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小子顿时一拍胸脯,自豪道:“咱徐三的娘子自然厉害。”
人群中顿时一阵哄笑。
那姓王的大汉却是未笑,反倒皱着脸问道:“到底包大人铡没铡安乐侯爷啊?”
哄笑声顿时止住。
徐家娘子微微一笑道:“这不是来听书了嘛,也许今天就能听到结局了也不一定。”
众人顿时了然,一副期许模样。
“啧啧,这位大姐,真是料事如神!你说得没错,今日咱说得就是结局!”
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前方突兀传出,把众人吓了一跳。
只见一名消瘦少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蹲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说书摊位木桌之上,左手拎着一个水壶,右手握着一把折扇忽悠忽悠扇个不停。
人群中顿时一阵欢呼。
“说书的小哥,你总算来了!”
“快点快点,咱们可都等着听你的段子呢!”
少年嘿嘿一笑,噌得一下跳下木桌,将水壶放在桌上,举起折扇煞有介事的摇了两下,突然,猛一收扇,啪得一声将折扇拍在桌上。
霎时间,数百人众,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树叶随风沙沙作响。
说书少年——也就是临危受命的金虔,一见此景,心里甭提有多美了:
瞧瞧咱这气派,瞅瞅咱这气势,看看咱这粉丝,啧啧,想那现代天皇巨星世界巡回演唱会也不过如此!
哼哼,这公孙竹子果然厉害的紧,竟然能想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招。
通过评书这种“深入实际,贴近群众,挖掘深刻,形象生动”的“集中轰炸式宣传”来竖立“老包一代青天”的品牌形象,从而达到“控制舆论导向”的目的,使百姓对老包心存信任,最终达到鞭策百姓鸣冤上告的完美结果。
上上之策!连咱这个现代人都望尘莫及。
只是,公孙竹子恐怕你做梦也不曾料到,你这费心费力想出来的计谋,居然成就了咱这位一代“评书大师”!
哼哼,咱后半生的“钱”途从此一片光明啊!
“喂,说书的,今天的例钱!”
金虔正想得陶陶然,就听耳边一句煞风景话语传来。
抬眼一看,正是之前为难自己和范瑢铧的那几个无赖。
“哟,几位爷,今个也挺早啊。”金虔赶忙弯腰堆笑道。
“废话少说,老规矩,先把今天的例钱交了。”领头大汉道。
“是是是。”金虔从怀里掏出五两白银交到大汉手里,继续笑道,“几位爷今日也要在此听书?”
“当然,郭爷特别交代过,让咱们几个在这盯着你!”其中一名无赖道,“若你只是说钦差大人的好处便罢了,若是你又半点对钦差大人不敬之处,哼哼,小心你脖子上吃饭的家伙。”
“是是是!”金虔忙不迭点头。
废话,咱怎么能砸咱自家大人的招牌。
领头混混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这几日钦差大人就要到西华县了,你若说得好,钦差大人听得高兴,咱们郭爷脸上也有光,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当然当然。”金虔继续猛点头,心中却是冷笑:
啧啧,想不到那郭广威还挺识时务,可惜他这次的马屁却偏偏拍到了马腿上!
几名地痞见金虔一副听命模样,自是十分满意,转身坐到一旁,不顾一众百姓愤愤目光,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咳咳…”金虔清了清嗓子,细目缓缓扫过座下百姓。
众人皆觉精神一振,人人都竖起耳朵,个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见金虔举起折扇往桌上一拍,细目一瞪,朗声道:
“当里个当,当里个当,折扇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这个江湖南侠御猫展昭呀,敢问那个展南侠啊,他究竟好在哪?他是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好比一朵花。人前这么一站啊,是天然的侠气,自然的傲骨,谁人能不夸?话说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腰身、那个身材…”
“咳咳,小哥,这段说过了!”人群中有人大声喝道。
“喂喂,我说小哥,你咋每回开场都用这几句啊?”
