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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受了点伤,毛都秃了。
俞婉饶有兴致地看着它,开始估量这只雪狐的“身价”,把它卖了,不知能不能凑齐上京城的银子。
小雪狐看到有人来了,竟然并不害怕,反倒是睁大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情。
俞婉噗嗤一声笑了,打开捕兽笼,将小雪狐抓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待俞婉去找绳子绑它时,它猛地一蹬腿,身子一扭,滑出了俞婉的掌心。
它嗖的窜进了竹林深处!
“想跑?没这么容易!”
俞婉就不信自己还追不上一只受伤的幼狐了!
跑了一段路后,俞婉果真追上了它。
“小东西你还…”俞婉拿着背篓走过去,话到一半便顿住了,只见这只小雪狐突然不动了,顺着它望的对面,俞婉看见了一片低洼的草丛,草丛中,有七八只野鸡在走动。
这些野鸡,可比她在田里抓的野鸡肥多了!
冬季还能长出这么一身膘的野鸡,实在是太罕见了。
“这小东西,竟然是带我来找野鸡的吗?”俞婉有些不可思议。
仿佛是为了印证俞婉的猜测,小雪狐竟然跳下草丛去抓鸡了。
“你还没鸡大!你抓什么抓!”
还把鸡都吓跑了!
俞婉只好也赶忙去抓鸡。
俞婉一共抓了五只,每一只都肥嘟嘟的。
小雪狐啃了一嘴鸡毛,却一只也没抓到。
之后,小雪狐又跑去了一处野兔窝,俞婉自然也跟了过去,顺带着逮了两只膘肥体壮的大野兔。
这只幼狐看着小不拉几的,没想到对深山老林如此熟悉,这一趟的收获,都抵得上她挖上百斤笋了。
俞婉看了一眼小雪狐,不知怎的,忽然有些舍不得卖掉它了,不如就养着,日日带它上山狩猎也不错…
念头闪过,俞婉自背篓里拿出了自己的干粮——两个她亲手做的大肉包子。
包子虽有些凉了,可皮儿薄肉多,散发着十分浓烈的肉香。
小雪狐唰的坐直了身子,两眼放绿光地盯着俞婉手里的包袱。
“要吃吗?”俞婉坏坏地问。
小雪狐向前挪了一步。
俞婉去解包袱,刚解到一半,小雪狐的脑袋忽然一转,小耳朵动了动,不知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一把叼起俞婉的包袱,嗖嗖嗖地跑掉了!
俞婉本以为它又是要带自己去狩猎,可这一次,它跑不见了。
…
竹林另一头,水榭清幽。
一座雅致的农家小院中,中年男人放下了肩上的包袱,他先是去看了屋子里的小雪狐。
小雪狐乖乖地趴在柔软的垫子上。
中年男人似是满意地嗯了一声,转头对看守的杂役道:“少主快到了,你们先去生火,把地龙烧起来,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是!”两名杂役恭敬地应下。
中年男人离开了,没一会儿,神色大变地走了进来:“咱们养的鸡怎么没了?”
杂役们一头雾水。
不是吧,刚刚才喂过的。
小雪狐心虚地背过身子,抱住秃噜了一半的小尾巴。
“行了,你们先生火!”中年男人又出去了,小半刻钟后,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怎么连兔子也没了?!”
小雪狐默默地用尾巴把自己罩住了。
第二十章 肉香四溢
这座农家小院看似隐于山林深处,荒无人迹,却不知早有一条玉石堆砌的林间小道,一路蜿蜒至小院门口,只是入口处设了障眼法,寻常人闯不进来罢了。
燕九朝的马车抵达小院时,中年男人已备下了一桌野味,全都是让护卫去山林中猎来的。
个头是比不上自家散养的野兔、野鸡了,肉质也不够肥嫩,最重要的是,自家的兔和鸡是用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养出来的,一碗吃下去,那是能延年益寿的。
想到那些不知怎么就跑没了的兔和鸡,中年男人又小小地肉痛了一把。
不过想来少主是不介意的,他既不稀罕这条命,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万叔,要不要再炒个野菜?”厨子问。
“有什么野菜?”被唤作万叔的中年男人问。
厨子就道:“有荠菜,小野蒜,也有冬菇和冬笋。”
万叔想了想,说道:“冬笋昨日吃过了,你炒个荠菜,小野蒜与冬菇、腊肉爆炒,再做个开胃的酸汤。”
“酸汤鱼吗?”厨子问。
“酸汤鱼也可。”万叔点头。
“诶,好!”厨子恭恭敬敬地应下了,去厨房将菜肴炒了出来。
万叔将饭菜摆去了膳厅。
燕九朝味同嚼蜡地吃了两口,便丢下了筷子。
万叔看着他碗里动也没动的米饭,微微地皱了皱眉,苦口婆心道:“好歹再多吃吧,早膳、午膳都没吃几口呢。”
燕九朝不耐道:“不吃!”
