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说:“问过实验室吗,羊水培养的时候是两瓶单独培养还是放在一起培养的。”
叶筠:“单独培养的。”
高教授皱眉:“其实FISH用来检查嵌合最合适的,FISH的异常结果是9%,那看来很可能就是有问题,而且羊水是单独培养,这就不存在污染问题导致的假阳性。”
叶筠听了这话,心里明白高教授说得是对的,她之前也想过这个情况。
只是,想起刚才霍一秀眼睛深处流露出的一丝不甘,她心里不好受。
叶筠盯着那报告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高教授,FISH的异常数据低于10%,而羊水培养时,这种贴壁培养可能导致异常细胞繁殖,从而提高了异常比例。尽管从法律上来说,现在的羊穿结果已经宣判了这个胎儿死刑,可是我们心里都明白,一切其实都是概率,毕竟她还有80%以上细胞是正常的。”
高教授抬起头,望进叶筠的眼睛中,笑了下:“叶筠,就像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概率问题。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只能根据目前所得到的数据分析一个概率,但其实,哪怕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性,这个胎儿确实有可能真得就是正常的。”
“所以,也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也许我的判断是准确的,我们都说不准。这件事,你可以和孕妇好好沟通下,然后再做决定。”
“无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是错误的,因为即使我作为产科的所谓专家,我得到的信息也只是冰冷的数据。”
叶筠听着高教授的话,心中已经慢慢有了决定。
“高教授,谢谢您,我再和那位孕妇沟通下。”
走出休息室,就见霍一秀正忐忑地坐在那里,神情复杂,一忽儿绝望颓然,一忽儿眼中仿佛又燃起希望,当她看到叶筠从休息室中走出的时候,几乎是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了。
“叶大夫……怎么样?”
叶筠将产检资料递给了霍一秀。
“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做一次脐带穿刺,再给这个胎儿一次机会?”
霍一秀:“脐带穿刺?”
其实脐带穿刺,她不是没想过,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羊穿结果是异常的,她已经不敢相信脐带穿刺能翻盘,更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再承受一次希望跌落在地上的打击。
“因为你之前各方面数据都比较标准,并没有任何异常,这次无论是FISH还是核型结果,比率都比较低,所以存在假阳性的可能。当然最关键的是,羊穿的培养方式会存在假阳性,有可能只有一个异常细胞,可是这种异常细胞繁殖比正常细胞强,它就可能繁殖出多个异常细胞。以至于异常比例比实际的要高。而脐带血是悬浮式培养而不是克。隆,所以不会存在这种问题。除了这个,我们还要考虑到,脐带血用的是胎儿的外周血,脐带血代表的是中胚层部分,而羊水有可能是发育的胎盘部分,是外胚层部分。这么一来,脐带血会更精准,更有助于我们来判断胎儿的真实情况。”
然而霍一秀显然是有些犹豫,作为一个外行人,她也网上百度了自己的各种情况,就以往的认识来说,唐筛有问题可以无创,无创有问题可以做羊穿,但是一般羊穿结果就决定了一切。
她没听说过谁羊穿有问题再去做脐带穿刺的。
脐带穿刺她自己也百度过,不同于羊水穿刺,脐带穿刺是要在在胎儿侧的根部或在胎盘一侧的根部,风险性非常大,流产率也高。
“叶大夫,我在和家人商量下。”
在一番纠结后,霍一秀这么说。
“好,你做好决定,随时找我。”
第二天,霍一秀来找叶筠,表示想再给自己宝宝一次机会,尝试下做脐穿。
“如果脐穿真得出问题,那我就认命了,就当这是她的命。”
叶筠听到这个,松了口气。
“我现在就给你约脐穿,尽快做,大约一周多就能出结果。”
霍一秀在丈夫的陪同下交费,又做好了脐穿病例,约好了脐穿,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着下周一做脐穿手术了。
可是谁知道这个时候,产科主任孙乾找上了叶筠。
“你这样子,风险性很大你知道吗?”孙乾一脸无奈,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本来羊穿结果出来了,胎儿低比例嵌合异常,可是有异常就是有异常,怎么做决定,那是人家孕妇的事。人家做决定说留下那就留下,人家做决定说引产,有羊穿结果,咱就给人家引产。你为什么要去建议对方做脐带穿刺?如果脐带穿刺结果还是有问题,到时候她都要28周了,过了28周就不能引产了!”
“万一脐带穿刺结果有问题,她不能引产了,生出个有问题的婴儿,你说到时候谁负责?你还想被人找到咱们产科闹腾一会?你还没得教训?”

