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神光记住了师太的目光,她觉得那就是佛经中的劫,那就是一千六百八十万个弹指间在师太眼睛中留下的痕迹。
斗转星移,庵子里没了师太,昔日的小尼姑也被这么一个粗犷的男人给带回了家。
她确实本应该怕的,但是她又会想起来当时她被套在塑料袋时,那两个人说的话。
她知道那个人嫌弃自己,不要自己了,是这个男人好心,才要了自己,把自己领回家。
哪怕他不是什么好人,他也要了自己。
神光觉得,她对这个男人又怕,又不怕。
这个时候,男人从大水缸里舀起来一瓢水来喝,他仰着脖子,喝得咕咚咕咚的,因为仰着的关系,下巴和脖子那里的线条就看着凌厉利索,属于男人的大喉结也跟着一上一下地滑动。
神光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一幕。
果然是山下的男人,就连喝水的样子都和她们尼姑不太一样呢。
正傻想着,却听到男人突然开口了:“你在偷看什么?”
神光一惊,连忙扶住了门框,忐忑不安地看着男人。
萧九峰看她一眼,懒得理她,继续将红薯干扔进了锅里。
神光犹豫了下,终于怯生生地迈开腿,之后蹲在了灶台前,往里面添了两根柴,又使劲地拉起了风箱。
在男人终于看向她的时候,她连忙表示:“我是来帮忙的,我会烧火做饭!”
萧九峰没说什么,盖上了锅盖。
神光想着,这应该是说她可以烧火了,当下松了口气,忙认真地拉着风箱。
萧九峰看着这小尼姑,头上裹着一块白色大头巾,那头巾大到几乎要掉下来遮住眼睛,身上的粗布褂子肥大到几乎是吊在她身上。
现在她把宽大的衣袖挽起来,卖力地拉着风箱。
那手腕子纤细,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竟多少能看出几分白净的底色,这样羸弱的小东西,因为太过用力拉着风箱,身子都跟着风箱把手一前一后地动。
她这是用吃奶的力气在烧火。
萧九峰:“你平时在庵里也烧火做饭?”
他相信在他的逼问下,她应该确实是今年过年满十八岁,但这样瘦弱的身子,满十八岁?经常做活?
神光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是,我烧火做饭,还会打扫庵子前后,我还会去山里找吃的,我们庵子在山里偷偷开垦了几亩地,我也能去地里干活。”
萧九峰:“你们庵子里多少人?”
山上有好几个庵子,神光应该是这其中的一个。
神光:“我们是云镜庵的,不大,就十二个人,前些年我们的师太不见了,又陆续走了几个,最后只剩下七个了。”
萧九峰哦了声,多少明白了,一个庵子里七个人,这个小尼姑可能年纪小,被人欺负着多干活也是可能的。
神光偷偷地看了一眼萧九峰,却见他沉着的脸像磐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看着有点让人害怕。
萧九峰却突然开口:“我姓萧,九峰这是我的名字。”
神光懵懵地看着萧九峰。
萧九峰望向她:“我今年夏天刚满二十六岁了,比你大九岁多。”
神光不知道作何反应,也不明白他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萧九峰垂眼,望向了灶膛里的火。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灶膛里的火苗一下下地舔着那被熏黑了的灶膛,火光映在他眼里,他的声音却是沉而哑的:“我家里很穷,别看一处大院子也有几间房,但那都是摆设,当不了饭吃,年纪也不小了,生产大队里也没人会嫁给我,根本娶不上媳妇。”
神光一手攥着烧火棍,一手攥着风箱。
还是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萧九峰:“我比你大九岁,可能对你来说有点老了,你如果有其它想法,可以尽早告诉我。”
神光怯生生地开口:“我……没其它想法。”
萧九峰看向小尼姑,火苗倒映到了小尼姑的眼睛中,把小尼姑的心思照得一清二楚。
他望着她,声音诚恳起来:“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只想着有人收留,能吃口饭活命,是不是?”