屋内屋外的仆从纷纷低下了头。
万叔无奈地叹了口气,虽食不知味,可从前好歹能硬逼着自己咽下几口,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伺候这位主子吃饭,简直比考状元还难。
万叔扶额:“哎呀,我当初是怎么没考个状元的…”
…
这边燕九朝在膳厅用膳,小雪狐也开始了自己一日的晚饭。
它蹦进燕九朝的卧室,悄咪咪地把藏在床底的包袱叼了出来,几蹦几跳地放在了桌上。
桌上摆着几盘可口的点心与新鲜瓜果,它比着包袱的大小,挑了个最大的白玉果盘,用小爪子将果盘里的果子一个一个推出去,再把包袱咬开,将两个香喷喷的大肉包推上去。
做完这些,它又叼出一方白色小丝帕,围在自己的小脖子上。
它准备开动了。
小雪狐满足地吸了一口包子上的肉香,享受地眯了眯眼,随后它张开血盆大口,连皮带肉,一口咬进嘴里!
小雪狐惊呆了,足足三秒后——
咚!
小雪狐栽倒了!
瓜啦啦地滚到地上,狂吐舌头、直翻白眼…
…
燕九朝进屋时,小雪狐已经翻白眼翻得睡过去了,它怀里抱着一个不知打哪儿弄来的大肉包子,那包子可真大,比人的脸盘子还大,抱在一只幼狐怀中,简直都有些装不下。
燕九朝精致的少主人生里,从未出现过这种吨位的包子,看得他眉心都跳了跳。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又不是他吃!
燕九朝泡了会儿药泉便歇下了。
他睡眠浅,被吵醒后脾气会很糟糕。
没人胆敢领略燕少主的脾气,他一歇下,院子里所有人便也齐齐“歇下”了,先前还忙个不停的小院,仿佛一瞬间就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静。
…
燕九朝厌食,不代表他不需要进食,他也会饿肚子,这不,白日里吃得太少,后半夜肚子便开始咕咕叫了。
桌上有早已备下的吃食,有软香可口的枣泥山药糕、清甜通透的水晶桂花糕、绵软酥脆的金寨芙蓉糕,并一盒咸香松软的蟹黄酥,以及一盘洗净的新鲜瓜果。
每一味点心都装进了最合适宜的精致器皿。
与这些器皿、吃食格格不入的是正中央那个摆在红玉雕花水晶盘上的大肉包子。
简直像是一朵威武雄壮的霸王花,混进了一片小巧精致的芙蓉园。
燕九朝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嫌弃。
随后,燕九朝再次看向桌上的吃食,做得花里胡哨,其实全都是一个味道,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味道。
燕九朝抬起胳膊,修长如玉的指尖探向琳琅满目的糕点,枣泥山药糕、水晶桂花糕、金寨芙蓉糕…他指尖一一点过,却最终落在了那个早已冷透、看着毫无食欲的大肉包子上。
燕九朝没吃过这么丑的包子。
他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起来。
“一定难吃死了!”
“不过反正我也吃不出来。”
燕九朝破罐子破摔地掰开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皮都冻硬了,嚼起来嘎嘣嘎嘣的。
“果然是没味——”
话到一半,他顿住了。
舌尖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滋味,很快就没了。
他愣愣地看着包子皮里那团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是肉的肉馅儿,迟疑片刻,再次咬了一口。
“唔?”他惊讶。
随后,他捧着那又冷又硬的大肉包子,一口、一口、又一口…
万叔是在燕九朝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地回屋的,他不敢闹出半点动静,却也不能放任自己这么睡过去。
少主白日吃得太少,半夜肯定会饿,虽说屋子里也备了点心,可大冷天的,还是吃些热乎东西暖暖胃的好。
他听到燕九朝屋里传来动静,心知少主醒了,忙吩咐厨子把灶台下的火添上,他自己则去了少主那边,打算问问少主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料他刚走到廊下,便听见了少主隐约在威胁谁的声音。
这屋里可没有别人!
万叔的老心脏突突一跳,以为少主又犯病了,要不就是来刺客了,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他推门一看,哪儿有什么刺客?只有一只被燕九朝强行摇醒的小雪狐。
小雪狐刚醒,头顶的一撮狐毛儿都是翘着的,但它的神智早已清醒!
只见它死死地抱住一个几乎比它还大、被它啃了一口的大肉包子,愤愤地瞪着燕九朝!
燕九朝十分接地气地蹲在地上,修长如玉的指尖捏住它的包子皮,霸道地说。
“给我。”
“给不给?”
“不给打死你。”
万叔:“…”
第二十二章 养鸡下蛋
却说俞婉猎获了五只肥硕的野鸡与一堆膘肥体壮的野兔后,背篓差不多给塞满了,没多余的地方放冬笋,她只挖了几个抱在怀里便心满意足地下山了。
小铁蛋以为姐姐是去挖笋和钓鱼了,正掰着指头数今晚能吃几条鱼,结果就看见姐姐背着几只野鸡与野兔回来了。
小铁蛋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鸡和兔子,眼睛都看直了:“阿姐!这是鸡吗?怎么这么大?兔子也好大!比里正家的兔子都大!”
