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穗儿唯恐萧珩不让自己去学那宫规,是以和皇太后请安的时候提起来,能否缩短每日去学的时间,免得万一皇上回去了见不到人,又要问起,反而图生麻烦。
皇太后看顾穗儿对自己的安排倒是听从,且并无半点不喜,当下也是略有些满意,也就准了。
从此后顾穗儿每日早起,伺候萧珩上早朝,等萧珩走了,先匆忙赶去西风园学习宫规,晌午时候回来陪着阿宛用午膳玩耍,等阿宛睡了午觉,再过去西风园学宫规,临到傍晚,还要时刻看着,万一萧珩回去万怡宫,自己好赶在萧珩之前回去,免得他不悦。
如此一来,她每日自是辛苦不已,到了晚间都是疲惫不堪,几乎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时候萧珩兴致来了,她还要侍寝,更觉日子艰难。
这鱼水之事,平时悠闲自在时自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事,可是待到每日辛苦劳累时,便是得些愉悦,也只是更添疲惫罢了。
奈何,她还不敢在萧珩面前露出半点端倪,免得他又不让自己学了。
一直到这一日,也是天气转冷,或许是来去西风园时吹了一些风,她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地疼,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偷偷地瞒着萧珩请了太医看过,却也没有什么,只是太过操劳,又适逢天气转寒,邪凉入侵,这才使得凤体微恙,开了几副药煎服,又嘱咐好生歇息。
按理说是应该好生歇息,可是她哪里歇得住啊,每日去西风园学规矩学礼仪那是必要去的,要不然那嬷嬷会越发严厉,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嘲讽话语。回到自己的万怡宫,她还惦记着伺候下朝回来的萧珩。
除此之外,又有两件事是必要操心的,一桩就是过年时候的宫内设宴和大典要开始准备了。这大典和宴席诸般琐碎,自然有礼部和尚宫来操办,可是作为皇后,这些事她还是要过目的,大大小小的都会拿到她面前来,她盖了凤印,底下人才能去支银子办事。
但是涉及到银钱的事,哪能随便说盖就盖,好歹她也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如此一来,自是麻烦不少,每日她要抽出时间来看看礼部官员和尚宫们递上来的折子。
偏偏这个时候,阿宸那边也需要开始操心了。
阿宸眼看就要六岁了,开始启蒙了,身为太子,他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要知道他虽天赋异常绝顶聪明,但却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不爱受人管束,如今日日都要坐在那里读书,哪里受得了,不几下就恼脾气不干了。
这事儿先传到顾穗儿耳中,她都没敢对萧珩说。
怕萧珩罚了阿宸,也怕萧珩为此操心。
萧珩已经够忙了,她不想让萧珩再多一道烦恼。
没奈何,她只好先把阿宸叫过来,好生教诲一番。
谁知道她说得口中发干,阿宸却来了一句:“学哪个有什么用?治国维稳的道理可不是在书本之中!”
顾穗儿一听,简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是从小没读过书的,后来跟了萧珩,好不容易学会识字,多少也能读书了,她自是庆幸,总觉得读书好。
书中自有黄金屋,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结果阿宸这孩子,竟然看不起读书,认为读书没用?
“阿宸,你如果再这么顽皮,我就要把这事儿告诉你父皇,到时候让你父皇来管教你。”
“……那我就学呗!”小阿宸噘着嘴,很是不情愿地道。
顾穗儿看他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劝道:“你现在不是寻常人了,你是太子,是储君,以后是要当皇帝的,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懂事了。”
“行,我知道了。”小阿宸无奈地这么道。
顾穗儿看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好歹愿意继续学,这才勉强放心了。
她这日子过得焦头烂额忙忙碌碌的,每天都没个歇息时候,有时候晚间躺在榻上,都觉得自己仿佛有许多事没做完,仔细回想一番,分明都做完了的,这才歇一口气。
如此一来,本来只是疲惫操劳过度导致的风寒,竟是一日重似一日,到了这一日,她越发头重脚轻,简直是起来都觉艰难。
偏生想起今日王尚宫送过来的宫内月钱账目开支,当时王尚宫本来要向她一项一项禀报交待的,只是她不得空。如今好不容易歇下来,她想着得先看看。
当下让桂枝把那册子拿来,她硬撑着起来,靠在榻上,翻着看看。
“娘娘,这只是一个月的账,就已经这么厚了,你要一页页地看,看到什么时候啊!”