神光忙点头:“是啊!”
萧九峰:“那你再想想吧。”
神光一慌:“啥意思?”
萧九峰:“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岁,我也没法和你领结婚证,等到了今年冬天,你再决定是留我家,还是离开。”
神光委屈:“可我没地儿去呀!”
冬天里的庵子那么冷,冷得她骨头都要冻僵了,她不想回去。
萧九峰:“可能到时候你就有地方可以去了。”
五庄子公社下面十几个生产大队,娶不上媳妇的汉子多得是,养到冬天,她满十八岁可以结婚了,到时候稍微能养一点肉,说要嫁,多得是汉子可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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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光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
晚上吃的是红薯糙米粥,这男人真是好,竟然放了不少大块的红薯,糙米也稠,熬出来香喷喷里带着红薯甜,可真好吃。
神光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饭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就把一碗粥喝下去了。
喝完后,还想喝,但是又不好意思,就没盛,结果没想到萧九峰帮她盛了一碗,她感动得想哭,又把第二碗也喝下去了。
神光已经很久没吃这么饱了,更何况这热腾腾的红薯饭,她现在满心都是满足。
萧九峰是个好心人,别看他脸硬,但心好。
吃饱了饭的神光,忍不住想起来萧九峰说的话。
还是不太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多少意识到,他果然还是一个好人。
他说他叫萧九峰,比自己大九岁。
神光偷偷地看了一眼旁边。
萧九峰就和她睡在同一张大炕上。
这大土炕很大,她睡里边,他睡靠窗户的地,两个人足足隔了一个蒲团的距离。
可是即使这样,她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混合了汗味以及说不出味道的气息。
和以前偶尔在山下遇到的壮劳力身上汗臭味不一样,她不讨厌他身上的味,反而闻到后就觉得脸上发烫。
神光胡思乱想着,又想起他竟然比自己大九岁……
神光回忆着白天时看到的,那张粗犷硬朗的脸,还有那浑身好像使不完的力气,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其实是有点老。
她就想起她师姐慧安晚上睡觉时偷偷说的,说在山下遇到一个俊小子,看上去二十岁的样子,说那俊小子一个劲地瞅着她看,可能是看上她了。
还说那个俊小子如何俊,说得几个师姐都围着听。
神光当时从旁边听着,没吭声,不过晚上睡觉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那个俊小子到底什么样,有多俊啊,等到睡着了,她竟然梦到了一个俊小子。
神光想,萧九峰肯定不算俊,如果慧安师姐看到他这样的,肯定嫌弃地说这是山下的糙男人,又糙又老。
神光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翻了一个身。
谁知道就在这时,隔着一个蒲团那么远的男人突然出声:“你要翻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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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第4章两个尼姑媳妇
神光吓了一跳,她以为那男人早已经睡着了,认为那个男人睡着了她才敢翻个身。
没想到他根本没睡着!
神光吓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念完后,她就想起来她还俗了,山下的人不让她念佛,她不能念,她想想心里难受,拘谨地说:“没,没什么。我,我做梦呢。”
萧九峰:“你现在在说梦话?”
神光忙点头:“对,说梦——”
话说到一半,她就意识到了,她怎么可能是在说梦话,一时羞愧难当,终于低声地承认了:“我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倒是在意料之中。
但是她这样翻来覆去,确实很影响萧九峰睡觉。
萧九峰二十六岁了,萧九峰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他就算生性再能克制忍耐,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她就算再瘦,好歹那个头也不是小孩子了,再小,也十七八岁,搁早些年孩子可能都有了。
“睡不着是吗?”萧九峰沉声说道:“睡不着,那就起来去干活。挑十担子水,再把家里前后都打扫一遍。”
“……好,那我这就起来。”说着,神光忙不迭地就要爬起来。
“躺下。”萧九峰厉声喝道。
这一声呵斥,把神光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连阿弥陀佛都忘记念了。
她害怕打雷,萧九峰刚才那声,就像晴天突然劈响雷,听着就怕人。
神光透过黑暗,无法相信地瞪着炕上躺着的那人,明明是一个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怎么会这么凶?
