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戒指就是当时的原料戒之一,是我外公以前在加拿大交流活动的时候,工程学院院长赠给我外公的。”
少年看着铁戒,听得仿佛有点入神。
外公称赞了一句:“讲的还行。可见平常书没白看。”
赵南箫笑道:“外公,你太小看我了!以后我也要当桥梁设计师,设计世界上最牢固最雄伟的大桥!”
外公笑道:“做桥梁设计师可没那么容易,责任大,还很辛苦,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
“外公你和爸爸都不怕,我也不怕。”
外公目光欣慰,点头说:“毛|主|席说,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咱们中国现在还有许多天堑的地方亟需桥梁。小南你好好努力,外公相信你以后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桥梁工作者。”
“我知道!外公,我好久没听你拉小提琴了。”
赵南箫跑去,把小提琴拿了过来,送到外公的面前。
外公笑着接过,想了下,起了个调。
《爱的礼赞》。
这是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曲。
赵南箫立刻坐到那架木质老钢琴前,打开琴盖,合着小提琴的琴声伴奏。
屋子里灯火柔和,流淌着美妙的音乐之声。
徐恕一个人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座机响了起来。
外公放下小提琴,去接电话。
徐恕慢慢地走了过去,拿起小提琴,摸了摸琴弦。
赵南箫听到小提琴的和声,回头,有点意外,停住了,看着他。
徐恕显得有点尴尬,立刻放下小提琴,呃了一声:“……我小时候学过一点儿……拉错了吧……”
赵南箫立刻摇头,接着弹琴,冲他笑着点头,鼓励他继续。
忽然这时,外公蓦然提高的声音传入耳中:“……什么?建平他出事了?……泥石流?……”
电话传来了一个噩耗。
赵南箫的父亲在山里工作的时候,遭遇突发泥石流,不幸罹难。
那个十六岁生日的晚上,赵南箫后来哭倒在外公怀里,直到深夜,筋疲力尽,含着泪,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机场里。
赵南箫下了飞机,第二天到设计院向所长汇报了情况之后,申请休假一周。
所长打着哈哈:“……这个,小赵你也知道的,我们所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事情很多,都火烧眉毛催得紧……”
赵南箫说:“所长,去年还有前年的年假,我至今一天都没用!”
所长老脸一热,咳嗽了一声,咬着牙很大方地点头:“行!放你一周!一周后你立刻回来!”
第 10 章
赵南箫回家,反锁了门,拉上窗帘,四年来第一次关了手机,然后闷头睡起大觉。
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生了病还没痊愈,所以很累,身体渴望着休息。
但她也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渐渐变得这样病恹恹了,在她的心里。
时间大约真的是一剂强大的腐蚀药剂,在无知无觉中悄然地改变着人和事。理想褪去光环,激情归于平淡,她年少时以为将会热爱一生的关于事业的信念,也在日复一日近乎机械的重复,在理想和现实的落差里,开始动摇。
她天然选择并以全部热忱投入的这个职业,是否真的值得她像她的外公和父亲一样,为之坚守终身,无怨无悔?
这种怀疑在去年某一个无眠的深夜里第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她是非常抗拒并且自我鄙视的。她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动摇。这是对从前的全盘否定,对坚持的无情嘲笑,并且在深心里,这仿佛也是对外公和父亲的一种背叛。
但是这种动摇,从发生之后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无法连根拔除了。
赵南箫仿佛睡着了,又仿佛还醒着,像往日那样,再一次地陷入混沌的杂乱梦境里,连梦都充满疲惫。
隐隐约约地,她的耳畔传来什么响声,她下意识地认定来电铃声,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手机,在指尖碰触到手机冰冷外壳的那一刻,忽然想了起来。
她关机了,今天。
她撒开手,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想再次入睡。
然而那种嘈声却固执地不停响着,她终于彻底地醒了过来。
是门铃声。
她却不想动,也不想开门见人,谁都不想见,起先仰面躺在床上,任由门铃声闹个不停,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研究起了上头的纹路构造,等着铃声自己消失,但是那门铃声固执得很,始终不停,到了后来,还夹杂着啪啪的拍门声,不把门捣破就决不罢休的气势。
赵南箫想不出来这会是谁。她今天没快递,也没叫外卖。
她叹了口气,下床套了衣服,捋了捋凌乱的短发,出去开门。
“小南!你在家!这么久没动静!你怎么回事!是不是病得很厉害?门反锁!手机关机!妈妈担心死了!”