又听有人笑道:“我说小哥,你就别说这句了,每次说到一半,不是空中飞树枝,就是天上掉瓦片,昨天更离谱,居然凭空飞来一个碗口大小的石块,我看啊,是你这几句开场白不吉利啊!”
又是一阵哄笑。
金虔站在台上,脸色是青一阵白一阵,心中十分不忿:
啧啧,咱熬尽灯油、汇百家之长才想出这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开场白,居然无人赏识。
那猫儿不识货、次次制造骚乱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熬到今日猫儿护送包大人出城与钦差后队会师,本想趁此良机大展身手,岂料这帮人竟也没有半丝审美观念,唉…
纵有千里马之能,奈何无伯乐之缘,呜呼悲哉!
“喂,说书的,你到底说是不说?!”一旁的几个无赖也不高兴嚷嚷起来。
金虔这才回过神,吸吸鼻子,清清嗓子,不甘愿提声道:
“言归正传,上回书说到包大人夜审张颂德新获物证,这第二日清晨,便擂鼓升堂,三审安乐侯庞昱…”
偌大一个市集,只能听到金虔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声线激荡空中,又见金虔,不过几番裂眦、扬眉、捶胸、顿足,便有“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之慨;口中所言,上一瞬若激流鼓雷,下一刻又似春水悠悠,沛沛然、滔滔然,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但见那坐下众人,随着金虔所言,时惊、时喜、时怒、时悲,听的是惊叹不已,感佩不已。
“正所谓安乐侯伏法,陈州城重获新生!”折扇啪的一敲,金虔拱手抱拳:“至此,本书终结!”
再看其下百姓,惊喜参半,犹疑半分,个个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盯着金虔,一时间,竟是寂然若无人之境。
咋连个掌声也没有,和前几日不大一样啊?
金虔也是十分纳闷,只好直溜溜站在台上,一双细眼对众眼。
突然,就听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好!”
“好!说得好!!”
“太好了,听着真是舒坦!!”
“说书的小哥,说得好啊!!”
叽里呱啦,噼里啪啦…
就如平湖中投了巨石一般,叫好声、鼓掌声好似波浪一般从人群中层层荡开去。
金虔顿时大感荣耀,眼眉高挑,脸堆笑纹,正要抱拳谢幕,突听人群中有人又说了一句,顿时大惊失色。
“虽说一听就是编的段子,但听着就是解气!”
哈?!!
“慢着!!”金虔噌得一下蹦上桌子,指着刚才出声之人喝道,“你、你!对对对,说的就是你,那个戴斗笠的大哥,你凭啥说咱这段子是编的?!”
开什么玩笑,咱说得可是货真价实的“实况转播”,咋一转眼就成了信口胡诌?
“难道你说得还是真的不成?”又有人喊道。
金虔一听就急了,双手卡腰,瞪眼喝道:“自然是真的!”
心中却道:哎呦我的乖乖啊,咱苦口婆心、费尽唇舌、磨薄了两层嘴皮子才树立起老包的品牌形象,咋还没下台就被人抹黑了?咱辛苦白费了是小,若是坏了公孙竹子的大事那可就大大不妙了!那时咱以后这日子也甭想混了。
想到这,金虔更是精神一振,抬手指天,又是一喝:“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此言一出,果然气势不凡,愣是将场上众人震了个鸦雀无声。
许久,才听有人问道:“说书的小哥,你是说那包大人真把当朝国舅给铡了?”
“自然是真!”金虔信誓旦旦道。
虽然那小螃蟹乃是服毒自尽——啧,反正结果差不多,细枝末节就不必计较了。
“那可是当朝国舅,皇亲国戚!”有人又喊道。
“铡了就是铡了!”金虔正色道。
“嘿,我说小哥,你就别说笑了!”