湿润的泪珠已经氤氲在她眼睛里,但是她不敢哭,生怕更加惹恼了他。
她甚至怀疑之前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山下的男人就是吓人,他就像师太说过的那些响马,最会欺负尼姑!
“不许哭。”萧九峰粗声命令。
“我……不哭。”拖着细弱哭腔的小尼姑在黑暗中使劲抹了一把泪。
“你再不睡觉,就去西屋那边睡,那边没炕,就躺地上睡。”
“我,我知道了!”神光觉得西屋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再说让她一个人跑那边睡她也不太敢,她觉得自己赖也要赖死在这边的炕上。
“睡吧。”男人的声音稍微放缓了一些。
“嗯……”这声是鼻音发出来的,低低的,柔柔弱弱,带着一些受气的委屈味儿。
黑暗中,男人咬牙。
他当初去山里配媳妇,确实也想着领个女人回来安生过日子的。
结果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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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神光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她依然在她庵子里的床上。
睁开眼睛,眼睛看到的是雕刻着花纹的梁柱,这自然不是她每天醒来能看到的,很快脑子里便清醒过来,她被配了男人后,被一个叫做萧九峰的老男人领回家了。
自己现在正躺在他的炕头上。
神光一轱辘爬起来,只见萧九峰已经不在了。
她看向屋子,昨晚上因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又不点灯,就连两个人吃饭都是在外面门台上摸黑吃的,当然不知道屋子里啥样。
现在看过去,对着门口靠墙的中堂位置是一幅八仙过海的山水画,山水画两旁是一行字,下面靠墙是条案,八仙桌,还有两把老交椅。
神光以前跟着师太去过别人家化缘,她知道这是过去讲究的人家最常见的摆设,从这可以看出来,萧九峰祖上可能家境很不错,只不过后来没落了。
她爬起来,下炕。
谁知道没提防,下炕的时候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肥大的裤腿,整个人差点从炕上跌下来。
幸好她使劲地抓住了炕沿,才没直接跌下去,不过头上的白头巾差点掉了,她赶紧按在了头上。
她头发才长出了一寸,像男人的头发,师姐说这样的头发没法见人,得慢慢养着才行,说不能让别人看到,不然男人会嫌弃。
师姐还说,那个谁谁谁□□部叫出去相亲,就是因为没头发才没被看上。
“你这裤子哪来的?”男人的声音传来。
神光赶紧放开了炕沿,站在那里,拘谨地冲男人笑了笑:“是公社里送给我们的。”
她们这些当尼姑的,虽然也有两身旧袍子,但那都是尼姑袍,不是俗家的衣裳,现在尼姑袍不能穿了,她们没衣服,人家公社里就给发衣裳。
可那么多衣裳过来,大家自然都挑好的合身的,她动作慢,等她过去的时候,只剩下这么肥的了。
男人没再吭声,神光小心看过去,只见他正打量着自己身上。
她有些羞愧,她知道自己长得瘦,其实她并不矮,比师姐们都不矮,可她就是瘦,瘦得穿着这大肥衣裤像是套在麻袋里。
她不太想让他这么看,甚至恨不得藏起来。
“走,去灶房吃饭。”
“啊?”神光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快地道:“好!”
神光并不知道,原来早上还可以吃饭,自从师太离开,庵子里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她们已经很久没吃早饭了,一天也就一顿饭。
早饭依然是糙米粥,不过没加红薯,反而加了一些野菜,有荠菜,也有地皮菜。
要知道这两年光景不好,山里能吃的野菜都很难找了,神光看到这个,胃口大开,狠狠地喝了一大碗。
萧九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再来一碗?”
