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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叹道:“若是父亲回来教我,那该多好啊!”
谁知道阿萝这边刚一谈到父亲儿子,那边宁氏的眼神中顿时浮上了一层黯淡之色。
她勉强笑了下:“你父亲在外驻守,轻易不得回,一年能回来那么两次,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阿萝仔细瞅着母亲神色,不着痕迹地继续试探:“为什么父亲要驻守在南洛啊,我听哥哥说,父亲已经在外六年了,按理也该调回来了吧?”
宁氏默然无言。
阿萝暗暗纳闷,又故意道;“要不这样吧,赶明儿我就给老祖宗说,请她把父亲叫回来,到时候父亲既可以上孝老祖宗,又可以对我严加督导,岂不是两全其美!”
宁氏听着女儿这天真的话语,苦笑了声,当下不由叹道:“你父亲那人性子倔强,便是老祖宗亲自召他,他也未见得回来。”
“为什么啊?难道爹不喜欢燕京城,不喜欢咱府里?还是说——”
她歪头,故意乱猜:“还是说,不喜欢我和哥哥?”
宁氏听女儿这么说,摇头:“胡说八道,你们是你父亲的儿女,他怎么会不喜欢。若说真不喜,那也该是——”
阿萝见母亲话到半截,又给咽了下去,真是急得额头都要冒汗:“那也该是如何?”
宁氏犹豫了下,双眸半含忧伤,望着雕花窗棂,喃喃地道;“他或许是不喜看到我吧……”
“啊?为什么啊?”阿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追问:“母亲这般样貌,父亲怎会不喜?”
宁氏原本被女儿逼问着,也是戳中心中痛处,才略显失态,竟在女儿面前说出原本不该说的话来,如今瞬间清醒过来,望向女儿:“你小孩儿家的,又哪里懂得这个,我和你爹之间的事,你不许再问了。”
阿萝哪里能不问呢,这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关键!
若是父亲和母亲之间存有隔阂,只怕是即使父亲归来,这家也终究不成个家!
阿萝小心翼翼地瞅着母亲,一脸懵懂地道:“可是女儿想让父亲回来嘛……”
宁氏咬了咬略显颤抖的唇,语气却分外坚定的:“你年纪小,许多事并不懂,如今只记得,不许在老祖宗面前提起让你父亲回来的事。”
阿萝看母亲神态严厉,当下心中暗惊,不敢再说什么,只乖巧点头。
到了用过晌午饭,阿萝稍消食后,便躺在矮塌上歇息。
但她自然是睡不着的,在那里平心静气,试图去听周围的声响,开始的时候,并不能听见什么,只有隔壁耳房里丫鬟拿着扇子熬药的声响,可是随着她越发沉浸其中,渐渐地,她能听到的声音范围便扩大了许多。
她能听到院子里残活着的虫鸣声,还有院子外面老嬷嬷拿着扫把清扫落叶的声音,再然后,更远一些,风吹树叶沙沙声,隔壁别院丫鬟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都一一传入了耳中。
她心中暗喜,明白自己这耳力,仿佛比以前又精进了许多,大半个院落的声响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当下连忙平心静气,仔细地在那嗡嗡嗡的杂乱声响中,试图寻到自己想要的。
很快,她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声响,那个声响应是距离自己不远,只是因为太过压低,而容易忽视了去。
她拧眉,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此处,终于辨别清晰了。
这是母亲和鲁嬷嬷说的话。
“阿萝今日提起老爷来,看那样子,倒很是想念。”
“太太,姑娘说的话,我也听进了。要我说,也实在是少爷和姑娘受了委屈,这偌大的府里,大老爷如今袭着爵位,大房自然是凡事顺遂,三房虽说不起眼,可好歹三老爷也在朝中为官,凡事有个照应。独独咱们二房,老爷长年不在京中,姑娘年纪还小,顶不得事,少爷又是这般情境。这阖府上下,哪个不知,咱们二房势弱,明面上,他们自然不敢如何,可是在那看不到的地方,给咱下个绊子,使个白眼,这都是有的,凭空不知道吃了多少暗亏。若说只是这些,原也不是受不得,毕竟咱们也都能慢慢熬着。可再过几年,少爷就要定亲了,没有老爷在京中帮着张罗,少爷又是天生眼盲,还不知道做得个什么亲事呢!”
