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嬷嬷到底是精通人情世故的,知道自己伺候的这小夫人没有根基,在这侯府里全靠着老夫人和大夫人的疼爱过日子,要想和姑娘媳妇的搞好关系,还是得表示下。
平时没什么进项,也没法做人情,现在得了这些东西,岂不是正好。
“嬷嬷说的是,我都听你的。”
顾穗儿不懂这些,自然全都听凭安嬷嬷安排。
当下安嬷嬷便带着她去了旁边的耳房,一进去,顾穗儿实在吃了一惊。
本以为送来的东西,无非是一个托盘或者顶多一箱子罢了,没想到竟然送了这么多,林林总总摆满了一个耳屋。
“瞧,这是燕窝,这些燕窝我已经清点过了,足足够吃到小夫人出月子,以后咱也不用等着大夫人给咱送燕窝了!而且这是皇宫里的,皇宫里的燕窝都是贡品,外面花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还有这里面是黑羽乌骨蛋,据说这是一种黑羽乌骨鸡下的蛋,据说这种乌骨鸡是在山里吃着草药长大的,下的蛋那叫一个滋补,我已经给厨房送了三个蛋,今晚先给小夫人蒸个鸡蛋羹补一补。”
“还有这些是南方进宫的好料子,这个做了衣服滑不溜丢的,可以做贴身小衣裳。”
安嬷嬷一一给顾穗儿介绍了这些东西,说得唾沫横飞兴高采烈。
顾穗儿看一样就惊讶一下,再看一样又惊讶一下,看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这,这是把皇宫都搬空了吗?”
这满满一耳屋的东西,从吃的到喝的,从日常用的到衣料布匹,简直是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一个红檀木匣子,里面竟然是一些金贵的头面,非金既玉,个个都是好东西。
顾穗儿捧着个肚子,坐在那里,看看这看看那的,眼花缭乱。
“这些……我们都可以用?”她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没什么见识,不过顾穗儿在侯府里待了这些日子,也多少知道了点东西,明白这一屋子可是不少银子。
可以说,这随便拿出去一小盒子变卖了,就足够她以前一家子一年的花销了。
“那是当然,是皇上特特地赏赐给小夫人你的,也是三爷说的,说都放在耳屋,随你用。”
安嬷嬷没说的是,往常三爷得了什么赏,从不在意的,都是随手让送给大夫人那边或者收到库房里。
他一个男人家又没家眷,能用得着什么,都是给府里公中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小夫人在,虽然身份只是一个妾,但好在三爷房里没人,没正头娘子,小夫人自然是受宠。
这不,三爷特意命人直接放耳房,方便小夫人拿用。
顾穗儿摸摸那软和的布料,再看看各种吃用,真是如同秋天里收了满仓的粮食一般,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感。
她和安嬷嬷指挥着,让小丫鬟过来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最后除了自己留下各样吃食,还特意给老夫人大夫人以及其他女眷都留出一份来。
还有那料子,听安嬷嬷说是南方进贡的云锦,穗儿虽然不太懂,不过看那料子颜色光丽,就跟天上的云彩一样绚美,想着必然是好东西。她便筹划着给肚子里小蝌蚪做点衣裳是足足够了,便想着给侯府里各位都送些,可是那些布料只送一丈几尺的拿不出去手,直接送一匹肯定分不过来,怎么办呢?
顾穗儿便干脆让安嬷把这些布料都裁剪了,她想着给各房做点女红送过去。
比如大少奶奶家的小少爷已经三岁了,就给做一身袍子,二少奶奶家的姐儿才刚刚周岁,她就亲手绣一双鞋子,至于老夫人和大夫人,便分别送一对引枕和一个美人背锤。
顾穗儿自己绣工不错,上次给小蝌蚪绣的鞋帮子拿过去给老夫人看过,当时在场的女眷都夸她好手艺。
她不知道这府里绣娘的手艺怎么样,但至少自己应该不算差的吧?
安置好了这些,她看看时候,也该过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了,便让安嬷嬷把那些乌骨鸡蛋以及各种珍稀补品都分了类,人手一份,请小丫鬟拿着,过去老夫人跟前。
恰好大夫人带着大少奶奶李秀容正在老夫人跟前回话,穗儿过去后,先把自己要送的东西都给了大家,最后道:“还有二少奶奶和大姑娘的一份,等下我让静月送过去。”
大家伙看她一脸的秀气稚嫩,想起她进府那会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如今虽然依旧看着万事不知的懵懂,但竟然得了东西记得孝敬下大家伙,都不免有些感慨。
特别是老夫人,把她拉到跟前来,摩挲着她的手:“那都是皇上赏下来的,给你补身子的,你自己吃用就是,又何必分散。”
其实老夫人当然不缺这一口吃的,但是看到了依然高兴。
顾穗儿听老太太这么说,便低声道:“老夫人,在我们乡下,谁家得了好吃的,都会分给四邻的。我也不懂咱府里的规矩,不过平时大家都对我那么好,如今三爷送来这些,我总不好自己享用而不想着大家伙。”
她这一说,倒是把大家伙都说笑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别的不说,只这个乌骨鸡蛋,其实是泰和当地养的,是用药草喂大的,每年也就那么一点,都进贡到宫里了。今年皇上还给我送来一些,零散分着吃了。昨日个二丫头过来,说读书困乏了想吃个鸡蛋羹,那意思是眼巴巴瞅着那乌鸡蛋,我说没了,连我自己都没剩下呢!”
