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殃民?我又不是女人。”当萧铎听到这话的时候,勾唇一笑,下巴的血迹还没有擦拭去。
狭长的眉眼,魅惑的红色,鬼神凿刻一般的容颜,嗜血冷残的眸光,俯瞰天下的神采,这个他就是萧铎,她认识了七辈子的萧铎。
她仰视着他,看着他那不羁的黑发在风中张扬,风声猎猎,他宽大的黑袍扑簌作响地鼓起来。
当这么看着他的时候,她竟觉有些目眩,恍惚中仿佛感觉,在哪一生哪一世,她见过这样的萧铎。
俯瞰九州,翻云覆雨,执掌天下,他所行经之处,身后都是一片杀戮地狱,血光漫天。
“你在害怕?”萧铎俯首间,看到了她眉眼中的不安。
“是,我害怕。”她坦言。
“怕什么?”当他看着她的时候,眉眼是温柔的。
那点温柔,弥足珍贵,因为是在那冰冷诡残的荒漠中开出的暗夜之花。
“我怕死。”阿砚垂下眼,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是霸道,也是宠溺的。
他爱她,爱已刻骨,怎么舍得伤她半分?他可以杀尽天下所有人,却不会容许她有半分不好。
阿砚听到这个的时候,便再也没有说话。
经过了这么多事,其实她自己已经不是那么怕死了,不过她还是怕死,怕别人死。或许第六世作为大夫的仁者之心已经深入灵魂,又或者第七世十年的佛经诵读已经洗涤了她的灵魂,她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生出了一刻慈悲心肠。
悲悯之心,不想看着世间芸芸众生死在他的手中,不想看到那漫天血光,更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她仰视着他,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唇去描摹他的脸型,她在那烈烈风中用温柔的声音道:“我不喜欢这样,我害怕,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要想着报仇雪恨了,也不要想着拿到一切,我们忘记所有的人,忘记你尊贵的身份,忘记什么九五之尊的位置,跟着我回去,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我当一个普通的村女,你当一个平常的农夫,我们夫唱妇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好不好?”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颊微红,不过还是坚持着说道:“如果可以,我会给你生一两个孩子,我还会每天洗手做羹汤,我会一直照顾你,照顾孩子,我们会一起变老,老到白发苍苍,老到需要互相搀扶,好不好?”
她的眸光中有了哀求之色。
“你的所有愿望,我都可以答应,可以这件,不行。”他的声音是温柔的,也是坚定的。
“我要这个天下,也要你。我要牵着你的手,走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让让天下人都跪在你我脚下,让你成为这个世间最让人羡慕的女人,让你宠冠天下,让你拥有世间一切。”
他捏着她的手,声音嘶哑柔和:“不要怕,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他抬起眸子,俯视远方那大片苍茫的土地:“这个世间,本是强者为王,我定会成为天下人为之胆颤的强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要走的路,没有人能够阻挡。”
阿砚苦笑一声,抬起手来,用自己柔弱的臂膀环住他坚实窄瘦的腰杆。
“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你真得是一把剑,一把煞气血腥的剑,那我希望自己是一把剑鞘,藏住你的锋芒,包容你所有的血腥煞气。”
萧铎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有低头,也没有抬手去环住她那娇弱的身躯。
她犹如藤蔓一般缠上自己,用刻骨的柔情试图挽回自己的勃勃野心。
他明白她的担忧,不过他并不打算屈服。
“你确实是一把剑鞘,不过这把剑鞘并不会藏住我的锋芒,更不会抹杀我的血腥煞气,只会让我血脉贲张,只会让我越战越勇。”
当他们行房的时候,天下的剑都已经听他号令了。
这些日子,他隐隐感觉到,阿砚和他的相结合,似乎冥冥之中唤醒了一种沉埋在他体内的力量。
那种力量叫嚣着,让他变得嗜血,让他视性命若草芥,让他不会在乎天底下所有的人——除了阿砚。
他抬起手来,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那巴掌大的小脸。
“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好看了。”
他的语音低沉嘶哑,眸中灼热,充满了渴望。
其实不用萧铎说,阿砚也发现了,有时候偶尔路过溪水旁,看到溪水中的那个自己,分明是和以前一样的眉眼,却凭空多了几分妩媚清灵之气,只看一眼,便让人心醉神迷。