前天晚上还远隔重洋打着电话的母亲沈晓曼居然拖着只行李箱站在了门口,一看见她从门后露脸,连珠炮似地一串发问,丢下箱子就伸手去摸她额头。
赵南箫很是意外,挡了挡她伸过来的手,挡不住,也就由她了。
“妈!你怎么回来了?你电话里不是说还要过些天的吗?”
沈晓曼感觉她体温下来得差不多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盯着她,脸色就绷了起来。
“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赵南箫帮母亲把箱子拿进来,关上门。
沈晓曼走进客厅坐下去,指着沙发:“你给我过来!”
赵南箫坐了过去。
“小南!我真是没想到,你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了撒谎?你一直都骗我!前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生着病瞒我就算了,你给我说,你当时人在哪?你在干什么?”
赵南箫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露马脚了。
只是有点困惑,她是怎么知道的。
“妈,谁跟你说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徐恕,但立刻否定了。
这人虽然极不靠谱,但在自己有过意思表示的前提下,应该不至于主动去告诉自己母亲这种事,而母亲是不会想到去问他的,毕竟已经长久没有联系了。
“你问小陈了?”赵南箫想到了。
沈晓曼沉着脸:“对!要不是我怀疑,打电话问小陈,我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小南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你一个女孩子出差就算了,竟然去那种地方?泥石流现场!你忘了你爸爸……”
她戛然而止。
父亲意外去世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母亲都很悲伤,睡不着觉,头痛,医生诊断神经衰弱,好在不是很严重。
赵南箫安慰她:“妈,你过虑了,工地很安全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爸爸那个是意外……”
“我不管!”沈晓曼打断了她的话。
“以前你考大学我就反对你填这个志愿,你不听,瞒着我自己就报了,现在你看看你……”
她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女儿。
母亲穿着Max Mara今年最新秋款风衣,系爱马仕丝巾。做女儿的却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身上一件松垮垮的睡衣。
沈晓曼一脸嫌弃,不住地摇头:“你看看你,你成什么样子了?你就不能收拾下自己?”
赵南箫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我这不是刚床上被你吵醒吗?”
沈晓曼起身进了她卧室,推开衣帽间,扒了下衣柜里的衣服,指着说:“那这些呢?都什么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
赵南箫跟过去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妈,工作需要。我干这个,你不能让我每天穿成彩虹去上班吧?”
沈晓曼又翻了翻她平常穿的衣服:“那这些呢?这些又是什么?像个二十几的女孩子穿的吗?”
她翻出一条自己以前给女儿买的裙子,发现连商标都还没剪,更生气了:“赵南箫,你是不是想气死你妈当孤儿?”
赵南箫烦了,丢下母亲回客厅,趴在沙发上歪着头闭眼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儿,感到母亲跟了出来,坐在自己边上。
“小南,不要干这个了,趁着还年轻,你可以去干别的。你到妈妈的画廊来,或者随便学什么都行。要是实在没感兴趣的,你也可以去念金融。妈妈就认识一位很优秀的投行人,说起来以前也是干你这一行的,幸好及早止损退了出来。以你的学习能力,你完全没问题。妈妈学校都给你找好了,你随时可以辞职出国去念书的。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母亲不再像刚才那样责备她,语气是柔软,带着恳求的。
“小南,妈妈一直就觉得这个工作不适合你。钱少咱们无所谓,这个工作强度大,太辛苦,压力更是大。你姥爷干了一辈子,教授,高工,院士,拿国家特殊津贴,声望卓著,那又怎么样?一辈子不是在磨图纸就是下工地,承受的压力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爸爸更不用说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就你一个女儿,我不想你这么累,我只希望你快快乐乐轻轻松松过一辈子。你就听妈妈的劝,别让妈妈再整天为你提心吊胆了,妈妈求你了……”
赵南箫翻身坐了起来,抱住眼睛红了的母亲,在她怀里趴了一会儿,轻声说:“妈,你别难过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
“你让我考虑下吧。”她恹恹地说。
这样的劝说,沈晓曼并不是第一次。从前女儿态度坚决,从不会有半点退让。
没想到这回她竟然松了口。
沈晓曼喜出望外,急忙拭去眼角泪花,点头:“好,好,妈妈不催你,你慢慢考虑。对了,今天你怎么在家睡觉?平常你周末都加班。”
“我休了一周的假。”
“那太好了,你好好休息。妈妈先也不走,等你姥爷回来了去看他。你累不累?累的话再去睡觉,妈妈给你做好吃的。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沈晓曼去厨房,打开冰箱:“小南,你冰箱里怎么又是空的?我怎么跟你说的?你平时都吃什么你?”
