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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帝因此忌惮上了他,使手段逼迫他交出了手里的兵权,至于那手段是什么,不少人都心知肚明,无非是萧振廷看上了燕王的遗孀,非卿不娶,皇帝以兵权相逼,按理说进展到这一步,萧振廷就该对燕王妃死心了,毕竟天下之大,以他的权势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偏偏,他二话不说地把兵权交了出去。
或许,是他当真偏爱那位燕王妃,又或许,是借机换来十多万弟兄们的活命。
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人恐怕谁也不清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萧振廷自打交出兵权后便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唯一一次出征还是他侄儿萧衍出事,但那回,皇帝也没给他多少兵权,他是硬生生靠着幽州那些微薄的兵力,击退十万匈奴大军的。
这其中,固然有俞邵青与萧衍弄到细作名单的功劳,但真正让匈奴人怂得丧失斗志的,是这位铁血神将。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敌军的修罗场。
若赫连北冥没有失去武功,国君并不会惧怕萧振廷,萧振廷再厉害,赫连北冥同样优秀,甚至因为拥有牛蛋这样优秀的战将父亲,以及祖祖辈辈的累积,他在战术上的造诣走得更远。
当然,也不是不能让赫连北冥挂印北上,他只要在那里排兵布阵,就是南诏将士最强大的定心针。
只不过…
国君想到萧振廷那毫无章法的作战手段,国君唯恐他潜入军营把赫连北冥给暗杀了。
大周的皇帝当真如此在意燕王吗?在意到舍得重新把兵权交到萧振廷的手上了。
国君焦头烂额!
这一波转折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驸马的身份虽是暴露了,可大多数人并没将之看作南诏的威胁,捅破天了是俩人暗通款曲,怎么就牵扯到两国之争了?
而从前线传过来的消息,大周皇帝似乎在责难南诏帝姬陷害了燕王。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莫非当年燕王与小帝姬的婚事另有隐情不成?
“我听说,燕王与燕王妃感情极好,燕王不像是会另寻新欢的样子。”
“燕王风评极正,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怎么会做出抛妻弃子之事?”
“是啊,他还假死,这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若果真是犯了欺君之罪,大周皇帝该想把他处死才是,处死他还不简单,修书一封,让南诏国君把人交出来就是了。”
当然,也有人怀疑大周皇帝是借题发挥,道他想攻打南诏已久,只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如今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更多的,却是有关小帝姬强行掳走燕王,多年来给燕王灌药,让燕王忘记自己身份的言论。
小帝姬霸占了燕王妃的丈夫,害得人家妻离子散,眼下她的报应来了,整个南诏的报应都来了。
“这什么天命福星啊,我看根本就是个祸国灾星!”
“是啊,当年老国师批命真的没有批错吗?”
当年的命格之说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不同以往一面倒的影响,这次竟有不少百姓替大帝姬说起了话来,道那孩子怎们看都不像个福薄的。
她嫁给了赫连家的将军,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拥有南诏圣物,女婿是皇族世子,外孙又是最年轻厉害的小蛊老。
这是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才能拥有的人生啊。
反观小帝姬,简直都没眼看了。
国君为南诏边境的事心力交瘁,数日未曾踏足后宫,但他不来,不代表消息不会传进来。
民间热议着什么,早在后宫每个传遍了。
后宫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大帝姬的呼声渐高后,芸妃的待遇也水涨船高了。
当初芸妃趁国君酒醉玷污了国君的龙体,遭了国君与皇后的双双厌弃,芸妃的母族因此疏远了她,这些年来她在宫里过得清苦,也没有靠得上的母族。
如今不同了,最上等的蜜柚,一进宫就被送去了她的宫里。
皇后都吃的是她挑剩的。
这自然不是国君的主意,可国君多日不来探望皇后,落在宫人眼中,可不就是皇后失了宠?
大帝姬还没回宫就这样了,若是真父女相认那还有中宫什么活路?
“外头都怎么说?”中宫,皇后神色冰冷地问前来禀报的內侍。
內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娘娘的话,外头说…说当年老国师的命批错了,大帝姬是…是天命福星,咱们小帝姬才是…祸国灾星…”
“混账!”皇后一拳头捶在了桌子上。
她鲜少这般动怒,宫人们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后自入宫后,一直都顺风顺水,若非说遭遇了什么,也只有芸妃这一件事,可芸妃与国君是意外,芸妃纵然爬上龙床又如何?还不是连肚子里的那块肉都没保住?她得了国君的厌弃不说,国君还因为心存内疚待皇后更甚从前了。
许是日子顺得多了,皇后做梦都没料到会发生接二连三的变故。
皇后定了定神,努力压下翻滚的怒火:“还有什么?”