第6章 第 6 章

第6章原来是你
孙乾和叶筠的一番深谈,好像一块大石头压下来。
叶筠知道,孙乾虽然语气不好,可说得是对的。
如果霍一秀就这样去别的医院引产,那自己医院自然是可以避免承担可能的不好后果。
可是如果这样引产,霍一秀虽然不会说出口,心里必然是不甘心的。
怎么可能甘心,怎么可能舍得,她孕周已经二十六周了,这么大的胎儿早就成型了,通过b超可以看到那小胳膊小腿儿小动作了。
不止是霍一秀不甘心,叶筠也不甘心。
从霍一秀建档开始,每次产检都是来找叶筠的,叶筠也是看着一个孕六周的小胎芽变成了十二周的小海马,之后又长出了小胳膊小腿儿的,量胎心的时候,胎心很有活力。
叶筠在孙乾的质疑和批评中,抬起头来:“孙主任,这是我的建议,也是孕妇和家属的决定,我们都认为应该给那个胎儿一次机会。”
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证明自己有资格来到人世间。
孙乾和叶筠说了这么半天,说得口干舌燥,却猛地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有些不敢相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叶筠眼神冷静,语气平静:“孙主任,我知道。”
说着,她解释说:“她现在26W 1D,下周一做脐穿,脐穿加急,一周能出结果,这样我们能够在她27W 4D的时候知道结果,如果真有问题,27W 5D做引产手术。”
27W 5D的意思就是怀孕27周 5天了。
孙乾无法理解地望着叶筠:“你疯了吗?大月份引产手术本来就有风险,现在她肚子都那么大,胎儿早就成型了,多拖一周就多一周风险,万一她28周引产出意外了,怎么办?谁来承担后果?你知道这里面有个意外,你我都要跟着倒霉吗?”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叶筠是心里已经决定了的。
叶筠并不是一个性格激烈的人,但是她一旦决定了,就绝对不会再犹豫。
“如果出了意外,我自己承担责任。”
孙乾定定地望着叶筠,好久后,才咬牙崩出一句:“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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脐穿之前要做一系列准备的,各种检查项目合格了才能做脐穿,霍一秀周六早上过来医院抽血检查,周一早上的时候结果就出来了,一切正常,可以进行脐穿。
霍一秀在丈夫和母亲的陪同下来到医院,成功地做了脐带穿刺。
在叶筠的帮助下,霍一秀的这份脐带血被加急送到了实验室进行培养,争取能够在一周内出来结果。
霍一秀在离开医院前,特意过来感谢了叶筠。
“叶大夫,谢谢你,无论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后悔,我昨晚就想着,我得相信我的宝宝,我得给宝宝一个机会,我不能就这么把她放弃。”
叶筠心头热热的,她其实也有些激动。
这不是她的孩子,可是她也渴望着这个孩子能够平安来到人世。
不过她这个人冷面太久了,情绪也比较内敛,又不太会表情达意,也只是淡笑了下:“希望能盼到好的结果。”
送走了霍一秀,她知道接下来一周不但对霍一秀,就是对自己,都是比较煎熬的一周。没事的时候就会想起霍一秀,想着不知道最后结果怎么样。
其实医学上也是有一些这种案例的,羊穿出现嵌合异常,冒着危险做脐穿最终翻盘,皆大欢喜保住了孩子。
只是她不知道,霍一秀会不会成为那些罕见的案例中的一个。
可是就在这个周五快要下班的时候,她去医生休息室拿自己的水杯,推门进去,正好听到大家在讨论事,说得竟然是霍一秀事件。
“就是那天小叶说的羊穿嵌合异常的,不是说要做脐穿,怎么不做了?”说这话的是主任医师陈光美。
陈光美四十多岁,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了,她喜欢了解各种特别的案例,所以对之前霍一秀的事还挺感兴趣的。
“那个孕妇啊,我听说是家里人找了关系,去了X医院,那边产科也挺牛的,找了孙树秋给亲自做了个B超,最后发现胳膊肘比正常的短,人家想来想去,觉得这不对劲,就放弃了。”胡晓静叹了口气这么说:“这事儿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都没敢给叶筠说。我看叶筠对这事儿挺上心的,她还盼着人家做脐穿能翻盘,结果人家直接去别医院打算做引产了,也是没法。”
孙树秋是X医院产科非常牛的人物了,老经验老资格,大家都听说过这号人物。
“这样啊……这也真是的,不想要就来咱医院,说明白就行呗,干嘛非瞒着咱小叶呢,白亏了小叶对他们家事这么上心!”陈光美很有些打抱不平。
“对,就是啊!”胡晓静:“所以我说哪,对病人不用那么上心,你太真情实感了,人家扭屁股捅你一刀!”
