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摊手:“他自己非要和我平辈论交,我也没办法,再说若说他是北狄王,那我还是未来的大昭皇帝,怎么就辱没他身份了?”
这话说得顾穗儿实在是无言以对,一时无话,只能这么认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是无关紧要的。
可是现在,想起来北狄,顾穗儿就头疼。
为什么,只因那北狄王之长子横拓,竟然要向自己求娶阿宛。
这怎么可能?
北狄那是什么地方,顾穗儿是知道的,荒凉野蛮之地,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嫁去那里?再说了,那北狄王就是个混账,谁知道他的儿子是不是好的?就算是好的还可能是装的,反正她不舍得。
阿宛本来说话做事都有点慢腾腾的,她总怕她将来被欺负的,从小就教导萧宸萧定要好好保护阿宛,一直想着给阿宛找个老实本分的女婿,就守在自己眼根底下。不说其他,就是一个皇帝哥哥一个王爷弟弟都能护她一辈子幸福安康。
但是现在那北狄王之子竟然要求娶?怎么可能!
顾穗儿是坚决反对的!
“不过——”顾穗儿在坚决反对后,叹了口气:“阿宛自己竟然是愿意的,我真没想到!”
“把阿宸叫来吧。”萧珩突然道。
“他?他知道?”
“呵呵。”萧珩突然冷笑一声,眉目间颇有些冷意:“他和那北狄王交情甚笃,北狄王之子横拓在燕京城求学时,也时常出入他府中,他也偶尔会把阿宛接过去吧?”
顾穗儿听得这话,恍然,顿时来气了。
“这个孽子!阿宛素来单纯,又养在深宫,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她一定是被阿宸给害了!”
当下连忙把萧宸叫了来。
萧宸此时正是一脑门官司呢。
为什么?只因他这太子妃如今怀了身子。
怀了身子本来是好事,可是太子妃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比如人家恍然大悟:“你这混账,你往日只说是坏了坏了得赶紧试试,不试试是不知道好坏的!后来又说什么坏了坏了得好好练练,不练练是不知道长短的,如今看来,却原来是根本骗我的!你这根本没坏,你就是装的!你这个大骗子!你这个流氓混蛋下流痞子!”
萧宸能怎么样,媳妇怀了身子,他当然不能让她生气,只好哄着骗着,顺便把自己痛骂一通,说自己是大骗子说自己是流氓混蛋下流痞子。
然而他这么一承认,秋若锦却是更恼了,更气了,指着萧宸鼻子骂了一通,直让他滚。
萧宸又想赶紧滚了免得秋若锦生气,又怕她自己在这里恼火气坏了身子动了胎气,没办法,只好把太医扔那里,自己琢磨着该怎么让秋若锦消消气。
谁知道刚琢磨了一会儿,他父皇就把他招进宫里来了。
他心里还在担心着秋若锦,想着秋若锦如果知道他竟然进宫了,还不气死啊?他得赶紧了结了宫里的事回去陪秋若锦。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宛怎么会同意横拓的婚事?”顾穗儿率先向儿子发难,盯着自家儿子问。
“这我哪知道,母后,你怎么不去问阿宛。”萧宸心里只琢磨着秋若锦怀孕的事,没细想,就这么随口应付道。
“你——孽障!你竟然还敢狡辩?你竟然让我去问阿宛?你,你——”顾穗儿心里认定了就是萧宸引狼入室,此时听得这个,气得不轻。
顾穗儿一生气,萧珩忙过来,轻轻拍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
顾穗儿瞪了儿子一眼:“你生的这孽子,你去教训!”
……
旁边萧宸无语了,心说明明是母后生的,为什么赖父皇?父皇又不会生孩子……
不过他当然不敢说这话。
萧珩坐在那里,冷冷地扫了眼儿子:“阿宛和横拓见过面,是不是在你府中见过?”
萧宸辩解:“父皇,儿臣心里怜惜妹妹,时常接她过府,这你是知道的,儿臣——”
萧珩陡然冷道:“你只能说是或者不是。”
他到底是做了多年帝王的,如今这么一声冷斥,自是威严四射。
萧宸心里自有沟壑,哪里怕过谁?不过……这个可不一样,这个是他爹啊,是他亲爹!