跪在地上的內侍抹了把冷汗,道:“那些刁民还说,战事因小帝姬而起,恳请国君处死小帝姬。”
“大胆!”皇后气得站了起来。
內侍与宫人们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娘娘,郡王求见。”一名宫女在外禀报。
皇后听到南宫璃来了,敛了敛情绪,坐下来道:“让他进来,你们退下。”
宫人们识趣地退下了。
南宫璃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看着尽管努力压制却难掩崩溃的皇后,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道:“外祖母!”
皇后拍拍他的手背,疲倦地说道:“你坐吧。”
南宫璃在皇后身旁稍矮些的凳子上坐下了。
皇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发顶:“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南宫璃摇头:“璃儿没事,倒是外祖母,璃儿听说您的处境不大妙。”
“我有什么不妙的?”皇后道。
“芸妃来找您的麻烦了吗?”南宫璃在皇宫有眼线,自然也听说了不少芸妃的动静,那个女人早点便不安分,如今女儿得势了,她越发蹬鼻子上脸。
皇后蹙眉道:“她还没那本事。”
芸妃没有实权,但碍眼的本事她是学了十成十,芸妃每日都来她宫里请安,皇后不见她,她就自个儿在宫门外打转,总之怎么烦人怎么来。
这些就不好与南宫璃说了。
她是做长辈的,总不希望让晚辈替自己担忧。
南宫璃看破不说破,举眸望向皇后道:“外祖母,我今日来是要事与您相商。”
“何事?”皇后问。
南宫璃道:“大周铁骑压境的事想必您听说了。”
皇后一筹莫展道:“萧振廷亲自挂帅,大周将士士气高涨,这一仗,不好打,你外公为这事头发都愁白了。”
南宫璃笑了笑:“我有办法令大周人退兵。”
皇后摇摇头:“你有什么办法?把驸马交出去吗?那不成,别说眼下谁也不知驸马去了哪儿,便是找回来了,他是你父亲,你不能把他交出去!”
南宫璃就道:“大周皇帝对父亲没有杀心,您就放心吧,不过,我也没打算把父亲交出去。”
皇后疑惑道:“那你想怎么做?”
南宫璃眸光一冷:“杀了萧振廷!”
提出刺杀萧振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萧振廷死了,大周的将士失去主心骨,势必士气大跌,攻打起来便容易多了,此局一解,有关小帝姬祸国殃民的言论便站不住脚了。
大帝姬的女儿寻回圣物有功,他平定战乱又何尝不是大功一件?
当然了,他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萧振廷是燕九朝的继父,虽是继父,但他对燕九朝,比燕王对南宫璃这个亲儿子还好,除掉萧振廷,就是断了燕九朝的一臂。
所有对燕九朝有损的事情,南宫璃都会不遗余力去做。
皇后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她只想到女儿如今处在风头浪尖,若璃儿能立下军功,女儿的处境将比眼下好上许多。
只要想到芸妃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皇后就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帝姬上位!
皇后握住南宫璃的手道:“且不说十万铁骑的防守有多森严,单是萧振廷自己就武艺高强,天底下难逢敌手,你去杀他,有把握吗?”
天底下难逢敌手,却不知世外有修罗。
修罗本就是逆天的存在。
让修罗横扫十万铁骑不大现实,但刺杀一个萧振廷还是不在话下的。
南宫璃给了皇后一个宽慰的眼神,郑重地说道:“外祖母放心,我没有万全之策是不会求您跟前的,您只用帮我在外公那儿求个恩典,同意我前往前线,我一定能把萧振廷的人头带回来!”
另一边,赫连家也收到了大军压境的消息,不同的是,他们不是听人说的,而是有六百里加急的驿丞亲手将萧振廷的亲笔书写交到了燕九朝与俞婉的手上。
俞婉看了信,一双眸子变得亮晶晶的:“父亲来了!”
信上的内容与市面上流传的不大一样。
大周皇帝的确是动了怒,让萧振廷挥师南下。
可萧振廷愿意带兵却不是为了取悦皇帝。
他是为燕九朝与俞婉来的。
听说燕王还活着,听说他娶妻生子了。
又听说小俩口去了南诏,与那家人斗得挺凶的。
他这个做爹的,带着十万铁骑来给他们撑腰了。
“等等。”看到最后一行时,俞婉眨了眨眼,“父亲说,他要来帝都找我们!”
皇后出马,最终说服了国君,同意南宫璃北上,并封南宫璃为镇北将军。
南宫璃立下军令状,不拿下萧振廷的首级,誓不回都!
南宫璃对此次任务充满了信心,修罗也拍拍小胸脯,表示刺杀一个萧振廷根本不成问题!
南宫璃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修罗赶到边关,哪知却扑了个空。
萧振廷压根儿就不在营地!!!
南宫璃看着手里的军令状,当即暴走了!
啊啊啊!
