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是个好脾气的男人,然而这个好脾气的男人却动手掌掴了一个女人。
打完这巴掌,国君的力道也被抽空了,他颓然都跌坐在了椅子上,额头冒着汗水,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拿发抖的指尖指向皇后:“朕…朕要…”
不待他说出自己要怎样,皇后一把扑过去,抱住他的手,泫然大哭道:“雁儿是您的骨肉!是您的!您信臣妾啊!臣妾与宇文炤没什么!真的没有!”
国君讥讽道:“呵,照你这么说,赫连笙听到的话都是假的?”
皇后信誓旦旦道:“那都是臣妾骗国师的!臣妾…没与人有染!臣妾…”
国君冷笑:“你以为朕会信吗?”
皇后声嘶力竭道:“陛下!千真万确啊!”
国君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信任她了,甚至,被她伤得太厉害的缘故,她哪怕说的是真的,在国君听来都是带了谎言的:“你的意思是,你什么过错也没有?宇文炤是心甘情愿为你女儿谋划的?宇文炤凭什么这么做?!如果南宫雁不是宇文炤的孩子,现任国师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她?!”
有些事不是国君不能知道,只是他不愿去查,一旦查了,女君府与国师殿的来往便也兜不住了。
就连前段日子女君府接连遭受变故,国师还为他卜了一卦,道是大帝姬的生辰八字冲撞了女君府,瞧瞧瞧瞧,他是多眼瞎心盲,才没看穿国师殿早已与南宫雁狼狈为奸!
皇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苦涩地笑了笑:“陛下,事到如今,臣妾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臣妾把真相告诉你,全都告诉你!但请陛下相信,雁儿的的确确是您的骨肉!”
“哼!”国君冷冷地转过脸去。
皇后不去看他嫌弃的表情,怔怔地说:“臣妾…与陛下大婚两年,始终未有身孕,陛下与臣妾都是年轻好孕育的年纪,却为何生不出孩子来?太后曾如此问过臣妾,言词间甚至透出了让臣妾为陛下充盈后宫的想法,臣妾不愿意,想尽早为陛下怀上龙嗣,臣妾暗中寻访名医,一位民间的神医为臣妾把脉后,告知臣妾,臣妾的身子不宜有孕,臣妾不信,可又承宠了一段日子后,肚子仍没动静,太后隔三差五地派人给臣妾送坐胎药,明面上她是希望臣妾有孕,实际她是在提醒臣妾该为陛下广纳后妃了。”
国君眉头一皱:“母后怎么会…”
皇后苦笑:“是啊,她当然不会和陛下说了,陛下心里只有臣妾,而臣妾又是个不能生的,太后不想坏了与您的母子情分,只得从臣妾这里想法子,臣妾也是被逼无奈,恰逢娘家人过来,给臣妾支了个招。”
国君的心底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皇后哽咽道:“臣妾曾问陛下,若是有宫女勾引陛下会如何?陛下说,你会杀了她,陛下可还记得这话?”
国君道:“朕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朕娶你时曾允诺你,今生绝不相负,只你一妻,六宫无妃。”
这个男人做到了,如果不是她的贪心算计,她本可与他白头偕老,至死不渝。
皇后捂住眼,悔恨的泪水自指缝里流了下来。
她需要一个孩子,哪怕不是她生的也好,但宫女国君会杀掉,世家千金又难免母凭子贵,威胁到她的地位,她需要一个不能杀但也不会母凭子贵的女人。
“臣妾想到了沈芸。”
沈芸是庶女,出身低贱,毫无矜贵可言,但她是自己多年好友,就算她犯了错,自己也不会“忍心”看着国君杀了她。
且因为她“背叛”自己的关系,国君会厌恶她,哪怕她入宫了也不会恩宠她。
届时,她真生下孩子,自己大可将孩子抱过来养在自己膝下,以自己在国君心目中的地位,这点小事,根本易如反掌。
她开始谋划。
说来也是老天爷帮她,沈芸的未婚夫前阵子与人闹出丑闻被她给责罚了,沈芸的亲事变得艰难起来,她打着为沈芸挑选未婚夫的幌子,将沈芸接入宫中,她给沈芸与国君下了药,让这二人生米煮成熟饭。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能让沈芸怀上,她原是打算先把沈芸纳入后宫,再让沈芸“算计”国君几次,次数多了,总能怀上的。
不料沈芸一次就中了。
但更没料到的是,那一次,宇文炤与她也…也误服了迷药。
那一年,宇文炤也正值青春年少,他是南诏国史上最年轻的国师,样貌英俊、风华如玉,一身本事更是出神入化,宇文炤也邀请来参加她为沈芸准备的宴会。
有些事不堪回首。
总之,她与宇文炤一觉醒来,已有了不该有的事实。
宇文炤坚持要去向国君请罪,被她阻止了。
宇文炤不怕死,她却还想要自己的命,这种事捅出去,她的身家性命、她的母族、甚至她的九族都完了!
宇文炤请罪的决心很大,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跪下来,拉住宇文炤的手,贴上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里兴许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你不为我着想,难道也不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吗?”