赵南箫也睡不着觉了,陪念叨自己的母亲去超市买菜,做饭,第二天又陪着去做SPA,喝茶,逛街,购物……把这几年她没时间陪母亲去做的事全都做了一遍。
沈晓曼逛街,自然要带女儿买衣服,进了SKP里一家她常去的店,里头打扮精致的小姑娘迎出来喊着姐端咖啡。
“姐,好久没看见你来了!又出国了吗?我们都想你呢!”
沈晓曼坐了下去,笑吟吟地指着一身休闲的女儿:“有什么适合女孩子的最新款?让我女儿试试去。”
赵南箫穿了条长裙,从试衣间里出来,站镜子前,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围着,帮她整领子系腰带,嘴里说:“姐,你自己年轻漂亮就不用说了,女儿穿上我们的衣服,塞过大明星!真不是瞎说!就前几天,我们品牌请了个女明星来这里做活动……”
赵南箫听见包里手机响了起来,让小姑娘稍等,过去拿出手机,见是所长的号码。
她接了起来:“所长,什么事?”
高所长的声音传来:“小赵,在哪啊?能不能赶紧回公司,有事!”
赵南箫说:“所长,我这才第二天……”
“哎呀我知道,本来也不会叫你回,是院长亲自点名要你来的。院里在开个很重要的会!院长让你来参会!快点,别耽误了!”
赵南箫迟疑了下,说:“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挂了电话,说自己要回去开会。
沈晓曼不悦:“你们所长怎么搞的?说好了休一周的假!小南你不用管,别去。你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赵南箫说:“妈,可能和我日常负责的那块有关,既然叫了,耽误不好。我开完会就回家,妈你自己逛。”
沈晓曼无可奈何:“你不陪我,我一个人逛什么?算了,我送你去。”
“不用,堵车反而慢,我坐地铁。”
赵南箫换下衣服,匆匆赶往设计院。
第 11 章
赵南箫赶到的时候,会议刚开始不久。道桥院的总工秦工,大桥部、各研究所还有勘察院的负责人和主要高工全都在。胡院正在讲话。高所长看见赵南箫来了,急忙招手,示意她进来。
赵南箫进去,坐到他边上的一个空位上。林洋也列席了会议,看了眼她身上的休闲装,朝她颇有风度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赵南箫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会议内容是关于西部某两省边境金沙江上一座将要投入建设的特大桥,这座桥也是一项西部重点大工程里的标志性工程。
特大桥的前期工作,当地政府和相关管理局在几年前就开始筹备了,指挥部邀请设计院参与投标。设计院经过前期勘察,设计中标。现在听院长的意思,原本一个占大头的投资方因为财务出现问题,无法保证资金及时到位,退出项目,改由这项工程的参建施工方ZJ集团参与投资。ZJ在接手后,以业主的身份,对设计院提出更改原设计的要求。
今天的会议,就是讨论这个重大变动。
胡院说:“项目的预可行性研究报告和工可报告,指挥部那边都已报批国|务|院批准,前期资金也到位,原本就能开工建设了,现在出现这个大变动,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压力。今天我和秦总把你们召来开会,就是广泛听取意见,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
赵南箫看着投影在设备上的大桥原设计方案。
这个方案当初是大桥部的团队负责设计的,采用的是三塔混凝土斜拉桥方案。采用这个方案,建成之后,塔墩高达430米,将是世界第一高塔,远超名噪一时的法国米洛大桥343米的悬臂支柱。当时的控股业主方考虑以后的景观效益,追求打响大桥名气,对这个有着“世界第一”的方案十分满意。
而现在,ZJ在经过施工前的详细勘察后,提出新的意见,认为在当地地质条件下,这个430米的塔墩建设难度很大,而且,当地属于地震高强度区。按照这个方案施工,除了获得一个世界第一高墩的称号,并没有别的明显优势,这与ZJ集团一向追求的“务实”理念是相悖的,所以向设计院提出更改设计的要求。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讨论声。陆续有人提出新的设想。