这回金虔看的清楚,这次说话的是坐在距离自己不到一步远的黑脸小子,金虔还有印象,正是那个徐三。
“说笑,我何时说笑?”金虔腾的一下跳下桌子,直直瞪着徐三怒道。
“不是说笑是什么?”徐三也站起身,撇嘴道,“一个官咋可能铡了皇亲,就算包大人是钦差也太离谱了!”说罢,还回身摇了摇手,对身后众人招呼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就是,就是!”
“不可能的事儿!”
众人附和道。
“好了。”徐家娘子也站起身,捶了一下徐三肩膀道,“不过是个说书段子,何必较真呢?听完了,回家干活去。”
“是、是。”徐三忙笑脸回道。
“散了、散了。”
“回家了…”
人群中有人也如此说道。
只见众人起身的起身,抬凳子的抬凳子,拎茶壶的拎茶壶,拆棚子的拆棚子,眼看就要四下散去。
金虔顿时心头一凉,眼前依次晃过包大人阴沉沉的黑脸,公孙先生的微微眯起的细长凤目以及那双深若幽谭的黑烁星眸…
哎呦额的娘诶!
“都他奶奶的给我站住!!”
一声高喝,威震四方,响逾八里,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
众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那说书少年不知何时蹦上了街边房顶,正火冒三丈扫视街下百姓。
金虔此时也是被逼急了,心里只想先把人留住,也没多想,就跳上房顶吼了一嗓子,可这话才一出口,就后悔了。
只见一众百姓都用看疯子的表情盯着自己。
那几个负责监视混混更是一副要把自己分筋错骨的表情。
怎么办?!
发毒誓?还是抹脖子?
要不干脆跳个脱衣舞先把人留住,再一一劝服?
问题是就咱这姿色,就算跳脱衣舞恐怕也没人看…
若是猫儿在就好了。
不用跳脱衣舞,只需站在这说一句:展某所言句句不虚!
再用那双眼睛四下一勾——
哼哼,谁顶得住?哪个敢不信?!
唉,展大人哪…
想到这,金虔不由心头一酸,眼睛瞄向房顶一侧的参天大树。
前几日,那位南侠展昭就是在此棵树上听自己说书的——
真是颇为怀念!
…嗯?!慢着!
还别说,金虔这登高一瞄,还真瞄到了璀璨的希望之光。
只见金虔双眼一亮,顿时腰板儿一挺,自信满满道:
“咱说得段子到底是真是假,不过半柱香,大家便可知晓!”
街上百姓听言,皆是一脸莫名,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后又瞅回金虔。
金虔微微一笑,蹲下身,指了指城门口。
众人又同时望向城门方向。
只见一名守城兵满头大汗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快去请县太爷,钦差大人的队伍还有半里地就入西门了!!”
若说西华县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儿,来了位只手遮天的郭爷可算上一桩,来了个莫名其妙的说书少年也勉强能算一桩,但若真说起来,还真没有哪件大事儿能比得上这件。
哪件?
还有哪件!
堂堂奉旨出巡的钦差大人居然驾临这小小的西华县,连那县老爷都亲自出城迎接,你说这事儿大不大?!
莫说这西华县的百姓,就连这西华县的吴县令,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官,跪地相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就更别提一众百姓是何等紧张了。
只见那锦旗飘舞,枪戟丛立,又见那骑兵精神,侍卫威武,再听那鸣锣开道,马蹄声叠,正是:雄风四面,威震八方。
“下、下官草桥镇西华县县令吴量参见钦差包大人!”
跪在八抬文华大轿之前,西华县的吴县令连话都说不利落。
“吴县令不必多礼。”一个威严声音从轿中传出,轿帘掀启,包大人从轿中步出。
众人虽是畏惧钦差官威,但此时毕竟是好奇心胜,都暗自偷眼观望。
这一看,可真是大开眼界。
这包大人,身着黑段蟒袍,脚蹬红底官靴,黑漆漆满面生光,闪灼灼双睛蕴威,墨髯扫胸,长就威颜,真是利目一挑忠奸辨,黑面沉沉镇鬼神。
只见包大人四下观望,开口道:“吴县令,此处为何如此众多百姓?”