别说其他人,就是桂枝都替她头疼。
这宫里头的账可不是那么好看的,和侯府里的不同。
侯府里满打满算才多少人,可是宫里头有多少啊!
“我先翻着随意看看。”顾穗儿想着是,她怎么也得知道一个宫女多少月钱,一个尚宫多少月钱,一个太监多少月钱吧?
这么一看,才发现宫里头等级比起侯府里的丫鬟们更为繁琐,只说那在外面洒扫的宫女就分好几等,更不要说殿外殿内伺候的,分门别类,每一类下面又分几等,都分别有不同的月钱。
她翻看了一会儿那账目,只觉得脑袋还是晕沉沉的,便迷糊地想着,这当皇后也真不容易,比当皇妃要难啊。
可眼下不想当也得当了。
正胡乱想着,却听得外面宫女们禀道:“皇上驾到。”
顾穗儿听了,赶紧爬起来准备下床,她得迎驾。
这又是一个不同了。
以前萧珩回来,她若是不忙,自然也会迎出去,会帮着他脱靴子,伺候他换衣服的,可是如果她忙着,也就不管了,随他自己去吧。
两个人做夫妻也有些年头,时候长了懒散一些也是有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是皇帝了,而她也明白了当人皇后的,应该怎么迎驾皇上,应该怎么伺候皇上。
当皇帝就有当皇帝的威风,当皇后就有当皇后的礼仪,她必须下床,赶紧过去拜见皇帝,然后得一句平身后,才能如往常一般。
她这里身子虚,一下地就头重脚轻的,不过好歹由桂枝扶着,上前拜见了。
萧珩今日是下朝后,先去了御书房批改奏折,又召见了几位臣子问起朝中事宜来,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惦记着顾穗儿身子不好,便想着回后宫看看。
谁知道一进殿内,只见顾穗儿双颊泛着桃花,眸底带着疲惫,偏又硬撑着起身,过来给自己见礼,当下也是皱眉。
“你既是病了,何必非要起来,躺下歇着就是了。”
说着,自己亲手扶着顾穗儿过去床上,让她躺下,顺手还摸了摸她的额头,所幸的是并不见高热,看来只是寻常的风寒罢了。
“皇上,你仔细些,别离我太近了,免得被我传了。”
顾穗儿想着他如今是皇帝了,还是要处处仔细好。
总不能才当上皇帝,就病倒了不能上朝吧。
这话听得萧珩低声斥道:“胡说八道,你这是疲惫操劳过度导致,怎么会传了我?还有,你既是病了,便好生躺着,不要乱动。”
说话间,他恰好看到旁边的账册,拿过来翻了翻,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更加不悦了。
“这个东西,你想看,等身子好了再看就是,现在是唯恐病得不重吗?”