一旁的大夫人素日是个严肃冷淡的,如今面上竟有些暖意:“阿珩那孩子,我养了他十几年,也没得他一句好话,你比他强。”
旁边大少奶奶李秀容也笑着说:“玉磬那份,给我,我捎过去吧。”
她的住处紧挨着二少奶奶白玉磬,两个人平时关系要好,这么捎过去也省了顾穗儿的麻烦。
顾穗儿自然是感激。
从老夫人那里用过晚膳回来,顾穗儿由安嬷嬷陪着回听竹苑,她回想今天在老夫人那里的事,满心都觉得舒坦。
本是个贫寒乡下人,来到了这侯府里,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凡事都是由人照顾着。
她知道老夫人对自己很好,多有偏疼,大夫人虽然不爱说笑性情严肃,但是掌控中馈,凡事都有她调度,自己的吃喝用度,可从来没委屈过自己。
她心里感激,平时也会说谢谢,可是上下嘴皮子一张说句谢谢,那多容易啊,总觉得轻飘飘的。
便是再贫穷再地位不如人,也希望能对那些善意进行回馈。
只是她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想回馈都没得。
而今天,虽然她送的这些东西老夫人那边也是能得到的,未必真稀罕,但终归是她一片心意。
等回头她再把那些云锦做成衣裳鞋子引枕的,给大家每个人分分,想必她们都更喜欢。
顾穗儿美滋滋地想着这事儿往家走,谁知走到花园旁边的回廊时,冷不丁地前面过来一个人。
那人顾穗儿见过的,知道是侯爷小妾霍小夫人所生的女儿,叫萧栩的。
老夫人那一辈只生了一儿一女,儿子便是睿定侯,女儿嫁给了博野大将军,到了睿定侯这一辈,大夫人生了三儿一女,前头两个都已经成亲,娶的分别是李秀容和白玉磬,排行第三的便是萧珩,至今没成亲,唯独一个自己现在收在房中。一个女儿叫萧瑾的,于女学中读书,每日早晚会过来拜见老夫人,不过时间正好和顾穗儿错过,所以顾穗儿没见过几次。
除了这位大夫人,睿定侯还有一位小妾,就是之前安嬷嬷说过生了庶子庶女的。庶子排行第四,暂且不提,那位庶女就是萧栩。
顾穗儿来到府里这些日子,只见过萧栩一次,且当时也没什么言语,只觉得萧栩并不太和善。
如今竟在回廊上遇到了,顾穗儿连忙弯腰,恭敬地拜了一拜:“二姑娘。”
她明白,人家在侯府里地位再不济,也比自己强。
萧栩原本就面色不善,如今看了顾穗儿,轻轻挑眉,嘲弄地道:“原来是顾姨娘,我当是谁呢。”
姨娘——
顾穗儿自打来到侯府后,大家都叫她小夫人,并不叫姨娘,这可以说是她第一次被叫做姨娘。
不知为什么,她从萧栩那种语气里,感觉到姨娘可能不如小夫人。
不过她还是微微低着头,笑着道:“二姑娘好。”
萧栩没搭腔,盯了她半晌,突然问她自己身边的丫鬟:“你们是说,那个什么蛋,是给谁的?”
丫鬟眯着眼儿看顾穗儿这边,小声嘀咕说:“厨房说了,是给顾姨娘的。”
萧栩得了丫鬟的确认,眉眼都带着怒意,跺脚道:“我倒是要去问问老夫人,明明说好了我今年要考女学,让我好生学习,结果呢,我读了大半天的书,就想着吃口鸡蛋羹,还不让吃了?咱侯府里就缺这口吃的吗?怎么了,不就肚子里装着这么个玩意儿,也不是正儿八经嫡出,就是个乡下村妇生下的,谁比谁就高贵了啊?”


第12章
萧栩是个薄嘴唇,嘴皮子利索得很,啪啪啪一通说,可是把顾穗儿说了个一头雾水。
她想了想,记起老夫人好像提到过,说是二丫头到她跟前要乌鸡蛋她那里也吃光了就没给。
难道是因为萧栩想吃鸡蛋?
