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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一年级的暑假,筱和和努力地将自己的每一分钟塞满,参加学习班,担任志愿者,努力遗忘一些令她不愉快的事情。
都怪大一下学期艺术学院的某个脑抽的艺术节。
筱和和本是那种干净清爽,柔和甜美,越细看越舒服,但丢到人堆里却不容易一眼被挑出来的小女生,尤其在以诞生出格另类人物著称的艺术学院,她安安静静,绝少出头露面,社团活动也只作幕后服务人员,布置场地,设计画版,十分不出众。
那个艺术节的汇报演出震惊了整所大学,不是因为多精彩多优秀,而是因为那些节目太过超前另类后现代太暴力太血腥,大大刺激了观众的神经。演出结束后,校园BBS首页遍布讨伐贴子:艺术学院的演出是对我们人类正常审美观的一种严重污辱。诸如此类。响应者众。
当骂声渐消,大家的注意力转到一位校内知名的无聊文艺男青年的贴子:乌烟瘴气中的一抹阳光,群魔乱舞中的一位天使,她秀眉轻蹙宛如杨柳拂岸,她嫣然一笑仿若春花照水……酸得人牙都倒掉,贴子下面每一张舞台剧照里都有筱和和。
原来是那天演出筱和和一直藏在台侧帮演员们看东西,有时还帮着拉幕布。校园的舞台简陋,偏偏有个校内记者一直在侧台斜角拍摄,于是很多张照片里,台上是乌泱泱的背景,乱糟糟的人影,台侧则是清清淡淡一身白衣的筱和和一脸虔诚地看着同学们的演出,天堂地狱,鲜明的对比。
所以“神秘女郎”筱和和被大肆讨论了,被人肉搜索了,突然间便出名了。
不是她自己爱出风头,实在是大学里的无聊闲人太多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于是,每日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平常只与女生一起玩,安静乖巧的筱和和,突然间涌出了一大批追求者。
她觉得好玩,也躲得辛苦,但最终还是被一位叫作岑世的多才多艺的男生所吸引。
和和在学校也很宅,不怎么关注八卦,所以她不太清楚这一位乃是校际风云人物,不然她会躲得再远些。
这本是一个青春剧一样的故事:名不见经传的甜美少女筱和和与校园王子的浪漫恋情,犹如校园版灰姑娘故事。
如果后来没有人告知筱和和一些内幕的话。
原来自从筱和和莫名其妙出了名之后,某群自负自大的无聊男生便集资下注,赌谁的魅力最大,能够先追到那个可爱女生。岑世不负重望。
筱和和脾气一直不算大,可她有自尊。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扇了他一耳光,然后拒听岑世的任何解释。
那时已经快考试,岑世找她几回被拒见,也偃旗息鼓。
本来就是玩笑一场,扯多了更没意思。和和既没向任何人哭诉,也没将心情写入日记,她用她自己的方式疗伤,安静的,忙碌的,试着将所谓的初恋迅速遗忘。只是偶尔回想起岑世与她一起玩闹的日子,不免惆怅几分,感觉人生若梦。
和和考了个不错的成绩,然后迎来大学第一个暑假。
按说她应该去B市妈妈身边。在大学校园任教的母亲,拥有漫长的假期。可是那个暑假,妈妈带着一群学生南下考察去了。而郑谐的妈妈倩柔阿姨,因为身体的原因,特别不能够适应B市的冬夏两季,仍然留在原来的城市。筱和和乐得陪着她一起渡过暑假。
因为目光锐利的妈妈一定能发现她的反常,却肯定不会多问,只会如最精密的仪器一样在她周身扫描,令她如犯人一般羞愧难当。而性情温和的倩柔阿姨向来只对她嘘寒问暖,但绝不试探着去揣度她的内心,给她最大的尊重。
