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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要雪崩!”她声音都开始颤起来了。
一般来说雪崩都会在大飓风雪暴中产生,不过即使在晴空万里的情况下,积雪经过阳光照射后,也会发生雪山崩塌滑动的情况。
雪崩之时,千雪飞扬,犹如浪花狂卷,自然是美丽至极,可是这雪崩的威力足以横扫千军万马,卷走一切,更不要说渺小的自己。
阿砚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昔日她为少年将军时,曾听师父讲起过这么一个利用雪崩使得几十万大军全军覆灭的故事。
她正想着是否该逃,此时此刻能否逃过的时候,却见不远处一个滔天的白色巨浪翻涌而来,犹如白色妖魔一般吞噬了所有的一切,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自己这边的山头。
“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子一片混沌,竟然有任何想法。
她满脑子回荡着一个念头:又死了!这次是真死了!
她直愣愣地晕倒过去了——在白色巨浪将她吞噬之前,就那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阿砚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白光有些刺眼,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试图抬起手去挡住那阳光,谁知道那胳膊却酸痛得厉害,仿佛被巨石倾轧过一般。
这让她心里泛起一股喜悦。
竟然又没死成!这种幸运的好事接二连三落到她身上啊!
她闭目半响后,逐渐适应了这阳光,就这么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依然是一片白,漫山遍野都是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色,在那阳光下发着动人的光芒。
这里的山形已经变了一个样,阿砚揉着酸疼的腰挣扎着爬起来,四处张望,却见看起来自己是在一个山谷里,四处都是被雪覆盖的崇山峻岭。
周围万籁俱寂,偶尔间有个黄雀蹦跶着来到阿砚身边,歪着脑袋瞅她,瞅了一会儿一个啾啾,便飞窜向了旁边的枯枝。
旁边枯木林中还有兔子的脚印,略显杂乱,可是却透着几分生气。
看看天,阿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不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其他事情先不想了,她肚子咕噜咕噜叫着,还是先寻点吃食吧。
既然这里有兔子有黄雀,那必然是能寻到吃食的。
谁知道她刚走了两步,就被脚底下一个物事绊倒,险些栽在那里。
她纳闷地看过去,不像是石头,石头比这个硬。
低下头来仔细一瞅,竟然是萧铎!
此时的萧铎看样子也是晕死过去了,整个人掩映在积雪之中,只露出半截子脑袋,那曾经飞扬不羁的黑发此时被积雪半埋,乍看上去真如同一个死人般。
阿砚心中砰砰乱跳。
一时不免想着,这么大的雪崩,那些杀手们或者已经跑了,或者已经被雪活生生埋了吧?如果萧铎也死在这里,那自己岂不是可以活着逃离了?
她的手犹豫了下,还是去探向了萧铎的鼻息。
竟然是有呼吸的,虽然微弱。
实在是太遗憾了!
阿砚咬了咬牙,他竟然没死,可是他晕死过去了,为什么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他来一下子呢?
她左右看了一番,却见旁边雪地里一块石头,当下她艰难地走过去,弯腰抱起那块石头。
石头是半埋在雪里的,积雪被阳光照射,融化了些许后,沾在这石头上,使得这石头又冷又硬。
阿砚抱着这块湿冷的石头,用尽力气,高高举起,对准了萧铎那在积雪中半露出的脑袋。
只要一下子,这么一下子砸下去,他就死了。
自己就能报仇雪恨了!
不管来世如何,至少自己能杀他一次了。
什么趁人之危,她才不在乎,她只要杀死他!
阿砚给自己打气,纠结了半响后,终于闭上眼睛,颤抖着手,再次高高抬起那石头,准备奋力砸下去。
可是就在她要砸下去的那一霎那,却听到一个虚弱低凉的声音问道:“你要做什么?”
阿砚猛然听到这个声音,倏然一惊,睁眼看时,却见萧铎已经艰难地用胳膊支起身体,一双幽深难辨情绪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这……
阿砚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倒霉!