神光摇头:“这次饱了。”
萧九峰没再说什么,起身:“那跟我出去一趟。”
神光忙点头:“好。”
她不知道萧九峰要带她去干嘛,但是她觉得自己得听话。
现在她觉得配男人真好,配了男人有饭吃,竟然早上就能喝糙米粥,这日子真是好。
萧九峰走出门去,神光忙不迭地跟后头。
萧九峰大步流星,神光只好连跑带走地跟着。
萧九峰径自走出家门,神光小心翼翼地四处看。
走出胡同就到了街面上,经过一家门口的时候,那家正好拎着锄头要去上工,看到萧九峰身后的神光,顿时那眼睛亮了,对着神光使劲打量了一番。
神光有些羞涩地低垂下头。
看神光的就是王树礼的媳妇宁桂花,宁桂花噗地笑了:“九峰,这就是你配回来的媳妇啊?这也太瘦了!跟没开出来的骨朵一样,这怎么成!”
萧九峰没理会。
这个时候就有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也颠着小脚走过来看。
她打量了神光老半天,最后摇头:“九峰,不行哪,这个媳妇太瘦了,不能生养,要这样的媳妇,白吃家里的米,不能给家里添丁,那不是白搭吗?”
这老太太也姓萧,算是萧九峰的同宗。
萧九峰不能不回话,便面无表情地说:“二奶奶,能不能生养和胖瘦没有关系,再说我也不急,等过两年再说吧。”
他这一说,萧二奶奶急了:“啥?过两年?九峰啊,你已经二十六了,再不生,你要啥时候生?你这是要绝后吗?”
说着,她盯着神光:“你多大了啊?怎么这么瘦?”
神光犹豫了下,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多大,反正她和公社里说她十九了,现在萧九峰说她还没满十八。
萧九峰:“二奶奶,她到冬天才满十八,现在还不能和我登记结婚。”
萧二奶奶瞪大眼睛,无法理解:“啥?这是啥意思?”
萧九峰:“就是说她现在还不是我媳妇。”
萧二奶奶一听就急眼了:“你这配回来一个养着,她还不能当你媳妇?这都进门了,怎么就不是媳妇了?没满十八怎么了,隔壁那陈家媳妇,不是才十七嘛,人家孩子都揣肚子里了!”
萧九峰不太想解释这个了,他知道解释不清楚。
他绷着脸说:“二奶奶,总之你知道她现在还不算是我媳妇就是了。”
说完带着神光直接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街道上瞬间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那些拾粪回来的,打水路过的,还有趁早去山里捡野菜的,都统统停在那里支着耳朵听。
萧二奶奶跺脚,瘪了的嘴一个劲地嘟哝:“这叫啥事,这叫啥事,领回来一个瘦巴巴的,这能当媳妇嘛,这能生孩子嘛,还给我说不到岁数,不到岁数领回来干啥!”
周围的人顿时炸锅了,大家议论纷纷,有人同情萧九峰,有人觉得萧九峰好笑,也有人说:“九峰他这是在外头当兵给当傻了!”
大家赞同:“对,这脑袋瓜子和我们都不一样了!”
这时候宁桂花就凑上来了,她笑着说:“这人和人的命可真不一样,你们见王有田领回来的那个媳妇了吗?啧啧啧,那个比这个强多了!”
她这一说,大家都好奇起来,忙问。
宁桂花:“今早上我去打水,看到了,小媳妇模样一般,不过还算能入眼,见到人就笑一下,看着挺会来事的,王有田这下子有福了!”
当下几个社员都起了兴致,一个个嚷着要过去王有田那里看王有田的新媳妇,很开大家就把萧九峰这个瘦媳妇给忘一边了,只有萧二奶奶戳了戳拐杖:“不行,这事我得去说道说道,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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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说道,神光听到了,也听明白她们的意思了,大家都觉得自己瘦,萧九峰领回来自己亏了。
神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样子,瘦胳膊细腿,肥肥大大的粗布衣裳越看越拖沓,她也觉得萧九峰可能真亏了。
这让她一下子想起来,萧九峰本来挑中的是另一个,结果和人家换了,才把自己换回来,这让神光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后悔了,会不会想换回去?
