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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航歌的心一沉:“比如?”
张大夫深吸一口气,道:“这个老夫不好妄断,尚书大人请太医会诊一番吧!”
水航歌和秦芳仪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达成共识:不能请太医!万一水玲溪真有了后遗症,哪怕太子不休了她,也会同时迎娶侧妃过门,要是侧妃先玲溪一步怀上孩子,将来的皇后之位花落谁家便是个未知数了。
水航歌给秦芳仪使了个眼色,秦芳仪转身走进内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长方形锦盒,她笑着递给张大夫:“张大夫,我女儿没有什么病,更不可能有后遗症,对不对?”
张大夫打开锦盒,黄灿灿的金条尽数映入眼帘,他行医十数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黄金!人人都知道五石散有毒,大部分人选择敬而远之,少部分人选择铤而走险,张大夫便是后者。水夫人既然给他下这么重的封口费,证明兹事体大,他想着,今晚便带着家人连夜离开京城,一辈子不回!
可是,他低估了水航歌和秦芳仪的手段,他还没到家,就被一群乞丐围堵,打得脾脏破裂而亡,且抢了他手里的金子。
秦芳仪呜呜咽咽地报了官:“是他偷了我们家的金子么?这叫不叫恶有恶报?唉!死都死了,那些金子便不让他家人偿还了。”
世人夸赞:礼部尚书夫人心胸豁达、慈悲济世!
当消息传到玲香院时,水玲珑刚沐浴完毕坐在冒椅上看书,钟妈妈拿着毛巾细细擦着她头发的水滴,叶茂打了个呵欠,一脸愕然地问道:“大夫人的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连最老实憨厚的叶茂都察觉到了异常,张大夫的死一定有蹊跷。水玲珑翻了一页书,一滴水顺着鬓角的秀发流在书页上,晕染了墨汁,字迹瞬间变肥变大,水玲珑顿觉有趣,笑出了声。
枝繁扶额,大小姐,大夫人变着法儿地在捣腾,她最讨厌的人是你,你怎么半点儿不心急?我都快替你急死了!
水玲珑看了看枝繁,缓缓地道:“急也是没用的,急能解决问题的话世上便没有难题了。张大夫的死能有什么重大内幕!端看他先干了什么。”
他先给二小姐诊了病,枝繁的眼皮子一跳:“难道…二小姐的伤势有异?她不会也…”枝繁摸了摸肚子,她追随水玲珑偷听了秦之潇的墙角,知道水玲语怀了秦之潇的孩子,钟妈妈和叶茂却是不知道的。
水玲珑噗嗤笑出声,亮晶晶的眼眸眯成两道月牙儿:“枝繁你想嫁人了吧?说!你看上谁家公子了?本小姐给你保个媒!”
枝繁的脸一热,染了一层绯色:“大小姐您惯会取笑奴婢!”
“这次是谁误伤了水玲溪,我真想酬谢他一番!”打得太及时、太到位了!水玲珑放下书本,话锋一转,笑得意味深长,“我突然特别盼望入宫探望玉妃娘娘!只剩几天来着?”
钟妈妈笑着道:“五天。”
头发干了,钟妈妈把毛巾晾好,水玲珑伸了个懒腰,迷离着醉人的眼眸,道:“我睡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
众人依言正欲退下,阿四在门口叫出了声:“大小姐!周姨娘的院子出事了!”
翠玉轩内,周姨娘伏在水航歌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婢子真的是太害怕了!您要是晚来一会儿,婢子和腹中胎儿便要与您天人两隔!”
水航歌轻拍着她的背,软语哄道:“好了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对孩子不好,嗯?”
周姨娘拉过水航歌宽厚的大掌,覆上自己硬邦邦的小腹,啜泣道:“老爷,您多摸一会儿吧,免得婢子不知何时就离带着他您而去了!”
水航歌的脸色一沉,抽回了手:“说的什么胡话?你要好好儿的,孩子也得平平安安的,明白吗?”
