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我打电话来是为了骂你!我太生气太伤心了!知道这个消息我连觉都睡不着了!我非得好好骂你一声不可!坏四哥!坏四哥!我讨厌你!”
顾诗华在那头嚷完,啪的一声重重挂了电话。
顾长钧耳膜被震了一下,听筒里随之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干扰声。
他将话筒慢慢放了回去,立于原地片刻后,慢慢踱到窗前,对着窗外站立,背影一动不动。
……
次日一早,顾长钧打了个电话,让接线员接通北平政府的司法总长处,与父亲顾彦宗接通后,顾长钧向他问了声好。
“长钧啊,最近你那边怎么样?”
“一切顺利。”顾长钧的声音四平八稳,不疾也不徐,“爸,我想问一声,听说您有意让我和德音离婚,是这样的吗?”
顾彦宗微微一顿。“你知道了?”
“是。”顾长钧说道,“昨晚五妹与我通了一个电话。”
顾彦宗叹息一声:“照我的想法,我是不愿意看到我的儿子和儿媳妇离婚的,尤其是现在,你与德音二人之间也不像从前那样有外来第三者的存在。但是既然你们双方都有这样的意念,德音来找我,言辞恳切,我亦无法反驳,也就只能遂了你们心意了。你什么时候办完事回家,我便知照萧家,把事情了解了吧。”
“她都跟您说了什么?”
“长钧,她说的有道理,”顾彦宗道,“你与她婚姻既不谐,我若再强行将她困于我顾家为媳,于她也是不公。不如照她自己所想,放她追求今后之崭新生活吧!”
“我明白了。”
顾长钧沉默片刻,道。
顾彦宗在电话另头微微颔首,“你什么时候回北平?”
“等这里事情完毕。”
顾长钧说道,语调低沉而平静。
挂了电话,他的眸光里掠过一丝阴鸷。
……
从获得顾彦宗准许离婚的那天起,萧梦鸿就开始等着顾长钧回北平。
照他原本的说法,一个月后就能回来。
但现在,一个月早就过去了。非但如此,日子一天天流淌,转眼已经两个月了。
顾长钧却一直没有回北平。
期间萧梦鸿曾向顾诗华问来顾长钧的联系方式,试着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接通接线员后,总是无法联系到顾长钧。他不是外出,就是有事。
萧梦鸿感到十分的郁闷。
她倒不是急着要和他离婚撇清关系好再找第二春,只是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而且也得到了他父亲的许可,按照她的性格,当然是快刀斩乱麻,早点把事情给了断了为好,省得这样一直拖泥带水地悬着。
对于顾长钧的迟迟不归,顾家里除了萧梦鸿,顾太太也很是关心。期间有一次,忍不住联系了儿子询问情况,顾长钧告诉自己母亲,航校向美国新订购了一批最新型号的飞机作教练用机,但在运输过程中出了点问题,迟迟未到香港。这件事是他经手的,所以现在还在处理。
等处理完毕,他就会回北平。
顾太太自然相信。萧梦鸿也接受这样的答复。否则,她实在想不出来顾长钧为什么会迟迟不回北平。毕竟,之前倘若不是他父亲反对的缘故,他也早就要和自己离婚了。
不是吗?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顾长钧依旧没有回来。答复一直都是忙、忙、忙。
时令已经进入暑夏,而此时,距离他原本预定的归期,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萧梦鸿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倘若顾长钧一直不回来,离婚是不是只能这样跟着一直拖延下去,遥遥无期?
……
京华大学工地的进展情况十分顺利。施工方按照萧梦鸿的要求,将所有需要予以保留的古木仔细保护起来,其余地方破土动工。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作为总的设计负责人,萧梦鸿几乎天天去工地,解决随时可能会遇到的情况。等施工进入正轨,加上那位名叫林良宁的助理态度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从一开始的疑虑到现在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许多事情也能够代她处理,最近这几天,萧梦鸿终于渐渐有些空闲下来,不必自己时常去盯着了。
一空下来,她就不可避免地开始揣度顾长钧迟迟不归的目的。
他真的这么忙?而且,为什么每次自己给他打电话,没有一次是接通的?