夜里萧铎搂着她行事时,她的身子比起以前竟越发陶醉其中,身段柔软的可以被他折成任意形状。
她好像真得成了一只大写的红颜祸水。
而萧铎呢,萧铎仿佛也开始变了。
他的体温不再冰冷,血液不再寒凉,身上开始有了温度,会在兴起时变得炙热灼烫,犹如熔岩一般。
除此之外,他比起以前更容易冲动了,有时候两个人驭马前行时,偶尔间他到底大手碰到什么娇软之地,便开始膨胀刚硬,便急切地要她。
她阻止,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会在马背上行事,放浪形骸。
她开始是要反抗的,他身受重伤,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可是她的体质变得非常奇怪,只要他一碰就软在那里,任凭他予取予夺,甚至还会发出让人脸红的声音,惹得他越发兴起。
每当这个时候,她心里会泛起浓浓的无力感,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她明白,这一切都和他们重逢行房有关系,甚至或许和柴大管家的死,和那个神秘的望族神庙都有关系。
有什么东西无意中被打开了,从此后一切都变得失去了控制。
她心中隐隐的不安渐渐地加剧了。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柴大管家说过的话。
“我家殿下本命是一把剑,冷心冷情,如今破身出鞘之后,他体内压抑的煞气就会逐渐外溢,到时候不但是你,就连周围的普通人等怕是也要为这煞气所伤。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以来千方百计地阻止你靠近我家殿下的原因。”
“在我家殿下出生之时,钦天监霍大人为他批命,批的是克母克妻克子女。如今因为你和他之事,剑已出鞘,其锋芒煞气甚至会让世间生灵涂炭。我已经深受其伤,不日即将离世,接下来怕是本国还将有大难临头。事到如今,你说我又有什么必要骗你。为了你好,为了他好,也为了这个世间芸芸众生,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唯有让剑气收敛锋芒,才能求得他一世安宁,也才能保下你的性命。”
脑中再一次回荡起这些话的时候,她挣脱了萧铎握住自己下巴的手,却将脑袋埋在他干燥醇厚的胸膛上。
这个胸膛如今是炙热的,血脉涌动间,充满了男性刚硬的味道,而不是如以前那般冰冷寒凉。
可是阿砚的心却渐渐地变凉。
如果说以前她对柴大管家的话还有所疑虑,那么现在她是彻彻底底的信了。
不光是自己,连萧铎都感觉到了吧,他已经渐渐地蜕变成一个杀人狂魔。

阿砚没想到,在自己最为徘徊不定的时候,宁非再一次出现了。
那个时候她留在茅屋里为萧铎炖着鸡汤,而萧铎则是一时有事出去了,应该是去山里寻些吃食。
宁非站在阿砚身边的时候,阿砚依旧在炖鸡汤,鸡汤颜色醇厚乳白,浓郁飘香,实在是诱人得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宁非哑声开口道。
阿砚没抬头,看都没看宁非。
宁非苦笑了声:“柴大管家已经死了。”
“我知道。”她淡淡地这么说。
其实非天鹰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并且告诉了萧铎,萧铎没告诉自己,不过自己却偷偷听到了。
而且直到如今,她是再也没有疑问,地奴老祖宗转世人家,那个人就是柴火。柴火建了神庙,神庙里可能供奉着一把剑,柴火一直守护着那把剑。
那把剑就是萧铎的原身吧。
或许那位族长大人也认出了萧铎,不过他没有声张,只是恭敬地拜了拜萧铎。
“望族人,死了很多。”宁非又说道。
阿砚听到这个,有些讶然,捏着烧火棍的手停顿了下。
宁非见此,继续道:“这些日子,神庙中一直发出诡异的红光,引来了周围的各样飞禽走兽前来围攻,望族人为了保卫神庙,死了很多人。”
阿砚沉默了许久后,终于抬起头,望着宁非道:“那些飞禽走兽中,必然不包括鹰和狼吧?”
宁非略诧,咬了咬牙,还是点头道:“是,鹰和狼,也帮着望族人守护神庙,鹰和狼也死了很多。”
阿砚轻叹了口气,她脑中又回忆起那一日初见到望族村的情景,神圣而古老的神庙,淳朴原始的望族人,在那晨曦之中朦胧静谧,那是一片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没想到如今已经蒙上了一层血腥。
她笑了下,抬起头来,望着宁非:“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果没有,可以离开了。”
宁非显然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决绝,微愣了下,还是道:“我最后说一次,离开他。”
阿砚摇头:“我不离开。”
宁非沉默了片刻,苦笑:“你爱上他了?”
阿砚点头,坚定地道:“是,我爱他,他就是我的命,离开他,我就没有了命。”
听到这个答案,宁非有一刻的恍惚,他抬起眼来,目光落在了那熬着的鸡汤上,鸡汤浓郁鲜美,是阿砚用心熬出来的,熬出来给萧铎喝。
“为了萧铎,你已经可以视所有人的性命于不顾,可以眼看着生灵涂炭,血染天下?”