周姨娘泣不成声,水航歌抱着怀里的人儿,发现她瘦了良多,且容色苍白、憔悴不堪,水航歌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许久没来翠玉轩了,他擦了她脸上的泪,语气柔和了几分:“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周姨娘心头一喜,她过了头三个月,正好能侍寝,只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周姨娘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魂未定地说道:“那这件事老爷要怎么处理?要是不把毒蛇清理干净,这翠玉轩婢子当真不敢住了!婢子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毒蛇吐着蛇信子的画面!婢子…婢子真的…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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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入宫
冬去春来,积雪化开,暖气渐渐笼罩了京城的上空,蛇类从冬眠中苏醒,尔后爬入温暖的房间,这似乎不足为奇。但看着周姨娘悲痛欲绝的样子,水航歌又不忍拒绝她的请求,水航歌纠结了一会儿,道:“那就查查看吧。”
这事儿惊动了老夫人。
水航歌命人展开调查时,老夫人在王妈妈的搀扶下来到了翠玉轩。不同于花香四溢的长乐轩,也不同于古朴雅致的福寿院,翠玉轩前院肿了绿竹,后院栽了青松,显得郁葱灵秀,望之心旷神怡。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拧了拧,周姨娘倒是个品味独特的人。
门口的婆子恭恭敬敬地将老夫人迎了进去,周姨娘跪下给老夫人见礼,老夫人摆了摆手:“你有身子,就不要行礼了。”
周姨娘欣喜地谢过,水航歌麻利地站起身,扶住老夫人的胳膊,伺候她在炕上坐好:“娘,是儿子不孝,这么晚还不让您好生歇息。”
老夫人看了周姨娘一眼,淡淡地道:“宅子里的事儿男人不懂,怨不得你。”
很快,水玲珑、水玲月、冯姨娘和水玲语也过来了。周姨娘的动静闹得太大,几乎全府上下都听到了风声,水敏玉和水玲溪受伤来不了,水敏辉不喜掺和宅子里的事儿,水玲清尚且年幼不懂事儿,是以,都没来。至于秦芳仪,她许久不出长乐轩,大家见怪不怪了。
水玲月和水玲语适才正在抄写《女论语》,放下毛笔前往这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二人瞟了优雅万方、从容怡然的水玲珑一眼,心里…五味杂陈,水玲月是嫉妒,水玲语是羡慕,同为庶女,水玲珑的命运轨迹却与她们截然不同了。听说水玲刚回府时连肉都没得吃,现在却即将成为尊贵显赫的世子妃。
老夫人朝水玲珑招了招手,水玲珑行至老夫人身边,和水航歌一边一个挨着老夫人在炕上坐下。
水玲月和水玲语坐冒椅上,周姨娘和冯姨娘则坐在矮一些的绣凳上,身份之别,立见分晓。
“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夫人问向水航歌。
水航歌据实相告:“周姨娘的房里爬进了两条毒蛇,下人们打死一条,跑了一条,现一边在捉蛇一边在查毒蛇出现的原因。”
老夫人听到“毒蛇”二字时,眸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像冰封的刀刃要一举劈开谜团,她扫视完屋子里的众人,嘴角动了动,却是没说话。
率先注意到老夫人异样的是水玲珑,水玲珑纤长的睫羽轻颤,在鼻翼旁投下优美的疏影,嫣红的唇角微抿,让人瞧不出她内心究竟是何想法。
“翠玉轩的房间如此之多,怎么毒蛇单单进了姨娘你的房间?”水玲月疑惑地问,她虽不喜周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亦不满周姨娘厚此薄彼的态度,可毕竟这是她亲娘,她出事她怎么也得关心一下。
周姨娘吸了吸鼻子,用帕子抹了泪,在水航歌跟前她能哭得惊天动地,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只能老老实实:“回四小姐的话,婢子也不清楚。”
冯姨娘说道:“毒蛇喜欢潮湿温暖的环境,许是你房里太暖和了。”
周姨娘又抹了抹泪:“若它们贪图温暖应当去小厨房才是,小厨房里煨着火炉,比婢子的房间暖和。”
银杏给众人奉上热茶,水玲语晃了晃手里的茶杯,霍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道:“是不是你屋子里有什么招毒蛇的东西?”