兔子可是稀罕物,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养得起的,当初里正打镇上买回一只灰兔子,可把大家伙儿羡慕坏了。
“阿姐!你哪儿弄来的兔子?”小铁蛋蹲下身,去抓兔子的耳朵。
俞婉忙抓住他的小手:“当心它咬人。”
“兔子还咬人呀?”小铁蛋不解地问。
“当然了。”家兔子都偶有咬人的,何况这两只野兔?不过,说来也怪,它们看着是野兔没错,却比想象中的温顺太多,若非是在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发现的,她怕是都要以为是谁逮了野兔散养的。
俞婉将野兔关在了临时搭建的露天小鸡舍里。
说是小鸡舍,其实就是个用两尺高的竹篾围起来的小圈儿,直径不到一米。
小铁蛋乖乖地蹲在鸡舍外,一眨不眨地看着大肥兔子。
俞婉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晚上想吃兔子吗?”
“啊?”小铁蛋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家阿姐,这么可爱的兔子,怎么会要吃啊?
“不吃不吃。”俞婉忙道。
小铁蛋松了口气,又听得俞婉道:“那就卖掉。”
小铁蛋:“…”
俞婉将野鸡放进了鸡笼。
姜氏来到后院时,俞婉正把鸡笼拎到后院的屋檐下,天寒地冻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下雪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俞婉放好鸡笼,一转头,就见她娘倚在堂屋后门的门框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哪怕是一身粗布麻衣,姜氏也依旧美得宛若林中仙,这般绝色的容貌,真是看几次都无法不被惊艳。
但更令俞婉在意的是姜氏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该不会是自己这几日表现得太过能干,惹姜氏怀疑了吧?
“阿娘…”
俞婉正要为自己寻个借口,姜氏理所当然地开口了:“我就说嘛,你从前是脑子坏掉了。”
俞婉:“…”
打扫完后院,俞婉与姜氏说起了大伯的事:“娘,大伯上京城治腿需要多少银子?”
姜氏托着下巴想了想:“至少…一百两吧。”
俞婉咋舌:“这么多?”
“嗯。”姜氏冷静地点点头,“你大伯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寻常大夫医不了他的病,名医的诊金又不便宜…要不怎么说老百姓生不起病呢。”
从一个农妇口中蹦出“老百姓”三字,总像是一个局外人在讲着另一群人的故事。
俞婉就看了姜氏一眼。
姜氏也朝她看了过来,莞尔一笑道:“不过我相信阿婉,一定能赚到那么多银子的。”
那么多…这才像个农妇会说的话嘛。
俞婉说道:“我打算把家里的猪卖掉一半,这些野鸡野兔全都卖了,赚的钱给家里办些年货,阿娘也看看自己和弟弟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她手上还有上次卖盐剩下的十四两,那些钱就不动了,留着给大伯做诊金与路费。
姜氏含笑说道:“好。”
“阿姐阿姐!你快来看!”不知何时蹲在了鸡笼旁的小铁蛋朝俞婉招起了小手,“野鸡下蛋了!”
一般的鸡进入冬季后就不会下蛋了,若非亲眼所见,俞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俞婉捡起那枚热乎乎的野鸡蛋,满意地说道:“那这只就不卖了,留着它下蛋,阿姐天天给你做鸡蛋吃。”
当晚,这只下了蛋的母鸡便得到了俞婉的特殊待遇——雄赳赳气昂昂地搬去了一个又大又舒适的“豪华”鸡笼,不仅进了屋,铺了干草,还放了饲料。
第二天,俞婉去收拾后院的鸡笼时,就发现里头另外四只肥嘟嘟的野鸡,也全都十分争气地下了一枚蛋。
目瞪口呆的俞婉:“…”
…
野鸡…野鸡就不卖了,索性还有兔与猪。
明天才是赶集的日子,在那之前,还能再进山一趟。
她打算叫上俞峰与俞松,哪知刚一出门,便与二人碰上了,二人拎着木桶,桶里装着渔网,很显然,与她想到一块儿了。
“大哥,二哥。”她微笑着打了招呼。
俞松脸色臭臭的。
俞峰神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天色不大好,可能快下雪了,等湖面冻住就没法儿网鱼了,我和二弟今日多网些。”
俞婉看了看暗沉的天色,不无赞同道:“那我也多挖些笋。”
顿了顿,想到什么,又道:“这一去,怕是得晚上才回,我去做点干粮带上。”
“我们带了!”兄弟俩异口同声!
俞婉愣愣地转过头来,看了反应剧烈的二人一眼:“哦。”
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俞峰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在我家吃吧,我娘说她做饭。”
“好。”俞婉笑笑,没有拒绝。
昨日买的猪蹄还没吃,一直放在灶上熏着,出门前,她将猪蹄与五枚鸡蛋以及两只肥硕的野鸡送去了老宅。
大伯家原先也养过鸡的,后为了给大伯凑药钱将最后一只老母鸡也给卖了。
“给我给我。”
大伯母正坐在后院儿剥晒干的玉米棒子,大伯杵着拐杖走过去,抓了一把玉米粒就往鸡舍走去。
大伯母不乐意了:“你干什么呀?有菜叶子你用这个喂鸡!人都吃不饱了!”
大伯笑呵呵地道:“没听阿婉说吗?是会下蛋的鸡。”
是鸡吗?是送鸡的人吧?大伯母翻了个白眼,端着簸箕去灶屋了。
懒得理这人!