阿萝听得鲁嬷嬷这么说,可真是正好说到心里去了,那都是她所担忧的啊!更何况,还有个大伯对母亲虎视眈眈呢!
她轻轻攥住了小拳头,拧眉继续听着母亲如何回应。
谁知宁氏却是默了半响,轻叹一口气:“若是非要老爷回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他便是回来了,看着我,还不知道心里多少不自在,我又怎好让他为难。”
鲁嬷嬷跺脚:“我的姑娘啊!”
她是宁氏的陪嫁,宁氏嫁过来后,她是应该叫太太的,如今叫出姑娘来,只是以昔日宁氏未嫁时的说法来叫了。
“依我瞧,老爷是个倔的,你何尝不是!便是当年你和老爷有个什么别扭,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难道他还能一直记着不成?他不回来,你们不好生如寻常夫妻一般过过日子,又怎么知道过不到一处去?”
“鲁嬷嬷,你终究是不懂他,他那个人,当年愿意娶我,我自是心中感激不尽,视他如同恩人。可是于他而言,怕是娶我进门,已仁至义尽。他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子,嘴上虽不说,心里终究嫌弃,我,我原本也配不上他!”
宁氏说到这里,言语间已经有隐约哽咽。
鲁嬷嬷大叹:“姑娘此言差矣,我瞧着,虽说老爷常年不在燕京城,你们二人形同陌路,可是好歹如今给姑娘留下了少爷,阿萝姑娘两个血脉。你瞧,前些日子,老爷不过是回京待了两日,姑娘这不是又怀上了?”
这话说得宁氏大窘,面上泛起薄红,扭过脸去,低声道:“鲁嬷嬷,这个算不得的。”
“怎么就算不得?姑娘别嫌我说话糙,俗语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老爷既然愿意上姑娘的床,也肯让姑娘留下血脉,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过日子过日子,若是不过,怎成日子,还是得夫妻两个在一处,吵吵闹闹,再炕头上扑腾过了,方能过到一起!”
阿萝听到这里,已经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不说其他,只说母亲那句“眼里容不下沙子”以及“我原本配不上他”,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母亲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便是家世略逊一筹,可是当朝讲究抬头嫁女,低头娶妇,是以这家世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么,母亲到底指的什么?
第22章
却说阿萝这日听到母亲和鲁嬷嬷言语,心中惊诧不已,知道母亲自惭形秽,竟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父亲,当下实在是想不明白,以母亲之姿容,别说嫁到自家一个侯门,便是入宫为后为妃都当得,怎么竟然觉得自己配不上父亲了?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再听,却是没什么动静了。
她翻来覆去的,自是睡不着,想着该怎么才能知道父亲母亲早年的事儿,瞧着鲁嬷嬷倒是个明白的,可惜,鲁嬷嬷这人对母亲颇为忠心,也是个守口如瓶的,自己怕是很难从她嘴里挖出什么来了。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这是威远侯府老祖宗特意命人送过来的,说是特意给咱家二姑娘补身子用。”
“说是叫五色扶正补虚丸,小女孩儿家也能吃,滋阴补肾,扶正固本的。”
“实在是难为她了,竟记得那小丫头!赶明儿我可得带着阿萝,亲自登门谢过……”
“哪里,老祖宗您就客气了,我们老太太自打见了府上二姑娘,是真心实意把她当孙女儿般疼着,只说怎么自家没得一个这么标致的宝贝丫头,如今得了这个,想着二姑娘曾经落水,终究体寒体虚,这才巴巴地送过来……”
阿萝听着这话,竟是和自己有关,应是萧府的人送来了什么丸药,老祖宗正陪着说话。
至于什么五色扶正补虚丸?