宇文炤顿住了。
她没告诉宇文炤,自己有孕的几率很小,也没告诉宇文炤,她才不要怀上他的孩子!
哪怕知道自己不会做母亲,回寝殿后她还让人熬了一碗避子汤服下了。
可是,两年都不曾有动静的她,在芸妃有喜后,竟然也意外的怀上了。
这孩子自然是国君的,可为了控制宇文炤,她在宇文炤面前默认了孩子是他的。
宇文炤没怀疑过孩子是国君的骨肉吗?当然怀疑过,但也可能是自己的,为了这一半的可能,宇文炤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了。
“原本,臣妾想要抱走芸妃的孩子,可后来臣妾有了自己的孩子,芸妃的孩子就留不得了。”
福祸双生的预言是真的,只不过,宇文炤强行把两个帝姬的命格调换了。
可后来宇文炤夜观星象,又发现原本被替换的命格迹象不知受着什么影响,慢慢地开始淡化了。
这令他不解,他找上了孔蛊老,说了一声奇怪。
皇后哭得不成人形:“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雁儿是无辜的,她不知情,请陛下不要怀疑她!”
国君的心里恶寒一片,事到如今,他真的还能相信这个女人吗?为了一己之私,算计了芸妃以及他的孩子,芸妃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他自责自己对不起皇后,埋怨芸妃背叛了皇后,却不料始作俑者就是皇后!
而本该被逐出南诏的孩子留在了皇宫,享受着大帝姬的一切,他不是眼瞎心盲,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南诏的冤雪都没能下醒他!
他着了这对奸夫银妇的道!
他亲手送走了芸妃与自己的骨肉!
他对不起芸妃!
对不起那个孩子!
国君单手撑住脸,有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
“陛下——”皇后膝行着走过去,泪如泉涌,“您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陛下…您不要气坏了身子…是臣妾不好…臣妾有罪…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国君用力推开了她,走出大门,拔了侍卫的剑。
皇后勃然变色:“陛下!你要做什么!”
国君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股巨大的杀气,他握着剑,像个失去了理智的修罗。
他杀气腾腾地冲去了南宫雁的屋子。
他不信皇后的话!
这不是他的骨肉!
是宇文炤与皇后的孽种!
他要杀了她!
“陛下!”皇后追过来。
“你怎么对朕的孩子的,朕就怎么对你的,你看好了,朕许多年前就该这么做了!”国君冷冷说完,扬起剑朝昏迷的南宫雁刺了下去。
“不要——”电光石火间,皇后朝国君扑了过去。
国君被皇后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声响。
皇后晕乎了一下,待到回过神来时鼻尖传来一阵浓郁的血腥气,她定睛朝国君看去,就见国君眼睛睁得大大的,后脑勺下有鲜血汩汩地流了一地。
“啊!”
皇后吓得往后挪了好几步!
“娘娘,出什么事了?”一个值夜的宫女走进屋,看见了国君倒在血泊中的一幕,她捂住嘴,“啊——陛下——”
她转身就要往走!
却被一道冰冷的身影拦住,她感觉自己腹部一痛,低头一瞧,就见肚子上扎了一把尖刀。
內侍冷冷地抽出刀子,将死不瞑目的宫女推进屋,合上房门,插上门闩,而后大步流星地朝皇后走去:“娘娘!”
皇后已经吓傻了,扑进他怀中一阵哆嗦:“本宫…本宫杀了…陛下…”
內侍拿开凳子让她靠住,走过去探了探国君的鼻息:“陛下没死。”
他说着,撕下一片衣角包住了国君的头颅。
皇后听说国君还活着,如释重负:“快、快宣御医!”
內侍制止她道:“不能宣御医!”
皇后惶恐地问道:“为何?陛下流了这么多血…他快死了…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没得活了…”
內侍冷静地说道:“娘娘觉得陛下活过来,娘娘就能活了吗?娘娘忘记陛下方才是怎么对小帝姬的了?他杀完小帝姬,就会去杀小郡王与小郡主,最后,他也会杀了娘娘!”
“那、那怎么办?”皇后头皮都麻了。
內侍道:“奴才学过一些岐黄之术,稳住陛下的伤势不成问题,只是,也决不能让陛下彻底地清醒过来。”
皇后似懂非懂地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內侍冲皇后欠了欠身:“请娘娘做好准备,陛下要禅位了。”
皇后惊恐地睁大了眼:“陛下他…”
內侍凝眸道:“禅位给谁,是小帝姬,还是璃郡王,娘娘今晚最好想想。”
第342章 神气的大宝(二更)
不、不能这么做…”皇后再大胆,也没想过要篡位,趁国君重伤逼着他禅位,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
她虽对芸妃母女有诸多算计,但那是逼不得已,对国君这个丈夫她是打心里满意的,她不想伤害他。
便是方才她也不过是想撞开他,绝没蓄意谋杀他!
內侍语重心长地说道:“娘娘,陛下与帝姬只能活一个,陛下不禅位,死的就是帝姬和您的孙儿,您仔细掂量掂量吧!奴才明白您与陛下的感情,可眼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您把陛下伤成这样…”
皇后慌忙摇头:“本宫不是故意的…本宫是失手…”
內侍长叹一声,打断她的话:“陛下会信您吗,娘娘?”