正低头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萧九峰突然说:“掉坑里了。”
神光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
退了几下后,她发现前面的路好好的,哪有坑啊?
身边的男人连头都没回:“走路要专心,不要瞎想。”
神光微微咬唇,羞愧又无奈,又觉得这个男人心眼怎么就这么坏呢?
作者有话要说:神光:山下的男人就是吓人,他就像师太说过的那些响马,最会欺负尼姑!
萧九峰:那你说说,响马是怎么欺负尼姑的?
第 5 章
第5章师姐妹的缘分
高高大大的男人走在前头,神光就这么一脸小媳妇样地跟在后头。
她一会觉得这个男人坏,坏透了,一会想起来那糙米粥,香喷喷的糙米粥,又会觉得这个男人很好,天底下寻不到这么好的男人。
就在这种纠结中,萧九峰突然停下了脚步。
神光看过去,只见这是一处墙皮都要往下掉的屋舍,屋舍前头一个牌子。
神光是要读佛经的人,当然认识一些字,虽然佛经上的字不讲俗世的事,但是神光连猜带蒙,依然认出来了,上面是“花沟子生产大队办公处”。
神光看向萧九峰。
萧九峰:“这是我们大队的办公处,咱们的事,得先和办公处打个招呼,你如果愿意,还得给你上个户口。”
至于领证,萧九峰肯定是不想,也不能,等以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户口?
神光连忙点头,期待地说:“你要给我上户口?”
神光不傻,她知道什么是户口,有了户口,她就是正儿八经生产大队的人,能像山下的人一样挣工分分粮食,不是什么尼姑庵里没人管的尼姑了。
萧九峰看她那急巴巴的小样,故意问:“怎么,你不想上?”
神光赶紧拼命点头:“我想上,我想上,你给我上吧,求求你了!”
萧九峰突然眸中泛起笑来:“既然这么想,那就给你上吧。”
神光看着他笑,怔了下。
她一直觉得他的脸硬得像磐石,稍微沉下来的时候很吓人,这样的人一定是凶巴巴的,比师太说的响马还要狠。
但是现在他竟然好像笑了,不明显,但看得出是笑。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偏偏他还是笑自己。
神光脸上就一阵阵热,就连耳朵都发烫。
萧九峰的笑却很快消失了,他重新沉下脸来:“走,跟我进去。”
进去后,只见办公处坐着三个人,两个年轻的,在那里商量着什么收麦子的事,旁边一个男的,大概也就是三十岁的样子,正拿着一张纸看。
那三十岁的叫萧宝堂,和萧九峰是同宗,虽然比萧宝堂大四岁,不过论起辈分却比萧九峰小一辈,他一看到萧九峰,便热络地打招呼:“叔,你过来了,坐。”
说着间,才看到神光,略犹豫了下,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叔,这就是你领回来的媳妇?”
神光一听提到自己,马上缩手缩脚,恨不得当场消失。
萧九峰点头:“是。”
萧宝堂显然是有些失望:“这看着太瘦了,你多大了?”
神光:“我——”
萧宝堂:“就是问你多大年纪?”
神光犹豫了下,指着萧九峰,小心地说:“我多大了,得问他。”
萧宝堂当场就愣住了,他疑惑地看向自己堂叔,不明白这是发生了啥,怎么小姑娘连自己年纪都要问他堂叔?
萧九峰:“她今年冬天满十八岁,你先看看给她报个户口。”
萧宝堂:“啊?还没满十八岁,那不能结婚啊!”