遇到雪崩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运气,这纠结半响终于打算用石头砸死他,结果他就好巧不巧在这个时候醒了?!
阿砚咬咬牙,该说自己笨呢,还是这命运故意戏耍自己呢?
眼前的萧铎已经挣扎着爬起来,尽管他还低声呛咳了下,脸上也虚弱得没什么血色,可是那眸中的阴冷却是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胆寒。
“你趁着我晕死在那里,就要落井下石,杀了我,对吧?”
他苍白的容颜堪比这晶莹白雪,幽深的眸子犹如积雪中的一汪泉眼,幽暗而不见底。
五官精致的他其实是俊美的,美到和身后的漫天积雪融为一体,他说出刚才那番话的时候,语调也是平和冷静的,冷静到甚至有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可是在那冷静的温柔中,阿砚却嗅到了寒气凛冽的危险气息。
第77章
阿砚以为他在盛怒之下,又会掐住自己的脖子,谁知道他并没有。他只是用冰冷平静的目光望着她,扯唇笑了下。
他本生得俊美清贵,是养尊处优的九皇子,如今落魄于这深山雪林之中,虽弄得个狼狈至极,可是那眉眼却依旧风采不减,此时一缕黑发黏在他刀斧凿刻的脸庞上,带血的薄唇一笑,竟让人生了凄绝艳美之感。
阿砚微愣了下,猛然间心口那里便一阵揪疼,疼得不能自已,她怔怔地望着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
萧铎收起了那笑,黑眸垂下,命道:“去找些吃的吧。”
他的声音暗哑疲惫,仿佛走了很快很快的路。
阿砚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竟是二话不说,转身去找吃食了。
她到底是长在大山脚下的孩子,在这雪地里一番寻觅后,很快寻到一些蘑菇,扒了一个鸟窝得了四五个鸟蛋,并挖到了茅草根,采到了野栗子。
等到她提着自己的裙子满载而归的时候,这才诧异,自己刚才竟然丝毫没想到要逃跑?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萧铎,萧铎已经寻了一处山窟窿,约莫能容下两个人躲在里面的。此时他正盘腿坐在那里,看样子是运功调息。
低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栽到他手里的命啊!
之前还想着一定要杀了他,现如今他不过是一个疲惫的笑容,自己竟然险些犯了心疾?
阿砚无可奈何地凑过去蹲下,先从裙子里取出那些吃食来:“这些蘑菇应该是没毒的,你饿了可以生啃着吃,还有那些鸟蛋,直接磕破了吃吧,好歹能补充一下体力。还有这个,你别看它怪模怪样的,其实这是山里的毛栗子,你剥开皮吃里面的栗子肉,味道也不错,还能管饱。至于这些茅草根,等到口渴了可以咂一口,是甜的。”
嘱咐完这些,她看了看四周围,又道:“山里太阳下山早,这眼看着又要天黑了,等到天黑了,怕是冷得厉害,我去找些茅草和枯叶来,好歹在这里熬一夜。”
一时又问道:“我身上的火石已经丢在那个茅屋里,你有吗?若是有倒是好办,咱们可以生一堆火。”
萧铎闭目养神,连理都没理她。
无可奈何地看着他那冷漠的样子,她再次叹了口气:“罢了,一看你就是个被人伺候的,哪里知道随身带着火石,我还是去多找些茅草树叶吧,还得弄些枯树枝,挡在这个山窟窿前面,免得有狼啊虎的过来害咱们。”
当下她认命去扒开雪堆,又用手扒开上面那些发潮的枯叶,最后终于找到下面有干燥的树叶并一层较软的茅草。
她用裙子兜住那些茅草和树叶,一趟又一趟地往这个洞口运,如此三番五次后,总算成功地在洞口堆积了小山那么高。
她先把树叶铺在小山洞里,上面又铺了一层茅草,自己试着躺了下,还是颇为舒服暖和的。
当下转首看向萧铎,却见萧铎已经吃了一个毛栗子和蘑菇,但是鸟蛋却没有吃。
她不敢苟同地道:“你不要看这个鸟蛋好像很小的样子,可是比起普通的鸡蛋还要补身体的,你这受伤了,要想早些好,还是勉强吃下去吧。”
萧铎冷瞥了她一眼,哑声道:“难吃死了。”
阿砚一下子无语了,无奈地望着他,心想这个人真是挑三拣四,现在有自己这么一个大丫鬟在旁边伺候前伺候后的,他竟然还嫌弃?