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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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夫妻相见(二更)
十一月的京城早已落了雪,南诏却温暖如春,也不常有太炎热的日子,这样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
俞婉正坐在院子里给三个小黑蛋剃头。
起初剃光头时三人是拒绝的,可剃完再也不用梳辫子,三人开心坏了,长出一点发茬茬就将小脑袋递到俞婉面前,让她给剃成小光头。
小光头也挺可爱,若再换上几身袈裟,妥妥哒三个小和尚!
俞婉亲了亲自家的小和尚,喜欢极了!
就在母子四人享受着彼此的亲昵时,有丫鬟禀报:“有客人上门,说是不远千里找大少爷与大少奶奶的,人已经安排在花厅了。”
一听不远千里,俞婉猜到是谁了,她把擦了一半的巾子递给茯苓与紫苏,动身去了花厅。
三个小黑蛋见娘亲丢下他们走了,懵圈了一会儿,跐溜跐溜地跟了上去。
俞婉迈步进了花厅。
三个小家伙扒在门后,探出三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今日阳光正好,花厅舒明开阔。
威武雄壮的男人站在花厅的正中央,比常人高大许多的身形令他看上去像一座巍峨的山峦。
他五官冷峻,眼神犀利,不笑时总有些凶巴巴的,笑起来虽是不凶了,但也更可怕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默默地守护着她与燕九朝。
俞婉唇角一弯:“父亲!”
萧振廷正在欣赏墙壁上的字画,尽管他看不懂,可样子还是得装装的,不能给琮儿与他媳妇儿丢脸。
听到俞婉的声音,萧振廷转过身来。
一段日子不见,俞婉变化不大,但气色比从前更好了,五官也长得更开了,或许俞婉自己没发现,但她脸上的笑意的确比往日明媚了。
萧振廷第一次见这丫头,感觉她有些清冷,如今方觉着她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泛。
“阿婉。”萧振廷很是高兴地打了招呼。
他们与萧振廷相处不多,又这么久没见,难免就有些生疏。
萧振廷看见了躲在门口的他们,迫不及待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小宝看着这个好高好大的男人朝自己走来,像是一座大山朝自己飘了过来。
萧振廷将小宝抱了起来。
“哇!”小宝顿时感觉自己能碰到天了!
“小宝,叫爷爷。”俞婉说。
小宝歪着脑袋看了他一会儿,乖乖地叫了声:“爷爷!”
萧振廷就是一愣:“小宝会说话了?”
俞婉含笑点点头:“二宝也会说了。”
像是为了验证娘亲的话,二宝踮起脚尖,特别甜地叫了声爷爷。
萧振廷乐坏了,把二宝与大宝也抱了起来。
他胳膊长力气大,抱三个圆嘟嘟的小黑蛋不在话下。
三个小家伙的变化很大,长肥了自不必说,小肚肚上的肥肉又多了好几圈,个子也高了,小胳膊、小腿儿也从刚开始那会儿有力了。
第一次见他们时,他们还是三只可怜巴巴的小瘦猴,萧振廷连抱都不敢,唯恐一不当心弄伤了他们。
萧振廷看着肥嘟嘟的三小只,喜欢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了。
他有胡子。
小宝去抓。
二宝也抓。
这与捋虎须也没什么区别了。
若是萧大元帅的部下见到这一幕,只怕要吓个半死。
萧振廷如此宠爱萧衍,都没让他在自己身上这般放肆过,可见他有多疼这几个小家伙了。
“还记得萧爷爷吗?”他问。
“记得记得!”小宝抓着他的胡子,点头如捣蒜。
俞婉好气又好笑,与萧大元帅总共没见几面,记得才怪了,年纪小小的,怪会哄人,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萧振廷身材魁梧,面相凶,寻常人见了他都会不自觉地感到害怕,几个小家伙与他们爹一样,都是胆子极大的。
“父亲,您坐。”俞婉亲自给他沏了茶,又端来瓜果与点心。
萧振廷抱着三个小家伙坐下了。
三个小家伙不认生,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但俞婉有话与他说,还是让丫鬟把小家伙带去院子玩耍了。
“父亲一路可辛苦?”俞婉双手将茶盅呈到萧振廷的面前。
萧振廷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我没什么辛苦的…”顿了顿,又四下一看,“琮儿呢?”
俞婉就道:“不知父亲要来,他出去了。”
燕九朝每日都要去外头作作妖,前些日子刚把南宫璃自美人榜的榜首作下来,这几日不知他要作什么,总之他开心就好,俞婉不会拘着他。
“一会儿就能回。”俞婉担心萧振廷失望,忙补了一句。
萧振廷点点头:“他身子可好?”