阿萝拧眉,怎么觉得这名字分外眼熟?
再仔细一想,她才隐约记起,这玩意儿应是萧敬远所有吧?
他好像有一位游走天下的神医朋友,曾经赠送他一些丸药,就是叫五色扶正补虚丸,据说这丸药,是能扶正固本起死回生的。
什么起死回生估计是以讹传讹,但是颇为金贵,轻易不给人用,那自然是真的。
所以……这是萧敬远拿给了萧家老祖宗,特意送过来的吗?
阿萝有些不敢相信。
她拧眉琢磨了一番,便连忙起身,招呼丫鬟,准备下榻,过去老祖宗那边看看。
匆忙赶过去时,萧家的客人已经离开了,独剩下几个姑娘正围着老祖宗说话。
老祖宗见阿萝过来,连忙招呼她:“瞧,这是萧家奶奶特意给你补身子的,你万万不可如往日一般顽皮,定要老老实实地吃了才好。”
阿萝望向老祖宗跟前红木小茶几上的描金小盒,一眼就认出,这果然是萧敬远所有——上辈子她在萧家奶奶房间里见过,那还是萧家奶奶后来病了时,萧敬远拿出来的。
没想到他这么好,竟舍得早早拿出来给自己个外人享用了?
阿萝觉得自己有些受不起,靠在老祖宗身边,故意道;“老祖宗,这个看样子颇为金贵,阿萝到底年纪小,还是别轻易动用了,或者送还给人家,或者留下来给老祖宗用?”
老祖宗却笑着戳她脑门:“你前些日子落水,昨日又受了惊,人家萧家说得明明白白,这是给你用的,你这丫头,是真舍不得,还是怕吃丸药苦,才故意推脱?”
这时旁边的冯秀雅上前打趣笑道:“阿萝,快收下,这是人家送给未来孙媳妇的!”
冯秀雅这一说,其他几个姐妹脸色微变了下,其中叶青萱勉强笑了笑;“秀雅说得是,三姐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都没有和姐妹们说过。”
阿萝听着这个,顿时尴尬又无奈,跺脚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怕是有个大误会!”
她当然明白,那萧敬远替自己诊脉后,说自己体虚,之后可能怜悯还是怎么着,便把他的好东西拿出来送给自己了。
可能他不方便直接送过来,所以借了他家老太太的手,可是这件事,怎么也和萧家几个孙辈没关系吧?
如今倒是凭空落人口舌!
“这哪有什么误会?”叶青莲半笑不笑地来了一句。
须知道,在叶家,阿萝上面还有个叶青莲和叶青蓉呢,别说现在年纪小不好定亲,便是要定,阿萝按理也不该越过这两位去。
如今这情境,叶青莲心里是分外不喜的。
再说阿萝那日在萧家出的风头,怕是够说道一阵子了,真是把她和姐姐的才气之名给冲淡了。
阿萝当然是打死都不想嫁给萧永瀚的,此时听得这个,唯恐埋下祸根,连忙向老祖宗解释道:“老祖宗你可要为阿萝做主,阿萝才不要像他们说的一般和萧家定下亲事,阿萝是要在家里一辈子陪着老祖宗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老祖宗连忙大笑着安抚说:“阿萝别怕,阿萝别怕,你还年纪小,祖母哪里舍得你!”
只是嘴上说着这个,老祖宗的笑意竟是更浓了,以至于老祖宗身后的嬷嬷和丫鬟们也跟着笑起来。
阿萝真是百口莫辩,最后只好佯作生气,委屈地噘嘴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和萧家做亲,才不要!”
可怜她小小年纪,哪能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不爱那萧永瀚,少不得发个小孩子脾气了。
老祖宗看阿萝面皮泛着红,倒像是真着急了,也是叹息摇头:“阿萝到底年纪小,不懂事呢,这些自然是以后再提。至于他萧家送咱的这丸药,赶明儿,让嬷嬷从我私房里取点好玩意儿,给他们送回去,也算是回礼,左右不欠这个情就是。”
阿萝听得,这才破涕为笑,扑过去抱着老祖宗好一番亲昵。
待到从老祖宗处出来,姐妹几个各自散去,唯独叶青萱,一直随着阿萝,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萝自然是看出她有话说,便故意问道:“阿萱你今日这是怎了,可要跟着我回去枫趣苑?”
