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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青梅被激得跳了起来,“四爷才不是信口开河!四爷是发过誓的!”
还发誓?冬梅眯了眯眼:“别撒谎了,小姑娘,四爷会为了一个商贾千金发誓?编,再给我使劲儿地编!”
“我没编!都是真的!我家老爷是为了救四爷才死的!四爷欠我家老爷一条命,老爷临终前将大小姐托付给四爷,四爷若是食言,会天打雷劈的!”
冬梅把套到的话如实禀报了宁玥,宁玥听完,淡淡地笑了:“我说父亲怎么纵容一个女人,纵容成这个样子,竟是藏了这样的原因。”
这个,反倒不太好办了,与蔺咏荷爬床不同,人家对父亲是有再造之恩的,毫不夸张的说,没有白霜儿的爹,便也没了现在的马援。马援对白家充满了感激之情,又对白霜儿充满了愧疚之情,这才在没经过蔺兰芝同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与白霜儿成了亲洞了房。
宁玥咬了咬手指。
冬梅就道:“怎么办,三小姐?真的要把白霜儿娶过门吗?”
“她想得美!”宁玥慢悠悠地翻开一本话本,从前秋香在的时候,总不许她看这些市井流传的东西,说不雅,有损名节,而今秋香不在屋里了,也没个人提醒她了。
冬梅见宁玥突然翻出一本看过很多次的书来,如果她记得没错,每次小姐看它,都会被秋香唠叨…不是在谈白霜儿的事吗?小姐干嘛想起秋香了?
翌日,天刚亮,钟妈妈便让人带消息回来了,宁玥在南街接受的药铺已经清点妥当了,只等这边派个得力的人过去。
原来,宁玥将蔺兰芝从蔺家接回来之后,没让钟妈妈一起回府,而是让钟妈妈在南街盘下了一间正在转手的药铺。
钟妈妈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识字。
宁玥考虑了一番之后,将秋香调了过去,先做账房,做得好了,再做掌柜,若持续盈利,每年都有两成分红。
秋香完全没料到自己已被贬为三等丫鬟,还能再有如此机遇,当时便高兴得哭了。
与她的喜极而泣相比,冬梅的脸却几乎成了菜色。论能耐,她比秋香强;论容貌,她比秋香美;论为人处事,她也比秋香圆滑;打算盘更不用说,她不输给秋香的!至于认字,她认得少,但账本还不至于看不懂。更重要的是,秋香曾经背叛过小姐,她一直忠心耿耿!
她比秋香的条件好这么多,为什么调去做掌柜的不是她?
出了棠梨院,冬梅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开店子一直是她的梦想,比起为人鞍前马后,她更喜欢那种把所有货物都卖光、夜里坐在柜台前打算盘的感觉。
如果没有这么个机会,她便也不想了,关键是有了,还给了秋香!那个差点儿害死三小姐的秋香!真叫人意难平!
白霜儿晨起,在花园里散步,看到一个身穿淡粉色比甲的丫鬟坐在石凳上哭,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棠梨院的冬梅。
“是冬梅啊,大清早儿的,哭什么?”她轻轻地问。
冬梅才懒得与三小姐的死对头说话,起身,略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白霜儿道:“我又不是毒蛇猛兽,如此怕我做什么?你家小姐吩咐你不许与我说话了么?”
“没有。”
白霜儿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让她一并坐下:“好了,你坐吧。放心,我不是来向你打探消息的,你们棠梨院什么情况,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昨天既然从我丫鬟口中套了话,就该明白我在四爷心里的地位。除非杀了我,不然,我的平妻之位是坐定了。所以,我没必要与你们斗什么,相反,我什么都不做,才更安全舒坦。”
这个白霜儿,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还以为她只会装可怜呢。蔺咏荷当初若有她想得一分透彻,也不至于被三小姐给逼得方寸大乱。这么一想,冬梅对白霜儿倒是生出了一丝钦佩。
白霜儿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晨曦下,笑美如春:“当然,你自己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出来我听听,这些年我帮着我父亲打理药铺,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你们家也是开药铺的?”冬梅忽然来了兴趣。
白霜儿睁大了眼:“什么叫我们家也是?你们家也是?”