如果这是凑巧,未免也太过巧了。
萧梦鸿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大,甚至令她开始寝食难安。
萧梦鸿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顾长钧不回来,那就由她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然后把事情解决掉。
这样拖着,仿佛被人捏在手里决定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在太糟糕了。
……
萧梦鸿从外面回顾家时,快傍晚了,门房老王告诉她,她的母亲萧太太和嫂子金玉凤来家里做客,现在还没走,太太正在招待。
萧梦鸿微微一怔。
从她去年来到这里成为萧德音,除了第一天时遇到了那个来找自己的兄长萧成麟,接下来一直到现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除了去年年底她还在承德时,顾诗华曾提过一句她的母亲萧太太,萧家人就一直没露面,仿佛就没有她这个女儿一样。
现在萧太太和金玉凤突然登门,是想干什么?
萧梦鸿略微迟疑了下,进了房子。果然,顾太太和顾簪缨都在楼下陪着客。客厅里坐着两个女人。年长的那位梳着传统老式发髻,一张脸上带着略微木讷、又有点讨好意味的笑容,边上的少妇打扮的却很新潮富贵,坐那里眼神也飞来飞去的,一眼看到外头进来的萧梦鸿,表情一亮,站了起来面上带笑地迎了上来,笑道:“二妹,妈说许久没和你婆婆见面,怕感情生疏了,今日无事便过来探望一下,顺道也来看看你。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呀!”说着亲亲热热地将手搭在萧梦鸿的胳膊上,不停上下打量着她。
萧太太见女儿回来了,也站了起来。
萧梦鸿叫了声嫂子,又看向那位自己前身的母亲,朝她点了点头,叫了声妈。
萧太太应了一声。看得出来,勉强笑容之下,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太太虽然已经横下一条心接受儿子和媳妇离婚了,但现在儿子没回家,事情还没说开,亲家母突然这时候上门,心里虽然有点疑虑,但面上自然也和往常一样,很是客气。刚才带着二女儿陪坐着,闭口不谈不愉快的事。见萧梦鸿回了,便道:“德音,你和你母亲嫂子应该也许久没见了吧?想必也有体己话要说。你们叙叙话吧,我去看看今晚菜色。萧太太,晚上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呀——”
萧太太忙道:“不用不用。只是过来探望下顾太太,顺便看看我女儿。吃饭就不用了。等下就走。”
顾太太也不强留她,含笑点了点头,看了眼萧梦鸿,和顾簪缨起身先走了。
……
“德音,你还好吧?”
顾太太一走,萧太太就上前紧紧抓住萧梦鸿的手,将她带着坐到自己身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梦鸿,眼圈也跟着微微有些泛红了。
萧梦鸿有点不大适应这种母女相见的场面,但还是任由萧太太抓住自己手,微笑道:“我挺好的。”
“妈,二妹现在不知道多好,之前照片还上了报纸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你这样子,人家见了,还以为她生活的水深火热呢——”
金玉凤瞥了眼站在门厅口候命的顾家佣人,说道。
萧太太不理会儿媳,依旧抓着萧梦鸿的手,目光里流露出愁苦之色,低声道:“德音,我听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顾家儿子真的要和你离婚了?”
金玉凤也紧紧盯着萧梦鸿,神色略微紧张。
萧梦鸿知道自己要打击到这位做母亲的心了。但不能为了安慰而撒谎。何况,离婚也确实势在必行了。便点了点头:“在考虑了。应该快了。”
金玉凤脸色一变。萧太太更是面色灰败,怔怔望着萧梦鸿,眼睛里泪光开始闪烁。
“二妹!到底怎么回事?”金玉凤靠了过来,压低了声。
“之前大半年,事情不是已经平息了下去吗?我们都以为顾家谅解了你,你往后也安安生生过下去了,怎么突然又要离婚了?是不是顾家人要赶你走了?”