皇后哽住。
他连南宫雁是他的亲生骨肉都不信,又怎么会信自己是失手弄伤了他?
国君的固执有多可怕,从芸妃的身上她便领教到了,他信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去信她,可倘若他疑上了某人,那也将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国君的性子,让她尝到了甜头,如今却开始吞食苦果。
国君曾过多厌恶芸妃,日后就有多厌恶她,想到芸妃数十年都没能替自己平反,皇后觉得自己取得国君信任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了。
皇后痛苦地闭了闭眼:“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內侍叹息一声看向她:“娘娘,您忘了方才陛下是怎么对帝姬的了?”
她当然没忘,她若是来迟一步,雁儿已经死在国君的剑下了。
“还有如夏。”內侍瞅了瞅躺在地上气绝身亡的宫女,“她是娘娘的宫女,可她见娘娘弄伤陛下后,第一反应却是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说到底,他们是娘娘的奴才,却更是陛下的奴才,娘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全都是陛下给的,一旦陛下要收回,娘娘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没了陛下的欢心,娘娘会成为第二个芸妃,不,芸妃至少没背叛过陛下,饶是如此,她的下场都这样惨了,娘娘是希望比她更惨吗?”
皇后看看如夏的尸体,又看向內侍:“那你…”
內侍磕了个头道:“奴才与他们不一样,奴才会一辈子效忠娘娘。”
皇后如同在浩瀚的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她抓住內侍的胳膊,定定地看着他道:“李玉,你若真能助本宫渡过此劫,便是本宫的恩人,待本宫大权在握,许你中常侍之位!”
中常侍乃宦官之首,可不是寻常的太监奴才,而是能叱咤朝堂的大宦官,前朝宦官作乱,导致朝堂**、忠良被害,本朝大大削弱了宦官的职权,最高不过大内总管,像王德全那样的,能贴身伺候国君,但无法将手伸进朝堂。
皇后这个许诺,可谓是重如千斤了。
李內侍的面上浮现起一丝激动来,他又磕了个头:“多谢皇后!”
皇后淡淡地站起身来,凉薄的冷风自窗棂子灌入,吹在她大汗淋漓的身子上,吹来一片冰凉:“告诉本宫,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內侍道:“先医治陛下。”
皇后点头。
“奴才的床底下有个医药箱,劳烦娘娘替奴才取来。”李內侍的手稳住国君的伤口,不能松开。
皇后替他取来了。
李內侍打开医药箱,娴熟地拿出剪刀与针线,开始为国君清洗以及缝合伤口。
饶是皇后不懂医术,也看得出他医术不赖。
皇后目瞪口呆:“你、你竟有这等本事?”
李內侍轻声道:“娘娘莫怕,奴才的本事再大,都只会为娘娘所用。”
皇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这奴才,当真是钻进她心里了,连这个都猜出来了。
不过事到如今,除了信任他,也没别的路可走了。
李內侍为国君处理完伤势,喂国君服下了一粒褐色药丸。
皇后蹙眉道:“你给陛下吃了什么?”
“让陛下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的药。”李內侍答道。
“你…”皇后刚想斥责他,话到唇边又咽下,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能动弹只怕第一个将她杀了,能开口,第一句就是把给废了。
国君被安置在贵妃榻上。
皇后走到榻前,榻上的国君忽然睁开眼,皇后吓得一声惊呼,倒退了好几步。
李內侍道:“娘娘别担心,陛下做不了什么。”
皇后惊魂未定地喘了喘,壮着胆子再度来到床前,看着国君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她眉心一跳:“陛下他、他能听见我们说话?”
李內侍点头:“能的,娘娘。”
皇后面色一变:“那我们的事岂不是…”
李內侍道:“奴才说了,陛下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所以娘娘不用担心会被陛下听去。”
言外之意,听了也不能做什么,更别提把他们怎么着。
“你这奴才,胆子真大…”皇后揉了揉发慌的心口,“把陛下眼睛蒙上吧。”
那双仿佛要洞穿她的眼睛,她看了就怕。
李內侍拿了一块布,将国君的眸子蒙上了,随后他问道:“娘娘想好立谁为君了吗?是小帝姬还是璃郡王?”
皇后在屋子里踱了起来:“雁儿已经指望不上了,自然是璃儿更妥当些。不过…届时要怎么向大臣们解释?”