冬梅摇头:“不,不是的,是…是咱们府里的二夫人,开了一间药铺。”
“哦,二夫人啊。”白霜儿没再说什么。
一如她自己承诺的那样,她没向冬梅打探半点儿棠梨院的消息,她就那么沐浴在晨曦下,享受着周围的景色。
冬梅捏了捏衣角,犹豫片刻,说:“白小姐,如果你们药铺需要账房先生和掌柜,你会选什么样的人呢?”
白霜儿看了冬梅一眼,温声笑道:“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冬梅脱口而出!
白霜儿说道:“你太圆滑了,不老实,你会把店铺变成你自己的,而不再是我的。”
冬梅涨红了脸。
白霜儿又道:“当然,如果我是你们三小姐,不给你去店铺做掌柜的机会,更多的应该还是因为你比任何一个丫鬟都更适合留在我身边。她们能做的,你也能;她们不能做的,你还是能。掌柜一抓一大把,无非是多花些银子罢了,但能在身边面面俱到的心腹,有时候…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如果昨天晚上是青梅找你套话,我相信,她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一个人的能力,有时候会成为她站得更高的垫脚石,有时候,却也会变成阻碍她前进的沟壑。”
冬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歪理”,她一直以为,一个人的能力越好,迈上的台阶就会越高,所以她不停地努力,不停地向三小姐证明自己,为博取三小姐的信任,她连秋香都“出卖”了。却没料到,这样的自己,反而给了三小姐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印象。而秋香那种一根筋的老实人,却反而更适合远程操控,因为不用担心哪天就起了歪心思。
这一刻,冬梅不知该说白霜儿和三小姐,谁的眼睛更毒辣了。
论勾心斗角,白霜儿的确不是三小姐的对手,但说起御人,白霜儿毫不逊色,难怪把四爷吃得死死的。
冬梅回了棠梨院,心情舒畅了许多。
宁玥正在给绣给郭老太君的回礼,看到气色完全不一样了的冬梅,问:“去哪儿了?”
冬梅一怔,下意识地想隐瞒自己与白霜儿见过的事,可转念一想,万一白霜儿那个狐狸精早一步捅到三小姐面前,岂不是叫三小姐怀疑她?
“奴婢刚刚去花园了,碰到了白霜儿,还说了几句话。”
宁玥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刺绣。
冬梅又是一怔:“三小姐…不问问我们说了什么吗?”
宁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慵懒地说道:“不就是安慰了你几句?”
“呃…”冬梅眨了眨眼,差点儿问,你是不是派人盯梢我?半晌,她垂下眸子,低低地道,“您都看出来了啊?”
宁玥咬断线头,换了根针,道:“看样子,你对她印象挺不错。”
“也…也不是…这样,就是奴婢觉得…她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冬梅纠结了一下形容词,“唉,这么说吧!奴婢一直以为她只懂得勾引男人,现在才知道,她脑子里,也是有些智慧的。咱们四爷那么器重她,怕是不完全出于欠她们家一条命的缘故。奴婢觉着…四爷…动心了。”
“哈!”宁玥突然一笑,吓得冬梅头皮一麻,又听宁玥好笑地说道,“你要真这么想,就是中她的计了。”
“计?”哪里的计?什么计?冬梅一头雾水。
宁玥给针穿上线:“她是不是跟你说,她在我父亲心中的地位无可撼动,所以她不需要跟我斗,迟早有一天,她能坐上平妻之位?”
冬梅点头如捣蒜!
宁玥淡淡一笑道:“她真要这么想,干嘛说出来?耐心等着便是。不怕…我被激怒了,一个不高兴朝她下手?”