“不是。我想离婚,顾家同意了。”萧梦鸿说道。
萧太太怔怔望着萧梦鸿。
金玉凤盯了她一眼,啧啧一声,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二妹,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说你,你也别总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顾家要不是碍着我们萧家的关系,十个你也早就被休掉了!没想到到了现在,二妹你非但没有半点悔意,居然还是这德行。你有没想过,你一个女人,要是被丈夫休了,这事还人尽皆知,你往后怎么过日子?爹可是发过狠话的,只要你被顾家给休了,他就不认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照嫂子看,你还是赶紧打消掉这些念头,往后安安分分当你的少奶奶,有什么不好的。”
萧梦鸿没有说话。
金玉凤打量了眼她,冷笑:“果然是上过报纸的新时代女性,和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罢了,我虽然是你嫂子,从前也没见你怎么拿我当嫂子看,如今就更不用说了。我也不多费口舌了,免得自取其辱。”
萧太太坐着一直不动,表情有些呆滞。
萧梦鸿看了眼萧太太,想起之前顾诗华曾转过的她的话,也带了不少她托顾诗华收拾给自己的吃食和衣物,知道萧家里或许也就只有这个母亲是唯一关心自己的人,见她这样,终究有些不忍,没理睬金玉凤,只转向萧太太,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妈,你别为我担心。我已成年,往后能自食其力了。就算离开了顾家,我保证我也会过的很好。你自己保重身体,这就够了!”
萧太太听到女儿的贴心话,眼泪忍不住掉落了下来,哽咽道:“德音,我心里终究还是不愿意看到你落到今天的地步。什么离婚,不还是被夫家给休了,只不过换了个名目而已……长钧在哪里,我许久没有见他了。你能叫我见见他的面吗?他对我倒一向还是客气的。我想和他说两句话。”
“他不在北平。”萧梦鸿立刻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妈你不必见他了。他也决意要和我离婚了,不会改的。”
萧太太沉默了下去。
“亲家太太,我们家太太叫我来问一声,鱼是喜欢清蒸还是红烧?”王妈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问道。
萧太太急忙背过脸,拭去眼角泪痕,站起来笑道:“谢谢亲家母太太了,我们过来就是看望一下亲家,家里还另有些事,这会儿也要走了,不吃饭了。”
王妈又挽留几句,见萧太太执意要走,忙过去通知顾太太。顾太太很快出来,又客气了一番,最后终于送走了萧太太婆媳。
顾太太和萧梦鸿一道将萧太太送到了大门口。等人走了,看了一眼侧旁的萧梦鸿,方才脸上还带着的笑便消失了,转身自顾往里去。
……
第二天,萧梦鸿动身坐火车南下。
她并没有告诉顾家人自己去找顾长钧。只说趁着最近空闲了下来,南下去研究几座著名的古代建筑,需要几天的时间。
顾太太到了现在,对她早就放任不管了,也没阻拦,只让顾荣派个人随她一起上路,说免得路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要担责任。
顾荣派了之前在承德看守过萧梦鸿的周忠和萧梦鸿同行。
萧梦鸿没有拒绝。和周忠一起上了火车,辗转一天一夜后,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时分,抵达了南方航校。
周忠跟她到了这里,自然也明白她是来找四少爷的。没说什么。
萧梦鸿让周忠在古城的一家客栈里落脚下来,自己找到了航校的大门口,向站岗的士兵报上身份,说是来找丈夫顾长钧。士兵进去通报。等了没一会儿,里头就跑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的,自称姓杨,是顾长钧在航校的副官,应该,对着萧梦鸿毕恭毕敬地道:“夫人,顾长官现在机场,您随我来,我带您去。”
萧梦鸿向杨副官道谢,跟随他进去。
航校占地广阔,从校门到东侧军事区有数里的路,杨副官开了辆带斗式军用三轮摩托,载着萧梦鸿往东区而去,经过几道门禁,最后终于停在了通往机场指挥塔的通道上。
前面就是一片平坦的军用机场。远处的跑道上停了几架飞机,边上能看到有十来个人。
杨副官扶着萧梦鸿从车斗里下来,说道:“夫人,前面是指挥塔区域,您不方便进入。要不,您在这里稍等,我去找顾长官?”