后来郑伯伯身体不好,倩柔阿姨也离开了,离去前千叮万嘱不许她自己回家去住着,于是她还是住在郑谐家,与老保姆作伴,直到郑谐回来。
她上大学时郑谐已经工作了一阵子,没有长假,只是周末才偶尔回来看看他的母亲。她与他,见面的机会已经很少。
不过郑谐待她与以前并没多大分别,他还当她是小女孩,领她出去玩,给她买零食和玩具,看她烫了卷发直皱眉。只是在发现她已经长高到他的耳垂时有些吃惊。
和和是晚长的那种孩子,郑谐大学毕业时,和和还不到他的肩膀。
然后就是那一天,郑谐中午带她去吃饭,见到几个他的旧日同学。那些人都早已不是学生,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谈一些对她来说过于深奥的话题,她不感兴趣。可是菜的口味十分好,她埋头小口专心地吃,如果发现有人看她,就朝对方报以友善的微笑。
她坐在郑谐身旁,身边另一位大哥哥姓时,时间的时,很奇怪的姓。当他发现和和对桌上的某一道菜特别感兴趣又不好意思吃很多时,会将那道菜转到自己面前来,然后将和和面前的餐盘装满。
后来和和发现了未接来电。除了岑世的,还有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知岑世专程过来,于是回了电话。
岑世说:“我来向你道歉。但我答应过你哥,不再见你。所以,和和,祝你快乐。”
岑世的这句话令和和已经渐渐痊愈的伤口再度被撕开。
如果岑世根本不来,她不会介意。可是岑世如今来了,却又再度为了某个原因轻易地抛弃她,不管是什么原因。
而比这个她二度被戏弄的伤害更令她伤心又难堪的是,郑谐竟然知道这件事了。
她一直在郑谐的阴影下成长,她一直被郑谐当成小孩子,所以她一直想证明给他看,自己长大了。
当初她一意孤行地自己选了学校,而没有按长辈们的意见到妈妈所在的学校,或者郑谐所在城市的学校,无视郑谐已经替她打通的关系,郑谐只是冷笑,说她像玩蹦床一样一下子就去了陌生的环境,铁定要碰几回壁弄得灰头土脸。
所以和和在学校里小心翼翼,本本分分,努力学习,与人为善,绝不招惹是非。她不想当模范生,她只是不想被郑谐看了笑话去。
可是这一次,她何止让他看了笑话去。他以前给她的种种评价,天真幼稚,自作聪明,不明是非……都得到了印证。
郑谐一边摆平岑世时,一边在心里偷着乐吧。
后来,当和和的同学因为失恋而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时,和和只作安静的听众,却从不劝解。因为她很深刻地体会到,人们因为失恋而哭泣,不见得是为了失去爱而难过,而多半是因为自尊心受伤而懊恼吧。
可是刚过完18岁生日没几天的筱和和那时候并没有这样通透世事,那时她横了一条心对岑世说:“你等着我,我有话跟你讲。”
其实和和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跟岑世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她只觉得,她很没出息地去见岑世一定会惹恼郑谐,而她的目的就是希望他生气。
可是她在郑谐面前,永远像如来佛掌心里的孙猴子,她到底见不成岑世,于是和和很反常地朝郑谐发了一通脾气后就跑掉了。
和和在马路上边晃悠边反思,觉得自己对郑谐有点过了。他是为了自己好,而自己竟然真的把他当亲哥哥一样耍小性子,她未免有些后悔。可她一想到郑谐笑得很惬意的那副样子,仿佛看她的笑话看得很愉悦,将她的里子面子全丢尽了,她又觉得自己刚才闹得很爽。
和和心里空落落地在街上转了一个小时。郑谐不给她电话,她没台阶可下,又没法回家,于是耐不住寂寞地拨通了很爱玩的几个高中同学的电话,约她们小聚。
