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打电话的护工这时走了进来,看见格格不入站在桌前的薄荧,她皱眉问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坐下?”
不远处群聚在一起的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不论年龄大小,他们脸上露着纯粹的恶意,因为太过纯粹,所以理所当然,当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扭曲的时候,没有扭曲的人才是异类。
没有人想当异类,所以薄荧没有在在场的孩子们脸上看到任何心虚和愧疚。
薄荧紧了紧拳头,默默地伸出手去想要收拾桌上的狼藉,本来已经走向食堂前排的护工看见薄荧桌上被分尸的钢笔,在薄荧根本没有预料,也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忽然冲了过来,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薄荧脸上。
“这么贵的钢笔,才几天你就把它弄坏了?!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护工朝薄荧大吼大叫,被打懵的薄荧渐渐回过神来,耳边是其他孩子热烈的哄堂大笑,脸颊火辣辣的疼,她的自尊也在火辣辣的疼。
“一块五一只呢!多少孩子想要都要不到,要不是因为陈厚,你以为轮得到你吗?!”护工还嫌不够解气,狠狠推了薄荧一把。
薄荧像个木偶被她推得后退两步,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学习时间结束后,孩子们收拾好书本结伴离去,有几个好事的男孩一边对薄荧做着鬼脸,一边学着护工的样子对她大声质问:“你是不是心理有问题!?”
在引起一阵捧场的笑声后,男孩们心满意足地走了。
薄荧将收拾起来的钢笔尸体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当天晚上,她偷偷溜出福利院给孟上秋打了一个电话。
第 11 章
孟上秋在接到电话的第二天下午就开车来到了这个偏僻小镇,按照薄荧的要求,他在进入小镇后的第一个交叉路口右拐,又左拐一次,再直行,再右拐后,将车停在了一条人烟罕至的小道旁。
没过多久,副驾驶的门就被打开,戴着一顶旧棒球帽的薄荧带着一身寒气坐进了车里。
“现在去哪?”孟上秋发动了汽车。
“不,我们就在车里说。”薄荧取下棒球帽,抬眼看着孟上秋:“孟叔叔,谢谢您来找我,我没有办法请您去杯咖啡,也不能让人看见我和您走在一起,对不起。”
“怎么回事?”孟上秋皱起眉。
薄荧顿了顿,低声说:“他们会说我在勾引男人。”
“谁会这么无聊?!”孟上秋勃然发怒。
“这里的大部分人。”薄荧的左手握了握右拳,将昨天发生的事慢慢说了出来,孟上秋听得面色铁青,开门就要去福利院找人理论,薄荧慌忙拉住他:“孟叔叔!您要是真的想帮我,就不要去!”
“那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孟上秋怒气冲冲地说。
“所以我给您打了电话。”薄荧说:“您昨天说让我演电影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孟上秋毫不犹豫地说:“我把剧本带来了。”
他坐回车里,把薄荧让他带上的剧本拿了出来。剧本只有短短几万字,薄荧花了半个小时在车内看完了全剧本,要说不犹豫是假的,但薄荧没有其他选择。
合上剧本后,薄荧抬起头来:“孟叔叔,如果我要出演这部电影,是不是需要我的监护人的同意?”
“没错,如果你同意,我就去和你的院长协商。”孟上秋说。
“她不会同意我去拍电影的。”薄荧摇了摇头,没说在任院长眼中,这些都是抛头露面的不良人。
孟上秋看出薄荧还有后话,他坐回车里,神色严肃。
“孟叔叔,如果我拍摄这部电影,我个人的片酬会有多少?”薄荧问。
“三万。”
薄荧沉默了,孟上秋以为她是对薪资不满,脸色也冷了下来:“剧组的预算都在拍摄上,分在演员身上的确实不多,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个价格对于没有出道的演员来说是一个合理价格,我不会看你什么都不懂就压低你的片酬,我还不屑做这种事。”
“您误会了,孟叔叔。我在福利院每个月只有几块钱的零花钱,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数目,一时吃惊而已。”薄荧立即说道,她抬着眼皮,小心翼翼地看着孟上秋,在薄荧兔子般柔弱的目光中,孟上秋的神色缓和下来:“你没这么想就好。”
“福利院的院长最近正在因为捐款不够而苦恼,我想把我的片酬捐给福利院。”薄荧委婉地说道:“任院长或许会看在这三万块钱的份上同意我去出演电影。”
孟上秋的眉头紧皱起来:“你不要片酬?”