机场里这个通道口风很大,吹的萧梦鸿头发乱舞。萧梦鸿压住头发,点头道:“麻烦您了,杨副官,我在这里等。”
第31章
虽然已经下午了,但这里光秃秃毫无遮蔽,太阳依旧很大。
萧梦鸿今天穿了套洋装。刚才坐摩托时,为防止风将帽子吹走拿了下来。现在又戴了回去遮阳,注视着杨副官往机场深处的那堆人群跑去,终于跑到一个身影看起来像是顾长钧的人边上,说了句什么,朝自己这个方向指了指。
那个男人扭头看了一眼,和身边的似乎说了几句话,接着,转过身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机道笔直而空旷,干净的仿佛看不到半点浮尘。
顾长钧走在其上,朝萧梦鸿所在的入口方向而来。他的步伐迈的很大,脚步矫健,大风从侧旁猛烈地吹过,将他裤管吹得紧紧贴于长腿之上,勾勒出一侧笔直而修长的躯体线条。
他走的渐渐近了,身影也越来越清晰,神情严肃,目光笔直。当距离近到萧梦鸿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于自己身上时,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
顾长钧终于停在了她面前,两人中间隔了五六步的距离。
“你来了?”
他注视着她这么说了一句。声音听起来很寻常,语气也很平淡。
萧梦鸿刚想回答,一阵风突然再次刮了过来,把她刚才重新戴回头上的那顶洋帽给掀掉了,随风骨碌碌地滚出了老远。
萧梦鸿有点尴尬,要过去拣回来时,见顾长钧竟然走了过去,俯身下去拾起帽子,拿了回来递还给她。
萧梦鸿略微错愕,接了回来,将帽子紧紧捏在手里,低声道:“谢谢。因为你一直没回北平。所以我来找你。”
顾长钧不置可否的样子,四顾了下。
“这里是军事区,你不便停留。我现在还有事,你先去我住地。等我。”
他简短地说了一句,随即让已经跟了回来的杨副官先送萧梦鸿出去。
杨副官应了声,跑到近前,带了点奉承般地笑道:“顾长官,尊夫人不但貌美过人,对长官您也是体贴至微,这么热的天气,还特意从北平来这里看您。兄弟真是羡慕。”
顾长钧笑了笑,瞥了萧梦鸿一眼,目光里似乎带了点深长的味道。
杨副官是到了航校后才成为顾长钧副官的,对于顾长钧此前在北平的家事分毫不知,见萧梦鸿这么大热天地从北平到这里来看望丈夫,只以为两人感情融洽,看向萧梦鸿赔笑道:“夫人,这里太热,我先送您去长官的住地休息?”
萧梦鸿望了一眼对面的顾长钧,只好点了点头。
……
杨副官将萧梦鸿送到位于西南角的那座四层楼里,带她到了顾长钧所住的房间后离开。
萧梦鸿打量了下房间。
非常简单的摆设,一桌一椅、一衣柜,一张床而已,唯一和普通学员宿舍区别开来的地方,大约就是带了个独立的卫生间。
整个房间收拾的异常干净,桌面纤尘不染,连床单也见不到一丝的褶皱。
完全是顾长钧的风格。
……
萧梦鸿开始静下心来等待。
她原本以为自己要等很久,说不定顾长钧还会撇下她不加理会,让她意外的是,五点多,顾长钧就回来了,推门进来,径直到浴室的龙头前冲洗了把脸和手,出来就说带她去吃晚饭。
萧梦鸿一直站在边上等他出来。刚要开口,听他说去吃晚饭,呃了声。
“……不必了……顾长钧,我过来找你,是想……”
“我今天做了很多事情,肚子饿了。”
他说完就朝外走去。
萧梦鸿愣了一愣。
他走了几步,在门口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还站在原地的她,眉头微微挑了挑:“你是要我把饭端到房间让你吃吗?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睡觉的地方有饭菜的味道。”
“你自己去吃吧。我不饿。等你吃完回来,我们再谈。”萧梦鸿说道。
顾长钧看她一眼。
“陈东瑜陈总参还记得吧?今天正好也在,晚上一起要吃饭的。知道你来了,特意叮嘱我要带你一起。”
萧梦鸿一怔。压下心里涌出的一丝无奈,只好跟着他走了出去,行经路上,不断迎面遇到一波波的刚结束了一天学习生活的航校学员。
航校招收的学员,全部是十八到二十四岁之间的青年人。
“长官!夫人!”