不过她也是有度量的人,想了想,绝对不和他一般见识:“你不吃,我吃。”
说着她拿起几个鸟蛋,小心翼翼磕开来,一口一个,几下子吃光了。
“这鸟蛋真好吃。”吃完后她还回味了一番,如果能再多几个就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一起身间,忽然发现了什么异样。
此时天已渐渐暗了下来,她凑过去,却见萧铎后背以及胳膊外侧,竟是伤痕累累,上面甚至还有山里的毒蒺藜等扎了进去,除此之外,就连腿都好像有些不对劲,看上去脚踝那里已经肿胀起来了?
她拧眉:“这是怎么了?”
萧铎依旧连看都没看她,漠声道:“不要管闲事。”
阿砚看他那冷漠倔强的样子,越发哭笑不得:“你死的话,我倒是高兴。”
萧铎听到这个,冷眸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如寒霜一般,只看得人心里发凉。
她忽而就想起来了,他是说过的,如果他死了,临死前也要杀了自己。
阿砚无可奈何:“你受伤了,需要我帮忙吗?”
她又连忙补充道:“帮忙的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不需要,那我再也不会帮你。”
萧铎面无表情地问:“你会吗?”
阿砚点头:“那是自然,你这显然是擦伤,应是急速下滑后,擦到了山体导致,需要先将那些毒蒺藜拔出,然后外敷金创药,再包扎起来。不过现在没有金创药,我去随便采点草药吧。”
萧铎听她说得在行,当下点头:“好。”
一时阿砚先自己跑去刚才捉鸟蛋的地方,她是看到有三七草的,当下忙跑过去拔了几根,又把自己裙子内里的白棉布扯下来,撕成条,等下给他包扎用的。
一切准备就绪,阿砚先将萧铎的沾血的外衣脱下来,又小心地将那嵌在血肉里的毒蒺藜一个个拔出,然后才将三七放在嘴里嚼烂了,给他涂抹伤口。
“会有一点点疼,你忍着点。”当阿砚这么做着的时候,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世当大夫的时候,于是下意识地这么嘱咐萧铎说。
萧铎抬起眸子来,深深地瞥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这样看我?”帮他包扎好伤口的阿砚,忽然有些忐忑。
“你以前当过大夫?”萧铎仿若无意地问。
“看别人做过。”阿砚撒谎不眨眼。
萧铎点了点头,当下也就没再说话。
阿砚闲不住,又跑过去拉来了枝桠以及断掉的枯树干,横着放在了那山洞前面,这样就对山洞形成了天然的篱笆小围墙。半夜里万一睡着了,有个虎狼来袭击,好歹可以挡一挡。这么一档的功夫,里面的人醒了,便有机会活命。再者也可以挡挡山里的风,好歹山洞里能暖和一些。
萧铎此时半睁着眸子,慵懒地靠在山洞壁上,望着阿砚那娇小的身影在那里忙碌。
她做这些很是娴熟的样子,显见得是经常做的,包括刚才处理伤口,手底下不知道包扎过多少伤口呢。
阿砚一切都处理妥当了,这才钻进山洞里,也如同萧铎一般半靠在山壁上,闭眸养神。
此时天已经大黑了,山里昼夜温差大,虽然山风被枯树挡去了大势头,可是却也一直往山洞里钻,阿砚把茅草枯叶全都盖在身上,又把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她却依然冷得上下牙齿只打战。
“能安静点吗?”本以为睡着的萧铎,却忽然这么道。
“我……我冷啊……”阿砚也不想在这里打哆嗦的,可是冷有什么办法?