俞婉道:“还好。”有老崔头日日操劳,他的毒性压制得不错。
萧振廷叹道:“你们呐,当初一声不吭地走了,说是回燕城,我就猜到没这么简单,如今陛下也知道了,你阿爹的事也已经传到京城了,陛下气坏了,说你们一个两个私自出京,没将他放在眼里。不过后面听说你们是为了给琮儿找药引,他就什么也没说了。”
皇帝刚愎自用,又多疑好猜忌,做了不少让人无法原谅的事,但有一点,他希望燕九朝活下来的心是真的。
俞婉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他是一个讨厌的家长,他早年懦弱,没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先皇后与人私通的孽种,害得燕王替他背了锅,燕王与燕九朝的命运由此更改,但他为了救燕王的命,又不惜亲手杀了先帝…
让俞婉感激他,俞婉感激不了,可若说让俞婉一刀子捅了他,俞婉也同样做不到。
俞婉短暂的沉默,落在萧振廷眼中就成了一种担忧,萧振廷忙道:“他不会怪罪你们的,听说琮儿有治愈的可能,他很高兴。”
萧振廷被皇帝夺了兵权、下了绝子药,说不恨是假的,但他不会否认皇帝对燕九朝的付出。
“不说他了。”俞婉道,“您赶了这么久的路,肚子饿不饿?我陪您用膳吧。”
“先别急。”萧振廷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我来之前去了一趟莲花村,这是你大伯他们让我捎来的信。”
既然是写给他们的信,俞婉决定一会儿等燕九朝回了,与他还有阿爹阿娘一块儿拆开。
俞婉接过信,笑着道:“多谢父亲!”
萧振廷是悄悄来的南诏,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俞婉连爹娘与大伯也没说,不过今日萧振廷既上门了,很快赫连北冥就会得到消息,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俞婉没打算一直瞒着他,大伯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但她也得听听萧振廷的意见。
萧振廷道:“我没意见,阿婉信任的人,我都信得过。”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主要是俞婉与燕九朝一路的经历,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萧振廷起身道:“我该回去了,琮儿回来,你让他来去泗水街找我。”
“嗯?”俞婉一愣,“您要去哪儿?不在这里住下吗?”
俞婉想过了,他既偷偷来的,就不能让人发现他的行踪,可在帝都,没比赫连家更安全的地方了。
俞婉又道:“您若是不愿意住赫连家,附近有蛊殿的宅子。”
也在赫连家的势力范围内,外面的手轻易插不进来。
萧振廷的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柔和:“还有一件事没和你说,你们娘也来了。”
泗水街,青砖红瓦,暮光掩映。
一辆马车行驶在仿佛打磨过的青石板路上,车轱辘与马蹄声交织出一阵寂寞的声响。
终于,当马车驶到最后一座宅院时,影十三将马车停下了:“王爷,到了。”
燕王挑开帘幕,由影六扶着下了马车。
“咦?咱们对面住人了。”影六惊讶地说。
这是驸马偶然间置办的宅子,听说对家那户一直空着,都空了好几年了。
燕王对新邻居没多少兴趣,转身就要进屋,就在此时,对面紧闭的宅门嘎吱一声开了。
“夫人,您当心点儿。”一个小丫鬟说。
“嗯。”上官艳点了点头。
燕王莫名地顿住了步子,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第311章 相认
这里早先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湿了青砖红瓦,也湿了青石板地面,一双干净的白色绣花鞋轻轻地跨过门槛,踩在湿漉漉的地上。
她一手拎着裙裾,动作十分小心。
燕王的目光落在那张清丽的容颜上,记忆中混沌的模样渐渐清晰了起来,好似有一只素手拨开了一直蒙着他双眼的面纱,他看见了那张印刻在记忆深处的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
十多年过去,她的脸上似乎并未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只是人变得更安静了些,眉宇间少了一分少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沉静的温柔。
她爱打扮,总是要将自己收拾得珠光宝气,眼下却未施粉黛,干净的脸孔,如水的眼睛,乌发用一支白玉簪挽起,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时刻都要闪瞎人眼的上官艳。
她成了一个平凡而安静的女子。
他仍有许多想不起来的事,只是有关她的画面,却在见到她的这一刻,不受控制的,一幕幕闪过了脑海。
琮儿长得七分像他,余下三分却是像她的。
不必去问她是谁,他们之间,有着世上最深的羁绊。
“哎呀!这人是谁呀?怎么老盯着我家夫人看!”小丫鬟悉心地照顾着上官艳,留意四面八方可能存在的危险,因此一眼就看见了对面盯着她家夫人眼珠子都挪不开的男人。
燕王戴着面具,小丫鬟还没熟悉到能通过半张脸认出他是燕九朝的亲爹。
上官艳顺着小丫鬟的目光望去,看到那道清瘦的身影,看见那双熟悉的眼睛,她的身子就是一抖!
“王妃!”
小丫鬟与影六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小丫鬟愣了愣:“咦?影护卫?”又看向一旁的影十三,“怎么是你们?”