这一路上,萧梦鸿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来自于这些青年人的敬礼问候和投来的注目目光,尊敬之余,不乏带了好奇之色。
她的感觉非常糟糕,又不得不露出微笑还以点头,保持着自己该有的风度和礼节。
顾长钧看起来却似乎毫不在意,神情坦然无比,最后带着她到了饭堂楼上,进了一个只摆了一张大圆桌的包间。
里头已经坐了七八个人,陈东瑜果然在座,剩下几个,看起来应该都是航校里的高级军官。
“弟妹!你来了!”
陈东瑜一看到萧梦鸿,就热情地站了起来,对着同桌另外几位纷纷转头看过来的军官笑道:“这位就是我刚才说的长钧老弟的太太萧德音女士,不但貌美,更是有名的才女,京华大学新址的建筑设计师!诸位应该也听说过的吧?”
同桌几人纷纷面露惊叹,点头相迎,目光齐齐朝萧梦鸿投了过来。
“弟妹,你说巧不巧,我今天路过附近,想着过来顺道看一下长钧,没想到你也来了。这大约就是缘分吧?”陈东瑜哈哈地笑。
萧梦鸿只好跟着他笑,又听顾长钧给自己介绍在座的人,面带微笑一一地招呼,最后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桌上有酒,同桌的这些人酒量似乎都不小,喝了几杯下去,在座的教练部周主任就开始戏谑顾长钧和萧梦鸿,说不过才分离数月,顾太太就大老远地赶来这里看望长钧,小夫妻恩爱羡煞了旁人,该自饮三杯以平在座之人的羡意。
满桌笑声里,萧梦鸿尴尬的不行,心里简直有苦说不出,看边上的顾长钧,见他倒自若无比,自己斟酒先是干了一杯,又端起另杯道:“这酒过烈,我太太恐怕不胜酒力,由我代她敬诸位就是了。”说完也一口干了。
众人见他爱护娇妻之意明显,更加不依,非要他喝尽两人六杯。顾长钧十分爽快,二话不说又连喝了四杯,那个周主任才作罢了,对着顾长钧翘拇指道:“好!够爽快!兄弟我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和东北土匪东洋鬼子都干过,就喜欢结交顾老弟这样的痛快人!来航校之前,我也听说过顾老弟的名头,心想总司令的爱将,空军王牌飞行员,家世又高人一等,说不定是个眼睛长头顶看不起人的。没想到见了之后,才知道是我错想了。顾老弟不讲排场不摆架子,和学员同吃同住,这么热的天还亲自给学员做飞行训练,铁皮机舱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娘的兄弟我今天给学员才上了两堂地面课,汗都已经流了两斤!顾老弟光是这一点,就叫兄弟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陈东瑜道:“老周,你这是干什么,挖我的墙角不成?谁不知道顾老弟是我陈东瑜的生死兄弟?”
老周笑道:“老陈,今天顾太太既然来了,顾老弟自然就是顾太太的了。你又跟我争什么争?”