听完几个发言之后,胡院说:“我给你们看一个方案,你们看看,觉得如何。”
秘书播放PPT。
屏幕墙上现出一幅放大的电脑制作的桥梁建成预想图。
宽阔的谷底上,高高架着一座钢桁架悬索桥,连接两岸峭壁。
赵南箫看着PPT,目光定住了。
胡院说:“本方案为跨径为1300米的双塔单跨钢桁架悬索桥,主梁采用钢桁架加劲梁,东西两塔,高度各200米左右。”
参与过前一个设计方案的大桥部陈工首先肯定这个设计:“悬索桥是世界公认的大跨度桥梁的主要形式之一,桥梁地点的两岸地形陡峭,没有主桥钢箱梁的吊装条件,采用钢桁架加劲梁,这在国内超过千米的大跨径悬索桥实践中虽然不多,但可行性很高。”
二所的黄所长说,这个设计不设中横梁,不但令塔的形状简洁优美,而且也方便施工。
坐赵南箫边上的高所长也发了言,更是高度赞赏:“这个设计比例匀称,主跨突出,尤其是用钢桁架加劲梁的想法,不但因地制宜,比钢箱梁轻,在节省材料降低造价方面有优越性,而且,在峡谷上方一跨如虹,气势磅礴,造型优美,可谓刚柔并济,是功能和美观的高度统一。”
……
一通发言下来,基本都是肯定的意见。
胡院和秦总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进来后就没说过话的赵南箫,笑道:“大家的看法与我和秦总的看法基本一致。这个设计确实有可行性,在造型方面,也有很独到的审美。下面我来介绍下,这是一所老高手下赵南箫的方案。”
胡院话音落下,偌大的会议室顿时陷入沉寂,几十双眼睛全都看向赵南箫,表情无一例外惊诧。
高所长人到中年注重养生,到哪儿都捧着他那个泡着枸杞茶的杯子。胡院说话的时候,他正端着茶杯喝水。突然听到赵南箫的名字,呛住,咳了几声,扭头睁大眼睛看着她。
胡院说:“小赵,你来给大家讲讲,当初你是怎么考虑设计这样一个方案的?”
三年前,院里在刚接触这个项目时,十分重视,曾有过一个征集方案择优组建设计团队的活动。赵南箫当时刚进来一年,初生牛犊不怕虎,怀着激情也报名参加。虽然没条件到实地勘察,但泡图书馆,查地方志,找相关的资料,在阅遍了她能得到的全部资料之后,利用下班后的时间构想设计,天天熬到下半夜,终于在截止期前,设计出了这个方案。
交上去后,自然是石沉大海,被吞没在了设计院这艘航母巨无霸前进途中劈出的浪花里。设计院配合当时甲方的理念,采用了目标是世界第一高塔的斜拉桥方案。
这么久了,赵南箫早就忘了自己当初也曾参与过这个项目,刚才突然看到PPT上出现自己的作品,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对上了胡院和秦总投来的目光,慢慢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说:“这是三年前我参加院里征集活动做的一个设计。之所以做这样一个方案,是查过一些资料,得知当地位于几个地质断裂带的交汇处,属高烈度震区,而且地形变化急剧,属于青藏高原过渡地段,从海拔500米骤然抬升到2000多米,地势陡峭,河谷深切,所以设计的时候,着重考虑抗震,再结合别的因素,出来这个方案。”
“谢谢胡院秦总还有大家的肯定。”
她的发言简短。
秦总说:“不错。小赵虽然年轻,但很有想法,底子也扎实。ZJ方在提出新要求后,我调阅了这个项目的档案库,发现了这个设计,很有亮点,在和胡院取得一致意见后,今天拿出来和大家探讨。”
他含笑看着赵南箫,带头鼓掌。
会议室里起先只有他的掌声,显得有点单调,在胡院也加入后,很快,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纷纷勉励赵南箫。
高所长鼓掌鼓得最起劲,等掌声停了,笑呵呵地说:“院长,秦总,小赵进来后就在我手下做事,我常鼓励她,年轻人只要有想法,放心冲,设计院能为他们这种年轻人提供最广阔的工作舞台!”
院长和秦总笑着表示赞同。院长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院长,秦总,我有个方案,不知道能不能现场演示?”