李內侍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身染恶疾,无法亲政,亦无法医治,故禅位于自己的后嗣,自己封作太上皇,皇后您,将成为摄政太后。”
“他们会信吗?”皇后担忧地问。
李內侍道:“陛下今日才发现娘娘的秘密,尚未来得及公布于众,因此在世人眼中,您仍是与陛下鹣鲽情深的皇后,没人相信您会谋害陛下,由您出面,再有陛下圣旨为证,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皇后似有顿悟地点了点头。
陛下怀疑的事,知道的是只有谭氏,或许还有芸妃与王內侍,芸妃不足为惧,她是个疯妇,全天下都知道她与自己不对付,她说的话没人会信,而谭氏与赫连家以及大帝姬有关系,仅凭她一面之词也不足以取信,最棘手的是王德全。
皇后眉心一蹙:“对了,王德全呢?陛下出事了这么久,他竟然没找过来…”
李內侍淡淡地说道:“那只有一种可能,他逃了,并且他什么都知道了。”
国君走得快,王內侍稍后才来到中宫,他也是时常出入中宫之人,没人会盯着他,更没人会防范他,他走到南宫雁的屋子附近时,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皇后的求饶声,以及巨大的撞击声,之后,他又亲眼看见李玉拿着匕首进了屋子,紧接着,房门被锁上了。
他又不是三岁孩童,焉能猜不出国君凶多吉少了。
他不是没想过叫侍卫,可叫了又怎样?以皇后的本事,还能伪装不出一个现场?
只怕侍卫没擒住皇后,倒把他自己暴露了。
要说要他冲进去救陛下,那就更不能了,他这弱不禁风的小身子哟,姓李的一脚就能把他踹去阎王殿了!
当然,王內侍贪生怕死是真,但顾全大局也不假。
他早已从谭氏口中得知了皇后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如今她把国君害了,用脚趾头也能猜出她下一步要做什么,但如果没有玉玺,她就做梦去吧!
王內侍回到御书房,把国君的玉玺偷偷揣上了!
他揣了玉玺便往宫外走!
这个时候,只有大帝姬能挽救国君与南诏了!
他得去见她!
“王公公!您这么着急去哪儿啊?是不是陛下又有差事啊?”半路上,一名御林军笑着与他打趣。
王內侍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王什么王?公什么公?爷爷我正在逃命,能别暴露我行踪吗?
“去去去!”王內侍不耐烦地摆手,紧紧抱着怀中的玉玺往宫门口的方向去了。
就在他即将出宫的一霎,一道恶魔般的声音响在了他的身侧。
“这么晚了,王公公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哪儿啊?”
王內侍的心咯噔一下,大爷的!李玉那混蛋!
李內侍比了个手势,几名死士一拥而上,将王內侍团团围住。
王內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奉陛下之命出宫一趟,你们拦我,莫非是连陛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李內侍笑道:“不敢拦王公公,只是,皇后娘娘的凤印不见了,我奉命寻找,还请王公公让我搜个身,搜完再放您出去。”
娘的!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若让他搜出玉玺,那自己还有命出去吗?命不命的都不提了,关键玉玺不能落在这群王八蛋手中啊!
王內侍怒目而视道:“放肆!我是陛下的人,您们连我也要搜吗?”
李內侍道:“搜!”
玉玺被搜出来了。
王內侍也被李內侍带去中宫听候发落了,说是听候发落,实则却连皇后的面也没见着,李內侍让人将王內侍五花大绑,并堵住嘴,抬去了太液池。
王內侍挣扎:“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你们这群王八蛋!你们不得好死!
李內侍比了个手势。
死士在王內侍的脚下绑了两块大石头,连人带石扔下了水。
王內侍原本识水性,奈何手脚被绑住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下湖底。
天杀的狗东西,他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就在几乎要溺死之际,一道白色的人影游了过来,用匕首隔断了他身上的绳子,拽着他浮出了水面。
他上岸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贵、贵妃娘娘!”
“嘘。”芸妃示意他噤声,四下看了看,自草丛里找出一块腰牌以及一套嬷嬷的衣裳,“腰牌是狗国君来我宫里忏悔的那晚我找他要的,衣裳是我随便偷的,你赶紧换上出宫。”
“娘娘…”王內侍感动又哽咽地看着她。
芸妃一巴掌拍上他脑袋:“别给老娘哭!一会儿皇宫戒严,你想混也混不出去了!你出宫后,先别去赫连府,我担心有人盯着那里,你去泗水街,找阿婉与九朝。”
王內侍抹了泪,二话不说把衣裳换上了:“娘娘,你不和奴才一块儿走吗?”
芸妃道:“我走不了。”
宫里的宫女嬷嬷成千上万,混出一个不难,可宫妃就只有她,皇后这会子看紧她尚来不及,又怎会允许她逃出宫去?
王內侍哭着走了。
皇后得了玉玺,又将他沉下了湖底,稍稍有些松懈,让王內侍逮住时机混出去了。
王內侍出宫后,雇了一辆马车,直奔泗水街,刚想着自己似乎忘记问芸妃他们住泗水街的哪一户了,便听见了几个小黑蛋猪叫般的笑声。
王內侍发誓,那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笑声!
王內侍下了马车,冲进院子,对着在院中晾晒草药的俞婉扑通跪了下去:“小郡主——”
俞婉的手一抖,筛子都险些掉了,她看了眼男不男女不女的王內侍,半晌才认出他来:“王公公?你怎么穿成这样?”
王內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哎呀!出事了!出大事儿了!皇后要谋反呐!陛下不知被她怎么样了!玉玺也让她拿走了!南诏要变天了——”
“玉玺?”俞婉古怪地挑了挑眉,指向坐在门槛上盖印章的大宝,“你说那个?”