影十三与影六作为燕九朝的心腹,自然去过萧府,上官艳也住过少主府,彼此间都认识,这小丫头是上官艳去年买回的下人,名唤杏竹。
杏竹是萧府的下人,自然按萧府的称呼,叫上官艳一声夫人,影六、影十三却随了少主的身份,一直都以王妃相称。
听到那声王妃,燕王的神色恍惚了一下。
上官艳松开小丫鬟的手,怔怔地朝燕王走来。
“王爷,是你吗?”她停在了燕王身前,喉头哽咽。
燕王的目光却落在了她一手捧着的、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是的了。
她嫁人了。
嫁给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萧振廷。
她已不再是他的妻。
上官艳尚未顾得上他的打量,她着急确认他的身份,她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去摘他脸上的面具。
燕王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没来得及躲开。
她将面具摘了下来。
看见那道贯穿了整张左脸的狰狞疤痕时,她再也控制不住,啊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哭得撕心裂肺。
怼了大半个京城的上官艳,人前人后都从未崩溃过。
燕王很想走上前,他的指尖动了动,他不能动,再也不能了,她不是他的王妃了。
萧振廷老远就听见了上官艳嚎啕大哭的声音,他吓得直接跳了车,飓风一般的速度朝自家夫人赶来。
“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小子又踹你了?等他出来我抽他!”萧振廷扶住上官艳,急得像个手足无措的熊孩子,百战百胜的萧大元帅还从未陪哪个女人经历过怀胎十月,他没经验啊!
他只知道女人怀孕后变得爱哭了。
可哭成这样是头一回。
是不是那小子太淘了?
再这么折腾他女人他就不要这小子了!!!
但很快,萧振廷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
每个人的神色都怪怪的。
小丫鬟欲言又止,耷拉下脑袋,一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样子。
他扭过头,目光越过一旁的影十三与影六。
他们是燕九朝的暗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最后,他才看向了形单影只的燕王。
事实上,他跳下马车时,余光第一个捕捉到的就是这道身影,可不知怎的,他逼迫自己忽略了他,直接走向了上官艳。
眼下看来,或许方才那一眼,他就已经认出了对方来,只是潜意识里不知怎么去面对罢了。
“萧振廷。”他自报了名讳,拱手行了一礼,“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清清淡淡的目光自上官艳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很难想象梓君会看上这种凶悍的面相,她是个精致的女人,她的一切,上到青砖红瓦,下到花花草草,甚至她的衣裳、她的首饰、用的茶具与盘子,都得精致得天下难得。
燕九朝这一点是随了她。
燕王当初能入她的眼,也是因为这张足够精致又俊美的脸。
他不仅容颜精致,为人也体贴细致,品位与才情自不必说,他是不下场,否则大周何来状元郎?
萧振廷是粗人。
三句话中能有两句“老子”。
吃饭用着最大的海碗,喝酒用的是酒坛。
他的手有熊掌那么大。
他写出来的字,一个也顶人家十个大。
上官艳与燕王一起,是世人口中的神仙眷侣,与萧振廷站一块儿,俨然就是美女与野兽了。
“你别怪她。”萧振廷挡在了上官艳身前,燕王老盯着他俩不说话,他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他是粗人,不懂文人肚子里的弯弯道道,但有一点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心里不舒坦。
来的路上就想过可能会与燕王遇上,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是我逼她嫁给我的,我有琮儿的解药,她不嫁给我,我就不给她!”萧振廷义正辞严地说。
上官艳拉了拉萧振廷的袖子,示意他别乱说。
萧振廷将腰杆儿挺得直直的:“就是老子逼她嫁的!”
燕王什么也没说,垂了垂眸,转身进屋了。
小丫鬟与影六面面相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无比尴尬的味道。
影十三面无表情。
这时,俞婉的马车到了。
听说上官艳也来了,俞婉将三个小家伙也带了过来。
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俞婉小心翼翼地将儿子们抱了下来。
三个小家伙哒哒哒地跑过去。
俞婉叮嘱道:“别撞到祖母了!”
因为上官艳的肚子里有了“小弟弟”,三个小家伙期待极了,迫不及待要摸摸“小弟弟”了。
俞婉想说,这是小叔叔、小姑姑,不是小弟弟小妹妹呀!