“回、回大人,此处乃是本县市集,所以人多。”吴县令躬身答道。
包大人点点头,又环视一周,顿了顿道:“不知吴县令可为本府安排行馆?”
“大人若是不嫌弃,就请县衙暂住。”
“也好。”包大人点头,回身就朝轿内走去。
“包大人!草民冤枉!”
忽然从人群中传出一声高喝,包大人与吴县令身形同时一震。
只是吴县令是被惊得一震,而包大人却是精神一振。
只见包大人一脸肃然,提声喝道:“何人喊冤?”
就见一名消瘦少年匆匆挤出人群,跪在队伍之前喊道:“是小人喊冤!”
众人定眼一看,嘿,这不是那个说书少年吗?
包大人示意护卫将少年带到轿前,问道:“你有何冤屈?”
却见那说书少年头也不抬,声音哽咽道:“包大人,小人这冤屈只有大人才能替小人洗清啊!”
包大人微微皱眉,顿了顿道:“此话怎讲?”
“大人,小人自幼孤苦,全仗半张利嘴、几点文墨、以说书为生,但小人虽不学无术,但也知礼义人常,所以小人所说段子,定是真真人事,半言无假,可却偏有人诬陷小人,说小人所说之事乃是信口胡诌,小人痛心疾首,实在冤枉啊!”
说罢,还应景肩膀抽动几下。
包大人眉角微微一动,继续问道:“何人诬陷于你?”
“回大人,乃是这西华县全县百姓。”
四周百姓顿时一阵不安骚动。
“你说的是何段子?”
“回大人,乃是大人陈州放赈的事迹。”
“哦?他们不信你何事?”
金虔猛一抬头,目光凛凛道:“他们不信那作恶多端的安乐侯庞昱乃是死于大人铡刀之下。大人,你可要为小人伸冤啊!”
包大人黑面上掠过一丝迅不可捉惊异,但双眼一转,瞬间又恢复正色,抬首望了望四周,高声道:“这位少年所说,句句实情,那安乐侯的确是死在龙头铡之下!”
抽气惊叹之声霎时此起彼伏。
包大人顿了顿,又肃然道:“还有何不明之事,不妨就在此向本府问个清楚好了。”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半晌,才听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飘出道:“敢、敢问大人,状告那安乐侯爷的是何人?”
“何人?”包大人向前迈出两步道,“安乐侯鱼肉百姓,为害四方,令陈州百姓苦不堪言,陈州百姓皆其受他迫害,所以陈州百姓皆是原告!”
又是一片死寂。
包大人身形笔直,双目如炬,一一扫过下跪百姓,提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朝官乡绅,只要触犯大宋律法,本府定会将其依法治罪,绝不姑息!”
威沉声音,好似钟鼓笙磬,余音绕响,直震魄魂。
突然,不知是何人发出一声哽咽泣声,竟好似信号一般,顿时激起千层呼喊,万层鸣咽。
“包大人、包大人,我们苦啊!”
“包大人,包青天啊,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包大人…您一定要治那个郭爷的罪啊,他可把我们西华县的百姓给害苦了啊…呜呜…”
谢天谢地!
听到百姓此言此语,金虔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又见周围百姓如此痛哭模样,心头又不由有些发堵。
包大人站在人群中央,双目环视四周百姓,双眉紧锁,脸色沉凝,许久才沉声道:“你们的案子,本府理了。”
“谢包大人!”
“包大人,包青天啊——”
“咚!”
一声巨响在百姓呼喊声中分外刺耳,金虔回首一看,只见那西华县令吴量两眼翻白,直挺挺躺倒在地,感情是昏死过去。
抬眼再看包大人,眼中隐隐透出赞赏之色,大人身侧四大金刚也是朝自己微微颔首。
怎么好像少了一位重量级人物?