“是哦。”冬梅似有顿悟。
宁玥冷冷勾起唇瓣:“她根本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想逼我出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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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6】再撕一朵白莲花(二)
白霜儿回了清辉院,心情不好不坏的,但就想找白薇儿说说话,刚走到白薇儿的房门口,就见丫鬟紫鹃端着一盆水从里头走了出来。
白霜儿往里望了一眼,问:“薇儿刚起来?”
紫鹃淡淡地摇头:“不是的,二小姐一早便出去了,这是奴婢给二小姐洗衣裳的水。”
“又出去了?”白霜儿闻言眉头就是一皱,“昨天半夜才回,一个交代都没有!今天不打招呼,又出去了!”
紫鹃沉默着站在那里,没说话。
明明是个丫鬟,有时候却比她这个主子的架子还大,真不明白,这么拧的骨头,白薇儿怎么总留在身边?白霜儿沉声道:“你跟二小姐说了玉儿的事没?”
紫鹃道:“奴婢说了。”
“那她呢?”白霜儿问。
紫鹃不卑不亢道:“二小姐说,府里没您想的那么安全,没什么事您别乱跑,在屋里…安心养胎。”
这像个姊妹会说的话吗?
白霜儿差点儿气得吐血:“你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出门你不好生跟着,偷懒是吗?京城人生地不熟,万一二小姐出点事可如何是好?虽说她只是我父亲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可到底是我妹妹,没得出了事儿我还摘得干净的道理!下次,别再叫她一个人出门了,知道吗?”
紫鹃面不改色道:“二小姐不让奴婢跟着,嫌奴婢走得慢。”
“是嫌你走不动吧!”白霜儿白了她一眼。白薇儿的精力,在临淄的时候白霜儿便领教过了,跟男人似的,逛一整天都能不喘口气儿!也不知吃了什么!
白霜儿又看向紫鹃,正色道:“等二小姐回来了,甭管多晚,叫她过来找我一下!”
白玉儿疯玩,那只是在府里,这个妹妹倒好,直接转悠到大街上去了。若没出白玉儿这档子事儿,她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偏偏已经死了一个妹妹,另外一个,她无论如何都得看牢。
回了屋,青梅奉上一盘心切的蜜瓜,笑道:“庄子里新送来的,伍娘子头一份儿便给了咱们清辉院,这在南方都吃不到呢,小姐尝尝。”
白霜儿尝了一口,又甜又脆,还带着一股果香,可惜只有一小盘,意犹未尽。她拿帕子擦了手,准备去睡一觉。
青梅跟上来伺候,一边给她更衣,一边问:“小姐,您说…三小姐会不会对付咱们?”
白霜儿轻笑着,哼了一声,把手递给青梅。
青梅扶着她在床上坐下,蹲下身脱了她的鞋:“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夫人是个软柿子,以前蔺咏荷当家的时候,把夫人欺负得死死的,得亏三小姐懂事,才将夫人救了出来。奴婢觉着,夫人不足为惧,就是这个三小姐,因为有郡王妃的身份,大家都很忌惮她。”
“一个郡王妃有什么好忌惮的?我可是听说王府还有世子呢,撇开世子不谈,郡王头上也有两个哥哥。”白霜儿缓缓地躺在了床上,“也就在马家逞逞能,等去了王府,她才知道什么叫艰难!”
现在的三小姐,不就是当初的她吗?抱着无数的憧憬与幻想,以为有男人撑腰,便能在婆家过得风生水起,可来的第一天,就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三小姐啊三小姐,风水轮流转,你当初那么欺负我,等你到了王府,也会被人狠狠欺负的。
念头闪过,白霜儿闭上眼,慢悠悠地笑了:“我等着,看她能把我怎么样!把药拿给我…”
棠梨院的上房,宁玥坐在窗前,轩窗大敞,阳光照射进来,照得宁玥脸上的绒毛微微发亮。
冬梅拿过一块半透明窗帘,将阳光遮了些:“再晒,会黑的。”
宁玥伸了个懒腰,揉揉略有些酸痛的脖子,缝好最后一针,剪断了线头。
“呼!终于做好了!怎么样?漂不漂亮?”她递给冬梅。
这是一个五彩金雀珍珠抹额,银色面料,以垫高绣绣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雀,雀眼以两颗极小的宝石点缀,十分迷人。
冬梅灿灿地笑了:“漂亮!老太君一定会喜欢的!”
