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穿上之后,粉嫩的裙,衬了雪色的肤光,倒也浑然一体,看起来并没什么突兀之感。
孟兰亭收回目光,出去和周太太说白天出去时,遇到了之大之前的几个学生,邀她晚上同去看场电影,她推辞不过,答应了,带了钥匙出去,让周太太不必等自己回。
周太太虽然有点意外于她今晚这显得有点反常的举动,但本就心疼她从前的辛苦,现在弟弟终于找了回来,很高兴,打量了她一眼,笑道:“就该这样打扮,看起来才像个年轻小姐。从前太闷了。我没说,有时啊,觉得你性子比我都要老成。放心去吧,应该的,你只管玩,若渝我会照顾,你不必记挂。”
孟兰亭笑着向周太太道谢,走出了周家。
六点半,她到了爱梦路,停在那夜获悉弟弟没了的消息后,冯恪之曾伴着她停留哭泣过的地方。
之大放暑假了,这条路上,傍晚来回经过的人少了些,但还是有三三两两住在附近的居民和慕名而来的青年男女乘凉散步,私语声伴着笑,不时地随风飘入耳中。
孟兰亭往路边树下一块平日被用来当作歇脚凳的平整石头上铺了块手帕,背对着林荫道,面向夕阳的方向坐了下去,开始等着冯恪之的到来。
远山的山头之上,夕阳只剩下了小半个圆头还没落。绯红的颜色,叫孟兰亭不禁想起了小的时候,家中天井院子里栽过的一从火红美人蕉。
那时,院子中的那丛她打有记忆起就长在那里的美人蕉还没枯死,父亲也在世。祖父年代的高门赫赫和钟鸣鼎食虽然早已不复,变成了族人口中闲谈时不经意流露而出的怀念和掌故,但父母相敬如宾,书房里,父亲教自己和弟弟读书算数的慈和声和厨房里飘出的母亲做的饭菜香味,成了孟兰亭童年记忆中最牢固的、也是最无法磨灭的印象片段。
她记得以前,曾读过一个名叫弗洛伊德的西方学者所著的一本小书。仿佛说,人习惯依恋童年里曾给自己留下过美好印象的生活片段,此后终其一生,无论现实怎样,在成人心理的那个世界里,幼年的生活模式,永远都会被长大后的自己下意识地怀念,并且有意无意向它靠近。
孟兰亭不知自己今天怎么突然又记了小时候的那些事,或许是眼前的这片夕阳,让她联想到了从前院中那丛枯死的美人蕉的缘故吧。
夕阳彻底下沉了,天空开始慢慢地泛出蟹壳青的颜色。
白天过去,夜晚衔接而临了。
电话里,她没有和冯恪之约好几点。
他想几点来就几点来。她会一直等,等到他到来,或是不可能到来为止。
周遭光线越来越暗沉。一对对恋爱的青年男女在她的近旁停留,嬉笑,喁喁私语,又离开,走了过去。
她耐心地等待着,等了大约也就不过一个多钟头,快要九点钟的时候,晴朗的夜空渐渐变暗,云雾遮挡明月,风也开始一阵阵地劲吹,仿佛一场夏夜雷雨就要到来。
林荫道上,行人越来越少。
当第一点凉凉的雨水落在她的额上,她再一次转头眺望的时候,看见一辆汽车由远及近地开了过来,停在附近。
车窗是落下的。冯恪之转过脸,看向了她。
孟兰亭掸去了落在自己自己裙上的几片落叶,慢慢地站了起来,转向他,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不下车,汽车也没有熄火,似乎并没打算过来的样子,于是迈步,要朝他走去,却见汽车熄了。
冯恪之推开车门下来,穿过林荫道向她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什么事?”
“要是道谢,就不必了。”
他说。
路灯在他的身后,勾勒出一道长长的,疎薄的身影的轮廓。他的脸隐在了夜色里,叫人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孟兰亭望着他,面颊带着笑容。
“谢谢你过来了。大恩不言谢,我也知道你并不需要什么道谢,但我还是必须要说的。倘若不是你的帮助,我大约再也不可能见到我弟弟的面了。我的感激真的无法用言辞来形容。还有我弟弟,他原本也想亲口向你……”
“不必,我对他没有兴趣!”