她们去游戏厅玩了一下午游戏,疯狂得不得了,晚上去吃烧烤,大口喝啤酒,又到KTV里去唱歌,边唱歌边喝酒,唱得喉咙嘶哑,喝得天眩地转。
因为一直在吵闹环境里,连郑谐后来打电话给她,她也没听见。
和和醉得很厉害,虽然她可以装得很清醒。
这也是郑谐教她的。郑谐说:你就算真的醉得忘记自己是谁,也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醉了。女孩子醉了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女孩子让别人看出醉了的话,会受欺负。
她的计划是回以前跟妈妈住的那栋房子去,虽然可能尘土扑面,但也好过露宿街头。可是她也不明白怎么出租车停下时,抬眼一望还是郑谐家的别墅,近几年来她住得比郑谐更多的地方。
可是筱和和实在没力气再折腾一回了,她原定的目的地离这里隔了大半个城市,和和不能保证自己装清醒能装得那么久。
她看看手机已经过了12点,大家应该都睡了,她硬着头皮自己开了院门,轻手轻脚地绕过那条狗的小窝,又开了屋子的大门。
和和头晕眼花地倚在楼梯扶手上休息了一会儿,决定一鼓作气地撑到自己的卧室去。她的凉鞋踩在楼梯上有嗒嗒的响声,和和脱掉鞋子光着脚一步一挪。
当她终于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已经能够看见胜利的曙光时,她头顶的灯突然大亮,郑谐就坐在二楼玄关处的一把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她。
后来和和也记不明确她跟郑谐都吵了些什么。平时她并不敢跟郑谐那么对着干,他说一句她就回一句,而且非常不客气。而郑谐也反常,他一向惜言如金,点到为止,如果她表现得不服气,他也只会冷冷地睨她,令她不战而败。
可是那天他们好像一直在争论,总之一切都不对劲。和和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郑谐说:“筱和和你太令人失望。”他从来没这样讲过话,他以前只说:和和你是个笨蛋。或者:和和你是蠢姑娘。
而筱和和后来她趴到楼梯栏杆上吓唬郑谐:“你再逼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二楼并不高,郑谐跳下去甚至可以站得很稳。可她站的那处位置下面恰有一处台阶,不摔伤那是不可能的。
郑谐只是冷笑:“你跳下去试试,你不敢。”
筱和和被酒精浸过的大脑迟顿地转着。她若跳,自己要受罪了。她若不跳,郑谐又要得意了。她若跳,郑谐一定会很后悔吧。跳?不跳?跳?她边想着边不由自主地爬上那栏杆,脑子里有只小鬼在恶意使坏,心中有个好孩子却恍恍不安,努力想制止自己别做碴蠢事。
她自己正挣扎得辛苦,郑谐却帮了她一个大忙。他站起来一把将她揪下来,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和和从郑谐将她拖下来的距离判断,原来她真的已经爬高,大半个身子都探到外面去了。她自己惊出一身汗,但他那其实根本没用力的一巴掌却令她哭起来。
和和缩到墙角无声地哭,越哭越厉害,全身都缩成一团。
后来郑谐在她身边坐下,用手替她抹着眼泪,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语气很疲倦:“别哭了,我打你不对,我错了还不行么。”
喝醉了的筱和和就是小孩子,得理不饶人,听到郑谐道歉的话,她反而哭得更响了。
郑谐去捂她的嘴:“你是不是要把陈阿姨吵醒上来看笑话?”
