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维还发现自己全身清清爽爽,是她一直使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这意味着昨天有人帮她洗过澡。
她跳下床,披上外套去书房与客房查看了一下,没发现周然在那里过夜的迹象。她又回到卧室,这一回在床头柜上发现了自己车钥匙和一盒抑制头痛的药。
这下子,晓维头疼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厨房里,电饭煲调到保温档,煲里有粥,桌上有煮好的鸡蛋、切片面包以及花生酱和咸菜。对于常常把早餐和午餐合并起来凑合着吃的她而言,相当丰盛了。
粥熬得又稠又糯,晓维连喝两碗,吃了一枚煮蛋,把剩下的食物整理好。她正洗着碗筷时,有人开门,晓维吃惊地回头,看到一名陌生的中年妇女。
那人也吃了一惊,张口便问:“你是谁?”随即又小心试探:“是周太太?”
这八成是周然新换的钟点工了。在她离家前,原来那位钟点工回老家了。
晓维否认不得,只能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客厅里有周先生和你的结婚照。我听说你们结婚有些年了,你的模样这些年一直没怎么变呢,还是那么年轻又漂亮。”
“是吗?谢谢。您贵姓?”
“我姓李。你歇着,我来收拾。”
晓维退回房间。李嫂从厨房客厅一直整理到卫生间和阳台,单单没进卧室。
晓维换好了衣服,离开前向李嫂告别。李嫂停下手中的活,热心地问:“需要我去市场买些菜回来吗?”
“不用,谢谢你,李嫂。”晓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也谢谢你准备的早餐。”
“早餐?没有啊。周先生从来不用我准备早餐。”
这一天将近深夜,丁乙乙结束了又一期电台节目时,接线员说:“丁姐,线上还有你的一位听众,很想与你说几句话。你愿接吗?”
“请他明天再打吧。”
“我也是这么跟他讲的。可他只想与你私下说几句,不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只一分钟就可以。他已经在线上等了很久了。”
乙乙耸耸肩,把电话接过来。电话那端的听众用了磕磕绊绊的方言,声音也怪怪的,怪不得他不肯接通电台让所有人听见:“我做了一件错事,惹一位可爱的女士不高兴了,很多天都不理我。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当然要赔礼道歉。态度要诚恳谦卑、低三下四、悔不当初……之类的吧。女人需要哄的。”
“这样就可以?万一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都说了她是一位可爱的女士了。作为一名可爱女人,她怎么可能不原谅你呢?除非你看走眼了,其实她根本就不可爱。”乙乙虽然努力克制,无奈她还未从节目状态里走出来,仍然不改刻薄。
乙乙觉得十分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呢?对了,那家伙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而且那声音她怎么觉得有点熟……等乙乙终于想明白,她已经走出了大楼。路灯下,沈沉正倚着车门站在那儿,一脸的笑容。
乙乙如此被耍,又羞又恼,把脸一板,转身就走。沈沉急急拦在她身前:“我诚恳谦卑地向你道歉。”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乙乙走得飞快。
“别这样啊。你刚才还说,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猪才说过一定会原谅你。”乙乙话一出便知口误了。
沈沉接得飞快:“对,猪说的。”
乙乙又欲发作,难听的话还未想好,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气势立减,火气也就发不出来了。她转身瞪一眼沈沉,这才发现他右手包着厚厚的纱布,伸手捅了捅:“这是干吗?负荆请罪的现代版本?”
沈沉痛得呲牙:“真的受伤了,被一个错误操作的实习生害的。我真的要向你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好了好了,你已经道过歉了,我接受了。别没完没了的。”乙乙又轻轻碰碰他的绷带,作一副满意表情,“看,再说你已经遭报应了。我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
乙乙开车同沈沉一道离开,他们谁也没继续提那日的不痛快。
回到乙乙家中已是下半夜,沈沉躺在乙乙的浴缸里泡澡,受伤的那只手被乙乙用保鲜膜包得严实。乙乙拉不下脸来像沈沉那么认真地道歉,但是她表现在行动上。她帮沈沉洗头,擦干身体,穿上浴袍。然后,她没有遭遇任何反抗地把沈沉压倒。
以不给他的手造成二度伤害为名,乙乙用丝巾把沈沉的胳膊绑到床柱上。再然后,她在他身上为所欲为。
沈沉淌着汗,喘着粗气,全身紧绷,从牙缝里艰难地挤着字:“我是伤患,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
乙乙趴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腰,咬着他的脖子,也喘着粗气,满意地说:“嗯,伤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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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乙乙的“闲言淡语”——婚姻的相处之道
听众:我跟我丈夫婚前很相爱,但婚后总是没完没了地吵架,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丁乙乙:这个嘛……婚姻需要彼此忍让、相互包容,要经常换位思考,要时时保持耐心,要向对方付出真心,要细心贴心……
听众:天啊,你真的是丁乙乙?你被穿越了?