“我也说过,道谢的话,就不必了!”
冯恪之仿佛一下子就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孟兰亭顿了一下,一时沉默。
“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他的肩膀动了一下,仿佛就要转身离开。
“请等一等!”
孟兰亭叫了他一声,上去了几步,站得离他更近了些。
“冯公子,我知道我接下说的话,现在听起来,时机或许并不好,并且,也显得很是可笑,但这是我的心里话。”
孟兰亭终于鼓足了勇气,将刚才在等待的时间里不知道在心里已经重复过多少遍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她说:“无论什么事,以后,只要我能,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说完了话,孟兰亭有些不敢看他,慢慢地垂下眼眸,屏住呼吸,心跳加快,手心也微微地沁出了一层汗。
又一阵风过,挟着闷重的雨气,唰啦啦地摇动着头顶的树冠,孟兰亭的裙裾,也被吹得贴着她一侧的身体线条狂舞。
冯恪之停住了脚步。
“我现在要是让你和我好,你也愿意了?”
过了一会儿,耳畔传来他的声音,语调平平,听不出其中的任何情绪。
“是的。”
孟兰亭低低地,但清晰地应,没有丝毫的犹豫。“要是你现在还愿意的话……”
冯恪之仿佛笑了起来。
“孟小姐,我冯恪之就娶不到别人了吗?我把你弟弟找到,弄了出来,你以为就是为了让你答应嫁给我?”
“不是的,你不要误会,我也不敢自作多情到这种地步。虽然我的话或许是很可笑,但这真的是我想到的能向你表达我的心情的方式……”
孟兰亭的脸有点烧,但面容还是带着笑容,双眸望着他,语气诚挚。
“知道可笑,就不该说的。”冯恪之的语气是冷的。
“不过,你既然特意把我叫过来了,我也来了,我顺便问你一声,孟小姐,倘若今天换成是奚松舟,或是任何一个别的男人,要是他们帮你弄回了弟弟,你大约也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这些话吧?”
孟兰亭唇边的笑容渐渐地凝固,迟疑了下,低声说:“冯公子,我没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代你回答,这就是事实。”
孟兰亭沉默了。
冯恪之盯着她。
“你应该还记得,在我曾荣幸地得到你第一次感谢的时候,我曾对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很好奇,万一我要是能帮你把人找了回来,一向清高的孟小姐,你对着我这种曾经不假辞色加以拒绝的混蛋的时候,又会是个什么态度?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比我想象的还要……。”
他顿了一顿,撇嘴。
“算了吧,收回你的感谢,没这个必要。我冯恪之也不需要。”
又一颗豆大的雨点,“啪”地打在了她的面颊上。
孟兰亭慢慢地抬起眼,再次对上对面那个年轻男人那两道阴鸷的目光,低声说:“不管你的初衷如何,你帮我找回了弟弟,我欠你一个极大的恩情,这是事实。我只是希望你能感觉的到我对你的诚挚谢意。假使我刚才的话与我的本意背道而驰了,让你感到不快或是厌恶,我向你诚恳地道歉,并收回我的话。”
“不管你接不接受,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激你。我会记住你的好。”
“冯公子,谢谢你今晚到来,听我说了这些。”
远处那座夕阳曾坠落的山头上,亮起了一道扭曲的蓝色闪电。
伴着一阵闷雷声,孟兰亭的头顶之上,突然响起沙沙的声音。
雨点密密落了下来,打在浓密的树冠上。树冠遮盖不到的地面,泥土的颜色变深了,鼻息里,也飘来了一种夏泥混合了水之后散发出来的淡淡腥气。
雨点也毫无遮挡地落在了冯恪之的头上和肩膀上,将他人迅速打湿了。
他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感觉,一动不动,就那样盯着站在树冠下的孟兰亭。
“冯公子,下雨了,你……”
“孟兰亭,你不是说诚挚谢意,要回报恩情吗?”