阿砚心间猛然一缩,那一缩便仿佛牵动了浑身所有的筋脉,她痛得仿佛一条鱼被抽去了筋。
不过她还是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那烧火棍。
许久后,她恍惚中听到自己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是,天底下所有人,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在乎他。”
一字字地说,是在告诉宁非,是在告诉自己,也是在告诉萧铎。

第108章

宁非离开了,离开前,他只留下一句话:“我也要走了。”
说完这个后,他就真得走了。
不过阿砚却冥冥之中有所感觉,知道或许只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他吧?他是真得要离开,彻底地离开这世间了。
他可能对自己失望了,所以不再留在这里,而是回到他原本的地方吧。
她就这么怔怔地想着,一直到萧铎回来。
萧铎一回来,看着屋内的她,顿时脸色一变,忙一个箭步上前,紧捉住了她的手。
她看到萧铎用痛惜而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手看。
阿砚恍惚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自己的手指头已经被那烧火棍烫伤了。
玉白娇嫩的手指头,此时已经泛起了红。
萧铎捏着那手指头,放到自己口中,湿润的唇舌,轻轻咂着,他拧眉盯着她看:“这是傻了,手指头被烫了都不知道?”
阿砚呆呆地看着他,冲他笑:“你回来了啊?”
萧铎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她,他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傻笑什么呢?”
阿砚越发笑,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回来了,高兴。”
一时她想起自己熬炖的那鸡汤来,忙招呼萧铎道:“你身上伤一直不好,内伤严重得很,我特意给你熬了鸡汤的,趁热赶紧喝点吧。”
萧铎没有看鸡汤,只是凝视着她那娇柔妩媚的容颜,从自己唇中取出那个被自己砸过的手指头,看着上面隐约的红痕,他哑声道:“你就为了给我熬个鸡汤,傻到把自己烫伤了?笨死了!”
他责备她笨,不过那语气中,真是满满的疼宠和爱意。
阿砚心里明白得很,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被他骂笨,那个笨字听起来竟然是如此的顺耳。
她胸口那里有什么在胀着,酸酸甜甜的满足,就好像要溢出来一般。低下头,眼泪不知不觉地便落了下来,她哽咽着道:“我想你,想你了。”
说着这话时,她竟然控制不住,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
“萧铎,我爱你,好爱你,就算我之前七辈子都死在你手里,我依然是爱你!就算被你杀了,我也心甘情愿!”
萧铎抱住扑过来的娇软身躯,有力的臂膀紧紧环住,修长的大手甚至攥住了她的肩膀。
他幽深难懂的眸子让人捕捉不到任何的情绪,那双大手的指骨凸起,血管贲张,清晰可见。
他就这么抱着阿砚,眸光沉重平静。
一直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我知道的,我也爱你。”

最近几日,两个人之间更多的是沉默。
阿砚也意识到了,萧铎这几日言语不多,甚至对自己都很少有一个笑容。他仿佛化作了一座冰山,刻板沉重,锐利而无情。
也唯有晚上的时候,萧铎会用所有的温度和力道抱着她,让她感受到他犹如火山迸发一般的热情。
他发起狠来真是让人受不住,她哭泣求饶都无济于事。
有一次她哭着捶打他坚硬的肩膀:“你要弄死我了!”
黑暗中,他深沉晦暗的眸子让人看不真切,削薄的唇却是轻轻地问道:“你不是说心甘情愿吗?”
这话说得,让她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他。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往东而去,一直到有这么一天,阿砚在路上看到了一群难民。她顿时眼前一亮,发现这群难民中竟颇有几个眼熟的。
她的目光在那群人中搜寻着,很快便找到里面一个十分惹眼的红头绳。
小灵儿!
她眸中绽放出惊喜,便要上前相认,谁知道萧铎却阻止了她,低声道:“你我不方便露面。”
阿砚一怔,顿时明白了,她和萧铎如今正被人追杀,如今自己出现,或许会被人认出来,和自己接触过的人都可能会被逼问,甚至还可能连累了他们。
阿砚藏在暗处,有些不舍地看着小灵儿,却见她郁郁不安地蹲在那里,用手指头在地上划着什么。
她翘起脚来去看,却见她画的竟然是自己的姓。
顾。
阿砚心间涌起一股暖意,她想出去和她说说话,她知道小灵儿在担心自己,不过她却没办法上前告诉小灵儿自己一切安好。
当她终于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准备跟着萧铎离开的时候,却看到萧铎唇边扯过一个冷笑。
阿砚心中一惊,低声道:“你笑什么?”