金虔正在纳闷,突觉眼前红影一闪,一个清朗嗓音划过晴空:
“哪里走?!”
朗朗声线,若润玉击盘,竟是生生盖过众人呼声。
只见一抹红影疾驰而去,落在远处正欲逃逸几人面前。
霎时间,就见那红衣翻飞,巨阙影闪,不消片刻,便见几个男子鬼哭狼嚎连滚带爬自己跑到钦差队伍之前,跪地猛磕头道:“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大人饶命啊!”
竟是那几个收保护费的黑社会混混。
“大人,这几人是那郭广威的手下,正打算回去报告他们的主子,属下将其擒来,请大人发落。”
红衫翻飞,落地无声,眼前人一身大红官袍,杏黄剑穗,松柏身形,玉容俊逸,剑眉飞鬓,星眸寒星,真是风神清皎,翩翩英姿。
呼声渐弱,喊声逐消,四周渐渐静了下来,愈来愈静,愈来愈静,静的连包大人都有些诧异,半晌才道出一句平时说惯的话语:
“有劳展护卫了。”
却不料这句习以为常的话此时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听人群中有人一声惊呼:
“御猫展昭、是、是御猫展昭!”
紧接着便是片片女子惊叫声四起,然后又是阵阵惊叹之声呼应,呼呼啦啦,好不热闹。
哗然中,就听几句惊呼愈发清晰可辨:
“喂喂,那个说书小哥咋说来着?”
“那个…应该是——折扇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这个江湖南侠御猫展昭呀…”
“…敢问那个展南侠啊,他究竟好在哪?他是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好比一朵花…”
“人前这么一站啊,是天然的侠气,自然的傲骨,谁人能不夸?”
“话说那个鼻子、那个眼、那个腰身、那个身材…”
“哎呦,俺的姥姥,那说书的小子果然句句都是大实话啊!”
类似如此云云。
金虔此时十分欣慰,深感自己几天的辛劳不仅没有白费,而且收获颇丰。
听听这些可敬可爱的西华百姓——把咱的开场白记得多牢靠啊!
看看威武四大校尉以及众多护卫的彤红脸孔——忍笑忍的多辛苦啊!
瞅瞅公孙先生捏轿帘的手指——抖动的多有节奏感啊!
瞧瞧包大人的酱紫脸色——憋得多难受啊!
感受一下咱周身的刺骨冷风、渗肉寒气——咱好冷啊啊啊啊啊…
缩缩脖子,环视一圈周围前一刻还挂着泪珠、这一刻却满面笑意的百姓笑脸,金虔不由感慨:
炎黄子孙、中华儿女,果然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异常强大的!
第四回 御猫一怒万事难 范氏花厅诉密案
西华县县衙,临街南向,红柱青瓦,石础木撑,门前场地宽敞,可容百人,平日里自是人迹鲜至,可今日,这县衙内外,大堂之上,衙门之外,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人山人海,几乎全县百姓都聚集于此。
这众多百姓,不是听审,也绝非看热闹,而全为当堂原告,状告那内宫大太监郭槐的义子郭广威。
就听大堂之上堂鼓擂响,堂威呼喝,钦差包大人包青天升堂问案,堂审西华一霸郭广威。
进入大堂百姓,自需谨守大堂规矩,齐排跪地,神色紧张。
而被挤在县衙大门外的百姓,可就没这么多的规矩,摆什么姿势的都有,站着的,蹲着的,因为实在是看不清堂内境况,所以都像兔子似的支棱着两只耳朵探听。站在最外层的一些百姓,连听也听不真切,索性盘膝就地一坐,直等堂审结果出来。
还有几个百姓干脆在旁边跪地祷告,嘴里还嘟嘟囔囔挺有说辞:
“玉皇大帝啊,王母娘娘啊,可千万保佑包大人把这郭爷给审了,让咱这西华县的百姓也过几天好日子。”
“老天爷啊,可千万别让那郭爷再出来祸害百姓了!”