喂完野鸡的大伯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自她手中拿过菜刀,对她道:“我来。”
大伯母像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大伯却没理会她的惊诧,放下拐杖,乐颠乐颠地去切菜了。
大伯母望着他忙碌又快活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就是个丫头吗?值得你这么高兴?”大伯母哽咽地嘀咕了一声,转过身,抹了抹发红的眼眶。
第二十三章 新的商机
这一趟进山的收获还是挺大的,不仅网到了大量的鱼,挖到了更多的冬笋,还摘到了一些野山菌,眼下并不是出菌的时节,摘到手的不多,但也够全家人吃上一顿了。
“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俞峰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说。
俞婉点点头:“是该回了。”
“不再网些鱼吗?”俞松知道这儿的鲫鱼能卖出好价钱,赶不了几次集了,他希望这次能多收获一些。
俞峰就道:“山里不安全,天一黑,什么东西都跑出来了,再不回去,爹和娘会担心的。”
俞松虽心有不甘,可想到他娘可能站在门前担忧张望的样子,还是撇撇嘴,与二人一道下山了。
三人一进阿婉家的后院,天空便飘起了大雪。
俞松张了张嘴,幸亏回来了!
今天在老宅吃饭,姜氏与小铁蛋早在午饭前便过去了,俞婉让大哥、二哥先过去,她自己则将冬笋放好,喂了猪和鸡还有兔子,才带着采来的两斤野山菌去了老宅。
半路,遇上了收干玉米棒子的张婶。
张婶笑道:“去大伯家吃饭呢?”
“是啊,张婶吃过了吗?”俞婉和气地打了招呼。
张婶笑眯眯地道:“正要回家做呢。”
俞婉说道:“那张婶赶紧去吧。”
张婶诶了一声去了。
人都走了老远,她又回过头来,望着俞婉的背影。
方才她其实想问这丫头,和赵家到底怎么了?为何一夜之间,亲近的人就不亲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又往来上了。
虽说不是什么坏事,可到底好奇,乡亲们都好奇呢…
俞婉一门心思扑在挣钱上,旁的事自然不会多想,何况她性情与从前大不一样,少不得会惹人议论,可大家伙儿并无恶意,她也就没必要斤斤计较。
临近老宅,俞婉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卤肉香气,这是来了莲花村这么久,头一次闻到如此诱人的卤香。
俞婉瞬间感觉饥肠辘辘。
老宅的堂屋内,大伯母正将菜一盘盘地端到桌上,姜氏帮忙照看着小闺女,小铁蛋则尾随着俞峰、俞松去了后院儿的水缸与水桶放鱼。
两家人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大人倒是还能端着,孩子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语迟又话少的小闺女,跟在姜氏身后,抓着姜氏的裙子呀呀呀呀地叫个不停,后院传来俞松与小铁蛋哈哈大笑的声音。
还没过年,却仿佛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息。
堂屋内,大伯母正在端菜,俞婉前去帮忙。
大伯母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蛋花汤放在桌上,对俞婉道:“都好了,你坐吧!你又拿什么过来了?不要总往家里拿东西,都够吃呢!”
“一点野山菌。”俞婉笑笑,将篮子递给大伯母,“大伯呢?”
“是啊,娘,爹呢?”俞松收拾好鲫鱼,满头大汗地过来了。
大伯母接过篮子放好:“还有最后一道菜,做好就过来了。”
俞松与领着小铁蛋过来的俞峰齐齐一怔。
他娘方才说什么?
他爹在做菜?
他爹下厨了?!
俞婉古怪地看了兄弟二人一眼,姜氏牵着小闺女走过来,在俞婉耳畔轻声道:“你大伯厨艺很好,在京城做过大厨,是腿受伤后,才再没掌过勺了,今天是阿婉过来,大伯才这么高兴的。”
是因为…她?
俞婉愣住。
俞峰兄弟不约而同地看了俞婉一眼,不用说也知道他爹为什么这么高兴,小铁蛋可是常常过来的,一次没见他爹亲自下厨过,总不能是为了三婶,数来数去,只有这个差点做了白眼狼的丫头了。
俞松吃味儿地哼了一声。
“冰糖肘子来了!”大伯亲自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一瘸一拐地走进堂屋。
“不是让你放着的吗!”大伯母吼了一嗓子,赶忙走过去,自他手中接过大碗,“小峰,过来扶你爹!”
俞峰早在他娘开口前便已经朝他爹走来了。
他伸出手来。
大伯无比淡定地看了儿子一眼,扬起下巴:“我不要你扶。”
被嫌弃的亲儿子:“…”
俞婉弯了弯唇角,走过去扶着大伯坐下了。
大伯的厨艺果真很好,几样毫不起眼的田间小菜被他炒得有滋有味,一盘青椒爆炒玉米粒,辣得爽口,甜得沁心,食材自身的甜辣被完美地烹饪了出来,玉米粒是晒过的,可吃起来一丝干硬都无,简直就像今日才剥下来的新鲜玉米。
更让俞婉欲罢不能是那盘韭菜炒蛋,圆圆的一大张,边儿上微微泛着焦糊的黄,中心却嫩得可以一口吸进去。
大伯家用的是铺子里买来的盐巴,可俞婉几乎吃不出苦涩之味来。
“蛋。”小闺女还要吃。
俞婉给她夹了一大块,她用筷子笨拙地吃了起来。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那碗冰糖红烧肘子。
只看那油红发亮的肘子皮,就能把人的口水给馋下来。
这是俞婉吃过的最好吃的肘子,就连白玉楼与翡翠楼的卤肉都不及它十分之一。
更别说,大伯用的还是最涩口的劣质盐,若是能换成雪花盐,俞婉简直不敢想象这道菜会美味成什么样。
“我有个想法。”俞婉吃完自己碗里的最后一片肘子肉,放下筷子,郑重地看向家人说,“明天赶集,我们不卖猪肉了。”
“猪肉?”俞峰怔了怔,“等等,我们什么时候决定卖猪肉了?我们又没有…”
他顿住。
他怎么忘了,三婶刚从赵家讹回一头猪。
俞婉笑着看向俞峰:“没错,就是赵家赔给我们的那头猪,我原本打算留一半,另一半拿到集市卖掉,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大伯厨艺这么好,不露一手可惜了,我们不卖生肉了,卖卤肉吧,卤肉比生肉赚钱,只是要辛苦大伯熬制卤水。”
卖卤肉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他爹会同意吗?