“那就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的诚挚。”
“上车。”
他突然开口,说完转过身,自己上了车。
孟兰亭迟疑了下,起先站着没动。
“给我上来!”
他转脸,朝她冷冷地说。
孟兰亭终于迈步,上了他的车。
冯恪之发动汽车,在雨中,驾车疾驰而去。
他一语不发,驶出爱梦路后,打了个拐,朝着市区方向开去。
车开得很快,雨也越下越大。孟兰亭坐在后排位子的角落的阴影里,在雨点落在车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轻微响声中,望着前排冯恪之那个凝固似的背影,心中的那种不安之感,变得越来越浓烈了。
暴雨如注,街道的低洼之处,很快就积起了雨水。路灯昏暗,街上已经看不见行人了,车窗之外,仿佛弥漫成了一个充满雨柱和地面蒸腾而起的白色雨汽的世界。
孟兰亭完全没有了方向,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也不敢发问。
直到汽车最后停了下来,她才终于认了出来。
这里是大华饭店的门前。
当初她来上海的第一天,曾步行路过大门之前,看着里面灯火辉煌的那家饭店。
“要是你的诚意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说一声,现在我就可以送你回去。”
冯恪之转过头,看着她,说道。


第65章
孟兰亭这才终于明白了冯恪之的意图。
她和转脸朝向了自己的这个年轻男人四目相对着,脑子一片空白,一时失了反应,片刻后,才回过了神。
她再次看了一眼饭店大门的方向,面颊上的血色,慢慢地褪了下去。
冯恪之盯着她,唇角略带恶意似地勾了一勾,又重复了一遍:“孟小姐,没听懂吗?”
“要是不愿意,现在说一声,还来得及。”
孟兰亭沉默着。
“那就给我下来!”
冯恪之自己下了车,“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或是力道过大,孟兰亭感到车身也随之微微晃悠了一下。
饭店前那个从前曾替他擦过皮鞋的门童看见,认出是冯恪之,急忙撑开雨伞跑了过来,将伞打在了他的头上,自己在外淋着,笑得殷勤无比。
“冯公子,好久没见你来了!今晚这是什么风,总算把您给吹来了!您快进来,免得淋雨了。车我给您停好!”
冯恪之拿过了他手里的伞,另手从兜里摸出一张充作小费的钞票,递了过去:“顶楼。”
门童的眼角风早就瞥见了车的后排里坐着的另一个人。
虽然因为雨雾隔着玻璃,看不清楚,但影影绰绰,能辨出车里是个年轻女子的轮廓,怎会不明白?也不多看,只欢喜地接过小费,点头哈腰:“马上,冯公子您直接上去就行。”说完转身,冒雨一溜烟地冲了回去,身影消失在了大门里。
孟兰亭看见冯恪之打着伞站在车门外,等着自己,慢慢地抬起手,搭在门把上,开车门。
手竟软得仿佛成了豆腐,连车门都打不开了。
他就那样站在外头,冷眼看着,也不动。
孟兰亭咬牙,一个用力,车门终于被打开了。
她弯腰,才下了车,“呼”的一下,一件外套蒙头蒙脑地罩到了头上,一下将她大半张脸遮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感到一侧肩膀微微一沉,一只手臂压了上来。
冯恪之一手揽住她肩,将雨伞压得很低,挡住她半边身子,半拥半推,将她人带进了饭店的大门。
门童已经取了钥匙飞奔回来,瞥见冯恪之拥着那个女伴走了进来。
那女伴的头脸依然被雨伞斜斜挡了,但能从她被雨水沾湿后紧贴在身上的粉色裙裾和一段引人遐想的纤腿线条推断,应当是个年轻的小姐。
自然,也看得出来,冯恪之似乎不愿让人瞧见女伴的脸。