顾穗儿听萧珩这么说,赶紧冲他笑笑:“没什么啊,我觉得今天精神还好,便想着看看,反正躺在这里,又不累的。”
萧珩低头观察了一番她的神色,却觉得她明明透着虚弱:“不许再看了,好生躺着养病就是。那些东西,你早一些知道晚一些知道都没什么,再说后宫之中,以后还会改制,不急于一时。”
顾穗儿素来是听他的,自然是连连点头,一时宫女送上来燕窝羹来,萧珩见了,亲自接过来,扶着她,就要喂她。
她不要他喂。
“皇上,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不能这样。”
她如今学了礼仪,知道一举一动都是有礼法可遵循的。
萧珩神情一顿,当下停住了手中汤勺。
顾穗儿取过来汤勺,先舀了一勺,自己尝了口:“皇上,臣妾先试试这银耳羹,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萧珩微微拧眉,她现在都是自称臣妾,一口一个皇上了。
顾穗儿尝过后,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当下又舀起一少来,送到萧珩嘴边来喂萧珩。
萧珩挑眉:“这不是你要吃的吗?你自己吃就是了。”
顾穗儿却道:“皇上,不可,凡事应先尊皇上,先敬皇上,唯有皇上尝过用过的,臣妾才能吃。”
萧珩更加皱眉。
“那你尽管吃用吧,我本来就不爱吃这些。”
萧珩这么说了,顾穗儿却依然是拜了拜萧珩,请底下宫女上了茶水给萧珩,这才各自吃用。
萧珩面上不悦,不过并没说什么。
一直到晚间上了榻,本来顾穗儿伺候萧珩换了里衣,上了龙榻,躺下歇息,或者说说话直接睡去,或者一番亲密后睡去,日常都是这样的。
可是顾穗儿偏偏想起了白日才学的规矩。
按照规矩,她不能就这么躺下啊!
她想了想,就在龙榻上半跪着,恭敬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恭请皇上就寝。”
原本萧珩都已经抱住怀里的温香软玉躺在那里了,如今他拧眉望着她又起来跪在那里的行径,半响不说话。
顾穗儿诧异地看过去,她以为他会说个平身什么的,那样她就能躺下睡觉了。
可是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她眨眨眼睛,心里疑惑,只好继续等着。
龙帐里并没有灯,只有床头被轻纱包裹着的夜明珠发出半明半暗的光亮,朦胧隐约之中,顾穗儿就看着萧珩,看那张俊美的脸隐在这晦暗之中。
她突然有点担心了,想着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殿内十分安静,安静得顾穗儿能听到自己和萧珩的呼吸声,一重一轻,在这不算宽敞的龙帐内缠绕。
“皇上……怎么,怎么了?”呼吸变得艰难,她都有些结巴了。
“这就是你在西风园学到的规矩?”萧珩突然这么问。
他的声音,不冷不热,不急不缓,听着就像平时一般。
不过顾穗儿却觉得十分不对劲。
“是。”她不敢多说,柔顺地低下头。
“好,很好。”萧珩沉声这么道。
顾穗儿更加疑惑了,明白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明明说很好,可是他那语气,他那神态,都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是一种压抑着巨大风暴的平静。
“皇上?”顾穗儿疑惑地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歇下吧?”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萧珩陡然道:“你自己歇吧。”
说完这个,他竟然径自下了龙榻,然后开始拿过来龙袍穿起来。
顾穗儿吓坏了,赶紧跟着下榻:“皇,皇上,这是怎么了?”
萧珩满脸阴郁,不吭声。
顾穗儿怎么都想不明白:“皇上是有朝政要事?”
萧珩一边戴上腰间玉带,一边道:“睡觉,你不用管。”
说完这个,他就阔步出去了。
独留了顾穗儿在殿内,百思不解,之后反应过来,一跺脚,赶紧让外面太监跟着:“去看看,去看看皇上去哪儿,做什么了!”
桂枝这个时候也被惊动了,跑进来殿里。
“皇上,皇上该不会是?”桂枝有些艰涩地道:“该不会是去别处?”
桂枝的意思很明白,如今萧珩已经不是皇子了,而是皇帝了。
当了皇帝的,戏文里会说应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实际上虽然根本没这么多,但是林林总总的妃子美人总不会少的,作为一个皇上,按说是想歇去哪儿就歇去哪儿。
虽然萧珩还没纳什么妃嫔美人的,但是他也可以随意去临幸一个宫女啊!
顾穗儿想到这里,突然间,心痛如绞。
之前的坦然,之前的不在意,原来都是假的!
她是打心眼里笃定了萧珩不会临幸别人,所以才觉得可以不去想,如今一想到他可能真得会临幸别人,那真是心跟拿剪刀戳一样难受!
“罢了,我去看看,看看皇上去哪儿了!”