第5章(1)
第5章
晓维重新找工作的过程不算顺利。她陆续面试了好几处地方,都不了了之。
像她这样不上不下的年纪,不上不下的工作经历,好看但与她要找的工作不搭边的学历,以及她没有负担的经济条件,使得她在选择工作时也不上不下尴尴尬尬。何况,有些工作别人做得她却做不得,因为她还要兼顾周然的面子。
大多数公司是被她筛掉的,环境脏的,工作人员形象差的,老板缺气质涵养的,都是她放弃的理由。
也有淘汰她的。一家公司的人事经理低头看着她的脚:“林女士,我们付你的月薪,还不够你买这一双鞋。”另一家公司说:“这个岗位目前有两个人在争取。虽然你的条件比另一位更好,但是另一位应聘者家中有生病的丈夫和正在读幼儿园的孩子,我们想她比你更需要这份工作。”
态度都足够无礼,理由也让人不服,但晓维终究一个字没反驳,说了句“我明白了,谢谢你”便起身离开。
后面那家公司的人事经理还火上浇油地补充了一句:“我对你俩说了同样的话。但她的表现是向我据理力争,声明她更合适。可见她比你更珍惜这个工作机会。”
晓维气得不轻。乙乙安慰她:“你该庆幸没进这家公司,否则不知以后还会遇上什么郁闷事。”
晓维发牢骚:“我是不是很像一枚软柿子,可以被人随便捏?”
乙乙说:“老人家们常说‘心善被人欺’,这些话都是从生活实践中提炼出的精华。不过呢,善良总归是一种美德,是好事情。你说是吧?”
晓维牢骚了没几天,她以前的公司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请她回去继续工作,晓维想起那些噩梦连连的夜晚,无论如何也不愿重操旧业;周然也给她推荐了两个去处,但她铁了心要靠自己找工作,周然的推荐她看都没看。
这天晓维又去参加一个新的面试。她出门前换上一身正装,仔细地描了淡妆。离开工作岗位多年,镜中的白领女子形象,连她自己都陌生。
她面试的公司名字叫HF,刚开业一年,没什么知名度,但办公环境与周边环境都很好,晓维被他们温暖的广告词所吸引。
她在会客区填了一张面试卷子,回答了人事经理的几个问题,然后被请进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叫李鹤,年轻斯文,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有干净清爽的书卷气。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他给人的感觉很亲和,像个老朋友。他亲自给晓维倒水,彬彬有礼地问:“茶还是咖啡?”
他们交流了一刻钟,李鹤问:“你学的是生物,之前的工作也与本行有关。为什么现在要改行呢?”
“那一行不太适合我。”晓维迟疑地说,将那句已经打好腹稿的冠冕堂皇又虚伪至极的“我希望开拓新的事业领域”吞进肚里。
“你从上一家公司离职之前,得到过至少三次表彰,你在那儿一共才做了四年。你在不适合的前提下还能做得这么好,这一点让我赞许也很惊奇。”
“这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晓维希望他不要再问她以前的工作了。
可能是晓维不自觉流露出的抗拒神情落入李鹤眼中,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你已经读完了有关教育学的研究生课程,没想过要继续深造或者找一份相关的工作吗?”
“我学这个课只是出于好奇……”晓维避开李鹤探究的眼神,预感到这一回的面试又要告吹。都怪她脱离社会太久,以至于找不到与陌生人交流的感觉,即使面对李鹤这样温和的男人也感到吃力。
李鹤的电话又响了。他说声“抱歉”,将电话接起。这一次他没能像前两次那样说句“我回头给你电话”便挂掉,而是整整讲了十分钟。他边讲电话边朝晓维歉意地笑笑,指指屋角的报架,示意她自己打发一下时间。
晓维会意地走过去,却被挂在报架上方墙面上的一排画吸引了目光。那些画色彩缤纷,童真童趣,晓维看得专注,直到李鹤讲完电话也没查觉。
他走到她身旁:“你喜欢?”