和和张口就死死地咬住他的手。郑谐挣了几下没挣开,任着她去咬。和和咬累了,自己松开口,又呜呜地哭。
郑谐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站起来说:“你什么时候哭累了记得回屋睡觉。我不舒服,我先睡了。”
他拨脚就要走,筱和和突然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腿不让他走。盛夏的天气,他穿着背心和短裤,刚才又跟和和闹了一场,和和抱上去时,粘粘腻腻。
郑谐这次没由着她的性子,用了一个大力抽出自己的腿,边继续往前走边说:“筱和和你再这么胡闹,我以后永远都不再管你的闲事了。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后天就出国了,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
和和被他刚才那一扯的反作用力撞了一下,后脑正碰到墙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听他那样讲,立即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在郑谐已经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时,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身后委屈地呜呜哭。
郑谐挣扎了半天没挣开,干脆自己往前走,后面拖着一个筱和和。终于他走到自己屋里的软沙发旁时,他回手把和和揪出来,甩到沙发上。和和缩到沙发上继续哭。
郑谐自己倒了杯水喝,扔给和和一条毛巾:“哭够了就回屋睡觉去,替我把门带上。”然后他躺到床上,拉过凉被蒙住脸,很久不见动静,似乎是睡了。
借酒装疯的和和失了观众,也没兴致哭了,只是越来越生气。她看着床上安静躺着的郑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她却在这边气炸了肺,她脑子里涌上邪恶的念头,鼓足勇气跳到郑谐的床上,恰好跳到他的身上,然后抱住他。
惊醒的郑谐推她:“筱和和你吃错什么药了?你是不是疯了?”但他的手恰到推在她最柔软的地方,又急急收回。
和和终于有了扳回一局的胜利感,她洋洋得意:“你想以后都不管我?没门!”
郑谐已经起来,打算把她丢在床上,自己换地方继续睡。但和和的大脑已经被邪恶的小鬼控制住,岂肯放过他,又拉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
其实筱和和并没想好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这一天在郑谐面前丢尽了面子,她一定要扳回来。郑谐在她面前一向作正人君子状,所以只要她也让郑谐很失态,她就心理平衡了。
其实郑谐向来身手敏捷,但幸运的是这一晚他的动作拖泥带水。当郑谐回头又想推她时,又因为碰到她的某处裸露的皮肤而迟顿下来,和和趁机搂住他的肩,咬他的脖子。郑谐重重地抖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在和和的预料之中。她只想去招惹郑谐,让他难堪。即使在酒醉中,她也知道郑谐一向理性,绝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可是等她迟顿昏乱的大脑发现乾坤移位,事情不对劲了时,一切都已经乱了。她使劲地挣扎,但已经晚了,她被昏乱的疼痛击穿,在流泪中接受人生的一场蜕变。
最后郑谐抱着她,替她抹着眼泪,声音很轻,没什么感情:“胡闹是要有代价的,让你记个教训。”但他的怀抱十分温暖。
和和在泪水和疼痛中渐渐睡去。
她睡得不沉,醒来时天空还是黑沉沉的,而她的酒已经完全醒了,她的酒向来醒得非常快。
屋里散着很浓的酒味,烈性酒的味道。郑谐睡得很沉,但看起来并不舒服,轻轻地蹙着眉,似被梦境干扰。
她昨天喝的是啤酒,这种酒味不属于她,所以一定是郑谐昨天也喝酒了,而且喝多了。
和和很绝望地发现,她能够清楚地记得昨天中午一直到这个凌晨发生的一切事情,所以她很清晰地知道,即使郑谐后来怎么样了她,但始作俑者却是她自己。她吞了毒药药老虎,撒酒疯去招惹一个同样喝多了的男人,根本就是她活该。
她失身事小,但眼下的问题是,等郑谐醒来以后,她要怎么跟他面对?