在这种地方做门脸事的,哪个又不是人精,目不斜视地将钥匙递到了冯恪之的手上,报了房号,赶紧又奔去开了电梯的门,等冯恪之拥着身边女伴进去了,电梯上升,这才仰头,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好奇不已。
进了电梯,冯恪之就松开了孟兰亭的肩膀,收了伞,随手将伞搁靠在了电梯的角落里。
空间狭仄,气氛沉闷,耳边只有脚下电梯链轮工作中发出的单调的噪声。
他没有看身边的孟兰亭,视线落在电梯的门上。
孟兰亭也没有看他。微微低着头,目光盯着伞面上的一道道雨水沿着伞尖飞快地汇聚,流到了电梯的柚木地板上,又淌到了边上那个男人的脚边。
脚下轻轻顿了一下,耳畔噪声停止,到了。
电梯门被他拉开。
那只脚也抬了起来,一下踏破了地板上积聚出来的那滩水迹,撇下她,走了出去。
孟兰亭慢慢地跟了出去,跟到一个房间的门前,看着他用钥匙打开房门,推开,随即站在门口,转头看着她。
孟兰亭手里紧紧地攥着他刚才用来遮挡自己头脸的外套,脸色微微苍白,停住了脚步。
在他的目光逼视之下,片刻后,拖着重如千钧的脚步,她终于慢慢地走了进去。
他跟了进来,门在身后关了。
孟兰亭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突然转身,抬手伸向门把,就要开门落荒而逃时,“咔嗒”一声,另手从旁伸了过来,一下将门关死,反锁住了。
走廊里的光线,被彻底地挡在了外头。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密密实实,眼前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孟兰亭陷入黑暗。她立在了门旁,无法动弹,只能极力睁大眼睛,片刻后,循着耳畔那阵仿佛渐渐变重的呼吸之声,终于勉强看到了自己近旁的安格模模糊糊的人的轮廓。
“冯恪之……我不来了……让我走……”
她转过脸,向着他,颤声说道。
“迟了!”
黑暗中,伴着一道仿佛发自耳畔的低低的声音,孟兰亭已被压在了门边的墙上。
她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感到腰肢一紧,胸前一重,年轻男人一只坚硬的手臂就箍住了她的腰,身体随之压了上来。
接着,她的面颊,落下了一双仿佛还带着雨水湿气的薄凉的唇。
孟兰亭的身体僵了。
双唇在她的脸颊上胡乱地亲了片刻,渐渐热了起来,又蹭了蹭她依旧冰冷的小巧鼻尖,带了几分亲昵。
接着,就印在了她的唇瓣之上。
起先还只是试探般地轻轻碰触,很快,他张嘴,含住了她。
孟兰亭的脑子,一下轰的爆炸了。
衣服从她指间掉落,掉在了脚下。
他的身上,起先带了些外头雨水的凉湿之气,很快,体温就急剧地升高,变得滚烫,仿佛火炉子,隔着衣物,熨烫着她依旧微凉的肌肤。
孟兰亭被亲得无法顺畅呼吸,头晕脑胀,直到胸口一凉,感到他的脸仿佛整张压了上来,随之,炽热鼻息和粗重呼吸就一阵阵地扑在了孟兰亭的肌肤之上。
她打了个寒战,一下清醒了过来,不敢叫,抬起两只已然无力的胳膊,想要推开他的脸。
他非但不放,反而压得更紧,又张开了嘴。
“不要——”
孟兰亭失声,双手下意识地胡乱抓,慌乱中仿佛拽住了他的头发,一扯,听他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之声,终于将那张脸推开了。
他停了下来,但抱着她身子的那一双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
幽暗的被夜所森严统治了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彼此交错的喘息之声。
“冯恪之……”
就在孟兰亭颤声叫他名字之时,突然,“啪”的轻微一声,悬于客厅中间的那盏巨大的水晶灯,骤然亮了,光芒大作。