萧铎挑眉:“小丫头写的是你的姓,她对你有意。”
阿砚狠瞪了他一眼:“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而且她——”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明白了。
小灵儿已经不小了,十一二岁吧,也到了少女怀春的时候,而小灵儿一直叫自己顾哥哥,所以她以为自己是个男人?
阿砚胸口顿时闷了一口气,无奈地瞪了萧铎一眼,最后一叹:“走吧。”
没想到她不但能当红颜祸水,还可以去招惹小姑娘了。
两个人继续往前赶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却迎头碰上了一小股北狄人。
萧铎拧眉细观后,拉着阿砚躲到了一旁。
“这是北狄人的通讯兵,方向是前面的凉城。”
阿砚不懂什么凉城,却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他们的方向,不正好会追上小灵儿他们吗?”
萧铎点头:“是。”
阿砚顿时不安起来:“他们追上小灵儿,小灵儿他们会有危险的。”
萧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会的。”
阿砚不解:“为什么?”
萧铎挑眉:“这群通讯兵赶路匆匆,不是为了杀人而来,那群难民约莫几百人,杀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些北狄人既然有公务在身,怎么会为了区区几百个流民而耽搁了行程?”
阿砚听了,心里还是颇觉得不安,她哀求地看了眼萧铎:“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告诉下他们,让他们躲一下。”
萧铎眉眼漠然:“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就算从小路过去,行程也赶不上这些北狄人,就算能赶上,一则他们未必肯听我们的,二则也没有地方可躲。”
阿砚想想也是,低头沉默了。
萧铎拉起她的手:“走,我们要赶路。”
阿砚顺从地跟着他重新翻身上马,继续前行,谁知道约莫行了十几里路后,她心间微沉,太阳穴便突突地难受起来。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摇头道:“不对,我必须回去看看!”
说着,她调转马头,径自往后方奔去。
萧铎见此,皱眉,无奈,只好也调转马头跟上。
阿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拼命地拍打着马屁股,口中大声喊着“驾”,压低身形往前狂奔,风声呼啸,风驰电掣,不过三刻钟的功夫,她就赶到了原本小灵儿等人出没的地方。
可是远远看过去,便见大批的北狄人正聚拢在那里,地上一片一片的都是红色,鲜亮的红色,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那可都是血啊!
她的心就如同被人一记重锤给凿过来一般剧烈地收缩着,血脉开始从心口急速地涌向四肢百骸,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在那些残肢断骸中去搜寻小灵儿的身影,全都是人,死去的人,一个叠着一个,缺胳膊断腿。
那些人临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折磨的,看样子是被严刑逼供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总算看到了小灵儿。
她瞪大了眼睛,木然地瞪着眼睛看向此时此刻的那个小灵儿。
脑中便忽然回想起她以前和小灵儿的对话,她夸小灵儿好看,说小灵儿长大了一定是个娇滴滴的大美女,那个时候小灵儿笑着,黑而湿润的眼睛里放着光芒,问她真的吗,她说真的。
可是现在的小灵儿,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了。
她才不过十一二岁而已,却在这个屠宰场里遭受了怎么样的折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砚胸膛里窝着一团火,那团火几乎要爆炸而出,她僵硬地翻身下马,也不顾周围多少惊异的目光,直接奔到了小灵儿身旁。
她脱下自己的外袍,包住她破败的身体,又将她整个人抱起,搂紧了。
小灵儿竟然还有一丝气息,她仿佛感觉到了一点温度,绝望而涣散的眸子微微抬起,便看到了两眼泛红的阿砚。
她破败流血的唇绽开一点笑来,艰难地蠕动着,这才发出仿佛小兽般的嘶哑喃声:“顾哥哥……我要死了……”
阿砚泪水一下子落下来,她哆嗦着唇道:“对不起,小灵儿,我来晚了,我会救你的,我会保护你的,你不会死的……”
小灵儿却艰难地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地道:“顾哥哥,好好活着……我不信来世的……来世的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了……我,我觉得真好,临死前我看到了你……”
艰难地说完这个,她头一歪,带着唇边那抹残破的笑,就此无力地垂下了头。
“小灵儿!”阿砚嘶哑地低吼,拼命地摇晃她,哆嗦着去为她诊脉,可是却无济于事。
她是神医,是可以和阎王爷抢人的,可是她却救不活小灵儿的。
因为小灵儿的身体已经残破得任何一个绣娘都无法补起来了。
当阿砚抱着小灵儿的时候,周围的北狄人一个个围了上来。
他们认出了阿砚是女人,露出了饥渴的光芒。

第109章 但愿来生,永不相见

阿砚抬起头来,望向这一群穷凶极恶的北狄人,她眸子里闪出疯狂的色彩,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似于兽的嘶鸣。就在这群北狄人要冲过来的时候,她发狂了一般拾起旁边一把沾血卷刃的大刀,反冲入了那群北狄人中砍杀起来。
她当过将军,也当过土匪,她也是杀过人的。
她发红的眸子瞪得圆圆的,不甘地望着这群禽兽不如的人,口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我可以死的啊,我死了那么多次,可以继续死下去!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让她死,为什么要让她死!她死了,就算投胎转世,她也不是现在的小灵儿!再也不是了!”