昨天她最伤心的其实就是郑谐说对她感到失望,又说以后不再理她,所以她才疯了一把。可是眼下发生这样的事,她与郑谐以后真的没有办法再正常相处了。
她快速地回想了一下郑谐跟之前几任女友分手的情形,有时候她也能恰好赶上女方哭哭啼啼不依不饶的情景。郑谐讨厌女人装疯卖傻哭哭啼啼,讨厌女人喝多了还借酒装疯,更讨厌女人跟他拉拉扯扯。她恰好把这几样全占尽了。
等郑谐醒来后,要怎么打发她呢?总之她永远失去这个哥哥了,虽然她一直没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可是他却一直是自己最大的依靠,最亲的伙伴。
和和绝望得连想死的心都有,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几小时后的一切了。
她小心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那么脑子混乱不清地呆呆地在房里坐了很久,直到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她觉得身体极不舒服,想去洗个澡,她洗完澡后才发现自己在白色毛巾上留下了一点红色的印迹。
那一点血迹如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她。她换上衣服,悄悄地又回到郑谐的房间,借着渐亮的天色,鬼鬼祟祟地检查她在床上是否有留下什么东西。她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真的没有,除了几根头发。
然后她替郑谐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昨天闹那场时很仓促,本来也没有全脱掉。
和和要跟自己赌一把。她忆起了肥皂剧里最常见的情节。坏女人要破坏人家的恋情,总是在男主角喝醉不省人事的时候,将他脱光光,第二天早晨自己往他身边一躺,声称两人已经亲密,而喝醉的男主总也记不得自己根本没有做过。
所以她要反其道而行之。无论郑谐醒来后说什么,她都打算一口咬定两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反正她并没留下最明显的证据,而郑谐总不成要拖着她去检查DNA。
她赌郑谐喝醉酒后不会像她自己这么清醒。
她知道这样很无耻,可是总也好过她与郑谐没办法继续相处。
筱和和为自己的急智又紧张又兴奋,既担心天亮时刻的到来,又希望马上就到那个时刻。她的心脏嘭嘭地跳着,几乎要跳出喉咙,令她不得摸到院子里去呼吸几分钟新鲜空气。
和和坐在花园的椅子上观赏了日出,那样灿烂的景象刺花了她的眼睛,充满希望又令人绝望,她犹如等待终审判决的死刑犯,生与死都只悬于细细的一线。
几乎整晚没睡的和和终于在太阳冲破云层后,趴在自己的腿上睡过去了,直到有人急切地推她:“和和,你怎么睡在这里了?你怎么不回家啊?没带钥匙就敲门啊,哎,你这孩子,生病了可怎么办!”
她睁开眼睛,是保姆。
保姆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的手就将她拖进屋里去,和和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脚步,终于还是进去了。
郑谐穿戴整齐地坐在餐桌旁,正在看一份报纸,脸色有点白,精神不太好。
当和和进去时,他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地看了和和一会儿,似在观察什么。
和和的心脏又如擂鼓般跳起来,她握住拳,将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微微低下头,心中默念着已经准备得很充分的台词,暗暗祈祷自己千万不要怯场。
可是郑谐却说了一句她万万都没想到的话。郑谐淡淡地说:“坐下吃饭吧。下次如果晚上不回家,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
和和没有想到,今天是她的幸运日。
郑谐真的不记得凌晨时发生的任何事了,比她所希望他忘记得更多。
她押下的赌注不但全部收回,甚至还大赚了一笔。
筱和和就这样匪夷所思地躲过了她预想之中的灭顶之灾。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郑谐不但忘记昨晚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追究关于她一夜未归的罪责。她胡乱编了个理由,他点点头,示意她先吃饭,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后来和和也不免想,或许郑谐记得些什么,只是他与她一样,都无法面对这种乱lun般的尴尬,索性装傻。
不管怎样,她都乐意配合。