一提到“招毒蛇的东西”,众人便不约而同地忆起了水敏玉院子里的毒虫粉,水航歌浓眉一蹙,厉声道:“去医馆请个大夫来!看看这个屋子里的防虫粉里有没有毒虫粉!”
防虫粉末和毒虫粉末颜色相同,混在一起寻常人难以辨认。
“是!”银杏福了福身,打了帘子出去,一阵冷风乘隙而入,众人紧了紧手里的茶杯,适才觉得眼下的天气仿佛并不温暖。
老夫人对王妈妈耳语了几句,王妈妈的眼神闪了闪,无声退了出去。
自始至终,水玲珑一言不发,只冷眼旁观,而老夫人问了一句便再没了下文。周姨娘的心不免有些失落,大小姐和她是一个阵营的,为什么不帮着她添点儿柴火,亦或是表达一下关心之情呢?还有老夫人,在听说她遭遇了毒蛇之害时并未表现出像对水敏辉那样触动人心的在乎?难道老夫人并不喜欢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这根她预计的情况完全不同。
不多时,银杏请了一名大夫过来,大夫给老夫人和水航歌见了礼,高妈妈从柜子里和墙角各搜罗了一些防虫粉,用碟子装好递到大夫眼前。
大夫仔细甄别了一番后说道:“这些是防虫粉和毒虫粉。”
还真有毒虫粉!水航歌气得鼻子冒烟,命银杏送走大夫后厉声一喝:“把夫人叫过来!”
周姨娘心头一喜,几乎要笑出声,她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才又勉强挤出两滴泪。秦芳仪,你有前科,这次,你照样跳进黄河洗不清!
当高妈妈去长乐轩请秦芳仪时,秦芳仪正在试穿裁缝新给她量身定做的裙衫,春季的款,淡紫色阮烟罗做的琵琶襟上衣,素雪娟纱做的曳地长裙,她长得很美,肤若凝脂,腰细如柳,胸前的一对丰盈更是饱满柔韧,很性感迷人。只是如今水航歌不爱她这副身子了,她望着铜镜,幽幽一叹。
诗情进入内屋,冷不丁被眼前的美人给惊得心口一震,她一直知道夫人很美,却没想到能够这么美,欣长静立如瑶池仙子,一身清雅,一世芳华,这样的美人老爷曾经是真心爱过的吧,诗情摸了摸自己的脸,连夫人都留不住老爷的心,她妄图以色事人,成为一个例外,呵呵,简直是痴人说梦!
“夫人,老爷让您到周姨娘的翠玉轩去,好像周姨娘出了点事儿。”
秦芳仪淡淡地“嗯”了一声,脱下春裳,换上蓝色锦缎长袄,去往了翠玉轩。
一进入周姨娘的卧房,水航歌便劈头盖脸地呵斥了起来:“你真是歹毒!陷害敏辉不说,还连周姨娘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都不放过!你可真是会防患于未然!”他对这个嫡妻简直失望透了!这些年秦芳仪明里暗里做的恶事还少吗?他忍,忍,忍!原以为忍一时风平浪静,结果却是她变本加厉!
秦芳仪潋滟的美眸里以极快的速度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诧异地道:“相公,我怎么害周姨娘了?我这两个月老老实实地呆在长乐轩,别说害谁,连见谁一面都极少。”
周姨娘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水航歌越发心烦意乱:“防虫粉里有毒虫粉,和敏辉院子里的情况一模一样!你敢说,这不是你下的毒手?原来你当时除了要害玲珑、害敏辉,还要害水家的子嗣!”
秦芳仪淡淡一笑,似嘲似讥似漠然冷对:“老爷一口咬定我是凶手,请问老爷我是何时又怎么动的手?”她不会供出杜妈妈和水玲月,因为杜妈妈如今是老夫人的心腹,惩治杜妈妈无异于质疑老夫人的公允,水航歌也好,老夫人也罢,都不是当初会事事忍让她三分的人了。
“自然是你让下人撒防虫粉那次!怪只怪我大意疏忽,在明知你企图害敏辉的情况下,没想到你连怀孕的周姨娘也一并恨了进去!我还是低估你的歹毒,秦芳仪!”当着女儿们的面,水航歌完全没给秦芳仪留情面,可见他这回已经怒到一定的程度了,“来人!把所有主子的院子都检查一遍!再不能有任何漏网之鱼了!”