若问萧宸从小最怕谁,那自然是这个当爹的。
纵然萧宸上辈子乃是开国帝王纵横一世,可他这辈子就是萧珩的儿子,儿子怕爹,这是从小就形成的习惯,他不怕都不行。
是以他根本大气都不敢喘,只好弱弱地道:“是。”
萧珩很满意自己冷斥后的效果,挑挑眉,又问:“阿宛和横拓见过,你有没有第一时间禀报给你母后,是不是?”
萧宸心虚,不承认都不行:“是……”
萧珩顿时怒了:“还敢说和你无关?就是你引狼入室,害你妹妹!”
萧宸想哭:“父皇,那眼下怎么办?若是阿宛执意要嫁给横拓,那我们怎么办?”
顾穗儿听着这话,简直是要气哭了:“阿宸,你这孽子,你怎么知道阿宛执意要嫁给横拓?你是早知道了?你竟然瞒着爹娘,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孽子,一点不省心,竟然这么害你妹妹!”
萧珩抬手:“宫规伺候!”
萧宸一听这个,顿时噗通一声跪在那里:“父皇,母后,儿臣也是没法啊!那横拓自从见了咱们阿宛,便茶不思饭不想的,痴迷着非要娶阿宛为妻,儿臣听说了,当即把他胖揍一顿,差点和他绝交,但是他死赖着不放!那儿臣还有什么办法呢?儿臣只好让阿宛不要再去儿臣府中,谁知道阿宛却铁了心要喜欢横拓,那儿臣就没办法了!哎,不过儿臣想着,事已至此,反正那横拓以后要继承北狄王的位置的,倒是不如干脆成全了他,这样咱们阿宛就是北狄王妃了,那也不吃亏啊!”
“我呸!”
顾穗儿直接呸了萧宸一脸。
“我堂堂大昭公主,谁稀罕一个北狄王妃的位置?那么荒凉野蛮的地方,你竟然舍得让你妹妹嫁过去?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顾穗儿伤心欲绝。
在她看来,当不好哥哥,你就当不少太子当不好皇上,她顿时对阿宸失望极了。
“阿宛那是我的心头肉,你若是敢说让阿宛嫁过去北狄,我直接不认你这儿子!”
顾穗儿简直是想哭了。
她可以让两个儿子保护阿宛一生一世,可是却不能左右阿宛的心。
阿宛的心在横拓那里,她没办法。
萧宸最怕什么,他最怕一个男人发火两个女人掉眼泪,怕的是萧珩发火,怕的是自己母后和太子妃掉眼泪。
他一看他母后要哭,顿时无奈了:“母后,你别难受啊,若是横拓能疼阿宛对阿宛好,在哪里不是一样的?我去过北狄王宫,人家北狄王宫也很大很华丽,住在那里一点不吃苦的,而且人家也开始学习咱们大昭国的诗文制度,甚至开始学着耕种了,我看人家早晚能追赶上咱们的,这么一来,妹妹过去,只会让大昭和北狄关系越来越好,对大昭,对妹妹,都是好事,这怎么吃亏了?妹妹若是在燕京城找,左右不过是个官宦子弟,将来妹婿必然没什么出息,可是横拓,他可是个不错的,只说相貌,仪表堂堂,英姿焕发,比他爹北狄王不知道强出多少,偏生又文武双全,雄韬伟略,气宇轩昂,这样的人,将来必能有一番大成就!”
萧珩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顾穗儿含泪望着自己的儿子。
萧宸陡然止住了自己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了周围很安静。
他想了想,干笑了两声,突然道:“父皇,母后,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若是这个消息能让你们笑,我……我是不是可以免一顿打?”
顾穗儿鄙视地看着儿子:“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至于萧珩,自然是认为这就是儿子又一次的鬼伎俩,完全不信的。
萧宸掩唇咳了声,犹豫了一番,又想了想,最后终于郑重其事地道:“我要当爹了。”
他这话一出口,顾穗儿和萧珩顿时都有些惊了。
彼此对望一眼,他们不太信。
毕竟萧宸和秋若锦前几日还斗得火热,简直是仿佛十辈子的冤家,怎么突然就有喜了。
“父皇,母后,你们要当爷爷奶奶了,这是真的。”
顾穗儿愣了好久,终于笑了。
笑过后,她却想到了一件事:“你竟然让其他女人怀了你的孩子??”
