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军笑了笑:“所里有人,你随时可以过去。需要什么配合,跟他们说就是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有了陆队长的支持,我在基层工作何愁不顺!”
这边两个男的寒暄,那边陈丽和起身出来迎接她的安娜打完招呼,笑道:“梅梅,你说巧不巧,我正要过来找我妈,正好遇到小高同志也下基层,就顺路一起过来了。小高同志辛苦,我就硬拽他到家先坐坐。”说完看向高伟,热情招呼他进去坐,又对陆中军说道:“陆队长,你也一起进来坐啊,抽个烟再走。”
高伟忙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包烟,朝陆中军递了过去:“陆队长抽烟。”
陆中军摆了摆手,看了眼后头的安娜。
“你们聊吧,我有事先走了。”说完掉头走了。
高伟目送陆中军背影消失,这才转头看向安娜,面带笑容道:“李梅同志,今天正好下基层,你姐让我过来坐,我就不客气了。没打扰你忙吧?”
“打扰啥啊,你可是稀客呢!”
陈丽抢着帮安娜答了话,差小妮去把李梅姑姑叫回来,自己把高伟热情迎了进去。
李梅姑姑很快回来了。听陈丽说这人就是高家的那个儿子。见他相貌谈吐斯文,彬彬有礼,心里十分中意,硬是把安娜叫进屋来一起坐着。过了一会儿,借故出去,剩俩人在屋里让谈话。
……
高伟今年二十八岁,大学专科文凭,干部家庭,工作后写一手好文章被领导赏识,参加工作也好几年,就快要被提拔成副指导员了,所以一向自视颇高。他干的虽然是行政,内心深处却一直怀了古代文人的情怀,憧憬“绿鬓视草,红袖添香”,关于找对象,一般姑娘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些年陆陆续续至少相了几十个,没一个成功的,年龄也就渐渐上去了。
去年底陈丽跑过来找他妈,说给他介绍自己上海来的堂妹李梅。高伟知道陈丽家情况,心想这种家庭出身,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原本不抱什么兴趣,只是听陈丽把李梅夸的实在是厉害,便也抱着可有可无见一面也无所谓的心态点了头。起先一直没约好时间,后来快年底,那天无意在街上遇到了陈丽,被她拉去见堂妹,一见之下,顿如惊见天人,颇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当时就动了心。可惜对方好像对他并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高伟对自己条件颇自信,这么多年,难得终于遇到一个入的了眼的,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今天下基层,正好遇到陈丽,一个有心撮合,一个顺水推舟,于是就这么过来了。
……
屋里只剩下安娜和高伟。高伟便开始谈话,问安娜的业余爱好兴趣特长等等,又自我介绍起来,话里话外强调自己家里有给人调动落实工作户口的能力。
安娜知道李梅姑姑和陈丽想撮合自己和高伟,出于礼貌客套地应答了几句便借故起身出了屋。高伟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这是女性该有的矜持,虽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却也觉的她谈吐落落举止大方,令人赏心悦目,反而更加欣赏起来,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她追求到手,李梅姑姑留他吃点心,他也不客气,吃了后留下自己路上买的罐头等随手礼,这才告辞先离去。
“梅梅,送一下小高!”
李梅姑姑喊着安娜。
安娜见高伟站在门口看着自己,也不好扭头就走,想了下,走了出去,送他到了路上,便和他再见。
“等一下。”高伟叫住她。
安娜停下脚步。
“以后你叫我高伟吧,”高伟说道,“叫同志太见外了。我以后也能叫你李梅吧?”
“可以啊。”安娜笑了笑。
“明天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个电影。”
“不好意思啊,明天晚上我要帮个学生上辅导,抽不出时间。”
“那这个周末晚上呢?文化宫有舞会。你别误会,是正当交际舞的舞会。还挺有意思,去吧?”