叶青萱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对着笑道:“阿萝姐姐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你说就是。”
叶青萱羞涩地低着头,捏了捏小手指头,这才犹豫着道:“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和萧家做亲啊?”
“啊?”
阿萝听得诧异,不免上下打量了一番叶青萱。
其实四堂妹吧,比自己小半岁,因为年纪实在太过接近,小时候也时常一起玩耍。奈何同年不同命,自己虽出在二房,却是被老祖宗百般宠爱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叶青萱呢,则是毫不引人注意。
偶尔间一起陪在老祖宗身边时,来个客人,也会在夸阿萝的时候,顺便夸下叶青萱可爱。
但只是顺便而已,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言不由衷。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在七八岁年纪时,可从来没想过什么婚事,便是和萧永瀚一起玩耍,也是觉得这个哥哥勉强看着顺眼,且对她分外宠爱忍让。
不曾想,这个小她半岁的妹子,竟然这么点点年纪就能开始盘算自己的婚事了。
叶青萱被阿萝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娇憨地吐了吐舌头:“好姐姐,我只是问问你,你可别多心。”
阿萝忙摇头道;“都是好姐妹,我又多得什么心。只是我在老祖宗处说了,不想和萧家做亲,那自然是真心不想的。至于为什么——”
她停顿了语气,掰着手指头道:“一个是萧家的那些人,我看着没一个喜欢的。”
说着这个,脑中浮现出萧敬远……嗯,其实他如今待自己真不错,那就先排除了他吧。
“二个嘛,我这么小呢,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做什么急巴巴地要说做亲,年纪小小的,一门心思想着嫁出去,羞不羞!”
这话说得叶青萱真是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裙子里去。
阿萝看她这可怜小样子,一时不由得噗嗤笑起来,过去牵住她的手,亲昵地道;“好妹妹,我逗你呢,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是一家子好姐妹,又是自小玩到大的,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说嘛!”
叶青萱咬了咬唇,晕红着脸,小小声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娘说了,萧家那是极好的,若是我将来能攀上这门亲事,她便算是放心了。”
阿萝听闻,顿时恍然。
敢情是三太太那边盯着这事儿呢。
“你既是有心,那便要想法子啊!”她出谋划策。
“我该怎么想法子啊?”到底年纪小呢,叶青萱别看已经知道操心婚姻大事,其实脑袋里也简单得很。
“这样子吧,老祖宗说了,过几日要带着我亲自去萧家回礼,我就把你带上,咱们一起去,你不就有机会和萧家几位少爷说说话吗?”
叶青萱听闻,眸中顿时绽放出惊喜:“阿萝姐姐,你真好!”
一时和阿萝告别了,阿萝心情愉快,蹦跳着打算回家去,惹得丫鬟在后面追赶不已。谁知道忽而便听到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这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是个没廉耻不清白的,生下来闺女年纪小小,已经知道勾搭男人了!”
“啪”的一声,倒像是有人打了一巴掌,紧接着,就听到一个隐忍着怒气的声音斥道:“你这是说谁呢?”
那女人忽而被打了,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道;“叶长勤,她当年的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全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说破罢了!她算是哪门子的江南才女,其实不过是个别人不要的破鞋,和人干出没廉耻的事来,险些落得个名声扫地!谁知道你们兄弟俩,当宝贝一样争着,你没争过长勋,这些年压着一口气呢!”
“你这个贱人!是谁容许你这么说她的,你也配!”