他爹可是发过誓,再也不——
“这有什么辛苦的!”大伯一拍桌子,“阿婉你要多少?我这就去给你熬!”
第二十四章 一家齐心
要把半头猪做成五花肉可不是一项小工程,他们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
“下卤汁前,肉得先腌一腌,天儿冷,怕是得腌到后半夜。”大伯说道。
“还有盐,咱们家没那么多盐。”俞松说道。
“香料也不够。”俞峰随父亲学过一点儿手艺,知道酱卤需要大量的香料。
“我说。”一直沉默的姜氏开了口,“是不是得先把猪给杀了?”
所有人:“…”
杀猪是项技术活儿,莲花村唯一的屠户早在当年便与阿婉爹一块儿被征走了,隔壁村儿倒是也有个屠户,可惜前两日陪他婆娘回了娘家,至今未归。
“要不…我去找栓子吧?”俞松说,栓子是本村屠户的儿子,与俞松同岁,二人交情不错,“他好歹跟着他爹杀过几头猪。”
俞峰摇摇头道:“栓子那会儿才多大?不过是给他爹递递桶子,那也叫跟着杀过猪?我看要不去把猪拖到镇上去杀。”
大伯不赞同地说道:“一去一来,花钱不说,肉质在路上一耽搁,也不够新鲜了,要就地杀,就地腌制。”
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到了俞婉家。
俞婉家有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是俞婉早他们一步开了屋门。
俞松撇嘴儿哼道:“那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我们自己杀?”
大伯仰天长叹道:“现在看来,也只好自己杀了。”
话音一落,后院传来一声闷哼。
几人纳闷地对视了一眼,走去后院一瞧,却原是俞婉一棍子将那猪闷倒了,随后,她抓起猪的前后两蹄,一把甩到长凳上,一手摁住,另一手飞快地抄起刀子。
那头猪连痛苦都来不及,便被俞婉“超度”了。
父子三人瞠目结舌,齐齐咽了咽口水。
那丫头失踪的一年,怕不是被人拐去杀猪了吧…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为了做出最可口的卤菜,大伯需要熬制最优质的卤汁,俞婉也需要煮出最精细的盐,俞家兄弟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去了一趟镇上,买回了所需的作料、配菜与冰糖。
俞婉买的十斤盐,提纯后将只剩不到六斤,于是让大哥、二哥额外买了一桶盐以及煮盐用到的黄豆。
俞婉将煮好的盐交给大伯。
大伯开始腌制猪肉,留着过年的一半腌制得咸一些,而拿去做卤肉的则略微清淡。
大伯母也过来帮忙。
家里许久没这么忙过了,大伯母看着满院子的肉,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拿去挂好,挂在通风的地方。”大伯指了指木桶里的肉。
这些是留着自家过年的。
“我知道!”大伯母精神十足地去了。
俞婉家的厨房太小,做这么多卤肉施展不开。
姜氏留下照看两个幼小的孩子,俞婉与父子三人用将肉担去了老宅。
这一夜,老宅的卤肉香气弥漫了大半个村子,乡亲们都骚动了!
