箫声抵挡,却不料玉露这冒失鬼误撞进阵中,几乎被蝙蝠咬伤,还好自己出掌如风,才将她救下。眼下蝙蝠蜂拥而来漫天飞舞,身边又多了玉露,单凭掌风竹剑自然无法照顾周全,只得以内力相峙,耗得一时是一时,能护她全身而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