“我说错了吗,我哪里说错了?难道不是吗,她当初——”
可是女人的话再也说不下了,男人冲过去,仿佛掐住了她哪里,之后便听到呛咳声,痛哭声,乱作一团。
之后便有丫鬟婆子冲进去……
第23章
初冬的风吹过,有枯黄落叶飘下,阿萝呆呆地站在青石板小径上,整个人傻成了一块石头。
旁边的雨春见之前还满心欢喜的姑娘忽而间傻着不动,也是吓到了,连忙上前:“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阿萝半响后,才渐渐地回过味来,恍惚中看看身旁两个丫鬟,知道她们是根本没听到刚才的话语。
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篱笆,知道此时行经之处,正是距离大房不远的小花园子,是以,借着刚才那阵风,才听到了大房里的动静。
“姑娘,姑娘,你别吓我,快,翠夏,你快去叫人!”
雨春简直要哭出来了,姑娘的眼神,空洞遥远,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根本不像是她往日熟悉的姑娘。
阿萝深吸了口气,扶住了旁边干枯的柳树,勉强站定了:“我没事,就是刚才有些累了。”
声音中带着疲惫。
“不要声张,仔细老祖宗知道了,怕又是要折腾一番。”
雨春和翠夏自然是知道的,当下不敢多言,彼此面面相觑后,只好小心翼翼地道:“那现在怎么办?”
阿萝此时精神满满缓过来了,摇头:“不怎么办,咱们先回去吧。”
回去母亲房中时,母亲恰好正歇着,她也就没敢惊扰,自己默默地爬到了暖阁里,躺在榻上,胡乱地想着今日无意中听到的言语。
大伯对母亲有觊觎之心,这个她是知道的,且多少可以猜得出,大伯在母亲不曾嫁给父亲时,怕是已经认识了。
今日这话,显然是大伯母也知道这事儿,且对母亲暗中有了嫉恨之心。
只是,今日大伯母说什么“破鞋”“不知廉耻”,大伯虽然气怒,也只是说,大伯母没有资格说母亲,却并没有辩驳。
阿萝头疼地叹了口气,翻个身,又想起之前母亲和鲁嬷嬷说的话。
母亲说,她原本配不上父亲。
母亲还觉得,父亲根本不喜看到她,所以才不愿意回家里来。
上一辈子的叶青萝心思单纯,根本从来不知道在父亲母亲和大伯之间,还有这么一出暗潮汹涌。如今她仗着这谛听的本领,不曾想竟然无意中得知了这般秘密。
她苦笑了声,无精打采地起身。
她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这无可奈何之际,她想起了萧敬远。
其实萧敬远真是好心之人,竟然要送那珍稀的无色扶正固本丸来给自己,光凭这事儿,她就可以感念他一辈子——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眼前仿佛一个迷局,依她如今的能耐,是跳不出去的,如果萧敬远肯帮自己一把,那该多好啊!
她想到这里,一个打挺,翻身起来:“嬷嬷,嬷嬷!”
鲁嬷嬷今日也察觉自家姑娘不对劲,从老祖宗那里回来,便整个一股子蔫劲儿,仿佛霜打了的芭蕉,浑身没精气神。
如今猛地又听到她喊自己,自是忙过去应着:“姑娘这是怎么了?小心起来,仔细晃了神!”
“嬷嬷,我的那个小红木锤子呢,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鲁嬷嬷怎能不记得,那天晚上,姑娘明明躺下了,死活非要小红木锤子,她只好翻箱倒柜找出来。
谁知道第二天一看,姑娘活生生把个小红木锤子仍在案几上。
她当时还纳罕,问起来说这个小红木锤子怎么眨眼就不稀罕了。谁知道姑娘撇了撇嘴,不高兴地瞅瞅那小红木锤子,咕哝道:“才不稀罕呢!”
她没法子,只好又收进柜子里。
这才几日啊,怎么又开始问了?
“嬷嬷,嬷嬷,你快给我拿来啊,那是我最心爱的小红木锤子!没有这小红木锤子,我就睡不着觉!”阿萝拉着嬷嬷的胳膊,一脸祈求地道。
鲁嬷嬷望着自家姑娘诚恳的小模样,嘴角抽搐了下,无言半响,才道;“姑娘,你是非要不可吗?我已经收拾到了箱子最底下。”
阿萝重重点头,可怜兮兮地道:“我想我的小木锤子了!”