那群北狄人开始的时候被她疯狂的气势镇住了,竟然不自觉地后退,可是到底是杀人如麻的北狄军,当他们反应过来后,开始向阿砚的方向聚拢反击。
“弄死她!”有北狄士兵咬牙切齿地这么说。
可是这个人刚说完,就有一把剑直直地刺上了他的前额,他甚至未及反应,就那么两眼睁大看着远方,然后笔直僵硬地倒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人们就看到有一个黑袍男子仿佛神祗一般从天而降,一把将眼前疯狂的女子抱在怀里,然后用肃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群北狄将士。
大家开始一愣,后来很快明白过来,人群中发出喊声,有惊恐的也有激动的:“萧铎,这是萧铎!杀死萧铎!”
“捉活的,一定要捉活的!”
人群中各种声音传来,周围的北狄将士放弃了追赶逼供那些无辜的老百姓,纷纷围上来,要捉拿萧铎。
猎猎冷风吹过,萧铎站在人群中央,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泛着一丝柔意,俯首间,他在她耳边低喃:“我会杀了他们,杀了所有的人,为你报仇,为你的小灵儿报仇。”
可是阿砚疯狂的眸子盯着他,当认清楚是他后,却是将他推到了一旁:“你走,你走开,我恨你,我好恨你!我也恨我自己,恨所有的人!如果不是你,不是我,这个世间不会变成这样,她不会死的,小灵儿本来不该死的!”
萧铎听着这些言语,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按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再次抬起眼时,他的目光扫过这包围过来的北狄千军万马。
削薄的唇勾起一个蔑视的笑来,他扬眉,冷道:“所有的人,你们将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北狄人中,有一个大胡子站了出来:“萧铎,你好大的口气。今天我等穷尽全军之力,务必也要活捉你。”
当大胡子说完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扫向了萧铎怀中的阿砚。
蓝眸微动之后,他便不再看阿砚了。
军令如山,他要捉拿萧铎,或者杀死萧铎。
其他的人,他无法顾及。
萧铎扬眉间,眸光诡残萧冷,他一手揽着阿砚,一手抬起长剑,那寒光思议的长剑,剑尖犹自在滴着艳红的血。
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曾经的柴火,那个明里是他的奴仆,实际上向他指导剑法的人。
柴火说,我所知道的剑法,都是来自一位剑中宗师,天底下所有的剑,都要听他号令,天底下所有的剑法,都传承自他。
我如今所教你的,只是他曾经的言语,你若能够领会,或许能传承一二,你若不能领会,那我也无可奈何。
曾经的他是不懂的,可是现在明白了。
那个传说中的剑中宗师,那个天底下所有剑和剑法的起源,就是他自己。
所以柴火教他十年,却不敢自称为师,只敢为奴。
再次垂眸,他看向手中那犹自滴血的剑。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已经和剑中流淌着的灵杀之气融合为一体,他就是剑,剑就是他自己。
他要杀人,所以他的剑要杀人。
抬起眼来,他诡冷凛冽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人,凡是被他目光所触及之处,人们尽皆后退三步。
此时的萧铎黑眸森冷嗜血,玄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犹如被万年寒霜笼罩一般,浑身涌现出滔天的杀意,仿佛瞬间能让所有的人坠入耳鼻地狱一般。
而就在他的身后,遥远的天际中,有一只雄鹰发出一声长鸣,展翅掠过天际。
随之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乌云,黑压压地滚滚而来,将这一片天地瞬间从白昼变为暗夜。
这是一个杀戮的日子。
北狄军的千军万马,都想将萧铎置于死地。
可是萧铎也要杀人,他的阿砚受了伤害,他要杀人,让她开心。

这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杀戮,当厮杀结束的时候,北狄军多少兵马都已经毁之一旦,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不知道多少长剑已经卷刃。
那个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萧铎也已经倒下了,他本就身受重伤,未曾痊愈,如今更是伤口崩裂,无力地倒在了如血的夕阳下。
阿砚背着他那倒下去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往外走,一直走了好久,才算是走出了这边屠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