……
萧宸顿时瞪大眼睛。
他真想再次问,这是他亲娘吗??
第183章 阿宛番外2
为了阿宛的事,顾穗儿还特意把昭阳公主请进宫里来,说了说。
昭阳公主也是一脸反对,她的理由很简单:“这当然不行,我看那北狄王就不是个好东西,他儿子一定不是好东西!”
顾穗儿叹:“我已经劝过阿宛了,但是阿宛从小听话,却性子固执,一根筋,她认定了的事情,我也没办法。我想着,要不要你帮我去劝一劝。”
昭阳公主:“那也行……我去探探她的口风吧。”
自从上一任北狄王病逝后,昭阳公主就回到了燕京城。
萧珩为了弥补她,赐了华美宅邸并肥沃田地,而昭阳公主乐得带着她之前那位“男宠”过她逍遥自在的日子。
如今她自己也生了一个孩儿,昔日男宠也终于扶正成了驸马爷,两个人倒是依然蜜里调油似的,日子过得也是舒坦。
昭阳公主时常出入宫廷之中,和阿宛倒是也熟悉,顾穗儿想着,或许外人劝说的能管用。
谁知道昭阳公主过去和阿宛聊过后,却是摇头叹息:“阿宛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她说,她只嫁横拓。”
顾穗儿这下子彻底没辙了。
昭阳公主皱眉:“要不然就把那个横拓叫进宫来,好好看看,若是个好的,再观察?”
顾穗儿默了半晌,最后点头道:“也可以,仔细相看相看,若是勉强觉得可以,就让他先等四五年,我留阿宛到十七八岁,考察他个四五年,他若依然不改初衷,那就再郑重考虑这门亲事。”
昭阳公主:“……”
突然间,她都开始同情那位横拓了。
怎么就看中了阿宛,这听着好像是为了娶妻要被考察个四五年的样子,而且四五年后还不一定娶到……
不过,她是皇后她说了算,估计也只能这么着了。
于是到了第二日,她召见那横拓进宫。
横拓进宫后,按照大昭国晚辈的礼仪拜见了顾穗儿。他在大昭国学习礼仪几年,对大昭国颇为了解。
顾穗儿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果真是英姿勃发,相貌堂堂,跨步行来间金刀大马,有昔日北狄六王子的磅礴气势,却又比那北狄六王子收敛,也比那北狄六王子俊美许多。
待那少年抬头望她时,又见这少年眼眸灿亮真诚,不免暗自赞许,想着果然是不错的。
“你叫横拓?”顾穗儿淡淡地道。
“启禀皇后娘娘,在下正是北狄王之长子横拓。”横拓恭敬地道。
“可是我看你相貌,并不完全像你父王呢。”
昔日北狄六王子那样子才是正儿八经的北狄相貌,而这位横拓,总觉得多少有些像大昭人。
“皇后娘娘,我祖母本就是大昭女子,我父王相貌更像我爷爷而已,是以一般人看不出的。到了我,据说我长得像我祖母,自然更像大昭人。”
横拓这一说,顾穗儿倒是想起来了,好像当年北狄六王子曾经说过,他的母亲本是大昭女奴,被北狄王宠幸后生下的他,他身上流淌着一半大昭人的血液。
“你为长子?”顾穗儿又问道。
“是。”
“可是有心北狄王之位?”顾穗儿单刀直入。
横拓微怔,默了片刻,笑道:“我横拓既是生在王族之中,焉能不心存大志。”
这不过是寻常一句话,不过由这横拓少年说来,却是有激昂之音,仿佛能让人看到这少年年轻的身体包裹着的雄心大志。
顾穗儿垂眸,淡声道:“我家阿宛,这辈子是不会嫁出去燕京城的,若是你要求娶阿宛,便要留在燕京城。”
横拓听得这话,望着顾穗儿,恭敬却直接地问道:“难道皇后娘娘身为母亲,想一辈子把阿宛禁锢在燕京城中吗?难道娘娘就没想过,阿宛也想离开燕京城,也想看看外面这广阔的人世间吗?”
顾穗儿脸色微变。
旁边的安嬷嬷上前:“大胆!竟然敢对皇后娘娘这么说话!”