这时,王妈妈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对老夫人点了点头,老夫人把手里的茶杯往小几上重重一搁,清脆的碰撞声令众人惊了一跳,随即听得她声若寒潭地说道:“不用查了!这蛇根本不是自己进来的!”
“啊?”此话一出,众人愕然,不是自己进来的…又是怎么进来的?
周姨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会下这样的结论?老夫人发现了什么吗?不可能,她做得极为隐蔽,绝对没留下任何把柄!这些毒虫粉并非来自药房,怎么查也追溯不出蛛丝马迹。
王妈妈冷冷地扫了周姨娘一眼,启声道:“自打二少爷的院子里出现毒虫粉,老夫人便心有余悸,因此,老夫人派人在各个主子院落外的花草中定期撒雄黄,毒蛇不会自己溜进来,奴婢刚去检查过,院子附近的雄黄还在,只是埋在根部,又有花卉芬芳遮掩,寻常人闻不到而已。”
周姨娘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呆住!
水玲珑暗自摇头,平时看周姨娘尚有几分脑子,怎生这回如此鲁莽?
秦芳仪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唇角的笑,意味难辨。
水航歌冷沉的目光落在周姨娘毫无血色的容颜上:“呵,这毒蛇出现得可真巧!”
秦芳仪阴阳怪气地道:“哎呀!周姨娘的院子出了内贼吧?能把蛇成功带入卧房的人非贴身丫鬟和乳母莫属,最亲近之人动了歪心思,还真是防不胜防!依我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该发配的人得趁早发配了才是,别留下任何隐患!冤枉我没什么,万一老爷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不是…在掐水家的香火么?”
高妈妈和银杏的脸俱是一白,跪在了地上。
水玲珑喝了一口茶,不作死便不会死,周姨娘莽撞了。
秦芳仪步步紧逼:“哦,还有一件事我很奇怪,周姨娘你不是怀孕了行动不便么?这毒蛇怎么没能咬到你?”
水航歌的脸色一沉:“你难道希望毒蛇咬伤她导致她滑胎吗?咬伤了一个下人!”
秦芳仪笑了:“咬伤的是几等丫鬟?”
是一个三等洒扫丫鬟…水航歌的脸黑得像块焦炭,老夫人的也不遑多让。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事已至此,要说大家没窥出一点儿端倪是不可能的,明明不可能进入的毒蛇进入了房间,咬伤的还是一名三等丫鬟?三等丫鬟有资格在主子的卧房里来来去去?好巧不巧地替主子挡了一下毒蛇?
秦芳仪心里冷笑,连杀个心腹的决心都没有,凭什么跟她斗?
水玲月拽紧了手里的帕子,愠怒地瞪了瞪周姨娘,真会给她丢脸!
冯姨娘和水玲语沉默,她们极少参与宅子里的斗争,这次也不例外。
秦芳仪看向周姨娘,又道:“我有个疑惑,既然毒蛇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这毒虫粉会不会也是谁刻意为之?其目的就是要栽赃构陷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怀疑,敏辉院子里的毒虫粉也是同一人放进去的?周姨娘,你说呢?”
周姨娘吓得六神无主,最关键的毒蛇其实爬不进来,整件事的性质完全变了!就好让宫女跟人睡了一夜,一个月后宫女扬言怀了那人的孩子,却发现那人是个太监,一切都成了谎言!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说上次她是受了大小姐的指使,以减轻一点儿罪孽?不,她没有证据!她“咬”了秦芳仪已然失策,再“咬”大小姐只能雪上加霜。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突然,她站起身伸出双手扑向了秦芳仪:“夫人!你难道认为是我做的吗?我没有啊!夫人你相信我…啊——”
周姨娘作势朝后倒去,在旁人眼里是她在拉扯秦芳仪却被秦芳仪反手推了一把,这样也算坐实了秦芳仪嫉恨她的歹毒心思,当然她没想过赔上腹中的胎儿,是以,动手前她给高妈妈打了个手势。
谁料,高妈妈还没动弹,便被诗情挡了个全,诗情作势去拉,实则踩了高妈妈一脚:“夫人,当心!”