王內侍定睛一看,哭声戛然而止。
只见大宝的脚边放着一摞纸。
大宝一手拿着玉玺,一手抓着纸,盖盖盖,盖了一院子的圣旨…
------题外话------
看出谁手里的才是真玉玺了吗?
第343章 废后
王內侍惊呆了。
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揉揉眼后,大宝依旧拿着玉玺盖盖盖,他才终于瞪大了眸子。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会有两个玉玺?
大宝手里一个,御书房一个…
“小公子的玉玺哪儿来的?”王內侍惊错愕地问。
俞婉想了想,摸摸下巴说道:“国君给的吧。”
听您这口气,似乎还不大确定啊!
拜托,这是玉玺!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你们能不能对它有点儿基本的尊重啊!!!
“大宝,是国君陛下给的东西吗?”俞婉问儿子。
大宝盖印章特别忙,但百忙之中还是抽出空来看了娘亲一眼,萌萌哒地点点头,然后接着盖盖盖了。
王內侍整个石化住,只剩下嘴角在不停抽搐了。
这真的是玉玺吗?被你们弄得,我怎么感觉它丫的是一兜白菜呀?
可皇后手里明明有一个玉玺,大宝这儿怎么也会有一个?
王內侍很是懵了一会儿,随后才想起来前几日大宝抓着玉玺不放,为了把玉玺拿回来,陛下让工匠做了个假的,外观看上去与真玉玺一模一样,刻的字有所不同,但不仔细瞧辨不出来。
陛下原打算等大宝睡着后,便把俩玉玺一换,哪知后面俞婉入宫了,有了娘亲的大宝连瞬间将玉玺抛诸脑后,假玉玺失去了价值,被国君束之高阁。
但…皇后手中的与大宝手中的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王內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得知大宝落水的消息后,俞婉赶来接三个孩子出宫,国君为了留住大宝,拿了玉玺去勾引他,那会子国君拿在手里的是真的。
可大宝不是不要吗?那孩子就赖在他娘的怀里,黏糊糊的,都不拿正眼瞅玉玺。
难不成最后还是要了?
不仅要了玉玺,还多要了一摞子皇纸?
皇纸,又称御帛,是以天蚕丝所制的绫锦织品,专作书写圣旨之用,玉玺也好,御帛也罢,都是民间寻不到的东西,眼下,却同时出现在了大宝的手里。
王內侍嘴角一阵猛抽啊。
陛下,您宠曾孙也不是这样的,还能不能有点儿底线了?
不怕他们乱写,把您老给废了吗?
毕竟大帝姬和小郡主都特别不待见您来着。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俞婉带着三个小家伙离开中宫后,前去朱雀宫向芸妃道别,国君特别不要脸地将大宝“拐”去了御书房了,拿玉玺勾引他。
大宝拿着玉玺,随手在一张空白的御帛上盖了一下,盖完,笑出了猪叫。
国君见他喜欢,将抽屉里的御帛嗖嗖嗖的拿了出来。
结果,玉玺拿走了,御帛抱走了,人也没留下。
欲哭无泪的国君:“…”
王內侍不知这段小插曲,他那会儿不在御书房,不过即便知道了,他估摸着也不能做得比国君更好,指不定连印泥都要一并送给小黑蛋。
直觉告诉王內侍,大宝手中的玉玺才是真的,被皇后抢走的那个是假的。
如此就太好了!
没了真玉玺,皇后想谋反,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国君十有**被皇后给控制了,要把国君救出来,得先废了皇后。
电光石火间,王內侍有了一个绝妙的注意,他们手中有玉玺、有御帛,废废废!废了那老八婆!
不过很快,王內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大宝,你快点呀,我和二宝又写完啦!”
是小宝的催促声。
王內侍扭头一瞧,心肝儿一跳!
我滴个乖乖,两个小黑蛋歪坐在院子的草坪上,一手抓着毛笔,一手摁着被大宝盖过玺印的御帛,乱七八糟地画呀。
圣、圣、圣、圣、圣旨就被你们这么给糟、糟、糟蹋了?!
王內侍恨不得昏死过去啊!!!
三个小黑蛋分工明确,大宝盖,二宝、小宝画,快活得不得了!
眼看着一院子圣旨就这么让三个小家伙给祸祸干净了,王內侍比国君更欲哭无泪。
大宝手中还剩最后一张御帛,大宝举起玉玺,蘸了蘸印泥,朝御帛盖下去。
“不要——”
王內侍闪身扑了过去,一把扑倒在大宝脚边,用身子死死地护住了那张御帛。
啵唧!
大宝的玉玺盖在了王內侍的脸上。
不论如何,最后一张御帛是抢下了,王內侍长松一口气啊,小心翼翼地拿着御帛站了起来。
大宝抬起小脑袋,看着他拿走了自己的纸,二宝、小宝也齐刷刷地朝他看来,三人玩得正开心,忽然被人抢了玩具,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三人小嘴儿一撇,哇的一声哭了!