横拓单膝跪地:“娘娘恕罪!横拓只是不能明白,阿宛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娘娘不能尊重她的意愿呢?”
顾穗儿冷道:“我尊重她的意愿,然后让她跟着你去那野蛮之地受苦受罪?然后看着你在房中收十个八个女人让她和一群女人共享夫君?”
横拓郑重而缓慢地道:“娘娘,我横拓可以发誓,今生今世,只娶阿宛,再无其他女人。纵然我北狄并没有这等先例,但是我相信,我横拓可以开北狄之先河,今生独守阿宛,绝无她人。”
顾穗儿听得他这话,倒是诚恳得很,但是她,却是依然不愿意许嫁阿宛的。
她相信这少年如今对阿宛是痴心一片的,可是那又如何?真嫁去了北狄,天高皇帝远,若是真有个变故,娘家人想伸手都不行的!
她垂下眸子,淡声道:“你先退下吧。”
晚间时分,顾穗儿和萧珩说起白日的事来。
她轻叹了口气:“这个横拓倒是不错,只是,我终究心里不喜。”
萧珩道:“那横拓,我见过两次,论起人品样貌才学,无一不是上乘,功夫也是了得,是当世不可多得之才。若他为我大昭公卿之家的儿郎,我必会将阿宛下嫁给他,只是他是北狄王子,那就不适合了。”
顾穗儿也是赞同的,心里总算好受许多。
萧珩看人是很准的,能被他这么夸的儿郎,自然是不错。
这至少说明自家阿宛并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能随便被男人迷去心思的姑娘,说明自家阿宛也是有眼光的。
“如今我们也不说什么,到时候这横拓若是求娶阿宛之心不诚,自会死心而去。若是诚心,那就让他煎熬着,如你所说,等个四五年。”
“那横拓今年已是十七岁了,等个四五年,都要二十一二岁了,在他们北狄国,我记得一般都是十四五岁就娶亲生子了,是吧?”
“是。”
对于这件事,萧珩却是有些考量的。
“在他们北狄,一般十四五岁必有子嗣,如今横拓十七岁了,未曾娶妻,好像房中也无其他妾室女子,更无儿女。横拓有两个弟弟,这两个弟弟已经各自有了儿子。他们北狄王立嗣,必是要考量子女的,若是一个王子房中无出,那么他在夺嫡之争中必然落败。”
顾穗儿和萧珩多年夫妻,自然是一点就通,当下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先拖着,不给横拓任何回话,就这么拖着他。他若是为了北狄王的位置着想,熬不过四五年,必然会娶妻,或者在房中放几个女人生下子嗣。”
“对。”
萧珩颔首道:“只要他动了这个念头,那我们的阿宛自然不会受这种委屈。”
顾穗儿当下便笑了:“这个办法妙啊!”
那横拓从自己这里得不到任何好的回应,定然绝望,绝望之下另娶,或者熬不过四五年另娶,必然会失去娶阿宛的机会。
而煎熬四五年,却又看不到任何希望,这并不是任何一个明智之人的做法。
也唯有他真得对阿宛痴心一片,才可能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才有资格迎娶阿宛。
顾穗儿笑着道:“这件事,你知我知,便是阿宸都得瞒着,就这么定了。”
而少年横拓步出万怡宫后,一步步地往外走。
锦衣华服的少年横拓走得极慢,步子四平八稳,从容不迫。
只是阿宛母亲的宫殿,他总是会想着,或许能在这里看到阿宛。
碰到了,便是不说话,看一眼也好。
只是走出那条汉白玉铺就的庭院后,他依然没看到阿宛,最后从旁门步出,更是不见半点阿宛的踪迹。
此时心里有了淡淡的失望。
不过他很快告诉自己,只要自己坚持一下,大昭国的皇帝和皇后终究会同意吧。
他们会知道自己对阿宛的一片痴心的。
总有一天,他们会放心允嫁。
正想着见,突而听到一阵脚步声。
猛然间抬起头,却见不远处,一个纤细秀美的身影正在嬷嬷宫娥的陪同下,迈着碎布拾阶而上。
只看一眼,他的目光便凝在那身影上,不能挪开。
阿宛显然也是看到他了,不过她并没有着急抬起头看他。
而是在走上那台阶,就要迈入对面的廊檐下时,回首,抬头,仿佛不经意地扫了他这里一眼。
只是惊鸿一瞥罢了。
甚至于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只是光阴滑过的那么一瞬间。
可就是这么一瞬间,他却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第184章 番外之阿宸8
“也许我明天就要死了。”秋若锦一脸悲伤地抚摸着肚子。
“怎么会呢,也许你明天就要当娘了。”萧宸安慰她道。
“我要当娘了,我要死了。”秋若锦哀怨地瞥了萧宸一眼。
“怎么会呢,我不会让你死的。”萧宸搂住她的肩膀,声音低哑温柔。
“人家说生孩子就是鬼门关,我这还一口气生俩,那就是两道鬼门关,我肯定迈步过去!”秋若锦想想就难受。
她是一个惜命的人,怕死。
可是她现在怀了双胎,双胎,这么大的肚子,说不得就一命呜呼了。
她娘当初就是生她死的。
秋若锦总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而这些天,同样的话,她已经念叨了足足八百遍。
萧宸也用同样的话安慰了她八百遍。
秋若锦:“你就不能说一点不一样的话吗?”