鸡蛋虽然是个好东西,可是穗儿也不是嘴馋非要吃的,她自己想想,同辈的只记得给少奶奶以及大姑娘,却忘记这位二姑娘,实在是不该。
当下忙反思了一番,恭敬而小心地道:“二姑娘,你可是说的乌骨鸡蛋,我那里还有,你如果要,我等下就让嬷嬷给你送过去。”
“我呸!谁稀罕你的臭鸡蛋!”萧栩却是气得不轻:“你当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得了好东西却来我面前显摆。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怀了三哥的孩子就了不起?”
她气得不怒反笑:“还等下让嬷嬷给我送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下的蛋呢,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顾穗儿听着萧栩这番话,可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心道自己都要给她蛋了,她还这么恼怒?这又是为了什么?自己便是在老夫人面前讨好卖乖,又干她什么事?
想着这个,也是无奈,只好说道:“你既不要那蛋,我也没法,二姑娘,我先行告退了。”
说完,就要往家里去。
萧栩见她竟然不恼不怒的样子,仿佛根本不在意,反而是自己在那里跳脚大怒,当下真是羞愤难当。
“站住!”
顾穗儿听话地站住:“二姑娘,你还有事吗?”
萧栩:“你就这么走了?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顾穗儿:“二姑娘说是嘴馋想吃鸡蛋,我说我让安嬷嬷给你把鸡蛋送过去,你馋了想吃就吃,可你又偏偏不吃,那要我如何?我不走的话,难道还要留在这里听你说这些听不懂的话。”
她当然是得走了,总不能留在这里听她骂自己。
她自己挨骂没要紧,却不想自己肚子里的小蝌蚪还没出娘胎就跟着一起挨骂。
萧栩看她软趴趴的那样儿,不过就是个乡下丫头,如果不是莫名怀了自己三哥的骨肉,根本是连进府里当丫鬟都不够格,哪可能做什么妾室啊!所以她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狠狠地敲打下这顾穗儿看看,也好杀鸡给猴看,让人知道,她萧栩不是好惹的。
她今年也是要考女学的,她要让大家知道,她是有出息的!
谁曾想,这才施展下手段想立下威风,这乡下丫头竟然给自己顶嘴了。
关键是她说的话……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竟然让自己无话可说。
萧栩顿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憋红脸,眯着眼看顾穗儿:“行啊,这就是狗眼看人低,你巴结着我大姐,巴结着我老夫人大夫人,却把我萧栩当什么,就算我是庶出,你以为我不是萧家的血脉吗?我也是爹的女儿,是大姐的亲姐妹啊!”
顾穗儿听得真是头大。
她不明白这人怎么了,她是侯爷的女儿大姑娘的亲姐妹没错啊,可是这和她有关系吗?
她跑来和自己大声说这个,是要自己承认她是亲的吗?
顾穗儿看看左右,想跑,但是路被萧栩堵住了,她只能低声说:“是,二姑娘是大姑娘的亲妹子,谁也没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一张嘴喷过来,顾穗儿耳朵都有些被震得疼了。
旁边的安嬷嬷实在看不过去了,走出来道:“二姑娘,你和大姑娘的事,实在是不关小夫人的事。她这才来了几天,哪里懂的其他,若是二姑娘要鸡蛋,我们自然是奉上,可是大姑娘不要鸡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毕竟小夫人肚子里怀着三少爷的骨肉,这么大声说话,仔细吓着孩子。”
萧栩不听道理,冷笑连连:“三少爷的骨肉又如何?生出来后还不是没鸡蛋吃!”
庶出,就是庶出,和她一样,不受人待见,活该!
这话刚一出,就听得不远处有个声音传来。
“谁没鸡蛋吃啊?”
这声音凉凉淡淡的,仿佛金玉相撞,颇为好听。
众人看过去,只见绿树成荫,花圃萦绕,画廊曲折,深处传来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渐渐地那人绕出回廊,只见高挑秀美,衣着瑰丽,身形轻盈,眉眼秀美,却是睿定侯府的大姑娘萧槿。
萧槿走到了顾穗儿和萧栩面前,笑望着萧栩:“我老远就听着妹妹在这里,却是说不能吃鸡蛋?”
萧栩比萧槿小一岁,平时什么身份比萧槿比下去也就罢了,可是其他诸事比如琴棋书画,比如女学考试,那是凡事都不如萧槿,此时见了萧槿,又有些惧怕,又觉羞惭无奈,便别过眼去,不咸不淡地道:“一个鸡蛋,至于么我!”