黑暗中,近在咫尺的萧铎沉默了片刻后,忽而一伸手,竟然就这么精准地握住了阿砚的胳膊,直接一拽,把阿砚拽到了怀里。
阿砚吓了一跳:“你……你要做什么?”
萧铎在她头顶嫌弃地冷笑:“你哆嗦来哆嗦去,太吵了。”
阿砚想哭:“那我不哆嗦了可以吗?”
萧铎断然拒绝:“不行。”
阿砚无语:“为什么?”
萧铎冷笑,切齿道:“我冷。”
阿砚缩在他那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那受了伤后越发冰冷的身体,无奈地道:“不错,你这哪里像活人,简直是像冰人,我这一挨上你,更冷了。”
萧铎扬眉:“你嫌弃我?”
阿砚实诚地点头:“要听真话吗?你不生气吗?”
“嗯。”
“我是很嫌弃你,从老早就嫌弃你了,以前一直忍着。”
忍得好辛苦。
这话一出,萧铎顿时没音了。
阿砚见他一直不说话,不免有些担忧,抬头看过去:“你该不会生气了吧?你答应我不生气的?你不要想杀我,没有了我,谁给你忙前忙后伺候吃伺候睡?”
阿砚正说着呢,黑暗中,却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直接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啊……你做什么?”阿砚惊恐地望着他。
沁凉而不容拒绝地手紧贴着她的脸颊,又顺着她的脸颊触碰到了她的颈子,那颈子本是敏感温暖之处,如今陡然被冰冷的手触碰,那顿冰冷顿时让阿砚打了一个激灵。
“暖手。”萧铎没有废话,只给出这两个字。
“我不要!”阿砚挣扎。
可惜萧铎再是受了伤,病了的老虎也比猫来得猛,几下子就将她禁锢在那里了,那双手越发肆意地汲取着她颈子间的温暖。
可怜的阿砚本就冷得厉害,未曾想竟然被萧铎故意如此这般戏耍。
阿砚羞愤交加:“萧铎,我真是好心没好报,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萧铎冷笑:“现在还是觉得我的手冷是吗?”
阿砚羞耻无奈,倔强地咬牙喊道:“冷,冷死了!”
萧铎听此,眸中颜色加深,猛地俯首下来,棱角分明的刚硬脸庞,也贴上了阿砚细腻的脸颊,几乎是压迫式地紧贴上来。
阿砚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萧铎,好冷,你太坏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
他却得寸进尺地我行我素。
又过了片刻,她忽然小腹那里抽疼得厉害,钻心一般的胀痛,她不由得低叫一声,几乎呻出来。
萧铎开始还以为她是装的,后来意识到了不对劲,忙停下手中动作,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阿砚无力地趴在那里,流着眼泪道:“我……我来葵水了。”
第78章
一股温热自下面涌出,伴随着小腹那里剧烈的抽痛,如果阿砚没弄错,她怕是来初潮了。
姑娘家的第一次,竟然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阿砚再次感到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太好。
葵水?
萧铎拧眉,不解。
阿砚见他略显凝滞的动作,便知道他必然是不懂的,当下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女子和男子不同,女子自幼年之时,肾中精气日渐充盛,肾精可化生天葵,这天葵日益月增,待到女子身体初长成时,便每月按时来潮,所以这个为葵水。古人云,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就是说的这个。天葵来时,或身体酸软无力,或腹痛难忍,这些都是有的。”
萧铎虽然不是女人,也没听说过此事,不过好在也是博览群书的,他细想了一番,隐约记得自己曾在书中看过,当下明白过来:“所以女子初次来葵水,便是说明这个女子已经成年,可以生儿育女?”
阿砚点头:“是。”
当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感觉到有更多的湿润自下面流淌出,她苦笑了下:“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放开我了?”