鲁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姑娘你先躺着,我这就去找。”
哎……苦命啊,跟了个这么没定性的姑娘,实在是苦命。
要说自家姑娘和她娘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这性子,就差这么远呢!
半响后,阿萝终于从嬷嬷手里接过来了小红木锤子。
她捏着那小锤子打量了一番后,牢牢地抱在怀里,钻进了被窝。
“七叔,七叔,你可要帮我啊……我怎么也得搞清楚,我娘和我爹到底怎么了。凡事总是要对症方能下药,我若是不知道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我爹我娘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一起过日子了!”
她紧闭着眼睛,搂着小红木锤子,念念有词,咕咕叨叨,终于慢慢睡去了。
而伺候在旁的鲁嬷嬷,一会儿瞅瞅自家姑娘,过一会儿再瞅瞅。
仔细地听听姑娘嘴里的叨咕声,又实在是听不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阿萝终究吃了那五全扶正固本大补丸。
她是知道这玩意儿多珍贵,吃得时候有点战战兢兢,总觉得自己在吞金丸子玉珠子,待到吞下去后,仿佛也没什么特别感觉。
如此吃了几次,她倒是真觉得身子仿佛比以前轻便,精气神好了,就连老祖宗都说,脸上红润,越发看着惹人喜爱了。
因说起这个来,大房三房的伯母婶婶并姐妹,自然看着眼热,偶尔间打趣阿萝几句,阿萝也并没在意。老祖宗倒是命人递了帖子,要过去萧家回礼,谢人家这补药的情。
阿萝自然是求之不得,虽说不喜去萧家吧,可是那里终究有个萧敬远。其实她也不喜萧敬远,总是有些怯意,怕他如梦里般拿了小锤子敲打自己脑袋。可是……她这是有求于人。
头一天,她自然是没忘记当日承诺了叶青萱的,说好要带着叶青萱一起,老祖宗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叶青萱见阿萝果然遵守之前的承诺,暗地里欢喜异常,就连三太太言语间对阿萝也颇为和善,只夸阿萝如今大了,懂事了。
阿萝心里自是明白,三太太这是指望着叶青萱和萧家结亲。
这个她倒是乐见其成的,这个四堂妹,上辈子后来嫁去了遥远的并州,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听说日子也过得并不好,想起来她也心疼。
这一次,嫁给萧家,只要躲开个萧永涵,总不至于差的。
是以她亲热地挽了叶青萱,姐妹两个陪着老祖宗一起过去萧家,萧家这次倒是清净许多,不像上次赏菊宴那边热闹。萧家老太太亲自把叶家老太太迎进正堂,老姐妹两个进了屋,坐在暖榻上说话。
屋子里烧着地龙,老太太所住的屋子,总是烧得格外热。
阿萝和叶青萱乖巧有礼地拜见了后,便颇为本分地守在两位老太太旁边。
萧家老太太乐呵呵地把屋子里围着的几个孙女儿介绍过了,其他也就罢了,唯独一位,倒是让阿萝略有些意外。
那边是萧永瀚母亲罗氏的亲侄女柯容。
罗氏也是出身大家,她姐姐嫁的是洛阳柯家嫡系,只是到底命运不济,她那夫君早早地亡故了,她守了几年,便改嫁别个。
这柯容就是罗氏的姐姐在柯家的女儿了,比阿萝只大一岁。
柯容长得颇有些和阿萝相似,当初两个人可是一见如故。
只是在阿萝的记忆中,两个人应该是在几年后才能相见,那个时候这柯容无所依靠,只能前来投奔姨娘。
如今怎么竟活生生早了几年。
阿萝心觉有异,再想着柯容和自己是有几分相似的,越发疑惑,便多打量了柯容一眼。
柯容是个聪慧的,几下子便看出,这位众星捧月一般的妹妹,仿佛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