她们两个正说着,一抬头,才看到叶筠就站在门口,显然是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十成十。
胡晓静顿时呆住,有些不知道怎么圆场。
叶筠轻笑了下,走进休息室拿起自己的保温杯,很是不在意地说:“没事,我本来还担心这个孕妇的事,现在听你们说了,算是放心了,不用牵肠挂肚了。”
胡晓静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她自己去别的医院引产了,不关我们的事儿了,这下子放心了。”
非亲非故的,为了别人的事,犯不着。
反正这个孩子应该是有问题,引产了再生呗!
高光美也安慰叶筠:“晓静说的是,这下子放心了。其实吧,那个孩子十有七八就是不正常的,无创高危,羊穿异常,指望脐穿翻盘,可能性也不大,本来就是赌一点点希望,就跟买彩票一样。现在人家不赌了,正好,毕竟赌输了咱自己也跟着受连累。”
叶筠点头:“是,高教授说的对。今天周五,我周末没有值班,可以过一个轻松的周末了。”
“这才对嘛,你周末干嘛去,约会吗?”
……
从医院里出来,叶筠脸上挂着的轻笑就慢慢收敛了。
她提心吊胆了四天,眼看着周一就要出结果了,结果孕妇自己不想赌了。
霍一秀是有自己手机号的,但是她去X医院复查B超以及做引产决定,并没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也许她就是不想面对自己吧。
不想面对一个鼓励她去赌的人,因为她自己放弃了。
叶筠背着自己的包包,在人潮中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公交车来了,她也没有上车,就这么继续往前走。后来走累了,恰好看到旁边一个酒吧,她就进去了。
喝酒这个事儿,她并不在行,作为一个大夫她也是不喝酒的。
不过偶尔尝试一次也没什么,不是吗?
她要来了各种酒,各种不知名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喝得迷迷糊糊的,她终于决定回家了,打了一辆车,回到家后,她下出租车时,差点一个跟头栽倒路边花坛里。
“我没醉……”她喃喃地说:“原来我不喝酒就算了,一喝酒我就是千杯不醉!”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棒了。
她跌跌撞撞地往家走,谁知道走到小区拐角时,她好像看到身后有一个人影一闪。
她扭头往后看,看不到了。
“我难道是醉了,眼花了?”她不能理解地摇头:“明天我要去挂个眼科看看了……”
最后她决定不去想了,抬脚爬楼。
她住四楼,没电梯,吭哧吭哧地往上爬,好累好累。
就在她终于爬到三楼的时候,眼角那里猛地好像看到有一人影,也跟着上楼了。
黑灯瞎火,对方鬼鬼祟祟。
这下子可是没看错,也不是幻觉,更不用看眼科,就是有人跟着她!
有人跟踪她?
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各种热门话题以及新闻大标题:第一医院产科女大夫下班买醉被跟踪先奸后杀!
她背脊一冷,身体一个激灵,这下子酒全都醒了。
当下放慢了脚步,小心观察着后面的动静,同时从背包里掏出手机随时准备打110报警。
她小心翼翼地往四楼爬,爬到了半截,又看到后面人影一闪。
她一咬牙,直接拨打了110.
电话接通,她:“喂,110是吗?”
谁知道这话刚说出,就听到那人突然冲了上来。
叶筠大惊,忍不住“啊”地叫出声。
“叶筠,怎么了?”
叶筠听到那声音一愣,抬头看过去,只见夜色朦胧中,那人眉眼熟悉,正是萧彦成。

第7章 第 7 章

第7章夜晚相处
当看到萧彦成那熟悉的眉眼时,叶筠脑子里有一瞬间的宕机,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本来打电话要报警的坏人变成了萧彦成?
萧彦成,怎么在这里?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带着疑惑放松,放松之后,原本压下去的酒意再次袭来,她大脑开始迷糊,迷糊之中,她伸出手指头,对着萧彦成说:“你,你,太坏,吓唬我……吓死我了。”
说完这个,她身子发软,往前扑过去。
扑过去的时候,顺便哗啦啦,狂吐了一番。
萧彦成看看半抱住自己腰的女人,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之后拿过她的背包翻找,打算找出钥匙带叶筠进门。
就在一只脚迈进门槛的时候,对门有人打开门:“怎么了,刚才这是怎么了?”