这时,刚才一直没发言的林洋忽然站了起来说。
“小林啊?当然可以。”胡院长鼓励。
林洋道谢,拿着U盘来到演示台前,播放自己的文件。
墙幕上出现一座连续钢构桥的效果图。
林洋侃侃而谈:“院长,秦总,在设计方案前,我也做过大量的研究。这个地方不但高震,而且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是个风场,长年有着风速高、湍流强、风攻角大的特点,在这种大风区,悬索桥的设计如果稍有偏差,就有可能重蹈从前美国旧塔科马悬索桥那样的风毁事故,所以我主张在这里建混凝土连续钢构桥。这种梁式桥是经典,尤其就抗风抗扭性能来说,它的优点是非常明显的。我的这个方案,除了考虑最大的抗风性能,也有着新的创意。因为墩高超过300米,所以,除了常规的双薄壁墩,在墩顶的下部位则采用整体空心墩,以保证桥墩的整体稳固性。这个设计的核心理念,是在力求最大稳固的前提下,凸显经典和创新的结合。”
他顿了一下,转向赵南箫。
“刚才的悬索桥设计,我也非常认可,但有一点,我想请教下赵工。在这种大风场的环境里,如何消除风力对悬索桥的负面影响?”
会议室里,几十道目光又射向赵南箫。
胡院和秦总也看着赵南箫,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赵南箫再次站了起来。
“在座的都是专家和高工,学识渊博,经验丰富,林工既然问,我就班门弄斧了。塔科马悬索桥倒塌的原因是其桥面厚度设计偏薄,自重不够,强风吹袭引起卡门涡街摆动,继而产生共振引发崩塌。这也是二十世纪最严重的工程设计错误之一。有了前车之鉴,后来人的设计完全可以据此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但林工的顾虑,提的还是非常有必要的。事实上,并不仅仅是在建成后,在施工阶段,大桥的抗风性能更是至关重要,当然,这也需要施工方的配合。概括来说,前期结构动力特性的计算,对大桥桥址风场的分析、主梁三分力试验、节段模型的震颤试验、涡激振试验,全桥气动弹性试验,施工阶段裸塔抗风性能测试,等等手段。就我浅薄的知识而言,近年国内已有专家专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并且在实践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具体可以参考沈仕儒院士的相关文章。”
林洋仿佛还想反驳,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
胡院和秦总再次对视,点头。
胡院说:“小林,你的这个方案,我和秦总之前也看过,确实有亮点,但造型偏保守,并且,现场混凝土浇筑和施工工作量大,设备投入高,工期长,相对于悬索桥方案,成本过高,经济不占优势。业主方提出的要求是稳固,经济,另外力求美观,毕竟,那一带是以后旅游开发的重点区域,大桥也将是标志性的重点景观之一。”
胡院的意思自然是不予考虑。
林洋神色略显沮丧,但很快,掩饰地笑,表示赞同。
胡院站了起来,环顾一圈,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和秦总在商议后,初步决定以小赵的这个悬索桥设计为基础,进行优化设计。因为时间紧,工程重要,就由秦总亲自牵头成立设计组,具体组员名单,定下来后公告通知。今天会议开到这里,散会!”
“小赵,你来下我办公室。”胡院长叫赵南箫。
赵南箫在身后许多目光的注视下,跟着来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叫秘书给她倒茶,让她坐。
“真是没想到,我们院里还有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人。我看了你的履历,名校毕业,第一名考进来,进来有四年了吧?工作表现非常优异。去年三号跨海桥的航道塔楼形体改良非常好,虽然改动不大,但节省了成本,更重要的是,降低了工人在海上长时间作业的风险。我本来以为是个集体决议,现在才听说,当时也是基于你在探讨会上提出的点子?”
赵南箫微笑:“谢谢院长鼓励。叫我什么事?”
胡院长说:“还有什么事?自然是秦总亲自点将,让你担任助手,参与金沙特大桥的设计和建设工作!小赵啊,秦总以前的博导就是你刚才提到的沈院士,和沈老一样,出了名的严格。这回破格点你,是你一个大好机会。我们做设计的,光坐办公室里是做不出好方案的。人员定下后,就由秦总带队,尽快去往实地再次勘察,优化方案,及早施工。ZJ方催得很急,没办法,人家是上帝,有要求,能满足我们都要尽量满足。他们到时候也会派人去现场接洽配合我们工作。这个项目我估计完工要两三年,等你参建完毕,院里会考虑把你从技术岗位晋升到高级管理职位。”
“怎么样,你有没信心?”院长笑呵呵地看着她,等着她惊喜点头。
赵南箫沉默了片刻,说:“谢谢院长和秦总的信任。能不能让我考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