周姨娘暗叫不好,没了人肉垫子,她摔不死,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住了了呀!
就在她即将倒地之际,秦芳仪用力一拽,将她推向了水航歌,自己却直直撞向了一旁的绣凳,冯姨娘大惊失色,一个匍匐朝前趴下,将手臂搁在绣凳上,秦芳仪的头重重地撞了上去!
水航歌稳妥地接住朝他倒来的周姨娘,却眼睁睁看着秦芳仪为了救人差点一头碰死,要不是冯姨娘反应快,秦芳仪不死也重伤,他的心里忽然不知何种滋味了…
阿蓉和诗情扶起摔得不轻的冯姨娘和秦芳仪,二人的手肘和膝盖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老夫人松松垮垮的眼皮子动了动,难掩眸子里狠戾的凶光,一个为了斗倒主母连腹中胎儿都能拿来利用的人简直禽兽不如!
水玲珑扶住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祖母,时辰不早了,我扶您回院子歇息。”
周姨娘输得一塌糊涂,老夫人其实不在乎有没有人陷害秦芳仪,若没最后破釜沉舟的一摔,老夫人兴许看在周姨娘怀孕的份儿上睁只眼闭只眼轻松揭过,可惜——
至于水航歌,经此一事,怕是不再相信秦芳仪害过水敏辉,当然,他不会去查,因为那事儿是老夫人下的定论,他尊重老夫人的任何决定,不论正确与否。
老夫人站了起来,眸光里没有丝毫温度,语气亦冰冷得如寒霜凛降:“翠玉轩的下人陷害姨娘,嫁祸夫人,全部发卖,一个不留!玲珑这事儿交给你即刻去办!”
“是!”水玲珑屈膝行了一礼,目送王妈妈搀扶着老夫人离去。
水航歌放开周姨娘,走到秦芳仪身边,有些难为情地问了句:“你…怎么样?”
冯姨娘低下头,对这种漠视早就习以为常。
“妾身很好,老爷没什么吩咐的话妾身回了。”面无表情地说完,秦芳仪带着诗情走出了卧房,紧接着,冯姨娘、水玲语、水玲月等人也纷纷离开了现场,只余下水玲珑,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处置翠玉轩的下人。
周姨娘扯住水航歌的袖子,水航歌随手甩开,冷冷一哼,转身离去。
周姨娘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无边的恐惧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面向水玲珑,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哀求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帮帮我!婢子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会贸然行动的!婢子听到丫鬟们说,大夫人要把四小姐嫁给六旬官员做填房,婢子不想四小姐吃苦…这才铤而走险的…大小姐…你看在婢子曾帮你做过事的交情上,你帮婢子留下高妈妈,好不好?”
嫁给六旬官员的不应该是水玲清吗?这一世竟变成了水玲月?不管是真是假,连她都没听说便传到了周姨娘的耳朵里,足见秦芳仪是动了些手脚的,今晚的事表面看来是周姨娘在陷害秦芳仪,谁又知道周姨娘是中了秦芳仪的激将法?水玲珑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薄唇微启道:“既然错了就要面对现实,你好自为之,我帮不了你。”
不帮她?周姨娘骇然失色,跪在了水玲珑脚边:“大小姐你一定有办法的!老夫人这么信任你…你一定可以说服老夫人的…”
周姨娘的事令水玲珑想起了荀枫曾经跟她讲过的一则故事:母亲让孩子去打酱油,孩子给了老板两文钱,打了满满一碗,却还剩一点儿,这时,老板问:“这一点酱油装哪儿呢?”
孩子想了想,把碗反了过来,里面的酱油全部洒在了地上,他傻乎乎的竟没察觉:“放碗底吧!”