薄荧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电影真的如孟上秋计划一样成功,那么她的人生就有了新的出路和选择,这远不是三万块能够比拟的,从一开始她追求的就不是金钱。
“如果三万块能够买来梦想,那很便宜。”薄荧略微腼腆地笑了笑。
孟上秋也被她逗得露出了笑意:“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个划算交易。”
薄荧见孟上秋不反对她的做法,才又继续说道:“如果我直接去和院长说,她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想请孟叔叔陪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来的薄荧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任院长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一张严肃的脸板得紧紧的,孟上秋就坐在任院长对面,拿目光静静看着她。
“孟先生,您看她怎么样?”任院长开口道。
“她的外形倒是很适合,一开始怎么不在那群孩子里?”孟上秋说。
“可能是护工们第一次叫人的时候没看见她吧。”任院长轻描淡写地说。
“任院长同意的话,那就她吧。”孟上秋点点头。
“那剧本……”任院长说。
“院长,您叫我来有什么事?”薄荧在这时打断了任院长的话,她蹙眉不喜地向薄荧扫视过来。
代替没有说话的任院长,孟上秋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薄荧。”
“薄荧,我正在为我的新戏寻找合适的儿童演员,你想演戏吗?”
毫不犹豫地,薄荧说道:“抱歉,我还有几个月就是期末考试了,恐怕……”
“薄荧。”这次是任院长冷冷打断了薄荧的话,在她威严的目光下,薄荧吞下了后面的话。
任院长看向孟上秋:“孟先生,合同能留在这里,我再找别人帮忙看看吗?”
“你可以留着再考虑一下,但是条约内容不能透露给第三方,因为合约上注明了具有保密性。”孟上秋不慌不忙地说:“在你考虑的期间,我也会寻找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如果你选了其他人,那么捐款……?”
“当然就作为片酬给予和我签约的人。”
任院长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孟先生,您不是说带来了合约吗?我们现在就签吧。”
任院长耗得起,福利院却耗不起,三万块钱对于寒冬中的福利院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是小姑娘似乎不太愿意。”孟上秋淡淡笑了。
“我会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的,你放心。”任院长不咸不淡地说。
“好吧。”孟上秋拿出几张合同,任院长接过后一句一句地确认着合同上的条约,薄荧刚刚说了一句任院长,就被她冷冷打断:“薄荧,我们下来再说。”
任院长读完合同后,又抬起头来看向孟上秋:“孟先生,这部教育片你预计会在什么时候上映?”
“应该是在暑期。”孟上秋微微一笑。
任院长取下钢笔帽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合约还给孟上秋:“我会带福利院的孩子们一齐观看的——如果你们出了DVD版本的话。”
“剧组组建好以后我会来接这孩子的,不会太迟,我再通知你。”孟上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任院长也跟着站起,和他握了握手:“多谢孟先生的捐赠了,您让福利院的孩子们能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
送走孟上秋走后,薄荧看向走回办公桌的任院长。
“任院长,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期末考试了……”薄荧说道。
“你的成绩一向很好,担心什么,再说期末考试也不是升学考试,就算一时失手也没有什么。”任院长冷淡地说。
“可是离升学考试也只有七个月了。”
“薄荧,你是在为福利院做贡献。”任院长面色微沉:“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福利院付出,你也不能例外。”
薄荧沉默下来。
“出去吧。”任院长下了驱逐令。
薄荧走到门口,突然又被她叫住,任院长深深地盯着她,半晌后说:“去了剧组要自尊自爱,不要给我搞出事情……”顿了顿,她说道:“看了剧本后告诉我里面的内容,如果有不妥就打电话给我。”
薄荧知道她在想什么,拍电影抛头露面终究不好,但如果是她的话,一个本身就一身污泥的人再多几个泥点也没有关系。
“……好。”
任院长的最后一丝疑心被前来接薄荧去剧组的人给打消了,她和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握了握手,淡笑着说:“几年前我还看过你演的电视剧,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见到真人。”
男人取下墨镜后,露出一张俊朗英气的脸庞,从外表来看大概三十出头,和孟上秋年龄相近,只是他保养得更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细纹更少。
“你好。”陈冕彬彬有礼地微笑着。
孟上秋从主驾驶席上走了下来:“这就是我们电影的男主角,会在电影中饰演薄荧的继父。”
“任院长你好,我是孟上秋的妻子戚容,这是我的名片。”戚容从后座走下,对任院长微笑着递出了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户海电影学院高级导师的头衔,任院长看着这张名片,脸上出现了一丝少有的笑容:“你好,有老师在我就更放心了。我已经给薄荧的学校请了事假,接下来的几个月就麻烦你们照顾她了,这孩子性格不合群,还望你们多包涵。”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有时间也欢迎你到来剧组看看。”陈冕笑着说。一旁的孟上秋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然而薄荧很清楚,根本用不着担心,因为任院长不可能会为了她抛下福利院的事情千里迢迢去到另一个省市来探望她。
“有机会的话。”任院长微微一笑。
和任院长的寒暄结束后,戚容带着薄荧坐到后座,两个男人也先后坐进了汽车,任院长在车外对孟上秋说了一句路上小心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我根本听不懂她带着普通话的口音。”陈冕感叹道。
薄荧原本有些紧张,这时听他别具一格的说法不由笑了出来,陈冕从后视镜里看到展露笑颜的薄荧,眼里露出一抹单纯的惊艳,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薄荧,赞叹道:“我算是知道老孟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圈子也要找你来演了——这部戏就是为你量身而作。”
薄荧的笑容有些僵硬,量身而作?一个勾引自己继父的少女?