“应该也没时间出去。”
高伟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
安娜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李梅,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高伟忽然问道。见安娜看着自己,搓了搓手,解释道:“我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年龄呢也到了,家里催的比较急。你也应该知道,你姑姑和堂姐想把你介绍给我。我也不隐瞒你,我对你感觉还挺好。你觉着我这人咋样?”停了停,又补充道:“李梅,你别误会,我可不是那种随便会对女的说这种话的人。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我呢,年龄比你大些,社会阅历也比你多。我就实话和你说吧,你外在条件什么的都挺好,但父母过世,自己也没正式工作,这是你很大的软肋,以后谈对象,别人难保不会嫌弃你这两点。但是,以后我们要谈成了,这些完全不是问题。我不在乎这些,我也有能力帮你解决工作。”
这个高伟,勉强和她算第二次见面,居然这么直白,倒有点出乎安娜的意料之外。但也让她松了口气。于是说道:“高伟,挺抱歉的,我姑姑堂姐他们给你造成了个错觉。你条件确实很好,但我本人并没想要谈对象的意愿。谢谢你的好意,希望你能尽快找到合适的对象。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您请走好。”
说完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进屋了。
高伟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说不失望惆怅,自然是假的。抬头见不远处有人看着自己,夹了夹公文包,转身往派出所方向去。到了派出所,找着了陆中军,说完了事,见边上没别的人,想和他套近乎,便笑道:“陆队长,听刘所长说,你父亲……”
“打住!”陆中军站了起来,“高同志,你事完了的话,我走了!”
“哎,再坐坐!”高伟赶紧把香烟递了过去,“给个面子,抽一支。带过滤嘴的上海凤凰烟,特供的,有钱也难买。”
陆中军看了他一眼,抽了支出来。高伟替他点着,问道:“陆队长,你一直待在基层,情况了解比我多。我想麻烦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陆中军靠在椅子上吸了口烟,顺口问。
“就是下午我过去时你也在的那户人家,除了是寡妇外,家风怎么样?家庭成员里,有没有啥丑闻之类的闹出来过?”
“你什么意思?”陆中军瞥了他一眼。
“是这样的,”高伟起来关上门,“他家的女儿呢,给我介绍她堂妹李梅认识,想撮合我跟她谈对象。我下午过去坐了坐,和李梅也处了处,基本感觉还行。我寻思着,要是她家里和她本人没啥丑闻,比如家风不好之类的事,我就怎么尽快把事情给定了。这不,事关重大,向你打听打听!”
陆中军看他一眼,把没抽几口的香烟掷到地上,鞋底碾了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哎陆队长,你去哪儿?”
高伟追问。
陆中军停下来,扭头看了眼他,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我说高同志,你这样不大厚道啊,刚和人姑娘见面谈完,一转身就在背后问这些。我说你这么不放心你还谈什么对象?”
“哎,陆队长你误会了!”高伟有点面红耳热,“我又不是谈着玩儿,我是想正式确定下来。关系一辈子的大事,我打听打听,也是人之常情嘛!”
“得,也是!我说高同志,这女的你真看上,她也点头了?”
陆中军看着他,漫不经心般地问了一句。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
高伟含含糊糊地应。
陆中军眼睛微微眯了眯,掉头打开门走了出去,边上所长办公室里的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户籍科的王姐见没人接,过去接了起来。接完冲着已经走到外面走廊的陆中军喊道:“陆队,区长那边打来的电话,说县里汪副县长让咱们把工程处小学里一个叫李梅的老师赶紧送到县里去,有急事!”

☆、第28章 我给你道个歉

安娜送走高伟转身进去,李梅姑姑和陈丽便问刚才两人谈的如何。安娜不想让她俩空抱什么希望,如实相告。得知安娜已经拒绝了高伟,两人都挺惊讶,尤其是陈丽,不但惊讶,更掩饰不住失望。在边上说了几句,见安娜态度挺坚决,只好作罢,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走了。
陈丽之所以对撮合安娜和高伟这事这么上心,除了想帮堂妹解决婚姻问题之外,其实也存了点私心。纺织厂效益差,大宋施工队的活也不稳定。她是想着要是这事儿能成,往后自己家遇到什么困难,高家肯定也会帮一把的。照她起先的想法,只担心高伟看不上自己堂妹,压根儿就没想过堂妹会拒绝。人到了外头,想起刚才高伟的样子,似乎对堂妹挺上心的,终究不甘心就这么错过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唯恐高伟被拒心灰意冷就此放弃,思忖了下,掉头又往镇里去。
陈丽走了,李梅姑姑还在那里念叨着:“梅梅呀,不是姑多嘴,我看那个小高挺好的呀,瞧着他对你也挺满意。男的这么好的条件,你咋说拒绝就拒绝了呢?”
安娜决定就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事跟李梅姑姑说了,反正迟早都要挨这一刀的。叫小妮出去和陈春雷一起看着小卖部,等屋里只剩自己和李梅姑姑两个人了,硬着头皮说道:“姑姑,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不是你侄女李梅。”
李梅姑姑一愣,瞪了安娜一眼:“说什么呢?姑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又不是逼你非要和那个小高谈对象,你咋连姑都不认了?”