房间里的一切,人,和人的心,也再无可遁形之处了。
冯恪之一手按压在墙壁的电灯开关上,另手依旧钳着她的腰肢,低着头。
猝然之间,两人就四目相对了。
他目光幽暗,眼底有狂纵般的兴奋的光芒在闪烁。
她煞白了一张脸,两点微张的唇瓣,却因了方才的蹂,躏,娇艳得仿佛一朵滴血的法兰西玫瑰,双眸更是睁得滚圆,仿佛还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驱走了黑暗的耀灿的光,茫茫然地仰望着和自己的面孔不过近在咫尺的这张年轻男人的英俊而邪恶的脸孔。
冯恪之立刻就挪开了目光,不再和她对视,扫了眼她因了方才的纠缠而变得衣衫不整,胸肩半露的凌乱模样,眼神变得愈发幽暗了。忽然一下就将她抱了起来,轻而易举,快步地穿过了套房的客厅,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将她投在了那张铺了雪白床单的床上,自己也顺势,单膝跪在了床沿之上,双眼紧紧地盯着被抛在了床上的她,开始解扣脱衣。
除去衣物羁绊的年轻男人的身体是修长而强健的,犹如贝尔维德尔的阿波罗,皮肤光滑而紧绷,块垒分明的腹肌之下,隐藏着的力量,仿佛就要喷薄而出。
孟兰亭几乎不敢睁眼去看他,连滚带爬,一下从床上掉了下去,扑在了床边铺着的那张厚厚的美丽的波斯地毯上,又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要起身逃出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孟兰亭,男人会有多坏,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别的我不需要,我就要你的人。”
“不是很感激我,要报答吗?”
“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仿佛被施了什么定身法一样。
孟兰亭双腿膝窝一软,跪坐在身下那张柔软的地毯里,无法动弹,看着他迈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弯腰将自己抱了起来,放在了枕上。
……
他起先还是亲吻自己,像刚才在门后一样,但很快,孟兰亭就感到他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皮肤越来越烫,很快,动作也变得急躁了起来。
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也无法抗拒,任他摆弄自己。
来自身体最隐秘处的那种陌生的不适之感越来越显,她咬紧牙关,不发出半点的声音,但那具正在男人掌控下的身子,却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控制不住,如弓弦般崩了起来,在男人的身下,犹如一只失去了巢和羽毛庇护的娇弱雏鸟,微微地颤抖着。
“给我睁眼!”
“看着我!”
一声命令,忽在耳畔响了起来。
声音是绷紧的,暗哑的,甚至仿佛正在极力忍着什么痛楚似的。
被他从地毯上再次抱起来,脱了裙子放在枕上之后,她就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过。
得不到回应,冯恪之抬手,动作粗暴,一下就将枕上人的那张侧了过去的娇面强行扳了过来,忽却看见她的眼角,隐隐若有水光。
水光闪烁,并不见泪珠儿下,却是湿嗒嗒的,沾了睫毛。
冯恪之一下停住了,手指松了力道,看着她,脸慢慢地下沉,最后,压在了她散在肩侧枕畔的一片秀发里。
静默片刻之后,他翻了个身,离开了她,背朝里地趴在枕上。
“滚!”