满桌人大笑,萧梦鸿内心错乱无比。
她过来,明明是找顾长钧讲离婚的,不知道现在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夹在了这一桌的糙老爷们中间让他们拿自己和顾长钧打趣,表面上还只能一直笑、笑、笑,眼看顾长钧又和陈东瑜这些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个不停,唯恐他醉了晚上要麻烦,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总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大概终于接收到了来自于她的眼神,最后那个周主任还要给他倒酒时,挡了下来,说是不胜酒力了。
老周道:“罢了,看在顾太太在的面上,晚上就放过你了。小别胜新婚嘛,把你喝趴下了,兄弟我怕招来顾太太的不满。”
满桌人又哈哈大笑,看过来的眼神还带了点促狭的味道。
顾长钧就在边上笑而不语。
萧梦鸿内心再度错乱,暗暗咬牙又熬了一会儿,最后总算吃完了这一顿饭,告辞后,顾长钧带着萧梦鸿回了住地。
晚上上桌的是那种很上头的老烧酒。萧梦鸿目测他喝了至少有半斤。路上就感觉他脚步略微有些浮了,上楼梯时,一个踉跄,吓了她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了一把。见他停了下来,看向自己抓着他胳膊的那只手,觉得不对,赶紧又松开了。
顾长钧转回头,自己上去了,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灯,直奔卫生间,趴在马桶前就呕吐了起来。
萧梦鸿打开电灯,又过去开了窗户,扇了扇面前空气里的一股酒酸味,靠在卫生间门边,望着他背影冷笑道:“刚才是谁说不喜欢睡觉的地方有饭菜味儿的?现在全是酒馊味!也不知道哪个更臭!喝不下这么多还逞强,真是活该!”
顾长钧吐完了,冲掉马桶,转到盥洗台前漱口洗脸,最后拿一块毛巾擦干了,直起身体,出来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道:“我口渴,给我倒杯水吧。”
第32章
萧梦鸿瞪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来到桌边取了只玻璃杯,倒了水,回到床边递了过去。
顾长钧睁开眼睛,起来靠坐在床头,接过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表情看起来仿佛舒适了些,长长出了口气后,将杯子递还给她。
“我是你的丫头吗?连句谢都没有。”
萧梦鸿讽刺了一句,还是伸手去接杯子,手拿住杯子时,感觉到他的指尖搭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还碰触了下,有蚂蚁爬过似的,带来一阵略微麻痒的感觉。
萧梦鸿瞥他一眼,见他正微微仰着脸,默默地看着自己,便不动声色地抽离了手,端着杯子要转身时,刚被他碰触过的那只手一热,竟然被他顺势整只给包握住了。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体温攀升的很高,手心滚烫,整个人仿佛发烧生病了似的,手掌这样包住她的手,萧梦鸿感觉就像是被火炉给捂着一样,而且完全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不禁吃了一惊。
“顾长钧,你干什么?”
她试着想挣脱开他的手,但动了动,发现他握的更紧了,意识到他这是有意为之,脸色也就跟着凉了下来,俯视着他质问。
顾长钧没说话,只是用另只手拿过她还捏着的那只玻璃杯,轻轻放在了床头柜上,接着手臂微微一个用力,萧梦鸿完全不由自主,整个人被他带的跌坐到了床沿上,跟着,脸也扑到了他的胸前。
他的脸突然就和她变得面对面了,中间不过咫尺距离。头顶那盏白织灯光的照明下,她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庞泛出酒色的红,目光漆黑暗沉;她脸庞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随他呼吸扑洒而至的温热气息,一种混合了香皂、酒精、微汗和年轻男人荷尔蒙体味般的气味。
萧梦鸿睁大了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脸也迅速涨热了。
“顾长钧,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她挣扎了下,发现他非但没放,后背一重,另只胳膊居然也跟着压了上来,将她彻底禁在了他的胸膛和手臂之间。
他的力道非常的大,将她压的根本无法起身。
她不禁气恼了起来。
“顾长钧,你放开我!”
顾长钧一直没说话,只是凝视着她,眸光里带了醉意般的迷离和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