应该…会喜欢的吧。郭老太君看重的是心意,心意到了,她便也开心了。宁玥把针线收好,叫冬梅拿来一个精致的锦盒,将抹额放了进去,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还早,说不定能赶回来吃午饭。”
冬梅明白这是要给郭老太君送回礼的意思,忙道:“奴婢去拿对牌。”
“等等,先把红玉叫来,我有几句话吩咐她。”
“是。”
冬梅把红玉叫来了,宁玥悄声与她说了几句,红玉点头:“是…嗯…好,奴婢知道了。”
冬梅竖起耳朵,却什么都听不到,不由地心痒痒,三小姐跟红玉说了什么呀?
很快,宁玥又想起小樱的事,提笔给小樱写了一个回帖,感谢她的到访,以及对于自己没能在家表示抱歉,希望再约定一个时间,请她过府一叙。
宁玥把帖子叫给耿中直,让他送往中山王府,自己,则与冬梅一块儿踏上了去郭家的马车。
坐上车后,冬梅突然问:“小姐,郡王有些日子没来了吧?”
“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郭老太君的寿宴上,掐指一算,好像快半个月没见了。宁玥随手翻开一本书,云淡风轻地说道,“许是他大哥要出征了,王府事多吧。”
王府事在多也有王爷王妃,干郡王什么事?冬梅很想这样问,但一瞧自家小姐的冰块脸,又把话咽进了肚子。
…
艳阳高照,玄胤带着冬八出了中山王府,一瞧玄胤走的那个方向,冬八就知道又是要去南街了。
冬八耷拉着脑袋,弱弱地问:“少爷,又去南街干嘛啊?南街都是卖女人东西的,咱们俩大老爷们儿,怎么着也该逛花街才是啊。”
玄胤踹了他一脚。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抱住了玄胤的脚,嘿嘿一笑:“南街,南街,嘿嘿。”
玄胤抽回脚,大踏步朝南街走去。
南街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商业大街,位于京城正中心,因顶头牌坊上的一个孔雀东南飞的图腾闻名,后被人叫做南街。
大概是国战在即,京里的老百姓得了消息,所有从南疆进来的货品都成倍地涨了价。因为一旦开战,两国的贸易势必终止,届时,想再买到南疆货就十分艰难了。
南疆货以草药与海鲜为主,贩卖这些货品的店子从大清早便挤满了人,一直到现在,客人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还排队排到了外头。
玄胤冷眼看着,不屑嗤道:“异国货有什么好?”
冬八知道自家少爷从不用南疆的东西,但还是笑嘻嘻地道:“物以稀为贵嘛!”顿了顿,又看着主子的脸色,试探地说道,“对了少爷,咱们今昨天没去成郭家,今天是不是要去将军府见宁玥姑娘呀?”
玄胤的面色出现了一瞬的迟疑,怔了怔,没有说话。
冬八暗暗奇怪,以前甭管什么时候,只要提到宁玥姑娘,少爷便会两眼放绿光,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整个人都消沉下来了。自从参加完郭老太君的宴会便是这样,莫非…宴会上发生了什么让少爷不开心的事儿?
“少爷,你没跟宁玥姑娘吵架吧?”冬八讪笑着问。
玄胤给了他一记冰冷的眸光。
他头皮一麻,吐了吐舌头,没吵就没吵呗,凶我做什么?
又走了一会儿以后,玄胤突然不走了,就那么站在一间茶楼前,玉雕一般定住。
眼神四处环视,若细细分别,竟含了一丝期盼。
也不知,在期盼什么。
日头越来越毒,温度越来越高,玄胤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薄汗。
冬八扫了一眼,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他差点儿忘了,少爷比寻常人怕热,是不能暴晒在太阳底下的!从前有黑曜石倒是无所谓,而今黑曜石没了,这么晒,简直是在找死!