说着间,她就打算穿衣出门。
谁知道她这里急匆匆刚打算出门,就见刚才派出去的太监喘着大气回来了。
“皇上,皇上去了西风园,把西风园给,给砸了!”
“砸了西风园?”
顾穗儿也大惊,她本来觉得她在西风园学了礼仪后,长进了许多,怎么现在竟然把西风园给砸了?那西风园可是设在皇后的慈孝宫中啊!砸西风园,那就是砸皇后的脸面!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西风园给砸了!皇上还派了龙骑卫把守在那里,拘了那些嬷嬷,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穗儿听着这话,呆呆地默了老半晌。
这意思是,他一点不喜欢她在西风园学规矩吗?
当晚萧珩回来后,顾穗儿呆坐在那里,也没上去拜见请安,更没端茶递水地伺候。
萧珩看了眼顾穗儿,径自换下了龙袍,上榻。
顾穗儿依然坐在那里,没动静。
萧珩躺在那里,面朝里,睡觉。
顾穗儿咬唇,没吭声。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就在顾穗儿以为萧珩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那龙榻上的人说:“还不睡?”
声音沙哑。
顾穗儿看了看龙榻上的背影,默默地换上里衣,爬上了龙榻。
她开始是平躺着的,自己睡自己的。
后来躺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当下厚着脸皮凑过去:“皇上?”
萧珩连理都没理她。
顾穗儿无奈,咬咬唇:“皇上,是我错了……你不喜欢我学规矩,那我就不学好了。”
萧珩连个声音都没有。
顾穗儿放软了语气,柔声道:“皇上……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啊?”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还轻轻地拽了拽他背后的衣裳。
他没躲,但是也没应。
挺直宽阔的背脊看上去丝毫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顾穗儿眨眨眼睛,换了以前在皇子府时的称呼:“殿下……”
萧珩的手动了动,不过身子依然没动,也没有搭理顾穗儿。
顾穗儿凑过去,把自己的脸紧贴着他的背,然后环住他:“阿珩……你不要生我气了。”
她这一招果然是奏效的,萧珩竟然说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他的声音粗哑低嘎。
“不知道。”她确实是不知道的,学下规矩,不挺好的吗?
“不知道?”那音调上扬,明显是不高兴了的。
“知……知道!”顾穗儿赶紧道。
“好,那是为什么?”萧珩进一步问道。
为什么?顾穗儿哪里知道为什么啊!
她如果不是和他处了这些年,好歹知道怎么哄他,怕是如今还一脸懵地躺在那里呢!
“因为……”顾穗儿眨眨眼睛,想着他去砸了西风园,便干脆胡蒙一通;“因为你不喜欢我去学礼仪学规矩!”
“那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去?”
萧珩语气淡淡的,有点漫不经心,不过顾穗儿却知道,他是问不出来绝不罢休的。
“因为你……你不喜欢我学规矩啊……”
顾穗儿不懂,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之前登基大典,封后大典,她都是临时抱佛脚,模仿一些那架势应付应付罢了,她自己总觉得心虚,觉得自己到底是和那些贵女不同。
如今虽然西风园的礼仪嬷嬷严厉,确实疲累,但是这些日子学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有了长进,不说那些规矩,就是自己的站立走路的姿势,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对着偌大的铜镜,她觉得自己言行举止更优雅更得当了。
萧珩听得顾穗儿这么说,盯了她半晌,最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脸颊。
“你真笨。”


第160章
萧珩揉着顾穗儿的头发,无奈地道:“你可真笨。”
顾穗儿一听,知道他是不恼自己了的,干脆把身子往他怀里一瘫,软软地蹭上去,又用雪藕一般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软腻腻地磨蹭着说:“我怎么笨了……我才不笨呢!”