三人到了上官艳的面前,抬起小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肚子。
见到三个又肥了一圈的小家伙,上官艳敛起心中酸楚,破涕为笑。
俞婉走了过来,现场的气氛好怪,上官艳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还有,影六与影十三怎么会在这儿?他们不是被燕九朝派去保护燕王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啊?”俞婉后知后觉地问。
影六指指燕王的院子:“方才王妃,见到王爷了。”
“啊…”俞婉的眸子瞪圆了。
早在京城时,萧振廷便听到了有关燕王的传言,那是一个自南边来的商队,因去过清河镇,听了不少赫连家的消息,顺带着也带来了驸马与女君府的消息。
边关所散播的消息远不如帝都全面,何况又是许多天前,那会儿女君府东窗事发没多久,只知驸马乃大周燕王,却不知是女君强迫了燕王。
于是京城这头便有了不好的猜测,道是燕王假死,抛妻弃子,去南诏做了驸马。
这件事本可瞒着上官艳,偏偏,又传来了燕王府世子不远万里潜入南诏寻找生父的消息。
皇帝一道圣旨将上官艳宣入宫,问她可有此事。
上官艳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儿子竟然偷偷去了南诏,更不清楚燕王居然还活着。
皇帝并不相信燕王会背叛自己,多半是南诏的小帝姬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他的亲弟弟,他这才命萧振廷挂帅出征,无论如何都要把燕王给带回来。
出征前,上官艳找到萧振廷,说,她也想来。
萧振廷没问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带着她来了。
怀孕之人不宜舟车劳顿。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禁忌,可她坚持要来,那就是有她必然要来的道理。
上官艳挂念儿子不假,想见燕王也真。
“我就想问他一句,当初为何会不要我和琮儿。”
可真正见了他,她一个字都问不出了。
他过得并不好。
他比记忆中消瘦了。
他的脸伤成那样,上官艳不敢想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最初听说他活着,还娶妻生子了,我真是怨死他了。”
上官艳坐在房中,轻轻地说。
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俞婉静静地聆听着。
“他可以不要我,我不会纠缠他,但他为何连琮儿也抛弃了?我在想,这个男人太绝情了。”上官艳顿了顿,喉头有些胀痛,“但我今天见了他,我方知自己错了,他还是当年那个王爷。”
他没有变。
变的人是她。
她不再是他的梓君了。
俞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曾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有着最深的默契,也有过最浓烈的感情,如果不是小帝姬横插一脚,或许他们仍是一对神仙眷侣,又或许她早已为燕九朝生下了几个妹妹弟弟。
但世上没有如果。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最残忍的事,不是没被你爱过,而是与你错过。
燕九朝是入夜时分抵达的宅院。
他先回了赫连府,从紫苏与茯苓口中得知萧振廷来过,上官艳也来了,俞婉带着三个小家伙去探望上官艳了,他们就住在泗水街。
泗水街。
燕王也在那儿有一座宅院。
可别发生那么狗血的事。
燕九朝二话不说去了泗水街。
这一盆狗血终究还是淋下来了,他生父与继父住成门对门了。
燕少主在两门之间的小道上很是蛋疼了一会儿,听着小家伙在继父那头的吵闹声,最终推开了生父的院门。
俞婉恰巧要去萧振廷与上官艳那头接孩子,门被推开的一霎,她与自家相公碰了个正着。
“相公?”俞婉微微惊了一把,算算时辰,比想象中的早,该不会是马不停蹄赶过来救场的吧?可惜啊,修罗场已经上演了,燕王与上官艳以及萧振廷已经尬尬地见过了。
“怎么回事?”燕九朝捏起俞婉的下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道,“哭过了?”
俞婉委屈巴巴地说道:“刚从娘那边过来,方才听到动情处,掉了两颗金豆豆。”
忽然就没了同情心的燕九朝:“…”
俞婉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问道:“燕九朝,有一天你会不会也忘了我?”
“瞎想什么呢?”燕九朝一巴掌拍上她额头。
“啊!”俞婉吃痛。
燕九朝把给她买的蟹黄酥塞进她手里,跨过门槛,迈步去了燕王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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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骨肉真相,九哥虐渣(二更)
夜色微凉。
燕王坐在窗台前,静静地凝视着庭院的方向。
院子里让影六静心修剪过,花草还算养眼,只是尊贵如燕王,什么样的名花名草没见过,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燕九朝没立刻出声打搅他,而是站在他身后,定定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几日不见,他又清瘦了些,形单影只地坐在那里,连垂落的衣角都散发着一股寂寥。
不知站了多久,燕九朝终于还是轻声开了口:“父王。”
燕王意识回笼,动作迟缓地转过头来,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来了。”
不意外燕九朝怎么找到了这里。
不论是影十三与影六告诉他,还是萧振廷在赫连府留了话。
只要他想找,他总是能找到他。
燕九朝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南诏没有北方的蒸糕,这是一个去过大周的厨子做的,豆沙馅儿,桂花粉,洒了白芝麻。”
心中酸楚时总会想来点甜的,燕王纵然吃不下,但这是儿子买来的,他还是很努力地吃了。
想到了什么,他放下筷子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也爱吃蒸糕,不知这些年…”
话到一半,他顿住。
影六和他说过,琮儿中了毒,已经许多年吃不出味道了。
如今勉强能尝出点酸与辣,但也不是正常人的滋味。
燕王的心中涌上一层浓浓的愧疚:“琮儿,你可怪父王?”
“怪你什么?”燕九朝反问。
燕王张了张嘴,有些话不知如何开口。
当然他不说,不代表燕九朝不会猜。
燕九朝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别多想,都过去了。”
顿了顿,燕九朝又说:“你也别难过。”
你还有我。
父子俩都是话少之人,坐是坐是许久,话没多说,燕九朝让燕王早点歇息,自己则去了影六与影十三的屋。
二人料到他会过来,早早地在屋里等着了。
“少主。”二人行了一礼。
燕九朝面无表情地进了屋。
影六挠挠头,小声地问道:“王爷没事吧?”