这些话,时间长了,她听腻了。
萧宸:“你也可以来一点不一样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他就闭嘴了。
她是孕妇她最大,他作为一个男人,就不和她辩解这个了,辩解赢了哭的是她,心疼的还是自己。
秋若锦瞥了他一眼,她当然看出来他想说的话,不过她也懒得说什么了,她满脑子想着自己的心事。
作为太子妃,除了在应该伤风悲月的时候撒撒娇,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呢。
“过几日就是辉哥儿的抓周宴,我已经列了礼单,你要不要看看?”
顾宝峰娶的是睿定国公府的嫡孙女茹姐儿,本来这两个人已经得了一儿两女,最大的也有十几岁了,谁知道去年竟然又得了一个哥儿,这不是转眼也一周岁了。
“这个你决定就是。”虽然两个人都是打打斗斗的,虽然秋若锦也时不时矫情下,但是该办的事,秋若锦还是都办得妥当,萧宸在这方面从来是信她的,都交给她去办。
“也行,反正你就图现成就是了。”秋若锦瞥了萧宸一眼,无奈地道:“还有,昨日个萧家大姑奶奶过来,说是想求见下母后,让我帮忙说个项,我给回绝了。”
这萧家大姑奶奶说的是萧槿。
萧槿当初嫁给了北泽王世子,谁知道后来北泽王谋逆造反,萧槿虽然死罪免了,却是活罪难逃,被迫嫁给了燕京城外的寻常百姓人家。听说如今是为了给族中子侄求个什么事儿,才非要见皇后。
可是皇后哪里是她随便见的呢?
“嗯,这个也是随你。”萧宸听着萧槿这两个字,眸中便有些不喜了:“萧槿必是先去求了睿定国公府,睿定国公府把她给拒了,她才求到母后头上。这些年为了她,睿定国公府也是丢了些脸面,以后不必对她客气,不然只是增长她的贪欲罢了。”
秋若锦听他这语气,抬眸看过去,只见此时的萧宸并不若平时一般嬉皮笑脸。
他笑的时候像个无赖,不笑的时候,神情严肃,眉宇间自有一股寻常人不敢仰视的威严。
便是自己这个枕边人,看着这样的他,都会忍不住屏住呼吸。
萧宸本来只是想着那萧槿,心中不喜罢了,如今看秋若锦竟然望着自己晃神,倒是怕自己吓到怀着双身子的她,忙绽开笑来:“傻想什么呢?”
秋若锦见自家夫君笑容璀璨,眼眸中仿佛有星子绽放,便松了口气。
萧宸见此,扶着她的腰,沿着那廊檐往台阶下走,边走边问道:“最近府中操心事倒是不少?”
秋若锦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琐碎事罢了。对了……还有一件事,阿宛送嫁的事,是你去还是阿定过去?”