他是干部,当然最知道要遵纪守法,现在农村里这些人根本不听劝,动不动就是十六七岁订亲结婚的,他只能让妇女主任多下乡来做做工作,宣传宣传,自己再拼命拦着。
萧九峰:“我说要和她结婚了吗?我让你先给她上户口,上了户口,等到了结婚的岁数,再说怎么办。”
萧宝堂终于明白了,不过明白过后,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小尼姑。
乍看只觉得这小尼姑又瘦又灰扑扑的,但细看,其实眉眼相当标致,就是太瘦了,那小脸巴掌大,下巴尖得细弱,一捏就坏的样子,一看就没什么滋味,还有那套在大肥衣裳里面的细胳膊细腿——
萧宝堂看了一眼他堂叔,他堂叔那身子骨,可是部队里锻炼出来的,壮实硬朗,力气又大,还会点功夫,那小尼姑怕不是经不住他几折腾就能送命!
萧宝堂在心里一个叹息,他甚至有些后悔,让他堂叔过去山上配媳妇,是不是错了啊?这不是白多出一个吃闲饭的吗?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紧接着就见王有田领着一个女人进来了。
王有田现在是满面春光,对着萧宝堂招呼:“宝堂,这是我媳妇,你帮着给她把户口上了,怎么领结婚证,你也给我们说说。”
说话间,他看到了萧九峰:“哟,九峰也来了,你媳妇呢?你媳妇在哪儿?”
其实昨晚上他回去后,拆开那塑料袋,一眼看到那媳妇,方脸盘,长得也黑,就多少有些失望,可仔细看看也凑合,又安慰自己,反正是个母的,长得还能看得过去,这就很好了。
后来吃了点东西,洗洗上了炕,那就是心满意足了。
二十九岁的老光棍,终于尝到了女人味儿,还有什么比这更舒畅的?
王有田满意了,彻底满意了!
况且他这媳妇机灵,也会来事,又搂着他说了不少甜蜜话,听得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呢!
不过到了媳妇睡着了,他兴奋得睡不着,就开始瞎想,甚至开始琢磨,不知道自己换给萧九峰的媳妇啥样的,会不会更好看,会不会更带劲,会不会说起话来更好听。
想着想着,也就睡着,第二天带着媳妇出门,看看那几个娶不上媳妇的光棍那羡慕的眼神,他又开始飘了,觉得自己能配到一个媳妇可真他娘的好!
如今他带着媳妇过来办公处,想着上户口,谁知道就遇上了萧九峰。
他那眼马上四处打量,去找萧九峰的媳妇。
最后目光落在了瘦弱的神光身上,看着那几乎被宽大白头巾遮住眼睛的巴掌小脸,还有那瘦弱到把粗布衣裳穿成麻袋的可怜身子,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萧九峰:“九峰,这,这就是你配的媳妇?”
萧九峰:“是。”
王有田不好意思,又觉得庆幸,幸好,幸好哪,幸好和萧九峰换了,摊上这么一个媳妇,他肯定养不活!!
就在王有田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庆幸时,他却听到他那媳妇惊喜地说:“神光,神光,你竟然也来这里了!”
紧接着,就见那瘦弱的小尼姑也是一脸惊喜:“慧安师姐,竟然是你!”
说着间两个人就跑到了一起,彼此激动地挽着手:“阿弥陀佛,咱们还能见到啊!”
当场王有田就呆了,办公处的几个人也看傻眼了。
只有萧九峰,站在那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一共二十几个尼姑配了男人,小尼姑的庵子里有七个,有一个庵子尼姑分到一个村的概率本来就不低。
王有田很快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后,他笑了。
看看那对师姐妹,虽然自家那位脸黑,但到底壮实,身上也有肉,这就比较带劲了,至于萧九峰那位,看着就瘦,这样的晚上搂着睡只怕咯骨头。
他觉得自己沾了大便宜,沾了大便宜的他笑着拍了拍萧九峰的肩膀:“让她们出去说,咱给她们上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