“很喜欢,非常可爱。”
“我女儿画的,她很喜欢画画儿。”李鹤指指最下面那副线条凌乱色彩单调的话,“但我从来没搞明白这副画是什么意思。她不肯说。”
“她画这幅图时心情不好,她可能在想念一个人。”
他们回到办公桌继续刚才的面试。
“我们要招聘一位办公室助理。做这份工作不需要很高的学历,只需要细心和耐心,工作零碎,头绪很多,可能还需要经常加班,却不像其他的岗位那样有业务提成。更多的时候,配合其他人做了很多工作,成绩却不属于自己。这样你也能接受吗?”
晓维诚心地说:“每个岗位都有它的职责以及价值所在。”
李鹤亲自把晓维送回人事经理那边,同时送回去的还有她的面试记录。人事经理对老板亲自送人过来没表示出任何诧异,只是边接着电话边站起来对他表示了一下欢迎以及欢送。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把面试记录翻到最后一页,挂掉电话后问晓维:“你什么时候能来上班?需要时间考虑吗?”
晓维很意外。她本以为已经没戏了。
“李总说,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来上班。”
“我也随时都可以。”
“那现在行吗?今天我们要给一个大客户备一批货,每个部门的人都在帮忙。你若是能来,正好多一个人手。”
“好的。”
人事经理把晓维带去正在忙碌的现场:“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事,林晓维。另外今晚李总请客,一是犒劳大家加班,二是欢迎新同事。”
辞职多年以后,林晓维在大家噼噼啪啪的掌声中,又重新走入一个新的工作环境。在那一瞬间,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年周然作为转学生空降到她的班级的那个画面。
晓维与周然周末例行晚餐。
“在新公司里做事比较累,因为制度规范不建全;待遇也不会太好,因为客户不稳效益就不高。”周然对着她的工作证研究了一会儿,“早知道你喜欢做这种跟你专业不搭边的琐碎工作的话……”
晓维抢回工作证,因为周然看她的二寸近照看得有点过于专心了。“谢谢你先前帮我费心了。”
“不客气。”周然低头继续吃饭。
晓维觉得周然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很久后发现原来他戴了一副粗框眼镜:“你眼睛怎么了?”
周然视力一直不错。晓维记得他只有在学生时代有一阵子眼睛发炎,才戴了几天的平光眼镜。
“哦。”周然把眼镜摘下来,“是变色太阳镜。刚才忘记摘了。”
周一早晨,晓维在公司写字楼门口遇见李鹤。他戴着墨镜,走进写字楼等电梯时也没摘。他戴墨镜的样子与平时不太一样,晓维不免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发现镜片变浅,李鹤又恢复成平时的那副样子。原来他的眼镜也是变色镜,晓维又多看了那副眼镜几眼。
“我今天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没什么。你的镜架很特别。”晓维很窘。
“特别吗?很普通啊。” 李鹤摘下眼镜递给她,让她看个仔细。
晓维草草地看过,赧然地把眼镜还给他。
“真见鬼了。”晓维坐到办公桌前时,低声地念了一句。
晓维的办公区与其他行政部门同在一个小格子间,最里面是李鹤的办公室,相邻的是业务部门的大格子间,另有单独的会客区,会议室,公用的功能区,中间只以玻璃墙隔开,每个人和每个部门的办公场地都相对独立又公开透明。晓维很喜欢这样的设计,与她之前那个密闭苍白的办公环境完全不同。
她的工作做得还算得心应手。之前公司里没有办公室助理这个岗位,所有的工作都被李鹤分摊在各部门。当她到来之后,这些工作便渐渐地转到了她这里。
李鹤是个和善的老板,让她从最简单最基础的做起,并不存心为难她;同事们也都很客气很热心地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晓维自己也很努力。她是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虽然以前没做过类似的工作,但是她认真地观察和学习,在私下里下了不少功夫。起初她复印一份文件都需要研究半天按键,写一份通知要修改几遍措词,等她工作满两周时,她已经翻完了一本公文写作和半本管理学,并且能够处理大多数办公器材的简单故障。
晓维性格沉静、语气温和,做事细致,又愿意为别人着想。虽然她来得最晚,但是没有人排挤她。
公司里年轻男子居多,客客气气地称她一声“晓维姐”,有什么力气活会抢着帮她做。公司里原先只有三名女性,她来之后没几天也被她们接纳了,在茶水间里与她聊美容聊明星聊新上映的电影,中午邀她一起逛街或者一起午休。
在妇女们的八卦时间里,晓维渐渐了解到公司每一名同事可以公开的秘密,她的事情也被问及。
当她们得知她学生物专业,以前做过这一行时,很诧异地告诉她,这专业在本地很抢手很高薪,放弃太可惜。
晓维在她们的追问下只能避重就轻地说,因为有一段时间她总是做与实验室有关的噩梦,所以在实验室里她有心理障碍。
最年轻的姑娘说:“呀,跟老板一样。”
有人给晓维解释:“李总也是学生物出身的,参与过国家级科研项目,后来改行了。”
没发话的那人补充:“听说李总夫人去世的时候,李总正在实验室几天几夜没回家等结果。”
“哦。”晓维表了一下态,就像“三句半”的结束。
这天下午晓维再见到李鹤时,心中泛起怪异的感觉。她将这定义为“同病相怜”。
某一天晓维到某机构办理公事时遇上了故人。她排号等候时发现不远处正在那儿办手续的人有些面熟。她不能确定,也不敢乱认,然后便轮到她的号。“错过就错过吧。”晓维如此安慰自己。但是等她办完事情,那人却喊住了她:“林晓维?”