“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正在自家院子陪上官艳刺绣陪到打瞌睡的萧振廷,听见小孙孙的声音,瞬间龙马精神地闪了过来。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燕王也自自己的书房奔了出来。
茯苓紫苏也放下做了一半的活儿赶来,燕九朝是出去作妖了不在,否则也得过来瞧瞧,谁这么胆大包天把他宝贝儿子弄哭了。
王內侍看了看虎背熊腰的萧振廷,又看看神色冰冷的燕王,再看向虎视眈眈的两个丫鬟,头皮一麻。
他…他就拿了一张纸啊…
这个王內侍本事不小啊,来了不到一刻钟就把她儿子弄哭了,俞婉将三个小家伙拉到身边来,拿出帕子擦了他们的小眼泪,三人扑在娘亲怀里,委屈得一抽一抽的。
王內侍张了张嘴:“我…奴才…那个…事关…”
他想说事关重大,自己才会“抢了”最后一张御帛,可萧振廷与燕王凉飕飕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他们的小孙孙哭了才是事关重大,狗屁的圣旨,见鬼去吧!
王內侍心里苦。
这都是一家什么人呐?
陛下,奴才真的尽力了…
萧振廷要把御帛给小孙孙们抢过来,万幸是让俞婉拦住了,俞婉让茯苓与紫苏带他们去买糖葫芦,自己则将两个公公与王內侍请进了书房。
国君怎样,老实说俞婉的确不关心,可芸妃还在宫里。
她问道:“王公公,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方才说皇后谋反,我姥姥怎么样了?”
提到芸妃娘娘,王內侍鼻子一阵发酸:“贵妃娘娘在朱雀宫,奴才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奴才被李玉那小子绑了沉下水底,是贵妃娘娘救了奴才,还给了奴才衣裳和腰牌,也是贵妃娘娘告诉奴才来泗水街找你们。皇宫现在应当让皇后控制了,不过奴才猜,贵妃娘娘暂时不会有事。”
皇帝出事就够打眼了,若贵妃也出事,便容易令人起疑了,再者,芸妃是大帝姬的生母,留她在宫中也算是对大帝姬的一种掣肘。
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芸妃都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但也不能一直把芸妃留在皇后的手中。
“皇后怎么会突然谋反?”俞婉问。
王內侍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总之就是,陛下从贵妃娘娘口中得知了皇后与国师殿有勾结,芸妃娘娘是目击者,但目击者不止她一个,还有赫连笙。”
俞婉古怪道:“我大伯的儿子?”
王內侍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他撞破了皇后与国师殿的秘密,险些让皇后灭口,赫连夫人为了保护他,才与老夫人合计将他逐出家门了。”
“我祖母也知道这件事?”俞婉惊讶。
“老夫人不容易啊。”王內侍感慨。
那么疼孙子的一个人,居然要亲手把孙子逐出家门,还得在那么多人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夫人心里捱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才知。
俞婉与燕九朝提过赫连笙的事,小俩口都猜测其中别有内情,却不知原来老夫人也知情。
燕王与萧振廷静静地听着,难得没爆发出一场男人的战争。
“然后呢?”俞婉问。
王內侍道:“然后,陛下就命奴才将谭氏宣进宫了,方才那些话就是谭氏亲口说的,还有,大将军走火入魔也是皇后给陷害的,目的是警告谭氏,把赫连笙交出来。”
俞婉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毒妇!等等,谭氏有说毒是谁下的吗?”
王內侍叹道:“是她下的,但她不是为了毒害大将军,大将军已经被皇后下了毒,她不得不以毒攻毒保住大将军一条命。”
俞婉喃喃道:“原来如此。”
看来被燕九朝说中了,果真是谭氏,只是不料皇后在之前就先给插了一脚。
想到了什么,俞婉又看向王內侍:“那么,赫连笙撞破了什么秘密,才让皇后恨不得对他灭口?”
家丑不可外扬,不过小郡王不算外人,燕王与萧振廷嘛…是小郡主的公公,四舍五入一下,也是家人没错了!
王內侍那道石破天惊的消息说了:“…皇后与前国师宇文炤有染,南宫雁可能是他俩的孽种。”
俞婉小眉头一皱:“什么叫可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查证吗?”
王內侍道:“就是因为谭氏也不确定,所以国君才去找皇后求证,至于求证的结果,奴才那会儿不在,等奴才找过去时,陛下已经出了事。”
看来,求证的结果不大妙,十有**是国君一怒之下想要处决了南宫雁那个孽种,皇后为了保护女儿不得已对国君下了狠手。
如果是这样,那么皇后谋反便说得过去了。
南宫雁是不是孽种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君认定了她是孽种,那么南宫雁与皇后,一个也活不了。
国君放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却替别人养着孽种,这种事一旦东窗事发,俞婉觉得诛皇后九族都是轻的。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皇后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所谓福祸双生的预言,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但…与前国师有染的事倒是出乎我意料了。”那个女人,真是连芯子都坏透了,“我姥姥的事也是被她陷害的吧?”