萧铎却忽而一僵,他……也感觉到了……
那些湿润已经浸在了他的腿上,黑暗中,他可以嗅到血腥之气。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阿砚却痛苦地低叫一声:“啊……好痛……”
腹部仿佛有一把刀在那里翻绞,她痛得冷汗直流。
萧铎皱眉,低声问:“那该怎么办?”
阿砚咬着唇哭道:“我需要热水……热水暖一暖会好……”
可是这冰天寒地的,哪里来得热水啊!
萧铎低头望着黑暗中痛苦皱眉的阿砚,感受着浸上大腿的湿热,默了半响后,放开了阿砚,扶着山壁艰难地起身,一拐一瘸地离开了山洞。
刚才她还嫌弃那个怀抱太过冰冷,可是现在阿砚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干草上,她才发现,再冰冷的胸膛也是男人的胸膛啊!没有了萧铎,她一个人趴在干草上好像更冷了。一时捂着抽痛的小腹,听着外面山涧里呼啸的风声,以及远处隐约的狼嚎虎啸,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是个痛经的命,第一次赶在这个时候也就罢了,还能痛得个死去活来。
难道她这一次不是被杀死,也不是被淹死,更不是说摔死和烧死,却竟然是被痛经活生生折磨而死吗?
阿砚将脸贴在那干涩冰冷的枯叶上,沮丧地闭上了眼睛。
她就知道,早晚还是个死。
正想着间,外面有脚步声响起,竟是萧铎去而复返了。
她麻木地道:“我以为你走了。”
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世人视女子经事为不洁之物,男子碰上,难免不喜,他偏生又是个有洁癖的,心里还不知道怎么膈应呢。
萧铎没有回话。
阿砚只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有火光亮起来,一下子照进了这黑暗的壁洞中。
阿砚微惊,费力地抬起脑袋,却见萧铎取了枯枝和干草,已经用火石擦起了火,此时那小火苗逐渐烧旺了。
“你……”
你明明说是没有火石的啊!
真是个骗子……不过幸好是骗子!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蠕动着向那堆火爬去,她要烤火,她要暖和,她不想这么冰冷地死去。
萧铎没看地上的阿砚,他径自取了一块比手掌略大的石头,放在火里面烤。
阿砚一边伸出手来烤火,一边无语:“别人烤个山鸡兔子,你怎么烤石头啊,这能吃吗?”
萧铎将那个烤热的石头取出来,用从自己的玄袍上撕下一块布来,将这个烤热的石头包起来。
待到包得严实了,他将这袍角包石头放到了阿砚面前。
“这是做什么?”
萧铎没吭声。
阿砚摸着那温热发烫的石头,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让她用来暖肚子的?
阿砚抬起头来看向萧铎,却见萧铎抿着薄而好看的唇,刚毅俊美的脸庞在火光映衬下有些泛红。跳跃的火苗映照在他幽深的眸子里,使那平静漠然的眸中有了几分生机。
她的唇蠕动了下,想说点什么,可是本来应该伶牙俐齿的她,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微垂下头,她狠狠地咬了下唇,将那块发烫的石头揣进了怀里,放到了柔软的小腹处,一股温热的暖意便自石头传入体内,小腹中原本拉扯着的揪疼渐渐被融化疏导开来,痛意慢慢消散。
她微侧过脑袋,小心翼翼地看向萧铎,却见萧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几个山药蛋子,正放在火里烤着。
火光映衬下,他薄薄的唇依然是紧紧抿着的,眉眼垂下,倒是看着分外安静,修长匀称的手捏着一根枯木,轻轻挑着此时正燃烧着的木柴。
如果说之前那个稚嫩到孩子气的萧铎是陌生的,那么现在这个,更是陌生了。
他……竟然好心给自己烧了一块石头,在亲眼看到自己要杀了他之后。
阿砚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微垂下眼睑,她仔细地回想了这一次遇到萧铎的事情,之前不曾看在眼里的事情,如今竟然跟明镜似的。
虽然他言语间十分鄙夷恶劣,可是至少在大敌来临前,他没有扔下自己一个人跑了,甚至看上去,倒像是在护着自己的。
还有他后背刮擦伤成那样,定然是雪崩之时从山头一路滑下才导致的,可是自己除了腰酸背痛,却并没有任何伤痕。
为什么?在自己晕死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阿砚不敢去想。