“罗依?”
已经快到中午,罗依坚持请晓维在附近吃顿饭。
“这么多年了,你的样子几乎没变。”罗依说。
他的样子却变了许多。晓维记得罗依以前因为常常打球的缘故,皮肤黑黝黝,看起来很壮实,短短的头发一根根竖着,笑容很阳光。可他现在坐在那边里,架着一副度数不小的眼镜,头发整齐服贴,看起来正经斯文。无怪她刚才不敢认。
罗依与她闲聊这几年自己在世界各地漂泊不定的经历以及这座城市的变化。他当年与周然很友好,但却只字没提周然。晓维想这些年他们应该是一直有联络的。
罗依几次欲言又止,晓维猜他可能想问乙乙,只是问不出口。所以当他们分别时,晓维主动提起乙乙:“你听过乙乙的节目吗?”
“听过。她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她结婚了。”
“我知道,我听说了……我是说,她自己在节目里说了。听起来她现在应该过得很快乐。”
“应该吧。”
“晓维,你是不是也怨恨我?”
“我不怨恨你,你有选择你自己生活的权利和自由。我只希望你不要再伤害到乙乙。”
周末,乙乙陪沈沉去了他曾经住过几年的福利院。那家有五十年历史的院子最近要搬迁了。沈沉给这里捐了一笔钱,乙乙则带来了一大箱玩具和书。
沈沉离开这里已有二十多年。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墙外的世界几经变迁,墙内却还是老样子。
沈沉一一告诉乙乙这里的历史,诸如:女院长二十多年前还是个年轻的美女;那位痴痴傻傻的智障老人从这里创办第一天起生活在这里,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他还带乙乙去看一棵梧桐树上的划痕,那是他六岁生日时偷偷用刀子刻下的自己的高度,因为破坏树木他被罚站一星期,并且失去收到节日礼物的机会。
沈沉说这些话时,口气平淡温和,听在乙乙心中却十分心酸。她抱抱沈沉的腰:“都过去了,别难过。”
“我没难过。很多事情听起来好像很不好,但实际上并不坏,回想起来也挺温暖。比如那位老人,别人都觉得她可怜,可她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快活,像小孩子一样。”
这里也并非全无变化。从院长那里得知,沈沉幼时的那些伙伴都离开了,有人开了公司,有人成了劳模,也有人去世了。这里又多了不少小孩子,不乏看起来漂亮又伶俐的。有个姑娘与小伙伴在走廊里嬉闹时一头撞在乙乙身上,乙乙被撞退了一步,那孩子仰面跌倒。乙乙急忙去扶,本以为她会大哭,岂料她朝乙乙裂一笑,爬起来第一件事却是去揉乙乙被她撞到的地方。
“这孩子真可爱。他的家人怎么舍得不要他?”乙乙一边在心中想着,一边发现这孩子只有一只胳膊。
“我可以动员我的听众们经常到这里来关心一下这些孩子们。”离开后,乙乙对沈沉说。
“别那样,去的人虽多,但给予实质帮助的少。有人带着一种明显的施舍的姿态,甚至有人带着孩子们去接受自豪感教育。他们还不如不去。”
“那只是个案。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也许有人是真心的,可那些偶尔的关注提升了这些孩子们的希望,又让他们不断地失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打破他们安静的生活。”
乙乙的好意被驳,有些犯堵,不客气地说:“你这位地球卫士环保精英,怎么在谈到人的问题上就变得这么冷血漠然了?”