所有卤肉做好已是后半夜的事,兄妹三人起先有些担心大伯熬不住,哪知大伯越做越来劲,到了最后,竟比他们三个小的还精神。
“阿婉,尝尝这个。”大伯切了一片最嫩的酱五花肉,递到俞婉面前。
那酱肉色泽晶莹,肉质饱满,香浓的味道在味蕾层层叠叠绽放,肥而不腻,卤汁如胶,咸香软糯,透着一丝恰好好处的甜味。
“如何?”大伯笑吟吟地问。
“好吃!”俞婉不假思索地说道。
大伯又切了一大块给她。
俩兄弟也馋得不行了,巴巴儿地凑过来。
大伯给二人也切了两片。
二人看着自己面前指甲盖儿大小的卤肉,再看看俞婉碗里塞都塞不下的大块头,嘴角抽得都要中风了…
“大伯,这些五花肉不做吗?”俞婉看着灶台上没下锅的肉问。
大伯笑道:“这是下五花,酱卤还不算最佳,做成酥肉最好吃。”
下五花是猪肚腩上的一块肉,肥瘦均匀,最适合外酥里嫩的口感。
大伯将一大盘酥肉做好时,四更天也到了。
大雪下了半夜,路面上留下一层厚厚的积雪。
几人收拾好东西,雇了村子里的牛车,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去了。
虽是小赶集,可临近年关的缘故,倒也不比大赶集差,只是由于积雪的缘故,众人到的比以往要迟一些。
俞婉发现摊位费上涨了,这意味着他们的菜价也要上涨。
这并非一件坏事。
俞婉一口气租了两个摊位,一个用来卖卤菜,一个用来卖野味。
大伯腿脚不便,俞婉拿了凳子让他坐下,眼下客人不多,她与两个哥哥忙得过来。
俞婉的鲫鱼与冬笋是卖出了一点小名气的,不一会儿便有回头客走了过来。
“丫头,又是你呢,今天的鱼怎么样啊?新不新鲜?”一位胖大婶儿笑呵呵地问。
“吴婶儿。”俞婉客气地打了招呼,蹲下身,徒手捞起一条肥硕的大鲫鱼,那鲫鱼摇头摆尾,鲜活极了,“我卖的鱼您还不放心啊?天冷了,湖面冻住了,这是最后一批鱼,卖完我们今年就不卖了。”
一听这话,胖大婶儿果断要了五条!
另一边,釜灶也架好了,大伯慢悠悠地将卤汁烧热,一股诱人的卤香徐徐传了出来。
胖大婶儿这才看向了俞婉身旁的摊位:“这也是你们家的吗?”
俞婉点点头:“是啊,今早才出锅,我大伯手艺很好,不信您尝尝。”
俞婉切了一片肥瘦相宜的五花肉递给胖大婶儿。
胖大婶儿将热乎乎的五花肉塞进嘴里,细细一嚼,瞬间瞪圆了眸子:“哎哟!怎么这么好吃!快给我来一斤!”
俞婉问道:“都要五花肉吗?还是半斤五花,半斤瘦的?价钱差不多。”
“多少钱一斤啊?”胖大婶儿问。
俞婉道:“卖别人是三十五文,您是回头客了,又是今天的第一单生意,收您三十文吧。”
“这么贵的呀?”胖大婶儿惊到了。
老实说,确实是贵了,可撇开人力成本不谈,他们家用的可是雪花盐,单单盐的成本就比同行高出许多了,就这价钱还是为了打开市场特地降低过的。
“你家的东西就比别家的贵!”胖大婶儿抱怨。
俞婉说道:“做工不一样,食材成本不一样,价钱自然也不一样,您是见过世面的人,味道好坏吃得出来。”
冷不丁被扣了顶高帽子,胖大婶竟有些无言以对,虽有些肉痛,可她到底不差几个铜板,犹豫之后还是给买了:“你再送我点别的吧。”
“我家的卤肉皮也不错。”俞婉切了半卷亮晶晶的肉皮给她,“您带了碗吗?给您装点酱汁回去,我家的酱汁不咸,可以拌卤肉,也可以炒菜和泡饭,怎么做都好吃的。”
大伯坐在一旁收钱,听着俞婉一口一个“我家的”,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
第二十五章 教训刁奴
卤肉的生意来得比想象中的容易,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卖得只剩一个卤肘子了。
“闺女闺女!”第一个光顾俞婉生意的大娘急急忙忙地跑来了,“我就猜你今天要来的,我没来晚吧?鱼和笋还有剩的吧?”
“还有呢。”俞婉笑道。
就是不多了。
“咦?卤肉?你们家还卖肉了?”大娘疑惑地问。
俞婉点点头,切下一片递给她:“是啊,今天第一天卖,还剩最后一个肘子,霍大娘要吗?我便宜卖给您。”
但凡尝过她家卤肉的人,就没一个人不想买的。
大娘果断要下了,可当她打开钱袋时,却发现铜板不够了:“你等我一下,我儿子就在前头!”
俞婉就道:“不着急,我给您留着。”
大娘挎着篮子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个穿着上等粉色蜀锦、浑身香风扑鼻的美貌姑娘迈步走了过来。
她衣着华贵,妆容精致,与这杂乱的集市格格不入。
她停在了俞婉的小摊前,用绣了金丝芍药的丝绸掩了掩鼻尖,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个肘子我要了,给我包起来。”
俞婉看了她一眼:“这个肘子已经卖了,姑娘挑些别的吧,我家的鱼和笋也不错。”
姑娘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要别的,我就要这个。”
俞婉说道:“我说过,这个已经卖了。”
姑娘冷声道:“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把它卖给我!”
俞婉缺钱是缺钱,却还不至于没了自己的底线:“姑娘还是去别家看吧,那边也有卖卤肉的。”
姑娘不依不饶道:“我就要你家的,赶紧给我包起来!别让我家夫人等急了!”
夫人?原来是个丫鬟啊…
这年头,连丫鬟都如此跋扈了么?
若换了寻常老百姓,早被她气势汹汹的架势给唬住了,俞婉却不会。
俞婉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转过身去帮俞峰杀鱼了,来这儿卖鱼的客人大多是要活的,但也不乏让现杀的,俞峰手生,有些杀不过来。
丫鬟见俞婉压根儿不理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整个莲花镇,还没人敢这么和她摆脸色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对我如此无理!”
她冲到俞婉跟前,抬手去抓俞婉的手!