老板把剩下那点儿酱油装进了孩子的碗底。
故事到这里的寓意是因小失大,然最令水玲珑触动的却是孩子根本没发现碗里的酱油洒掉了,这是多么明显的错误!一如周姨娘连丫鬟的容貌都没看清就跳进了秦芳仪的陷阱,简直愚不可及!
故事还有第二部分,孩子回家把碗底的酱油给母亲看,母亲疑惑地问:“两文钱才这么点儿酱油?老板坑你了吧?”
孩子得意一笑,把碗翻了过来,开始邀功:“我这么聪明谁能坑我?你看,这还有呢!”
于是,碗底的那点酱油也洒掉了。
周姨娘又何尝不是用最后一摔毁掉了老夫人和水航歌对她的最后一点包容?现在她居然要她去向老夫人求情保住高妈妈?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连碗都碎得干干净净!
水玲珑语气淡淡地道:“刚刚那么多人老夫人单单留我办这件事,就是想看我会不会假公济私,从而推断当时给敏辉的院子里撒毒虫粉一事我有没有参与其中,我暴露了倒没什么,大不了早点儿嫁入镇北王府,至于你,那便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况且我可以笃定地告诉你,我求或不求,老夫人都不会放过翠玉轩的人!”老夫人恼怒周姨娘,却没办法不顾及她腹中的胎儿,只能让她身边的人做替罪羊了。
周姨娘还想劝,高妈妈冲她摇了摇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已经得罪了所有人,再得罪大小姐…即失去了最后一重保障。
赶出府和发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下场,前者起码有自由。
水玲珑让杜妈妈叫来人伢子,把翠玉轩的十六名下人全部发卖,年纪大的粗使婆子大都是进入次一些的府邸做重活儿,年轻水嫩的丫鬟则多去往窑子或青楼,从此为娼。一些服侍了周姨娘多年的丫鬟哭得声嘶力竭,周姨娘难受得一个劲儿掉眼泪,老夫人给的教训太深刻、太刻骨铭心了…
做完这些,水玲珑前往福寿院复命,半路和给周姨娘送一批新丫鬟的王妈妈碰了个正着,二小姐简单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福寿院内,水玲珑汇报完翠玉轩的情况,老夫人笑得慈祥,夸赞了她一番,又赏了好些新缎子和首饰。水玲珑微笑着谢过,又和老夫人聊了会儿嫁妆的事宜。
镇北王府的聘礼与太子府送的数量相当,却贵重许多,但世子妃的嫁妆不好越过太子妃去,不然太子妃在社交圈里抬不起头来,老夫人的意思是,数量上水玲溪的多些,质量上尽量弥补水玲珑。镇北王府财大气粗,王爷是喀什庆族的族长哥哥,王妃是冷家嫡女,那些礼金递过来,老夫人愣是吓得半响没回神,这才意识到镇北王府对水玲珑的在乎程度,不敢随意马虎了她。同时,也希望水玲珑把其中的弯弯道道委婉地解释给镇北王府听,莫让对方以为尚书府亏待了水玲珑。
“之前承诺给你的庄子和铺子呢,一个不少,府里拨给玲溪的不比你多,至于你母亲会不会单独给她准备不得而知了。”老夫人说完,水玲珑不假思索地笑道,“祖母安排就好,玲珑没有意见。”
老夫人收好清单,理了理水玲珑鬓角的发丝,笑容冷凝了几分:“你三妹和秦之潇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进丞相府也不成了,至于做妻还做妾,看她的造化吧。”
言辞间,难掩对水玲语的冷漠和失望,老夫人如今恨透了丞相府,水玲语嫁过去还是奔过去都只能成为水家的一枚弃子。水玲珑笑了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祖母无须介怀。”
“若都像你这么懂事,我不知少操多少心!至于你四妹…”老夫人顿了顿,水玲珑的眉心一跳,老夫人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你父亲说把她许给两广总督做填房,对方虽说年纪大了些,她好歹是过去做嫡妻,且子女都分了府,她不用抚育别人的孩子,上面也没公婆需要侍奉,算是…逍遥自在了。”最主要的是,江总督是皇后的表叔,深得皇上器重,于水玲溪的前景和水航歌的仕途都大有裨益,所以水玲月的嫁妆,她也不会给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