“我小的时候,非常不喜欢有人去看我们,”沈沉说,“他们看我时就像看笼子里的猴子;我也非常不喜欢他们送我的礼物,因为那都是别人不要的。”
“你小时候心灵阴暗。”乙乙说。
“经常被来参观的人捏脸扯鼻子摸头发,穿着别人捐赠的旧衣服,看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旧书,还要往很多卡片上写感谢话,一个劲地鞠躬感谢。换作是你,你会喜欢?在福利院长大的人是我不是你,我是孤儿,你不是。”
“我也被家里的客人捏过鼻子摸过头发啊,我也不情愿地给很多人鞠躬感谢过啊……我发高烧快要死掉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我妈在为她的学生们补习功课,我爸陪着一群烂人在夜总会。如果换作是你,起码还有阿姨照顾你。你讨厌别人施舍的东西?若不是有人帮你离开,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呆着呢。”乙乙气呼呼地说。
“真愁人,你这算是什么逻辑?”沈沉本欲继续辩论,突然改了主意,作一个休战手势:“OK,我错了,心灵阴暗,忘恩负义,我会努力改正。”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乙乙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对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银杏树小声说:“对不起。”
沈沉还是没作声。
乙乙扭头朝着沈沉大声喊:“喂!听见没?”
沈沉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你是跟我说话啊。哦,没关系。”
乙乙气得磨牙。
在沈沉的提议下,他俩又去了乙乙当年的小学,与福利院只隔了一条街。但是比起那所二十年无明显变化的院子,这里已经面目全非,教学楼多了几幢,树不见了,操场变成了室内体育馆,已经没有任何乙乙熟悉的东西,最后只好指着空气中的某一点说:“原先那里有一个篮球架,三年级的时候,我在那里收到第一封情书。”
“后来呢?”
“后来我大哭着告诉了老师,老师狠狠训了他。”
“你小时候够坏的。”
“哪有。我这种行为当时在老师眼中,那可叫品行端正,还受表扬了,哈哈。”
学校外面没有足够的停车位。很多人顺便停在路边,但沈沉把车停到了三百米之外的收费停车场。他说在别处可以变通但这里不成,决不能教坏小孩子。
为了照顾乙乙的懒骨头,沈沉独自去取车,让她到马路对面等。乙乙在学校门口的宣传栏前磨叽了一会儿,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穿过斑马线,结果却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走神了。一辆轿车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轮胎刮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司机滑下车窗,冲着她大嚷:“X,你活腻歪了!”
乙乙惊了一身冷汗,连声说抱歉,快步跑到路对面。那司机把车停在路中间,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乙乙用手作喇叭状,朝那司机喊:“老兄,这是学校门口限速40,还有,你停在快车道上了。你超速又乱停车,可要小心交警和摄像头呀。”
那人愤怒地朝她挥挥拳,一副想揍人的样子。恰好沈沉的车开过来了,乙乙快速跳进他的车。
沈沉的眼神太好了,乙乙一上车他就问:“你刚才过马路时在看什么?那辆车开得那么快,差点撞到你,也差点吓死我。”
乙乙回了回神:“没事。起先我以为看见了一个熟人,后来又觉得不是。”
“所以你在马路中央走神了?”
“我知道错了。别用这种幼儿园老师的口气教我怎么过马路好不好?”
“下不为例。”
“你烦死了。”
林晓维陪老板李鹤去观摩一家客户公司的新品发布酒会。晓维穿着及膝的软缎旗袍,挽了个古典发髻,戴着珍珠耳坠,令李鹤大大地惊艳了一下:“这下他们总该记住我了。”
李鹤派给晓维的任务就是吃好喝好,顺便偷师酒会的创意,考察灯光音响饭菜质量和幕后这家礼仪策划工作室的服务水准,他自己则要去 “巴结”几位潜在客户。他边说边感慨:“男怕入错行。”
今晚这任务恰是晓维擅长的。她每个角落都转一转,每道菜都尝半口,对酒会的细节安排已经了然于胸。她还躲开了几个男人的邀舞,倒不是假清高,只是不习惯被陌生男人握着手扶着腰,那种别扭的感觉很久都无法散去。
晓维回想先前与李鹤的对话:“你怎么会选择这一行?”因为李鹤尚未到会场已经流露出头痛的表情。
“这是我妻子生前的志向。她尚未实现就去世了,所以我来替她实现。”
晓维有些艳羡这样的感情。她正发着呆,猛地有人扯她的衣服。她吓一跳,回头一看,一身淑女装扮的丁乙乙正一脸的坏笑。
“地球真小。”两人同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