他俩事先没接到消息,不知萧振廷与上官艳会来了帝都,还搬到了这里。
燕王与上官艳相对的一霎,影六的心都险些跳出嗓子眼了!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对离散十多年的夫妻是如何再一次面对彼此的,上官艳哭成那样,可见有多难受了,王爷是没哭,但王爷就不难受吗?
影六看着王爷清瘦的背影,总感觉他的心都死了。
这一切都是南宫雁那个疯女人造成的,影六恨死她了!
影十三没影六这么激动,他虽也为王爷惋惜,为少主可惜,但他的心是冷的。
燕九朝的面上一如既往的瞧不出悲喜,他神色淡淡地说:“这些日子可有收获?”
影十三道:“赫连家的暂时没有,王爷与南宫雁的倒是查出些许眉目。”
燕九朝道:“说。”
影十三将无感提升到极致,确定四周无人窃听,才神色一肃,道:“南宫璃不是王爷的亲骨肉,南宫溪也不是,当年出现在燕城,被姚夫人撞见的那个孩子…事实上根本没有生下来过!”
华灯初上。
燕王漫步在喧闹的街市中。
这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灯会,往年设在七夕,今年却因大旱的缘故推迟到了中元节。
许是让人久等的缘故,这次的灯会竟比往年热闹许多。
燕王去买了一盒蒸糕,回到原地时不见了他们的人影,燕王四下打量,终于,在一个卖莲灯的摊贩前,看见了那道身着淡紫色束腰罗裙的娉婷倩影。
他开心地走过去,自身后凑近她,拉过的手,将蒸糕往她手里一放:“艳儿!”
女子唰的转过脸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呀!”燕王脸色一变,忙放开她的手,热乎乎的蒸糕掉在了地上,他后退一步,客气地作了个揖,“我认错人了,对不住!”
燕王尴尬地走掉了。
南宫雁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一旁的暗卫道:“他是谁?”
暗卫道:“回帝姬的话,他是大周燕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南宫雁撇嘴儿道:“他怎么知道我叫雁儿?”
暗卫道:“他说他认错了。”
南宫雁眉梢一挑:“鬼才信!”
暗卫:“…”
“雁儿!”南宫璃学着他的语调呢喃了一句,噗嗤一笑,“真好听。”
“殿下,殿下,殿下!”
南宫雁一个激灵,自睡梦中惊醒,看了看冷冰冰的牢笼,又看看将她摇醒的女使,恍惚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大理寺的牢房。
“你怎么来了?”南宫雁问。
这名女使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
“娘娘放心不下您,让奴婢来看看您,您清瘦了,方才奴婢叫您没叫醒,以为您晕过去,斗胆叫了御医为您看诊。”女使说着,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南宫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女使喜色道:“恭喜殿下,您有喜了!”
南宫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女使道:“太医给您把出了喜脉,您有喜了!奴婢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陛下也会高兴的!”
国君与皇后疼她,自然会为她有孕高兴,可南宫雁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人却不是皇后或国君。
“有驸马的消息了吗?”她抓住女使的手问。
女使的笑容僵住,摇了摇头,说:“没有。”
南宫雁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死死地抓住女使的手道:“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让我出去,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有他的骨肉了…他要做爹了…他会高兴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都说虎毒不食子,燕王再不待见她,但她腹中怀了他的骨肉,他能不回到她身边吗?
他忍心离开南宫璃与南宫溪,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是他的血脉。
血浓于水。
他有多疼燕九朝,就会一样疼惜她腹中的胎儿。
女使为难道:“这…殿下…我不能私自带您出去…若是让人发现了…”
南宫雁正色道:“不会让人发现的!万事有我和母后,母后会护着我的!也没人降罪于你!”
“别可是了,我如今怀了身孕,你是想忤逆我,让我动胎气吗?”
“奴婢不敢!”
南宫雁眸光一冷:“那还不快把令牌给我!”
女使将出宫的令牌交到南宫雁的手上,与南宫雁互换了衣裳,由她顶替南宫雁留在牢中,南宫雁则伪装成女使的模样出了大理寺。
燕王在帝都置办过几处宅子,南宫雁约莫知晓大致的地方,只是她并不确定燕王会住在哪一处。
她独自坐着马车,在大街上转悠了许久,终于,在泗水街附近她听到了几个小黑蛋的声音。
这里离赫连家极远,那几个小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燕王就住附近。
南宫雁让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她顺着几个孩子的吵闹声找到了泗水街的街头。
这时,俞婉已经将三个小家伙闹哄哄的小家伙接回燕王这边了。
她还要去对面那东西,院门虚掩着。
南宫雁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啊啊啊!不要不要!”