恰巧俞婉拿出了一条鲫鱼,一刀拍在鲫鱼的脑门儿上。
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鱼鳞都飞溅了起来,那姑娘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恶心的,当即缩回手,后退好几步,小脸儿都变得惨白了。
这副滑稽的模样自是惹来人群里一阵嗤笑。
她涨红了脸,再看俞婉,只觉怒火更甚,用手指着俞婉的鼻子,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俞家三个男人腾地站了出来!
丫鬟被父子三人的气势给震慑了一把,但很快,她缓过了劲儿来,目中无人地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敢当我的路!还不快让开!”
父子三人全都没动,打着补丁的单薄身影,仿佛为俞婉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
俞婉的眼底有琉璃般的波光闪过。
丫鬟在莲花镇跋扈了这么久,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不由地急红了眼:“好哇,你们!竟敢这么撂我家夫人的脸面,当心我家夫人让你们在这儿摆不下去!”
俞婉自父子三人的身后走了出来:“谁撂你家夫人脸面吗?你家夫人说了一定要去和百姓抢食吗?还是你擅作主张、蛮不讲理,却赖在你家夫人头上?”
“你…”丫鬟被说的一噎。
不少围观的百姓都看清了事件的经过,只觉丫鬟确实仗势欺人了些,人家已经说了卤肉卖出去了,她再换个摊子就是了,何必非得强人所难?
反倒这家子,不为财帛动,不为权势迫,着实让人动容。
只是,也有人认出了丫鬟的身份,开始为这家人的“愚蠢”感到担忧。
“她可是县令夫人的贴身丫鬟!得罪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就是,不就一块肉吗?卖给她便是了,何必为了一个大娘,开罪县衙里的人呢?”
众人的窃窃私语传入了丫鬟耳中,丫鬟得意地挺直了腰杆儿,好整以暇地看着俞婉,似乎确定她听到自己的身份后,就一定会乖乖地过来跪舔自己。
可惜让她失望了。
俞婉让大伯与哥哥们回到了摊位上,她自己则接着杀鱼,自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丫鬟被彻底激怒了,抄起隔壁摊位上的一篮子晒干的玉米棒子,朝着俞婉兜头兜脸地砸了下去!
被抢了玉米的老婆婆,肉痛得差点哭了!她家就快要吃不上饭了!可她有什么办法?那是个官家的人啊!
她是照着俞婉扣过来的,父子三人虽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可到底没来得及,眼看着那篮玉米棒子就要砸到俞婉的头上,俞婉一把探出手来,扣住了篮子。
篮子虽是被扣住了,可玉米棒子滚出来砸到地上,玉米粒都给砸掉了。
老婆婆急哭了,想捡却不敢。
俞婉一记冰冷的眸光打在了丫鬟的脸上,丫鬟只觉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大伯去捡玉米,被俞婉拦住了。
俞婉对丫鬟道:“捡起来。”
丫鬟有些被俞婉的杀气吓到,可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怂,她白眼一翻道:“我才不捡!要捡你自己捡!”
俞婉面色冰冷道:“我再说一遍,捡起来。”
丫鬟冷冷一哼:“不捡!你能把我怎么着?”
俞婉去拿她手里的篮子。
她使坏一抓:“我说过要给你了吗?”
俞婉淡道:“放手。”
丫鬟当然不肯放手,不过她也夺不过来,恰巧此时,大伯杵着拐杖走来,丫鬟灵机一动,伸出脚去绊瘸腿的大伯。
俞婉没料到她心这么黑,连个残疾人都不放过,当即眸光一凉,一把抓住她脖子,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第二十六章 神秘来人
年关做生意的多,犯事儿的人也多,为增强巡防,全县衙的捕快都出动了。
可巧,丫鬟被俞婉摁在地上的一幕让巡逻的捕快发现了。
捕快一行五人,领头的姓张,是县太爷的手下,给县令夫人跑过腿儿,认识丫鬟。
原以为是寻常小贩的口角,待他走近了一瞧,发现是夫人身边的春芝。
他眉心就是一蹙:“大胆!什么人竟敢在此闹事!”
春芝听见张捕快的声音,赶忙扭过头去,一改先前的跋扈之色,委屈又可怜地哭道:“张大哥!救我!”
俞家父子见官差来了,赶忙上前将拉开二人。
春芝方才真给吓坏了,实在怕这女疯子又把自己摁倒一次,几乎连滚带爬地奔到张捕快身边:“张大哥…你来得正好,这儿有个疯子欺负我!”
春芝是县令府的大丫鬟,身份贵重,今年十七,尚未婚配,张捕快前年丧妻,如今是个鳏夫,早看上年轻貌美的春芝,奈何春芝瞧不上他,往日里连看他一眼都嫌多余,何曾像今日这般好声好气地与他说话?
张捕快瞬间感觉自己那颗英雄救美的心都膨胀了。
他看了一眼春芝,拍着胸脯道:“春芝妹妹放心,大哥今日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大哥?就你也配?春芝腹诽,面上却不敢得罪自己唯一的救星,那个疯女人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出丑,她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张捕快大臂一挥:“来人呐!把那个女人给我抓回衙门!我要亲自审问!谁敢阻拦,给我一并抓走!”