以芸妃的性子,俞婉是打死也不信她会爬龙床的。
王內侍沉思道:“这个,奴才没听到,但奴才想,贵妃娘娘应当让皇后陷害的。皇后早几年没生出孩子,太后催得紧,奴才在宫里待得久了,有些腌臜事小郡主想不到,奴才却都见过,皇后她…可能是打算借腹生子,只是不料芸妃怀孕后,她也怀上了骨肉。这时,芸妃的骨肉就非但没了价值,反而会成为她的威胁,所以才有了与宇文炤勾结、强行给大帝姬安上孤星命格的事。”
俞婉冷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这样的娘,难怪会生出南宫雁那种不知羞耻的女儿。
王內侍着急道:“小郡主,咱们先别说这个了,陛下与贵妃娘娘都在她手里,咱们还是想法子把他俩救出来吧。”
要救他俩,最稳妥的法子是废后。
但废后的圣旨不是谁都有资格写的,光有玉玺与御帛还不够,写圣旨的人也是有严格规定的,或是专用的大臣,或是国君自己。
“现在去抓个大臣来得及吗?”俞婉搓搓小手。
王內侍不忍地泼了她一盆冷水:“我觉得大臣可能已经被皇后抓走了。”
众人于是齐刷刷地看向燕王。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能以假乱真,连太傅们都无法分辨出来的笔迹,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燕王能做到了。
中宫
却说李內侍将抢来的玉玺交给皇后之后,皇后即刻命人捉来了翰林院的侍书大臣。
侍书大臣是专为国君书写圣旨的大臣,当然国君也能自己书写,可国君不是无法动弹了吗?只得让侍书大臣代劳了。
皇后将刀架在国君的脖子上:“不写,本宫就杀了陛下。”
这比威胁侍书大臣自己管用多了,侍书大臣老泪纵横地写了,将写好的御帛颤颤巍巍地呈到皇后的手中。
皇后拟定的是一道禅位于南宫璃的圣旨,她唤来心腹死士:“你去一趟帝姬府,让璃儿做好准备,明日上朝登基。”
“是!”心腹死士马不停蹄地出了皇宫。
李內侍端着一碗熬好的薏米粥入内:“娘娘,明日您可切记不要说错了,陛下是得了天花,传染性极强,又无法治愈,这才不得禅位给璃郡王,他为太上皇,您为摄政太后。”
“本宫记下了。”皇后点点头,顿了会儿又道,“不过,本宫一定要摄政太后吗?璃儿他…”
李內侍解释道:“郡王年轻了些,有些事恐应付不来,您做了摄政太后,才能一并出入朝堂。”
皇后迟疑:“可本宫不懂朝政。”
李內侍笑道:“奴才会辅佐娘娘的。”
皇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幸好有你。”
这一晚,陛下得了天花的消息便走漏了出去,翌日天不亮,皇后带着李內侍以及拟定的那道圣旨上了朝。
众人只见皇后不见国君,齐齐愣了下。
皇后站在台阶上,位于龙椅的正下方,端庄华贵地望着一众文武大臣,一脸痛心地说道:“本宫,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向诸位宣布。”
众人不解地看着她。
她红了眼眶,一度哽咽,说:“陛下龙体欠安,染上天花。”
朝堂上轰的炸了锅!
天花乃不治之症,患者几乎没有生还的,不仅如此,还要被隔离到特殊的村子,明面上是集中治疗,事实却是在村子里等死。
他们的国君竟染了这等恶疾吗?
“诸位若是不信,稍后可与本宫一道前去探望。”李內侍都安排好了,国君不论脉象还是表象,都是天花的症状,她连御医都不怕,一群朝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皇后忍住眼泪道:“陛下感自己时日无多,连夜拟定圣旨,李內侍,请宣旨吧。”
“怎么不见王內侍?”一位大臣问。
皇后哽咽道:“王內侍也染了天花,昨夜发作…高热不止…今早就…”
就什么,她没说,但众人自行脑补也约莫猜出王內侍是不行了。
“宣旨吧。”皇后对李內侍沉痛地说。
“是,娘娘。”李內侍打开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染恶疾,恐不久于命,国不可一日无君,南宫璃端厚毓秀,明德惟馨…”
“圣旨到——”
殿外,忽然传来王內侍高亢的嗓音。
众人一个激灵,不是说王內侍也染了天花吗?怎么到朝堂上来了?
王內侍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他神清气爽,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得了天花的痕迹。
皇后与李內侍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第344章 大宝驾到(二更)
不是说沉塘了吗?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金銮殿上?难不成他们是大白天的见了鬼?
李內侍目瞪口呆,不该呀,他亲自把人沉下去的,那么重的石头绑上去,水性再好也不可能游上来。
李內侍自然想不到王內侍是让芸妃给救了,不过就算想到也无济于事,该死的人没死,接下来的局面只怕要尴尬了。
“王內侍,你不是得了天花…快死了吗?”问话的是吏部侍郎,皇后方才讲到一半便泣不成声,他们推断王內侍不是死了就是很快要死了,但瞧王內侍龙马精神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濒死之人啊!
王內侍啐了一口:“我呸!谁得天花要死了?杂家这不活得好好儿的?”
吏部侍郎看看他,又看看神色紧绷的皇后:“那方才…”
“方才怎么了?”王內侍拿腔拿调,明知故问地说,“有人诅咒杂家得天花了?哼,杂家是奉旨出宫,给陛下办事去了!”