第 12 章
“我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戚容笑道。
“行了,别说了。”孟上秋脸色不太好看地说。
戚容愣了愣,陈冕也因为孟上秋突然的发火而不解地看着他,只有薄荧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打断了谈话。
“陈叔叔和孟叔叔是好朋友吗?”薄荧装作好奇地询问。
“认识好多年了,从读书的时候起就是好朋友。”陈冕说:“牛脾气,从读书时候就是牛脾气,只有戚容才忍得了他。”
“戚阿姨和你们也是同学?”薄荧看向戚容,后者微微笑道:“我们三个读书的时候是铁三角。”
“什么铁三角,还不是你天天跟在孟上秋屁股背后跑,我才是顺带的那一个。”陈冕嘁了一声。
“皮痒了是吧?”孟上秋用凉凉的目光瞥了陈冕一眼。
陈冕不再拿两人打趣,又将话题转回薄荧:“薄荧的普通话倒是说得挺好,学过吧?”
“看新闻的时候学的。”薄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怪不得这么标准。”陈冕笑道。
“我看过您演的电视剧。”薄荧说:“也跟着您学过。”
“算了,别恭维我了,我演的那几部电视剧现在还有谁记得啊,全是配角。”他的声音低了下来,透着自嘲:“任院长也只是觉得我脸熟罢了。”
任院长恐怕还真的记得他,毕竟要她去恭维一个看不起的演艺人未免太异想天开,不过薄荧也没有为任院长解释的想法。
“新中国无战事 里的石冠君,少爷的剑 里的温峡,孤狼 里的冯平——”薄荧平静地说出了几部电视剧的名字和陈冕饰演的角色,意料之中地看见陈冕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是小粉丝呢。”戚容笑道。
说是粉丝夸张了,对薄荧来说,准确地记住别人的样貌和名字只是她的一种本能,生存本能,讨好别人的一种基础手段。
“没想到你还真的记得。”陈冕颇为感叹,他转回头去,薄荧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上露着一丝伤感。
“阿冕,电影会成功的。”戚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倒是光棍一条,电影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一百万和一个咸鱼翻生的机会。我更担心你们,你们为了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赌上了一切。”陈冕苦笑。
陈冕有演技有颜值,却一直不温不火地饰演配角,电视颁奖典礼上也一直处于陪跑状态,薄荧猜测他说的“咸鱼翻生”指的除了跻身一线外,或许还想凭这部电影成为影帝。
车内一时沉寂下来,几秒后,戚容坚定不已的声音响起:“我信孟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不是现在,也会在不远的未来。”
“孟哥,可别让我们失望啊。”陈冕玩笑地拍了拍孟上秋的肩,孟上秋神色肃穆地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电影的拍摄地是在尚门市的现代影视城,既有别墅、高级宾馆,教堂等现代场景,也有乡村街景和庄稼地,能够满足剧本上的所有的场景需求,最重要的是,这里是所有符合要求的选择中,需要花费最少的一个。
薄荧来到地狱与玫瑰 剧组的第二天,在简陋的开机仪式后,电影就算正式开始拍摄了。参与拍摄的演员里除了在剧中饰演薄荧母亲的古妍霭和饰演继父的陈冕外,没一个人能叫得出名号,大多是名不经传的新人或出头无望的老戏骨,而工作人员又常常是一人干几人的活,还兼任群众演员,就连戚容也专门请了长假来剧组帮忙,任制片主任,孟上秋拉起来的这个班底,不得不说有些寒酸,事到如今,薄荧也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是否正确,如果孟上秋的电影失败了,她不仅分文未得,还要因为这部违背了伦理的电影身陷风言风语。
所以薄荧几乎是抱着拼命的决心来演这部电影。
在成为电影中的一员之前,薄荧一直以为拍电影的时候是按照剧本的先后顺序来拍的,看到拍摄通告后才发现不是这样,一切以节省经费为先,拍完一个场景再拍摄另一个场景,除了财大气粗的极个别导演外,几乎所有导演都是沿用这一模式。