那时候,无神论者筱和和开始相信有神灵的存在。她想,一定是她做了半个暑假的志愿者为了积了德,所以上苍才如此善待于她。
那天吃完早餐,郑谐就上楼休息了。她也睡了一会儿,身体和大脑都极度疲累,但就是睡不成,心下惴惴不安。她又爬起来,上网查了半天资料,找了一副大墨镜带在身上,拿了一顶太阳帽,对保姆说她要出去买东西。
好心的保姆说她一晚上没休息好,一定要帮她去买,和和推辞了半天才得以脱身。她鬼鬼祟祟地走了很远才叫了出租车,让司机开到跨了两个区之外的一家药店,戴上太阳帽与大墨镜,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地要买药。年长的售货员见怪不怪地扔给她一个小药盒,待她走时还好心提醒:“这药可不能多吃。”后来筱和和尽量避免到这条街来,生怕有人会认出她来。
总之那天她吃了药后,终于可以安心地睡去,醒来时天都黑了。
郑谐明天就要走了,晚上却没出去,而是留在家里吃饭。他好像也睡了一整天,眼睛都有点肿,眼神不复以前的锐利,胃口也不好。
保姆几乎算是半个家人,边给他盛饭便念叨:“知道醉酒的滋味难受了吧?怪怪,都喝成这样了,昨儿我硬是没看出来你喝多了,这样面子是保住了,但是自个儿多遭罪啊。”
郑谐沉默,和和也使劲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进盘子里去。
后来郑谐终于开口,却是对和和说话。他说:“明天你跟我一起走,我把你送到B市去。”
和和小声说:“我还有两堂课没上完,而且我妈不在家,她带学生去南方考察了。”
郑谐说:“那种课多一节少一节都无所谓,你自己留在这里不行。我妈在那边,我把你送到她那儿去。”
和和没有辩驳,默认了他的安排。
郑谐是从B市出发去国外念书的,走那天家里一大群人来给他送行,每个人都千叮咛万嘱咐,把他当无自理能力的小孩子。郑谐烦不胜烦,待要去机场时坚持只让司机跟着他,不许任何人去送机。他的理由简单至极:“我讨厌分别的场面,我最怕有人哭。”
那天大家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只有和和在角落里,一直沉默。有长辈笑着说:“和和最舍不得阿谐走,阿谐一走她少了个大靠山。看小和和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了。”
和和尴尬抬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傻傻地呆在那里。
郑谐笑一笑:“前两天跟我闹了点别扭,现在还赌气呢。”
郑谐的妈妈倩柔嗔怪道:“阿谐你这么个大人,怎么好意思去欺负和和?”
和和越发尴尬地笑,觉得很受煎熬。
倩柔阿姨温柔地看一眼和和,对郑谐说:“我也挺怕那种离别场面的,我不去了。不过让和和送送你吧,总要有个人给你送行不是?”
最后筱和和到底作为除了司机外唯一的送机人去给郑谐送行了。她如郑谐所愿一滴眼泪都没流,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沉默寡言。
郑谐上机前对她说:“还记恨我哪,连我要走都不笑一下。”
和和摇摇头,然后挤出一个她自以为很灿烂其实很勉强的笑容给他看。
恰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头发盖住了眼睛。郑谐伸手想替她拨开,却中途收了手,只淡淡对她说:“每周给我写封信吧。我每个周都会上线一次,有什么事给我留言,急事打我手机。我安顿好之后就把联系方式告诉你。”
和和又乖乖点头。
回学校后的筱和和,继续做着安分守己的好学生,不算特别起眼,但很受老师和同学们的欢迎。极偶尔的,她也会创作出一两副特别惊艳的作品。每当大家满怀期待地等着她继续焕发艺术生命时,她却又由白天鹅退化成丑小鸭。
和和按郑谐的吩咐,每周给他写一封信,字不太多,只简单汇报学习情况,比如“我得了二等奖学金,我有一门课差点不及格,宿舍楼下的那棵铁树开花了”,有时也包括“我今天逛街买了六件衣服,有三件是同样的款式不同颜色的,可是都很便宜”,即使在自己生病住进校医院打了一个星期的点滴时,她的信也没迟到过。当然这种事她没写进邮件里。
郑谐回信也很短,很像批示,要她不要学别的女同学减肥,不要在外面玩通宵。偶尔也跟她说他那边的事情,通常只一句话,由着她努力地发挥想像力。
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处得平静而友好,有一点陌生感,但又仿佛很亲近。
又一个假期,和和回家过年,却没见到郑谐,因为参与一个课题,他没有回家。后来他回家了,和和却在学校。
倩柔阿姨给和和打电话说起她与郑谐时间一前一后擦肩错过时,语气惋惜又遗憾。
和和却暗暗松口气。
之前她神色异常,郑谐只当她还在跟他闹别扭。可是如今若是再跟郑谐见面,和和不能保证自己已经恢复成正常状态,面对面当然比不得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