从他的齿缝里,低低地挤出了一个字。
孟兰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转过脸,望着枕畔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他仿佛睡了过去,一动不动,后背泛了一层汗光。
凝眸了许久,她闭了闭目,又睁眸,朝他伸出一只软软的胳膊,搭在了男人的肩膀之上。
感到他背部一僵,她整个人朝他靠了过去,从后,抱住了他的整片热汗淋淋的后背。
“我愿意的。刚才没哭,只是疼的。你轻些就好。”
柔软的唇,贴在了他的耳畔,低低地这么说道。
冯恪之转回脸,对上了她望着自己的目光。
她漂亮的唇角,微微地翘了一下,脸朝他凑了过来,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冯恪之望着她,眼角充血,慢慢地泛红,猛地一个翻身,将她扑在了自己的身下。
……
次日清早,五点多,冯恪之醒来,人的意识,仿佛还停留在了昨夜的记忆里。
他闭着眼睛,手就下意识地往身边摸,却摸了个空。
那只手顿了一下。
他一下睁开眼睛。
一盏床头灯亮着,发出一圈柔和的灯光,静静地照着卧室。
枕畔已经不见了人。
冯恪之猛地坐了起来,环顾了一圈。
卧室里空荡荡的。
他从床上一跃而下,赤着脚就奔到光线还昏暗的客厅,打开灯。
那里也空无一人。
冯恪之在原地定了片刻,皱了皱眉,转身回到卧室,正在匆匆套着自己的衣服,视线被床头柜上压在灯座下的一张便笺给吸引了。
他疾步走去,拿了起来,扫了眼上面的留字,目光蓦然一暗,脸色迅速变得阴沉了下去,将手里的纸揉成一团,丢在脚下,几下穿好衣物,转身就出了房间。


第66章
裙子领口处的一粒纽扣不见了,孟兰亭不得已穿走了冯恪之的外套。
她撇下床上那个大约因了倦极,刚刚终于沉沉睡去的男人,下了楼,来到饭店值夜的前台,叫醒坐在那里打着瞌睡的人,让给自己安排一辆汽车离开。
像这样的高级饭店,服务是极其周到的,全天备有专门的汽车和司机,随时为客人提供接送服务。
前台有点吃惊,并且困惑。
前半夜,冯家九公子挽了女伴上去了。
他是这里的熟客,以前常和一些同是公子少爷的朋友来这里消遣,但多是通宵打牌,独自带着女伴到来,还是头回见到。
昨晚当时,冯九公子被门童引进来的时候,虽然女伴的头脸被遮挡,但他也看见了她身上穿的粉色裙子。
现在这个下来叫车的年轻小姐,显然就是前半夜被冯九公子带上去的那位。
前台起先疑心她是开罪了以脾气不好而闻名的冯九公子,以至于这时间就独自被赶了下来,但又见她生得极是美丽,整个人,看起来不但没有半点风尘之气,相反,此刻处境虽见窘,但独自下来,吩咐叫车时,态度落落,语气自若,实在难以将她和想象中的身份重合起来。
前台又感到诧异困惑不已。
毕竟是和九公子一起来的女人,不敢怠慢,急忙替她叫车。
孟兰亭在门口站了片刻,饭店司机就驾车来接。
孟兰亭坐了进去,说了周家的地址,汽车载着她,离开了饭店。
凌晨四点不到,正是黎明前最暗的那段时分,天空黑漆漆的,街边路灯惨淡,空无一人。
孟兰亭忍着满身的酸痛,裹紧身上的外套,靠坐在汽车后座的角落里,闭目,人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司机将她送到周家巷子口。
她昨晚出来时,身边没有带钱,刚才走时,就从冯恪之那里拿了点钱。支付了车钱和小费,下了车,走过巷子,来到周家门前,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昨夜后来,她曾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周太太,说自己看完电影有些迟,就住在学生那里,免得她担心。
周家静悄悄的,周太太和周教授以及暂时睡在书房里的弟弟,此刻应当都还在睡梦里。
孟兰亭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除了身上的冯恪之的外套,换去衣服,爬上床,躺了下去。
她感到浑身酸痛无比,骨头仿佛被拆卸了重装一遍似的,想尽快地补睡一觉,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不断地翻涌着昨夜后来的一幕一幕。
后来,他在就要占有她时,突然却停住了,放开了她,叫她滚。
她本该抓住这机会,尽快离开的。毕竟,这和她的初衷相去甚远。
但是后来,她却还是改了主意。
在她来到上海之前,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的生活会和一个此前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很坏的男人纠葛在一起,变成了一团乱麻。
同样,就在昨夜那一刻之前,在她十九岁的生命当中,她也从没有想到过,她竟会主动,和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做出这样的事。
就在他猝然放开了她,粗声恶气地让她走的时候,她望着枕畔背对着自己的那个汗淋淋的充满了压抑的男人的背影,心中的委屈、恐惧,以及欠债还钱所以要逆来顺受般的淡淡伤感,忽然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