“母后说了的,阿定。”
阿宛性子本来就慢,认准了横拓便怎么也不改主意的,是以在萧宸和顾穗儿反对这门婚事后,便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依然安静地画画看书。
整整一年的时间,她都没有见过横拓,横拓也没有见过她。
本来萧宸都以为,这门婚事怕是黄了。
可是没想到,横拓等了一年后,萧珩和顾穗儿心软了,竟然同意了这门婚事,要把阿宛下嫁到大昭去。
如今的横拓已经是北狄王了,阿宛嫁过去就是北狄王妃。
秋若锦想想这事儿:“你是长兄,还是你去吧。阿宛和你兄妹一场,若是不送嫁,终究不好。”
其实对于这位小姑子,秋若锦是打心眼里喜欢的,知道阿宛要嫁去那么远,她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阿宛自己决定的,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我和母后提过此事,你这里马上就要生了,我还是陪着你吧。”
秋若锦自然是心里想让萧宸陪着的。
虽然她和萧宸经常斗嘴,可他到底是肚子里孩子的爹,万一自己有个什么……
她想想都害怕。
“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会死的。”秋若锦自己也纳闷:“我总觉得我会死去,然后这个世上就剩下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梦都梦到,我心里特别害怕。”
她本是自言自语罢了,可是旁边的萧宸听得,却是暗暗心惊。
他望着她,依然是笑嘻嘻的,却是问道:“你做梦梦到了什么?”
秋若锦摇头,眼神中有些迷惘:“乱糟糟的,好像是我走了,离开了,不得不离开了……你好像还在喊我,可是我不得不离开了。”
有些事,是梦里的,却是不好说与萧宸的。
在那梦里,她痴痴地回头望,她不舍得只留下萧宸在人世间,可是她没办法,却不得不离开。
梦里的她,竟对萧宸有着刻骨铭心的痴恋,以至于醒来后,她依然无法从那种强烈到让人心颤的情感中走出来。
这让她开始反复地回忆自己的梦,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萧宸听着她的话,心中闪过惊痛。
不过他依然不动声色,笑道:“是不是在那梦里,你依然不舍得我啊?恨不得一天到晚和我赖一起?”
他这么一说,秋若锦眼中的迷思顿时被打破,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嘟哝道:“你就没个正形!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萧宸赶紧赖过去:“说说嘛,说说你的梦。”
秋若锦:“就不说!不想和你玩了,不搭理你!”
说着,她赌气,就往屋里走。
萧宸追过去。
谁知道就在这时,秋若锦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萧宸见得,快走一步,矫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秋若锦。
可是任凭如此,秋若锦依然捂住肚子:“哎呀,疼!”
萧宸唬了下:“你没事吧?疼,哪里疼?”
秋若锦哭:“叫御医!叫御医!不对,叫稳婆,叫稳婆,我,我怕是要生了!”
秋若锦整整生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产下一对龙凤双胎。
顾穗儿都没怎么合眼,一直等着儿媳妇这好消息,听得母子三人平安,喜得不行,一面让人去给正在上朝的萧珩报喜,一面赶紧带着嬷嬷宫娥,浩浩荡荡地过去太子府中。
她早已经来回太子府好几趟了,奈何秋若锦一直不生,宫中萧珩又要上早朝的,只能先回来候着。如今听得,自然是赶紧过去,又命人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各样赏赐和补品统统带着。
而在太子府中,萧宸正陪着产后虚弱的秋若锦。
“我……我是死了还是活着?”秋若锦颤巍巍地道。
“活着,活着!”萧宸攥紧了秋若锦的手:“你摸摸,这是我的脸,这是我的手,是热的,你能摸到我是热的,说明你还活着!”
秋若锦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恍惚中点点头。
不过片刻后,她又喃喃地道:“但是我又做梦了,我梦到了我死了……这一次是真的……”
梦里的那个情景太真实了,以至于她总觉得,她曾经离开过萧宸。
那是挖心一般的痛。
萧宸依然攥着她的手,沉声道:“若锦,你看着我的眼睛。”
秋若锦茫然地望着他。
此时萧宸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以至于完全不像是那个流氓无赖的萧宸了。
“秋若锦,你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梦而已,那是假的。我也会做梦,我会梦到你离开我了,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间,让我伤心。可是我醒来后知道,那只是一个梦而已。那都是假的。”
秋若锦怔怔地凝着他。
她能听到他的声音轻柔到仿佛带着哭腔。
“这辈子,你会平平安安地留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辈子,好不好?”
秋若锦看了他良久。
她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关于那个梦,关于那个梦中的人,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