冬八四下看了看,跑到一个杂货铺里买了一把伞,撑在玄胤头顶,怕玄胤拒绝,忙道:“蛊虫会醒的。”
玄胤抬起来准备推开伞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冬八就搞不懂了,“大热天儿”的,不在府里好生纳凉,跑大街上瞎转悠什么?又不买东西!
很快,冬八就得到了答案。
一个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街角,从马车上,缓缓走出一名戴青色幕篱的女子,她腰肢纤细,手指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如一块没有温度的薄冰。
…
郭家大门口,宁玥的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崔妈妈早早儿的得了消息,在门房候着,见到她,帕子都忘了拿便笑眯眯地迎上去:“太阳这么大,老太君还因为你要晚上才来呢!”
才三月天,但太阳大得仿佛夏季的日头似的,宁玥光坐在马车里,都被烤出了一身汗。
宁玥微微一笑道:“出门的时候挺凉快,半路就给热起来了。”
崔妈妈下意识地去给宁玥擦汗,一抬手,才发现没有帕子:“咦?我的帕子呢?”
门房的妈妈将帕子送了出来:“这儿,这儿呢!”
“多谢老姐姐了!”崔妈妈和颜悦色地谢过,转头帮宁玥擦了擦额头,道,“老太君屋里备了酸梅汤。”
宁玥与崔妈妈、冬梅来到了福寿院,与以往没进门便能听到哈哈哈的笑声不同,今天的寿乡居格外宁静。一路上的婆子、丫鬟闷不做声地做事,神色也比往常庄重三分。
这是怎么了?
带着疑惑,宁玥进了内屋。
内屋倒是凉快。
郭老太君斜斜地靠在主位上,单手支着头,一声一声地叹着气。
“老太君,三小姐来啦!”崔妈妈上前说。
郭老太君忙睁开眼,坐了起来:“玥儿来了啊,快,快坐。”
宁玥在郭老太君身边坐下。
郭老太君看着宁玥香汗淋漓的样子,叫丫鬟把准备好的酸梅汤端了上来:“没放冰块,只弄了些薄荷,倒也爽口。”
宁玥很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不一会儿便喝完了。郭老太君见她喜欢的样子,就问:“可还要一碗?”
宁玥擦擦嘴,笑着道:“饱了。”
郭老太君摆摆手,丫鬟将碗撤了下去。
宁玥把自己做的金雀珍珠抹额拿了出来:“我女红不太好,做得差强人意,平时没人的时候,你就戴着玩玩儿吧。”
“哪里不好?我瞧着好得很!”郭老太君把金雀珍珠抹额递给宁玥,“来,给我戴上。”
宁玥轻轻摘下郭老太君自己的抹额,换上了她做的,又从梳妆台前取了一面小镜子给郭老太君照。
郭老太君左看右看,满意得不得了:“嗯,不错,不错,是我想要的。我就说我还没老呢,该戴这么鲜亮的颜色!”
宁玥将下镜子放回去,再次坐到郭老太君身边,想着再坐一会儿,便告辞离开,突然,一名小丫鬟脚步匆匆地走来,在外头与崔妈妈说了些什么,崔妈妈道了声“知道了”,进门,看了郭老太君一眼,欲言又止。
郭老太君就道:“无妨,玥儿不是外人,你说。”
崔妈妈叹了口气:“公主又把药给倒了。”
“这孩子!”郭老太君皱起了眉头,看了宁玥一眼,解释道,“你表嫂怀孕了。”
宁玥微微楞了一下:“公主她不是…”不能怀孕吗?
郭老太君点点头,脸上少有的,露出了一抹无奈:“她心脏不好,怀孕风险太大,我的意思是,把孩子打掉。”
这不仅是她的意思,也是郭家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的意思,说出于对抚远公主的关心也好,说出于对郭家身家性命的考虑也罢,总之,这孩子,真的要不得。
宁玥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郭老太君只是向她发发牢骚,可没真指望她发表什么意见。
记忆中,抚远公主这一年没有生养,是没怀上还是没生下来,不得而知。她只记得,司空朔登基那年,抚远公主怀上了驸马的孩子,已经快要临盆了,传出江山易主的消息,抚远公主伤心过度,一尸两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抚远公主是会在生产中过世,还是顺利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婴孩儿呢?