她如今一时忍着,也算是为了将来着想。
她可是当皇后的人,既然要当皇后,那就得当个人人夸赞真正能够母仪天下的皇后,可不能被人家说,也就是仗着肚子争气生了个阿宸,这才勉强捞到一个皇后的位置。
萧珩盯着怀里柔媚粉嫩的女子,原本清冷的眸子逐渐带了暖意,仿若冰寒中的一点篝火,开始时只是小小的火苗,之后逐渐变大,变热,最后那热度仿佛能够把怀里的顾穗儿融化。
顾穗儿自然感觉到了。
她手底下的胸膛,开始时是稳重规律的起伏,后来便逐渐剧烈起来。
闭上眼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如往日亲密时那般快速有力。
“当然笨。”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烫人的气息喷薄在薄而敏的耳朵边沿,带来阵阵说不出的麻感,她听到萧珩这么说:“别人让你去学规矩你就去学规矩?明明自己都已经病了,还要硬撑着去学规矩?学了规矩你要摆给谁看?”
顾穗儿眨眨眼道:“摆给你看啊。”
萧珩的手探着到了她腰上,掐住那里,轻轻拧了下。
顾穗儿低叫一声:“啊——”
萧珩不吭声,唇微微抿起。
顾穗儿委屈,眼里含着泪花,轻轻捶打他:“你干嘛啊,干嘛打我!”
萧珩挑眉,淡淡地反问:“你要给我摆一堆规矩?”
在床下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只要她喜欢,任凭她去就是了,结果到了床上,她竟然还要来个三叩九跪摆规矩?
顾穗儿一怔,想想这事儿,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
这叫什么礼仪啊?
她理亏,拧眉道:“那,那人家礼仪嬷嬷就是这么教的,我身为皇后,我当然得学着点,总不能说当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后,徒徒惹人笑话。”
萧珩抬起手,又要开始拧。
顾穗儿赶紧扭着身子躲,口中连忙求饶:“别,别拧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萧珩挑眉:“你怎么错了?”
她怎么错了?她哪知道她怎么错了啊!
她无奈地瞪大眼睛,心里想啊想的,最后终于想到了:“你说我怎么错了,我就是怎么错了!”
萧珩看她这拧着眉头的小样子,终于眸中露出些许笑意,低下头来,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也放软了些:“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许犯了。”
顾穗儿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嗯……知道了。”
萧珩搂着她,又道:“今晚我把西风园砸了,明日我会去向皇太后说一下。”
他略一停顿,淡声道:“我的皇后要讲究什么规矩,由我来订,我不要你学的规矩,不许学。”
到了第二日,萧珩早朝还没回来,就见那昔日教了顾穗儿的礼仪嬷嬷过来,诚惶诚恐地跪在那里求顾穗儿恕罪。
“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要教皇后娘娘礼仪,并无不敬之意,求皇后娘娘恕罪!求皇后娘娘息怒!”
说着间,一个响头一个响头地磕,那样子,仿佛不磕头的话顾穗儿会要了她的命。
顾穗儿知道这个嬷嬷对自己刻意严厉了,但是她倒是没在意,左右自己仪态确实长进了不少,以后遇到个场面事儿,也能摆出个皇后的气势,这就比什么都强。
至于这么一个嬷嬷,也只是一个嬷嬷而已。
“起来吧。”她想起这个礼仪嬷嬷教过自己的话,当下径自看着手中的账册,连眼皮都没抬下,这么淡淡地道。
桂枝恰好从旁伺候着的,看到顾穗儿这个样子,不免有些意外。
如今顾穗儿这气势,端的是一个凤仪端庄的皇后娘娘了,不带半点水分的。
那嬷嬷听得这声调,再偷偷地看顾穗儿的那气势,也是暗暗一惊,之前的时候她因为是借着皇太后的命令,确实有心要整治下她的,是以刻意严厉,并故意拿捏了的。
如今……如今这皇后,好大的威风啊!
顾穗儿虽然并没有看那嬷嬷,但是也感觉到那嬷嬷抬头看自己了,当下想起了嬷嬷之前教自己的宫规,便又道:“嬷嬷,如今这是在本宫的万怡宫,你是嬷嬷,本宫是皇后,身为一个嬷嬷你来拜见本宫,要有哪些规矩,嬷嬷还记得吗?”
那嬷嬷听得,倒抽一口凉气,想着自己刚才偷偷地看皇后,确实是犯了宫规的!