她抱着那块热烫的石头,怔怔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眼前又浮现了萧铎醒来后发现自己要用石头砸他的样子。
他没生气,也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问自己。
他后来笑了,那么勾唇一笑,实在是疲倦而无奈。
阿砚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睛。
其实以前萧铎对她极好的,好得把她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日日夜夜地搂着不放开。
可是那又如何,这些好,她都没往心里去。
她总觉得那是假的,萧铎对她好,其实并不是对她好,而只是对于自己一个心爱的物事好罢了,这个物事可以是猫是狗,也可以是一个新作的玩具,抑或者一个宠爱的小丫头。那种兴冲冲的喜欢,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对待心爱的玩具般。
再说了,萧铎所见到的自己,都是假的,是她曲意奉承造出来的假象。他根本不知道真实的顾砚其实是个蛇蝎心肠,其实是可以为了活下去而罔顾一切的,更不知道自己偷偷地害过他多少次。
可是现在呢,他明明知道了,为什么竟然还仿佛对自己不错?
阿砚就这么闭眸傻想着,却是陡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睁开眼睛,望向一旁沉默的萧铎:“那个蘑菇里有一股香味。”
那种香味,她当时也觉得可疑了,可是她并不觉得那是毒,所以才没在意,可是现在细想起来,又觉得仿佛还是有问题的吧?
当时……萧铎恶劣地不让自己吃那小鸡炖蘑菇的……
她当时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萧铎坏,是萧铎故意戏耍自己,可是现在一想,仿佛不是那样的?
萧铎听到她这话,眉眼微动,声音粗噶道:“你很懂毒。”
阿砚抱着那块石头蜷缩成一团,将自己的下巴埋在两个膝盖间,黑亮的眸子不眨眼地望着萧铎看:“我是懂毒,可是如今看来,我未免太过自信了,并不一定能识别出世间所有的毒。”
萧铎听到这话,探究地目光再次扫向她:“其实我之前怀疑你是玉香楼的人。”
“嗯?你现在觉得我不是?”
“那是玉香楼的一种毒,迷魂香,极为罕见,便是宫中的老御医也未必能分辨得出。”
而萧铎只是因缘际会,恰好知道而已。
阿砚仰起脸:“你当时知道那是玉香楼的迷魂香,却故意不说,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玉香楼的人,后来见我傻乎乎的还想吃,便知道我不是了,所以没让我吃?”
此时那根木柴差不多烧尽了,火苗逐渐微弱起来,萧铎拧眉盯着那逐渐燃尽的火,贵气的脸庞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丝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阿砚其实也没指望着他回答,她耷拉下脑袋,苦笑了声:“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又死了一次,不,也许死了两三次了。
他明里对自己极为恶劣,其实是一直在护着自己,而自己在醒过来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拿石头砸他。
谁知道正这么想着,萧铎却忽然挑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救你护你,对你不错?”
阿砚咬了咬唇,眼里有些湿润。
萧铎却扯唇一个冷笑:“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死。”
阿砚觉得这话有异,不解地看着萧铎。
萧铎正伸出手,又取了一根新的枯木,放到那烧成白色灰烬的那一根上,试着用枯草引火点燃。
当枯草遇到些许火星便忽然窜出一个火苗的时候,周围一切都亮了,火光映照进阿砚的眼睛,也照上了他那种俊美而冷漠的脸庞。
“我说了,没有人可以那样践踏我。”
他抬起眸子,眸子里跳跃的火苗是灼热的,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怎么可能轻易让你死呢。”
这话冰寒彻骨,阿砚抱着那块分明热烫的石头,刚才涌起的感动,几乎被他这话冲得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