她没有答案。
但如果换做是她,她想,她也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郭老太君放心不下抚远公主,宁玥这边,便主动提出了回家,郭老太君歉疚得拍了拍宁玥的手,送了宁玥一盒血燕,让崔妈妈给拧出去。
走到半路,崔妈妈想起血燕忘了拿,拍着额头道:“我这猪脑子,最近忘东忘西的!真是!”看向宁玥,讪讪笑道,“三小姐您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快去快回。”
宁玥微微点头:“不着急,您慢点儿。”
崔妈妈去了,冬梅前往二进门备车,宁玥一个人站在府里,颇有些百无聊赖。她随意走动了一下,抬头,正好看见那栋临湖而建的水榭楼阁,想起那天玄胤望着它发呆的神色,宁玥好奇心大起,决定进去看看。
楼阁周围并没有人,想来闲置已久,但庭院内的花草树木又修剪得特别整齐,地面也十分干净。
宁玥跨过月亮门,来到廊下,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在另一侧,发现了一个楼梯,宁玥走了上去。
二楼风景极好,可以眺望差不多半个湖面,湖风夹杂着青草香气吹来,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只有最右边一间留着一条缝儿。
宁玥轻轻推开了房门。
这是一间书房,墙壁上挂满字画,瞧字迹,应该是出于女子之手。
书桌上,摆着一副雅致的美人图。
那美人以幕篱遮了容貌,只隐隐绰绰间,可见那极为纤细的腰肢,她的手轻轻扶住幕篱的帽沿,指若纤葱,白如美玉。
“真是…越看越熟悉呢…”
宁玥盯着画册,轻轻地呢喃。
北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沉重稳健,应该是个男人。
宁玥从窗子里偷瞄了一眼,是郭况!
宁玥可不想被郭况抓现行,忙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的楼梯溜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宁玥才想起来那幅画上的美人像谁,白霜儿的妹妹…白薇儿!
白薇儿又出去了,白霜儿无聊得不行,她明白自己应该坐在房里好生养胎,可她的心就是静不下来。辗转反侧,如此几番后,她决定出去晒晒太阳。
刚走到花园,便发现了蔺兰芝。
蔺兰芝坐在藤椅上,仰头,微闭着眼睛。
日晖轻轻落下,如一笼金色烟云,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潋滟生辉。
这并不是一个五官精致得像画过一般的女人,却自成一派比水墨丹青更韵致留芳的景色。她的棱角被岁月打磨出耐人寻味的清韵,唇角的笑温暖迷人,如一杯醇香的美酒,惹人迷醉。
白霜儿摸了摸自己更为年轻的脸蛋,心想,自己到底比蔺兰芝差了什么呢?家世?学识?女子无才便是德,读那么多书,有用吗?至于家世…三小姐能嫁入王府,她又有什么不能嫁进马家的?
只是,蔺兰芝连蔺咏荷都忍了,为何偏偏如此饶不得她?
是出于嫉妒吗?
也对,蔺咏荷是趁着马援喝醉才爬床成功的,马援讨厌蔺咏荷。即便蔺咏荷进了马家也不会得到马援半分欢心,她不同,马援是喜欢她的,而且马援欠了她父亲一条命,于情于理,她都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劲敌。最重要的是,蔺兰芝的儿子死了,蔺咏荷的儿子又跑了,她肚子里怀的很有可能是马家未来的家主,难怪蔺兰芝…绝不肯接纳她了。
蔺兰芝,你等着,我白霜儿一定不会输给你!
就在白霜儿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马援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显然,马援并没注意到花丛后的白霜儿,他手中兜着一堆新摘下的橘子,眉眼微微上扬地走向了蔺兰芝,在他身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一个小糯米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