“我真的不是李梅。我姓安,我的名字叫安娜。”
李梅姑姑这下彻底愣住了,看安娜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抬手摸了摸她额头:“你这孩子,也没发烧啊,说什么糊涂话?”
“我说的是真的。”
安娜拿出去年李梅留给自己的那张写了遗言的报纸一角,递了过去。
李梅姑姑字认不全,但大概也看懂了意思,脸色刷的变白了。
“到底咋回事?”她抬起眼睁大眼睛看着安娜。
安娜把当时自己和李梅偶遇的情况说了一遍。
“姑姑,实在对不起你。一开始我并没想着要冒充李梅的。只是我过来送钱的那天晚上遇到公安查房,我拿不出证件,他们又怀疑我和那伙儿抢劫的人有关系,我一时情急就只好冒充李梅了。在你家也小半年了,姑姑你人是真好,这事我也不能一直瞒着你,所以趁着今天把事跟你说了。”
李梅姑姑眼眶渐渐泛红,愣在那里不动。
安娜扶她坐到了炕上。
“这么说,你真不是我侄女李梅了?那我家李梅到底怎么了?她好好的怎么会在火车站自杀了?”
安娜踌躇了下,说道:“我也一直想不通,所以就年底前我离开那次,特意去了她以前工作的地方,打听到了点消息……”
安娜把听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害了我家李梅的命呀!”李梅姑姑气的用力不停拍打床帮,“去年她妈没死前,跟我提过一回,她在上海有个谈的对象,还说打算结婚了。后来就没消息了。有一回我叫-春雷帮我写信问情况,她回信说事情黄了。对了,就是这个男的!我还以为真的就这么过去了!怎么也没想到,我家李梅竟然糊涂到了这样的地步,白白害了自己的命呀——”
安娜沉默着。等李梅姑姑情绪有点稳定下来后,低声说道:“李梅出事后,当时我去了殡仪馆,帮她把后事理了,骨灰也收了,在殡仪馆那里租了个位置暂时放着。现在还在那里。我把收据给你,你什么时候过去,把她带回来,我的事也就算完了。我骗了你这么久,希望你不要怪我。”
李梅姑姑抬头:“唉,这叫我怎么说呢!还好你也是厚道人,当时你没丢下她不管,我家李梅才没被当做无人认领的给处理了……”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红,拿块手帕擦了擦眼角,“姑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安娜。”
“安娜姑娘,这我就不懂了,你当时咋就非要冒充我家李梅不可?你老家哪的?”
安娜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她最难向别人解释的一点了。
“其实说起来,我和李梅也差不多,算是同病相怜,”安娜说道,“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失去了父母,户口也出了点问题,无家可归。就像李梅千里迢迢来投奔你一样,我本来也打算去投奔一个远房亲戚。但是到了地方,我却找不着了,亲戚一家已经搬走去了别的地方,失了联系。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我在火车站遇到了李梅。到你这里后,你认下了我,对我就跟对亲生女儿一样,我真的十分感激。”
“闺女啊,你那什么亲戚咋这么不靠谱啊!那你以后咋办?”李梅姑姑立刻替她担心起来。
安娜苦笑:“姑姑,我想求你件事。能不能继续再收留我一段时间。最多半年,到今年暑假,我就会离开的。”
李梅姑姑想都没想,立刻点头:“不用你说,我肯定也不能赶你走啊!说真的,你这孩子和我也有缘分,虽然不是我侄女,这么些时间处下来,我真觉着你贴心。你也别想着什么半年后走不走的了,你那亲戚要是一直联系不着,姑就把你当另个侄女,你安心住下来就是!”
“姑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再住一段时间。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什么呢!”李梅姑姑嗔怪她,“你过来这些时日也帮我不少忙,春雷说英语成绩提高了不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安娜十分感激,真的感激,鼻子微微发酸。
遇到李梅姑姑这样的好人,真的是她的福气。
“姑姑……”
就在这时,外头小妮跑了进来,撩开门帘子嚷道:“外婆,表姨,派出所那个陆队长又来了!叫表姨出去,说有事找!”
李梅姑姑吓了一跳,从炕上一下蹦了下来。
“陆队长这又是来干嘛?不会是知道了你冒充我侄女的事吧?”
“应该不会。”安娜说道,“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哎,等下,”李梅姑姑一把拽住她,压低声音,“我侄女那事,说起来不好听。等过些时日,我悄悄去把她接回来。别的暂时不好叫别人知道,免得闲话。你出去也别跟别人多说什么,我就把你当我侄女,咱们还跟以前一样,懂不?”