这人不仅没死在湖底,还浑水摸鱼地出了宫,实在是可恶!
皇后与李內侍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
皇后不着痕迹地瞪了李內侍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不是说办妥了吗?这么个大活人是怎么来的?”
“是奴才的疏忽。”李內侍不敢推脱。
眼下追究李內侍的罪过已没了意义,赶紧度过眼前的难关是正紧。
皇后眼神一闪,道:“你谎称自己不舒坦,十有**也感染了天花,让本宫将你隔离起来,不必派人去照顾你,原来是骗本宫的,你竟私自潜逃了!不过你既然逃了,为何又有胆子回来?你怕不是勾结了什么人,想密谋造反吧?”
你才密谋造反呢!不要脸的老妖婆!
不得不说,皇后这顶帽子扣得不错,既把自己方才的谎话给圆上了,也把王內侍归入“乱党”之列,那么接下来他若是讨伐皇后,就得掂量掂量大臣们信不信了。
“哼!”王內侍翻了个白眼,没与皇后争辩自己出宫的真相,左不过奉旨也好,谎称天花也罢,都不是真的,他是在芸妃的帮助下逃出宫的,芸妃于他有恩,这时候他可不想把恩人攀扯进来。
王內侍掂了掂手中的圣旨:“随你这个妖妇怎么说,反正我今日来,是要向诸位大臣宣读一道圣旨的。”
“怎么又有一道圣旨啊?”
“是啊?陛下给皇后颁了一道,给王公公也颁了一道?”
大臣们开始窃窃私语。
平心而论,皇后与王內侍都是国君十分信任的人,圣旨交给谁都不奇怪,怪的是一人手里拿着一道,且瞧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分明是已经闹僵了。
皇后看着王公公手里的圣旨,眸光冷了冷。
御史大夫捧着笏板上前道:“既有两道圣旨,不如请娘娘与王公公各自公布一下两道圣旨的内容。”
皇后冲李內侍点了点头。
李內侍将念了一半的圣旨念完了,大致意思是国君病重无法治愈,立南宫璃为新君,自己为太上皇,皇后韦氏为摄政太后。
“哈!”王公公听完,仰天笑了,“南诏有摄政女君,却从未听说摄政太后的,你这妖妇好大的胃口,还想把持朝纲不成?”
李內侍正色道:“王公公!不可对皇后不敬!”
王內侍翻了个大白眼!
御史大夫转头望向王內侍:“那么,敢问王公公,你手中的又是什么圣旨?”
王內侍将圣旨高高举起:“我手中的…是废后诏书!”
皇后的步子一个踉跄!
李內侍及时扶住她,低声提醒道:“娘娘!”
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地傻眼了,今儿他们出门是不是忘记翻黄历了,怎么朝堂上如此风起云涌的?国君他老人家竟然要废后?废掉那个他恩宠了一辈子的元后?
这、这怎么可能?
众人唰的朝皇后看了过去。
皇后义愤填膺道:“大家不要信他!本宫与陛下鹣鲽情深,陛下怎么可能废了本宫?王德全一定是与人勾结了谋算本宫的!王德全!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本宫的?”
王內侍哼道:“指使我的人是陛下!”
皇后气急:“你胡说!陛下他明明…”
“娘娘!”李內侍紧了紧握住皇后胳膊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声音。
皇后回了神。
这个姓王的阉人,自己真是小瞧了他,三言两语险些逼得自己说漏嘴。
“这道圣旨是陛下亲手书写的,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拿去自己瞧瞧,看是否是陛下的笔迹。”王內侍无比自信地说完,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了身旁的一名文官。
能来上朝的都是三品及以上的大员,他们自然见过国君的笔迹,不过要说对笔迹的了解,还得看三公与几位宰辅。
御史大夫拿过圣旨,他乃三公之一,深受陛下器重,房中陈列着不少陛下的墨宝,他能确定,这的确是陛下的笔迹。
随后,他将圣旨拿给太傅与太尉过目。
二人看过,也纷纷表示没有模仿或临摹的痕迹。
王內侍暗松一口气,亏得燕王做女君驸马时没想着谋反呐,否则就凭这本事,南诏早天下大乱啦!
圣旨上说皇后韦氏品行不端,有失国体,勾结乱臣,祸乱朝纲,迫害忠良,银(同音字)秽宫廷,罪不容恕,即日起废去后位,贬为庶人,幽禁冷宫。
这道诏书与皇后手中的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内容,国君不可能既想废了皇后,又立她为摄政太后,所以两道圣旨,一定有一道是假的。
王內侍挺直腰杆儿道:“我这道圣旨大人们都查验过了,是陛下的笔迹,玺印与御帛也是真的,倒是皇后,不知你敢不敢把你的圣旨拿给大人们瞧瞧!”
皇后面色一变。
王內侍冷笑:“怎么?不敢?皇后怕不是不知道吧,陛下的书房有个假玉玺,您别的偷错了!”
皇后捏紧了手指。
御史大夫拱了拱手道:“娘娘,请将圣旨交与微臣们一观。”
皇后僵硬着身子没动。
圣旨早在王內侍踏入金銮殿的一霎便被她紧紧地拿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