通告板上的第一场戏是古妍霭饰演的张婉在家中招待陈冕饰演的沈石青享用晚餐的情景,来自美国的华裔画家沈石青为了即将开展的画展归国,意外对房东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胡雪一见钟情,为了近距离接触梦中的情人,沈石青不惜接近胡雪独身的母亲来达成目的,他英俊的五官和忧郁的气质轻易就俘获了孤身一人带着独女生活的年轻寡妇。
作为电影开拍后的第一场戏,关乎着能否“开门红”,于情于理都必须演好,陈冕和古妍霭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实力演员,薄荧猜测这就是孟上秋选择两人的对手戏作为开场的原因。
在化妆的时候,薄荧抓紧时间复习昨天领到的剧本和复印的手绘分镜头,分镜头是孟上秋这几年陆陆续续画的,他把想要呈现的镜头都画下来,分发给涉及的相关演员和摄影师,光薄荧今天拍摄的这几场戏她就收到了厚厚一沓分镜头画稿。
化妆师杨姐一边给薄荧上妆一边念叨,一会是“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太漂亮了。”一会又是“年轻就是好啊,瞧这皮肤嫩得能掐出水了”,总之把薄荧夸得是全程红脸,直到上妆结束,还不忘补上一句:“我的技术完全没找到用武之地,你的皮肤太白了,我给你上了点腮红,你看怎么样?”
薄荧不太喜欢看见自己的脸,所以她也没去看镜子,直接就站了起来微笑着道谢。
“客气什么,我们化妆师最喜欢的就是跟长得好看的化妆了。”杨姐捂嘴笑道:“我能和你合影一张吗?”
薄荧答应后,杨姐拿出手机和薄荧一起照了一张,合影后,她又拿出一个本子要薄荧签名,薄荧愣了愣,杨姐看出薄荧的不解,眯眼笑着说:“杨姐给你打包票,你这张脸只要一曝光,想不红都难,阿姨近水楼台先要一张签名,等你红了我就能和女儿炫耀了——瞧,我还给那位大明星化过妆!”
薄荧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在她的本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杨姐看了眼,称赞道:“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好看。”
薄荧算是知道杨姐在剧组中颇具人气的原因了,她的每句话都像是从蜜罐子里捞出来的一样,让人没法子不开心。从讨好人的等级来说,薄荧被杨姐甩了一长截,就连讨好人,她也讨好得小心翼翼,力图如春风般不留痕迹,并非出于谨慎,而是薄荧恐惧巴掌甩在笑脸上的感觉,她已经疼怕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孟上秋让拍摄的演员各就各位的声音,薄荧想要去观摩前辈们怎么拍戏,再次向杨姐微笑道谢后,她拿着剧本和画稿快步走向拍摄场地。
孟上秋坐在导演椅上,神色凝重不已,从开机仪式开始,薄荧就没见他脸色缓和过,因为人手不够的缘故,孟上秋又是导演又是统筹:在场景布置好以前,他板着一张脸坐在监视器前调试摄像机的方位,方位调好以后,他又把主要演员叫到面前来一个个的挨着讲戏,大到内景的搭设,小到马克杯的摆放位置,孟上秋全都要一手过问,孟上秋的严苛虽然让一些工作人员有些微词,但也正是他的严苛,才能让拍摄的准备迅速完成。
孟上秋一声令下后,片场散乱的工作人员立即走出拍摄场地,把地方让给即将拍摄的演员。
场内的反光板和灯源已经调整完毕,坐在导演椅上的孟上秋挥了挥手,目光专注地投入到了监视器中。
片场中的两名主演已经进入了角色。
沈石青坐在摆满了菜的餐桌前,等着说要换一套衣服的张婉出来——至少表面上是。
画家总是握着画笔的右手因为烦躁而不自觉地握住了桌上筷子的其中一只,像挥舞画笔一样,在桌上一划而过。
“好了,可以吃饭了。”张婉从卧室中走出,几步走到沈石青对面坐下。
她明明说是去换一身舒服一点的衣服,结果换了一身豹纹的连衣裙出来,沈石青在她羞涩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抹厌恶的冷笑,又在她抬起头的时候迅速露起微笑:“这身真美。”
“真的吗?”张婉的脸微微红了,她的手紧张地理了理裙子在腹部积起的褶皱,下巴却骄傲地扬了起来:“我和敏姐她们一起去试的,只有我才能穿上这条裙子,还不错吧?”