安娜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姑姑。”
“唉,走吧,我陪你出去,看看那个陆队长又要干什么。”
李梅姑姑带着安娜出来,看见陆中军开了那辆车过来,正坐在驾驶位里。
“陆队长,找我家李梅干什么啊?”李梅姑姑问。
陆中军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安娜。
“县里让送她过去!”
不止李梅姑姑,安娜也是一愣,抬眼看向陆中军。
“县里?去干什么呀?”
李梅姑姑顿时想到刚才安娜跟自己说的那件事,不禁有点慌。
“具体没说,去了就知道了。”陆中军扬了扬下巴,“上来吧!”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啊——”李梅姑姑有点不安。
安娜看了眼陆中军,转身低声安慰她:“别担心,真要是什么坏事,直接把我抓了不就完了?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梅姑姑觉得也有理。这才稍放下心。
安娜进去换了身衣服,拿了个包出来,跟李梅姑姑和小妮道了别,上了车的后座,在边上邻居的注目中离开。
……
刚才在屋里时,安娜眼睛红过一会儿,虽然刚才进屋对着镜子已经整理过了,但这会儿还是依稀带了点痕迹。上车后便一直低着头,想着刚才和李梅姑姑坦白的事,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终于得到释放,还获得了她的谅解,这会儿感觉轻松了不少。
陆中军不时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她,等开出去镇区了,说道:“怎么了这是,不就去一趟县里吗,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安娜没吭声。
“还是我哪儿招惹你了,你见我心烦?”
安娜默默从包里拿出一双皮手套,俯身放到前座副驾驶位上。
“那天你借我的手套,当时忘了还你。谢谢你了。”
陆中军看了眼手套:“不容易啊,总算和我说话了。我还以为我成了空气。”
安娜没接腔,扭头看着车窗外头。
陆中军再次看了眼她,突然一脚踩下刹车。
安娜没提防,人往前扑去,差点扑到驾驶座后靠背上,定住神,气恼地抬眼看向扭头回望过来的陆中军,嚷道:“你干什么呢?有你这么开车的吗?”
“问你自己啊!”陆中军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到底哪儿得罪大小姐你了,好好的突然给我甩脸子看?”
安娜知道他指的是下午他过来买烟她不卖给他的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脑抽了,一看到他,居然就跟他顶起了杠。细细想来,或许大概是她自己在气自己,看到他出现,一时控制不住就把怒气转移到了他头上。其实大年三十那天她原本就不该多事想着给他送什么饺子的。他一派出所里的红人,她居然还担心他孤零零一个人在宿舍里吃馒头过大年。现在想想,根本就是自己脑补过多。幸好没被他知道,否则真要钻个地洞进去了。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是说中午不卖你烟是吧?我当时发神经了,我经常这样的。我给你道个歉。”
安娜看着他,平淡地说道。

☆、第29章 要放在过去,那就是个敢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的公子哥儿!

陆中军眼角抽搐了下,盯了她片刻,转过身,松开刹车继续往前开去。
“我说,你一转头,对着那个高伟同志怎么看着又挺正常的?说你们俩要搞对象了?”
片刻后,他仿佛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
“这好像不归你们派出所管吧?”
安娜眼皮都没抬,回了一句。
陆中军脸一黑,一踩油门,引擎轰的一声,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前飞了出去。两人路上没再说一句话,不用一个小时就到了县城,陆中军直接把安娜开到了县政府,领着她到了去年刚上任的汪副县长办公室门口,抬手扣了扣半开着的门,里头汪副县长正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看到陆中军,仿佛有点意外。
“小军啊,怎么是你?”
他四十多岁,剃了个板寸,身上仿佛带了点军人特质,好像和陆中军挺熟。
“汪叔叔,人我给你送过来了。”
陆中军朝站他后头的安娜撇了撇头。
汪副县长看了过去。
“汪副县长您好。我是工程处小学的李梅。”
安娜从陆中军后头走出来,面带微笑朝副县长礼貌地打招呼。
“你就是李梅老师?”
汪副县长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从桌子后站起来走了过来。
“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进来坐!还有小军,你这个大忙人,几次叫你来你都不来,今天怎么有空亲自出马送了李梅老师过来?刚才我还以为谁呢!进来进来!”
陆中军笑吟吟跟着安娜进去了。
“领导有任务,我们下面跑腿的自然要尽力,没空也得有空。”
“严肃点啊!别嬉皮笑脸的!”
汪副县长板着脸跟着坐了下去,转向安娜,就露出了笑脸,说道:“李老师,是这样的情况,说你会法语是不是?能胜任翻译工作吗?”