这老房子隔音效果差,刚才叶筠那声尖叫人家对门听得清清楚楚。
对方望着萧彦成,只见萧彦成高高大大的,怀里抱着的叶筠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地披散着,而萧彦成竟然还在翻着人家姑娘的背包。
这活脱脱一个先奸后杀犯罪现场啊!
邻居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
邻居的眼睛里都是挣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还是关起门来自扫自家雪呢?社会道德和自我保护意识在他眼里激烈地斗争着。
萧彦成当然看出对方的误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干脆利索地说:“我是她男朋友,今天吵架,她喝酒喝多了,她叫叶筠是吧,第一医院的产科大夫,我叫萧彦成,我有身份证,可以给你看看。”
邻居听萧彦成这话还算诚恳,再仔细看萧彦成的衣着,虽然脏污了不过仍然可以看出挺昂贵的,是名牌,看样子不是打家劫舍的人,才算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用在见义勇为和缩头乌龟之间挣扎了。
“你,你好,你们继续吧,我先回去电视了。”
说完赶紧关上门了。
萧彦成见对方关门关得好像外面有个老虎要吃人,也是无奈,背包里翻了一番没找到钥匙,正纳闷,忽然心中一动,便伸手朝背包的某一处过去。
果然见这里有一个隐藏的侧兜,里面放着钥匙。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是这种习惯。
咔嚓一声打开门,进了屋,只见这是一处两室一厅的房子,80筑2的户型,南北通透,是第一医院附近最常见的80年代老房子格局。
屋子里装修简洁,收拾利索,中间小饭厅摆放着一个小饭桌和小沙发,约莫能容纳两三个人的样子。
萧彦成关上门,将叶筠放在沙发上,利索地把自己脏污了的衬衫和西装外套脱掉,然后轻轻碰了下叶筠的脸颊,想着叫醒她。
然而她在刚才的惊吓后,竟然直接跨越到了酒醉模式,呢喃着醉言醉语:“你好坏,干嘛要吓唬我……唔,这酒好喝,好喝……我明天得去眼科……我要去做眼底检查……”
萧彦成轻轻摇了下叶筠的肩膀;“叶筠,醒醒,你喝醉了,洗个澡醒醒酒?”
叶筠勉强睁开眼,迷糊地瞅着萧彦成,就像一只大猫看着对面的鱼:“咦,这是什么?”
她伸出手指头对着萧彦成比划:“末次月经什么时候?去查血了吗?有过不良孕史吗?糖耐做了吗?”
说着她还用两只手按压了下萧彦成的脸颊,摸了摸萧彦成的鼻子:“来,你躺下不要动,我来听听胎心。”
萧彦成没动弹,凝视着她,任凭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摸胎心”。
叶筠摸了半天,最后脸色郑重地皱眉:“这胎心断断续续,时高时低,不对啊,平时有认真数胎动吗……”
至此,萧彦成忍无可忍,起身拽起叶筠:“你现在一身脏,先去洗澡。”
叶筠眨眨眼睛:“洗澡的时候要注意,水温不要太高,不要空腹,也不要坐浴……”
萧彦成已经不想听她说什么了,直接把她拉到了旁边的洗澡间,打开灯,试了下淋浴,热水温度正好,便干脆帮她连衣服带人地洗。
叶筠猝不及防,有一些水溅到脸上,又打湿了头发,很快成了一个落汤鸡。
萧彦成把这只落汤鸡前前后后冲洗过后,从旁边取来一个大浴巾,裹住她的身体,之后又拿来吹风机给她吹干了。
不但吹头发,连衣服也顺便给吹了。
叶筠被这么折腾一番,实在是委屈极了。
她含着眼泪,悲愤又憋屈地望着萧彦成。
“下雨了,怎么雨只淋我不淋你?我不要下雨,不要下雨,我要打伞。”
“起风了……风太大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然而萧彦成没理会她的委屈,继续帮她吹干头发。
湿衣服湿头发容易干嘛,他又不好帮她脱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她低声嚷嚷,委屈得像个孩子。
萧彦成握着吹风机的手一顿。
她乌黑的头发半湿半干,凌乱而卷曲地披散在窄瘦的肩头,掩映在长头发中间的那小脸巴掌大,因为被冲洗过而润泽的唇艳红艳红的。
她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小流浪猫,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抗议着自己的欺负。
这一刻,很难不想起被埋葬在心里的过去,过去的叶筠,那个被他搂在怀里的叶筠。
胸口处有一波收缩的疼,萧彦成无声地抿紧嘴唇,握着吹风机,更加轻柔小心地帮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声音中,她的头发好像水草,扑扑簌簌,飘得人心中泛起无法言说的酸楚。
好不容易吹干了,吹风机的嗡嗡声停下来了,叶筠傻傻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又好像傻懵了,眨巴着眼睛,不能理解地望着萧彦成。
萧彦成扔掉吹风机,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他将她单薄的身体紧紧箍在自己身体中:“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如果当初我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你,也许就没有那些事,也许我们现在能过得很好。”
也许他们的孩子已经打酱油了。
叶筠被他搂得死紧,不过也没挣扎,茫然地趴在他肩膀上,醉眼朦胧,恍恍惚惚,有点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哪里,又是哪一年哪一月。
不过她却是记得萧彦成的声音的。