只是,只是这皇后也是她一手教的,如今怎么反过来对付自己?
顾穗儿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她知道这个礼仪嬷嬷教是教了自己,但因为奉了皇太后的命令,特意给自己穿小鞋拿捏自己的。
她一个皇后,被个嬷嬷拿捏过,以后说不得别人小看自己。
或许这也是萧珩对此不喜的原因?
所以她就灵机一动,趁着这个嬷嬷过来,她也好生拿捏她一番。
这嬷嬷到底是个混久了的,一看这形势不对,连忙跪在地上继续砰砰砰地磕头:“娘娘恕罪,娘娘饶了老奴吧,老奴确实犯了宫规,娘娘,是老奴错了!”
顾穗儿倒是也没真心想为难她,给她下下面子得了,当下又端着皇后的威风,随意教训了两句,把这老嬷嬷吓得屁滚尿流,只差跪在那里大哭不止了。
吓唬够了,也就把她赶出去了。
桂枝见那嬷嬷出去四下无人,掩唇笑道:“娘娘,你这可真是越来越有个皇后的样子了!这一招实在是用的好!”
顾穗儿也颇有些小得意,笑道:“我想起以前皇上读兵书,有个什么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这个应该就是了!她教了我规矩,那我也要请她讲究下规矩。”
至于那位嬷嬷,听说出去后被人发现,吓得裤子都湿了,一时之间颜面扫地。虽说顾穗儿并没罚她,可是人人都知这礼仪嬷嬷惹了皇后不喜,任凭她再老资格,从此后也是人人远着,并不敢亲近,从此这嬷嬷自然是备受冷落。
撇开这位嬷嬷不提,这次皇上亲自带人砸了西风园,可是把皇太后的面子给下了。
皇太后自然不悦,在慈孝宫中大发雷霆,打骂丫鬟,指桑骂槐。
这事传出来,顾穗儿有些担心,怕为此让萧珩被群臣上谏,谁知道萧珩却让她不必理会,他自然会处置。
顾穗儿见了,也就听从。
而萧珩这边,下朝后,并没有回来万怡宫,而是直接去了皇太后所住的慈孝宫,先是向皇后请了安,之后提起来这学礼仪的事。
太后刚刚处罚了那犯她霉头的,却依然不解气。要知道为了皇上最后竟然把皇位给了萧珩的事,她一直憋着一口气,只是不好发作罢了。如今借着这事,正好是能给萧珩一个难堪。
如今见萧珩过来请安,少不得冷言冷语几句嘲讽挖苦,甚至提起先帝驾崩,她这遗孀留在世上也没意思,倒是不如随着先帝去了。
萧珩一脸漠然。
萧珩是全然不在意的,言语间滴水不漏,神态间恭敬尊礼,仿佛完全没听到她那些指桑骂槐的话。
太后更加气恼,只是眼前这是天下九五之尊,又对自己处处恭敬,想挑毛病都难,只能是生生憋得脸都变色了。
萧珩才不管这些。
皇太后于他,就算不是仇人,也算不上有任何的情分,必要的礼节该有的孝敬他会做,但也只是如此了。
要他敬着她让着她,不可能,要他受她摆布,那更是想休想。
当下径自回去了万怡宫,一进门,就见顾穗儿正搂着阿宛在那里玩儿,玩的却是一套用黄蜡铸成的小玩意儿,有鸂鶒,龟鱼,有鸳鸯,有凫雁,旁边还有小板,放了土,上面陈设有小茅屋花木,并田舍家人等。
阿宛好奇地打量着那些小玩意儿,欢快地拿过来个鸳鸯在手里把玩。
顾穗儿昨夜和萧珩在榻上好一番撒娇卖乖的,才央了这闹脾气的帝王不再生气,最后少不得夫妻一番温存缠绵。
也不知道是不是缠绵中太过激烈出了些汗,今日起身竟觉得神清气爽,是以训了礼仪嬷嬷后,竟然有精神陪着阿宛在这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