已经结过一次婚的女人,女儿都已经有十三岁了,说话做事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也许有人会欣赏她的纯真,但显然不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这位。
“我以为这顿饭是为了把我正式介绍给你的女儿,”沈石青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我特意带了礼物给她。”
“她到朋友家去玩了,今晚大概不会回来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心——”张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脸上随之露出小女人的幸福表情:“她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吧,是什么礼物?我帮你转交给她吧。”
“2号镜头,切到陈冕手部。”专心致志看着监视器的孟上秋突然说道,他的话音未落,监视器的画面就切到了陈冕的手部。
“还是下次由我亲手交给她吧,这样更有心意。”
沈石青表情未变,将小盒子放回口袋的动作轻柔又自然,但监视器前的人们却看到张婉欲伸手的一瞬间,沈石青的手忽然攥紧了小盒,瘦削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乍然狰狞起来的关节。
“过!”孟上秋说。
第 13 章
陈冕和古妍霭两人都经验丰富,孟上秋担心的是初次涉足拍戏的薄荧,她的外形无可挑剔,但是很难说现场表现会怎样,孟上秋特意将薄荧的第一场戏安排在今天的第八场上就是为了给她一点心理缓冲的时间。
第七场戏顺利结束后,孟上秋从导演椅上起身,目光找到片场中的薄荧,她正在帮助几个工作人员整理电线,孟上秋眉头一皱,让人把她叫了过来。
“马上就是你的戏份了,台词记好了吗?”孟上秋看着她问。
薄荧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不悦,嘴角的微笑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记好了。”
“没事的时候就多看看别人怎么演的,好好揣摩剧本,杂事让工作人员来做就好。”孟上秋目光严厉地看着她。
薄荧这才知道他不满在哪里,她没有辩解,乖巧地点头应了声好,孟上秋的神色才缓和下来,虽然这两天孟上秋私下为薄荧开小灶,恶补了有关走位、动作表情、说话时机等基础知识,但他还是又花了几分钟再次提点了薄荧一遍,并轻声说:“这是你第一次拍戏,NG个两次也很正常,不要太紧张。”
“谢谢孟叔叔,我会努力的。”薄荧说。
孟上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坐回导演椅:“所有人准备,演员就位。”
马上就有工作人员把他的指示传达了下去。
在另一边指挥的戚容也赶了回来,鼓励地说道:“加油。”
薄荧腼腆地笑了笑,接着快步走向拍摄场地。
陈冕已经就位,杨姐正在为他补妆,对上薄荧的视线,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薄荧心里暖洋洋的,如果说先前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想要把戏演好,那么现在,她是为了大家想要把戏演好。
为了照顾第一次拍摄的薄荧,今天有薄荧拍摄的几场戏都没什么难度,她没费什么力气就全部一条通过了,让剧组里其他担心她会拖累进度的人松了一口气。
因为有了孟上秋的提醒,薄荧在拍完自己的戏份后,老老实实坐到了一旁,开拍的时候就观察别人怎么演,休息的时候就看自己的剧本,没有再去帮剧组工作人员的忙,等着轮到自己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你选择了一条很适合你的路。”一个声音忽然在薄荧身边响起。
薄荧下意识露出的微笑在抬头看到身旁的人时立刻消失了,她敛了神色,重新低下头表情专注地看着剧本。
X对她的视若不见不以为意,依旧笑吟吟地看着薄荧紧绷起来的侧脸:“没有人会比一个天天都在演戏的人演技深厚,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对于X刻薄的言论,薄荧选择了闻若未闻。
她不相信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但是除了这个解释好像也没别的答案,新年那一晚X留下的塔罗牌在第二天就消失了,能够证明她不是自己疯狂幻想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薄荧虽然没有学过心理,但她还是起码知道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去看幻象,也不要去听幻听。
假的假的。薄荧在心里默念。
“太失礼了,你难道忘了我能够知道你在想什么吗?”X故作生气的样子,却在一秒后露出笑容:“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不如就向我许一个愿望吧?愿望实现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是真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