“彦成……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萧彦成是谁,那是她的男朋友,所以他怎么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萧彦成听到这迷茫低柔的喃喃声,一时愣住,他僵硬地低下头看过去,看那个趴在自己肩上的叶筠。
醉酒的她仿佛忘记了这七年的光阴,正像很久以前那样靠在自己身上。

第8章 第 8 章

第8章忘了个精光
萧彦成抱着叶筠出了浴室,来到了卧室,将她放到了床上。
叶筠扒拉着他的胳膊,根本不放。
萧彦成半俯首在那里,看着眼巴巴地拉着他的叶筠,理智的弦差点就崩掉。
他也希望给他来一杯酒,一杯喝过后能忘记光阴的酒,让他忘记他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回到七年前两个人谈恋爱的那时候。
他干脆不走了,陪着她躺在那里,搂住她。
“叶筠。”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低声说道:“人家说,最不幸的是在错误的时候遇到正确的人。我总是想着,如果我们晚认识七年该多好啊,如果我们今天才在一起,结局一定是不一样的。”
七年前,他二十一岁,叶筠才二十岁,两个再年轻不过的人爱得轰轰烈烈,以为爱情就是所有。可是后来,现实给了他们响亮的一个巴掌。
意外怀上的那个孩子,叶筠父母激烈愤怒的反应,还有自己父母步步为营的拿捏,最后终于伤了叶筠,也失去了那个孩子。
叶筠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醉眼朦胧地躺在他的臂窝里。
他却还是忍不住说。
“这些年我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想着如果我有足够的钱,或者有足够的魄力说服你父母,有足够的能力摆脱我父母,是不是我就能保护你,保护那个孩子,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是那时候他刚要大学毕业,学生期间实习挣的那点钱也就是够个生活费和房租钱,还根本撑不起两个人独立自主的美好生活。
他想起过去曾经发生的那激烈争吵,想起夹在其中不知所措的叶筠,刚硬的身体竟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抱紧了叶筠,将她从头到脚护在怀里。
“从毕业后,我就在努力挣钱,我做梦就想拥有很多钱,现在我公司发展越来越好,以后还要上市,我现在什么都有了。”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一次,没有我父母,也没有你父母,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我会给你全世界最好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们重新开始吧。”
从大学刚毕业时那个和父母断绝往来而去租半地下室的穷光蛋,到如今有资格站在她面前说这些话,他用了七年。
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公司上市的那一天叶筠还没有找到属于她的幸福,那他就跑到她面前向她求婚,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现在他的公司还没上市,条件还没完备,可其实也足够了。
当初她父母所有的那些要求,他早就能做到了,甚至比他们要求的还要多十倍二十倍一百倍。
所以在这个夜晚,他忍不住用温柔到颤抖的语气说起这些话,这些藏在心里七年的话。
夜色之中,窝在他肩头的那个女人却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他低头看过去,只见她趴在那里,正百无聊赖的吐泡泡。
吐……泡泡?
叶筠吐出一个泡泡,之后打了一个酒嗝,那醉酒的眼神,看起来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咬牙,有些不甘心,石头掉进水里也得有个响声。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叶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住在很大的房子里,开着最好的车,我每天给你做菜煮咖啡,好不好?”
叶筠正在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鼻尖下,打算吐出一个完美的泡泡,突然被这么摇晃,有些不耐烦,随口说:“好。”
这一个好,落在萧彦成耳朵里,顿时像是冰雪初融中绽开了一朵春意盎然的花。
他唇边泛起笑来,抱着叶筠:“那我们重新开始。”
这一刻,连空气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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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筠睁开眼睛的时候,头疼欲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袋好像要炸裂开一样难受。
不过好在她还记得这个周末没有值班,她可以好好休息,算是松了口气。
她揉了揉头发,扒拉开被子就要爬起来,谁知道一抬脚,就踩到一个厚实的什么东西上。
微惊,低头定睛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叶筠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莫名所以,人整个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