几名小捕快蜂拥而上!
俞松暗暗跺脚,都是这丫头闯的祸!这下好了,他们要被抓走了!
“且慢。”俞婉淡淡地走了出来。
她声音不大,气势也并不逼人,可没来由的,几名小捕快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张捕快狐疑的目光落在俞婉身上,就是这小村姑把春芝给欺负了?
他念书少,不知该怎样形容这姑娘的容貌,只觉比春芝还要更美一些,可惜了,是个乡巴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一个乡巴佬去得罪县令夫人的心腹的。
“你就是那个女疯子?”张捕快不悦地说道。
大伯气得扬起了拐杖。
俞婉轻轻地拍了拍大伯的胳膊,示意他消气,随后才对张捕快道:“这位捕快大哥,你张口闭口要抓我,请问我所犯何罪?捉贼捉赃,抓奸捉双,你总要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贫民带走吧。”
手无缚鸡之力?春芝的眼皮子都抽抽了!
方才是谁一根手指头就把她摁在了地上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众人开始对捕快们指指点点,俨然也是对张捕快上来就抓人的行径十分不满。
张捕快却大义凛然地说道:“理由?你都把人欺负成这样了,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要抓你?”
“欺负?”俞婉淡淡地说道,“我只不过是让她把自己弄掉的东西捡起来,如果这也算欺负的话,那方才她威胁我在先,糟蹋婆婆的粮食在后,更是蓄意绊倒我行动不便的大伯,请问她做的这些又算什么?”
张捕快噎了一把,转头看向春芝,他来得晚,不知前面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春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张大哥,你…你别听她胡说,我没威胁她,是她自己不肯把卤肉卖给我,还羞辱我。”
张捕快如何看不出春芝在撒谎,可这是让春芝欠下自己人情的大好机会,他如何能够错过了?再说了,春芝好歹是县衙的人,一个穷村姑也敢与她置气?怎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孰是孰非,等回了衙门,县太爷自有定夺!你若是冤枉的,一定还你清白!你若真把人欺负了,牢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谁不知道进了县衙,就是他们的一言堂?
众人纷纷惋惜地摇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抛头露面挣活计,到头来却让这群畜生欺负了?
“小峰,把你弟弟妹妹带回去。”大伯吩咐完俞峰,对张捕快说道,“这事儿与我闺女无关,我跟你们去衙门。”
俞婉说道:“大伯,别担心,去了衙门,我自有道理。”
大伯自然不怕她没道理,她不是从前的她了,不会再让人随意欺负了,可衙门非善地,一个姑娘家进去了,纵然完好无损地出来,名节也有污点了。
三弟替他去了边关,他不能连三弟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爹!你身子不好!还是我去!”俞峰说道。
“你们都别争了,我皮糙肉厚!我去!”俞松也说,说完,瞪了俞婉一眼,“我可不是为了你!”
俞婉微微一笑:“真的不用担心。”
“那也不行!”父子三人异口同声。
就在一家人争执不休之际,一辆四马所拉的奢华马车缓缓地驶过来了。
镇上最奢华的马车是县太爷家的,可也只有一匹高头骏马,这辆马车不仅有四匹,且每一匹都是上等的蒙古战马。
马车前后共有八名威风凛凛的护卫,护卫穿着便服,饶是如此,那磅礴的气势却远不是几件衣裳可以遮挡的。
原先还在围观捕快与俞婉的百姓渐渐地没了声音,全都露出忌惮的神情,就连张捕快都不敢当街造次了。
他本打算等马车路过了再收拾那丫头,谁料一行人竟在俞婉的小摊前停下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名四十上下的妇人走了下来。
她的衣着看着朴素,衣料却是一等一的好,更重要的是她的气质,比县令夫人都端厚多了。
她停在俞婉的小摊前,脚边是一个没来得及拾起来的玉米棒子。
她弯下腰身,将玉米棒子拾了起来,四下看了看,放到老婆婆的摊位上。
老婆婆感激涕零。
她和颜悦色地笑了笑,看向俞婉摊子上的一块卤肉道:“这卤肉真香,能卖给我们吗?”
众人唰的看向了俞婉。
这妇人可不是县令家的下人,她还有胆子拒绝吗?
俞婉神色不变地说道:“抱歉,已经卖出去了。”
“这样啊。”妇人惋惜一叹,“那就没办法了。”
顿了顿,她又看向了一旁冒着热气的卤汁,“那能卖给我一碗卤汁吗?”
“可以。”俞婉点头。
妇人去马车上拿了碗,那碗竟是金子做的,雕着漂亮的图案,周围的百姓几时见过这般贵重的东西?全都看傻了眼。
俞婉淡定地接过碗,给她打满:“三文钱,谢谢。”
妇人付了钱,扣好碗盖,带着香浓的卤汁上车了。
马车都动了,却又突然停下。
妇人掀开了车窗的布帘,看向表面恭顺的张捕快道:“我家小姐说,边关干戈不息,以农为兵,为官者,当爱民如子,且莫鱼肉百姓,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第二十七章 少主夫人
马车渐渐走远,消失在众人视线。
张捕快冷冷地看向了俞婉。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将军府的千金开了尊口,你再胡乱抓人,那就是与她过不去了。”白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中,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张牙舞爪的张捕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