安娜微微一怔。迟疑了下,说道:“……会一点……汪副县长,您问这个干什么?”
“是这样的,市里来了个法国文化经济交流代表团,成员有市政官员,大学教授,还有巴黎植物园的园方代表,其中有项重要内容,就是和我市的动植物园建立友好交流合作关系。他们随行有个翻译,非常不巧,翻译今天出了点意外进了医院。市里英语俄语翻译现成是有的,但一时要找个能胜任交流的法语翻译却难啊,c大有个学过法语的讲师,但只能进行书面交流,口语能力不行。还有一个放假回了老家还没回来,现在叫也来不及。市里相关部门听说代表团里的法国人大多能讲英语,原本想着如果实在找不着合适的翻译,也就只能和他们商议用英语来交流了,但又听说有个说法,法国人似乎不大乐意讲英文,正为难着,还是他们代表团里的一个成员推荐你,说之前他曾来过我们植物园,当时丢了皮夹,正巧遇到你,还是你帮他找回来的,推荐让你来帮忙。市里领导就叫我赶紧带你过去救场。李梅老师啊,你一定要充分重视这项任务!国家实行改革开放,这是几十年来我们市迎来的第一个外国经济文化交流团,市领导非常重视,务必要保证一切顺利,为以后工作开一个好头。怎么样,你有信心吗?”
来的路上,安娜百思不解,实在想不出来县里为什么点名让自己过去。说知道了她冒用李梅身份把她叫过去调查太扯了,可能性几乎为零,剩下的唯一可能要么就是和上次的文艺活动有关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让她救场当翻译!
见汪副县长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人都到了这里,也只能过去了。
安娜于是点了点头:“普通交流应该没问题。如果真的需要我,我一定会尽量做好工作。”
“太好了!问题解决了!”汪副县长笑容满面,立刻站了起来,“我已经叫人留了今晚去市里的火车票,大概晚上十一点到,到了就住进市府招待所。我亲自和你过去,车票是卧铺。虽然才几个小时,但这样有助于你休息,以最充分的精力迎接明天的工作。我们现在就动身!”说着站起来到门口叫自己的秘书。
刚才安娜和汪副县长说话时,陆中军在边上一语不发。这会儿站了起来说道:“汪叔叔,人送到了,没我事了,那我先走了。”说着往外走去。
“正好来了,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汪副县长叫住了他,“好几次想找你谈话。不是我没时间,就是你小子躲着不来!这会儿你自己送上门了,跟我走。路上正好谈个话。”
“有什么好谈的呀?”
陆中军瞥了眼安娜,嘴上这么说,脚却停了下来,站在了门口。
“谈完你就知道了!这次别想溜!”
秘书送来公文包,汪副县长和市里打了个电话,穿上外套领安娜出去。
陆中军双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地后头也出来了。最后一起上了辆县府车直奔火车站,坐上那班预定的火车往市里去。
就在早几年,坐火车也有严格的等级规定,地方十三级干部以上或者师级别才能有资格坐软卧。到这会儿虽然略有放松,但软卧依然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到的。车长被打过招呼,提前已经预留了个软卧包间出来。里头四张床铺,铺着浆洗过的雪白床单和枕头,上去后没一会儿,列车服务员还送来了夜间点心:一碗加了个鸡蛋的挂面。
汪副县长把包间留给安娜一个人,自己和陆中军去了外头,估计是找他谈话了。安娜吃了面,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占四个人位置的包间,晚上十一点到了站。下来时,也不知道汪副县长跟陆中军刚才路上那一番长谈到底谈了什么,感觉他好像脸色不大好,汪副县长则一脸无奈的样子。
市里已经有人开车过来在车站外等接了,陆中军没一起上,说自己另有事,去别的地方住就行了。汪副县长叫都叫不住,见他掉头就走,无奈只好招呼安娜上车,往市府招待所路上去时,自己摇了摇头,有感而发道:“李梅老师,你们这个陆队长啊,要放在过去,那就是个敢把天都捅个窟窿出来的公子哥儿!我干行政前呢,在他家老头子下面干了十几年,年底前他爹打电话给我,叫我招呼他到我家过年吃个饭,我叫他,他跟我说已经有地儿安排了,去他们刘所长家过。我心想这也好,反正只要不是一个人过就成。前两天开会我遇到他们刘所长,随口问了声,人刘所长说还以为他去了我家过。说自己当时特意去叫,他跟人刘所长说正准备出门去我家,跟他们一块儿出来就走了。这可真是……叫我说啥才好!”说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