是小宝不要洗澡澡的抗议声。
“那你就是脏宝宝。”二宝嫌弃地说。
“你才是脏宝宝!”
“我不是!你是!”
“大宝你说!谁才是脏宝宝?”
“是你是你就是你!略略略!”二宝吐舌头。
小宝不甘示弱:“略略略!”
满院子都是两个宝的吵闹声。
南宫雁摸摸尚未显怀的肚子,眉间掠过一丝温柔。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得偿所愿。
她不用再羡慕任何人,她有驸马的孩子了。
她找到了书房。
这是驸马最爱待着的地方。
驸马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就像他曾经在女君府时那样。
仅仅一个背影,南宫雁便不受控制地泪目了。
她捧着肚子,哽咽地说:“驸马。”
驸马没有理她。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来。
这让南宫雁的心凉了半截,但她并没有泄气,她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了,她有他的孩子了。
他最疼孩子了,不是吗?
她轻轻地走了几步,声音颤抖地说:“我知道从前都是我错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原谅我,我今日来,不是要求你原谅我的过错,我是想告诉你,我有身孕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一行泪来。
她壮着胆子,朝前走了一步:“我怀了我们的骨肉,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不能不要这个孩子,你也不希望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我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愿意回到我和孩子的身边,我可以不要女君之位,我可以陪你回大周,做你的燕王妃。
我们两个,走都远远的,远离朝堂之争,远离是是非非,这一次,我一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然而却是在饱受蹉跎的环境下,南诏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想待下去也没可能了,除了万人唾弃她不剩什么,如今是有皇后保着她,可皇后总有仙逝的一日,一旦皇后去了,她又拿什么去与拥有圣物的大帝姬争夺帝位呢?
与其如此,不如与这个男人远走高飞。
“你…你说话呀。”
驸马始终不吭声,南宫雁不由地急了:“你当真绝情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骨肉也不管不顾了吗?”
她话音一落,椅子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他淡淡地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俊美冷漠的脸。
南宫雁看清了那张脸,心头就是一震:“燕、燕九朝?”
她踉跄着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愧是父子,连背影都那么相似,甚至那股皇族气质,都一般无二。
燕九朝站起身来,神色冰冷地朝她走来:“你方才说,你有了什么?”
南宫雁的心里一阵打鼓,但想到腹中的胎儿,她忽然就来了底气,纵然他厌恶她又如何?她腹中怀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同于南宫璃,这次是货真价实的!
她挺直了腰杆,倨傲地说道:“我有了你父王的骨肉!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嗤~”燕九朝不屑地扬了扬手指。
影十三自暗处走出来。
南宫雁心下一惊,却不等她回过神,影十三便一掌拍了下去。
南宫雁只觉一股巨大的内力袭来,她腹中一阵绞痛,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
她跌倒在地上!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裙裾,却换来满手的血迹。
她整个人都懵了!
燕九朝缓缓地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凉薄:“现在,还有吗?”
第313章 九哥出手,幕后之人
南宫雁活了半辈子,阅人无数,自认为看人眼光毒辣,却一次次在燕九朝手里栽了跟头。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说他绝情,他又肯接纳抛弃了自己十多年的父亲。
说他有良心,他又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便落掉了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
南宫雁想起了去过大周的使臣回国时对燕九朝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两个字——疯子。
这个男人的确是个疯子,却比疯子可怕许多。
他有疯子无所畏惧的胆量,也有疯子无所不为的猖狂,但疯子是没有脑子的,他却有,他的每一步看似随意,实则全都走在对手的死穴上。
更别说,他还有一副令人颤栗的冷硬心肠。
南宫雁生而为赢,身为南诏帝姬,她打出生起便从未畏惧过谁,她面对国君时有所忌惮,相处驸马时有所忐忑,然而真正让她自骨子里生出一股惧怕,燕九朝是第一个。
面对他,她仿佛连灵魂都颤抖了。
当然她也恨他!
恨他为何没早早地死在大周,为何出现在多年之后,打破了她与驸马平静的生活。
原本幸福安康的一家子,就因为他的到来变得七零八落。
驸马不要她了,国君也厌弃她了,甚至因为他带来的那个女人,南诏的百姓也开始唾弃她。
她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南宫雁自然不会认为所有的错其实都出在自己的身上,真正的一家子是燕王那三人才是,是她不择手段抢走燕王,是她毒害燕九朝,也是她利用旁门左道打了圣物的主意。
她如今遭受的一切不过是自己造下的孽,所带来的反噬与苦果罢了。
南宫雁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地要给驸马一个惊喜,结果让燕九朝粉碎得干干净净,唯一的筹码没了,驸马不会回到她身边了…
南宫雁气得昏死了过去。
“少主。”影十三看向燕九朝。
燕九朝面无表情地说道:“丢出去。”
影十三抓起南宫雁的衣襟,像抓着一个麻袋,嫌弃地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