“苍天啊、大地啊、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耶稣大人、圣诞老人,无论那一个都成,您可千万保佑这案子一定要审个三天三夜,最好审得昏天暗地、累得人疲软神乏,让人无暇顾及其它才好啊!”
几个求神的百姓顿时一愣,转头一看,只见几人身侧躬身跪有一人,消瘦身材,细眼紧闭,一会儿双手合十,一会儿胸划十字,嘴里嘀嘀咕咕,忙得不亦乐乎,正是充当说书人的金虔。
几人顿时就不高兴嚷嚷起来:
“哎哎,我说说书的小哥,你来这凑的是啥热闹?!”
“咱们都盼着这案子能早点审完,你在这儿添的是什么乱啊!”
“快走、快走!”
“吵吵什么,没看咱这正忙着呢吗?!”
金虔细目猛然开启,精光四射,顿时把这几个百姓给吓了一跳。
可下一瞬,就见金虔神色一转,如遭了霜的茄子一般,蔫在一处,抱着头又继续自顾自嘀咕起来。
那几个百姓竖起耳朵一听,更是纳闷。
隐约能听懂几个词,但大多都是听不明白。
“宣传造势、名人效应、偶像效应…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哪条都没错啊…”
“好容易捧红一个偶像,多不易啊…”
“再说那大众偶像,是个多么风光无限、百倍威风的行当,想当初,在咱那时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当不上呢…”
“可那猫儿临走之时眼角抛过来的一记寒光,咋就那么恐怖…”
“啧啧,咱是不是该先避避风头,先趁乱逃回开封,等猫儿的火气消了再从长计议…”
说到这,忽见金虔细眸一亮,又频频点头自语道:
“金蝉脱壳,暗度陈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几个百姓摇了摇头。
这说书的小哥八成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一时吓傻了。
就在此时,忽听里圈人群一阵哗然骚动,外圈百姓顿时来了精神,呼呼啦啦就围上前去。
金虔已然谋好退路,此时一见,自是不甘错过,也颠儿颠儿凑了过去。
待金虔瞅空钻进人群,就听有好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呼喊,一句接一句,有条有理,绘声绘色,可媲美现代职业记者的现场直播。
“来了来了,郭爷被压上堂了!哎呦,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歪了,想不到这郭爷也有这么一天。”
“你瞧那个上堂作证的,哎哎?!这不是咱们的县太爷吗?咋灰头土脸的?”
“小声、小声,包大人说话了…”
片刻安静。
“哎呦,俺的姥姥哎,狗头铡!抬出狗头铡了!”
“压上去了,压上去了!包大人扔签子了、扔签子了!铡了!铡了!哎呦,我的娘啊!”
“我的乖乖,这血啊…”
人群中顿时一阵喧哗,又渐渐变作一片寂静,忽然,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就见县衙内外百余名百姓同时“扑通、扑通”跪倒在地,弯腰就叩。
“谢青天包大人!”
“谢青天包大人啊!”
“谢包大人啊!”
县衙内外,百姓齐跪,叩首呼谢,感激涕零,呼声震天,泪湿砖阶,场面感人至深。
金虔也是深受感染,跪地呼喊了几句。
半晌,百姓呼谢之声才渐渐消弱。
百姓叩谢完毕,这才欢天喜地一一散去,不多时,就只剩金虔一人站在县衙门口,左瞅瞅、右看看,心里犯了愁:
此时就回开封?
不辞而别,与旷工等罪,这开封府的铁饭碗岂不是不保?
况且,囊中羞涩,孑然一身,这一路上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嗯——
回县衙,避开某位四品护卫,向老包辞行,声情并茂宣称有急事要先行一步,再向公孙竹子贷点款…就冲咱这几日在西华县的不俗表现,怎么说也算立了个首功,老包怎么着也点给咱几分面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