萧槿看着萧栩这样,倒是没在意:“是,你我都是侯府姑娘,千娇万宠的大小姐,要什么没有?但凡缺了什么,或许是母亲那里忙碌没有顾及到,说一句话就是,谁还能缺了那一口?如今在这人来人往的回廊上,一口一个鸡蛋鸡蛋的,这让人听了去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堂睿定侯府穷到养不起女儿缺口鸡蛋呢!”
一席话说得萧栩无言以对脸红耳赤,憋了半晌才说:“我在意的是一个蛋吗?在你眼里我就到那份上?”
萧槿听了,笑,淡淡地笑:“你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在意什么?你在意什么你说话,跑到这里来大声喧嚷,丢不丢人,显不显眼?”
说着,她看了眼顾穗儿:“还有,顾姨娘如今大着肚子,她肚子里是三哥的血脉。你可能不知道,今天三哥进宫,皇上都特意问起来,还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到三哥房里,你在这里唧唧歪歪大声小气,万一吓到了顾姨娘,出个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
萧栩素来知道这位三哥得皇上赏识的,只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对三哥这么好,当下脸色微变,有些惊慌地望向顾穗儿。
顾穗儿柔顺地低垂着头,没说话。
她知道,有些时候,根本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来到了睿定侯府这么多天,她最明白的一件事是,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保持沉默。
萧槿看着萧栩那泛白的脸色,再次笑了笑:“另外,你不是提到鸡蛋吗?你以为顾姨娘那边的鸡蛋是老夫人偏疼她特意给她留着的?你以为那鸡蛋是故意不让你吃?你啊——”
这个“你啊”真是语音凉淡,带着说不出的鄙视。
“就是心眼太小了,总以为别人给你使坏,一个鸡蛋,也能想出那么多道道!”
萧栩抬起头,不服气地望着萧槿:“那鸡蛋到底怎么回事,还能不是老夫人给她的?”
萧槿呵呵一声笑,挑眉,修长的眉梢处鄙薄之意尽现。
“你看,别人说的话你简直是当耳边风,根本听不到心里去,所以你当然只能在这里犯傻了。”
说着,她扫了眼旁边的安嬷嬷:“说下,那鸡蛋怎么来的。”
安嬷嬷恭敬地上前,一本正经一字字地说:“回大姑娘,回二姑娘,这乌骨鸡蛋是皇上知道小夫人有了身孕,特意赏给三少爷,让三少爷拿过来给小夫人补补身子。小夫人想着平日里老夫人大夫人和各位少奶奶姑娘多有照顾,便说给各位都尝尝。虽说知道各位并不在意这么点小东西,但至少是她的一片心意。”
安嬷嬷说完这个后就退下了,毕恭毕敬地站在顾穗儿身后。
顾穗儿这时候也没搭腔,也是柔顺地站在萧槿身旁。
萧槿唇边噙着一点笑,望着旁边的花啊草啊,仿佛根本没在意萧栩。
而萧栩呢,则是脸上一块青一块红的,站在那里,想说话,可是那利索嘴皮子再也翻不起来,只憋得脖子都红了。
身后萧栩的丫鬟,目睹了这一切,低着头在那里,也是觉得替自己主子丢人,简直是要把脸埋到脖子里去了。
萧槿已经不搭理萧栩了,过去笑着招呼顾穗儿:“小嫂嫂,我正说要和三哥说说话,走,我陪你一起回院子。可别在这里为了个鸡蛋揪扯,没得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要知道这萧槿可是睿定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是被老夫人和大夫人捧在手心里的。
好像说是已经定下了亲,定的还是北泽王家的世子,以后过了门就是王妃了。
这样的人物,其实她平时见了多少有些胆怯的,总觉得人家像是天上太阳一般耀眼,和人家一比,自己就是地上爬的小蚂蚁,
没想到她今天竟然出手帮了自己,不但帮了自己,还这么和颜悦色,就好像自己是能和萧槿一样的人物了。
她当然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天上月和地上泥,就是萧槿和她的距离。
当下受宠若惊,对着萧槿笑了笑:“大姑娘,我也不知道三爷这会子回来了么,不过我们先过去等一等,或者你去那边院子里挑挑,看看有大姑娘能看得上眼的料子吗?”
她忍不住想对萧槿好一点。
“走吧,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当下萧槿虚扶着顾穗儿,一路过去听竹苑,进去时,就见院子里江铮和胡铁都在,侍立在门外。
江铮是接顾穗儿过来府里的,胡铁则是当初顾穗儿错认成萧珩的那一位。
他们见萧槿和顾穗儿过来了,微抱拳见礼:“见过大姑娘,小夫人。”
萧槿笑得阳光明媚:“三哥呢,在里面?”
胡铁恭敬地道:“是,属下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话音没落,门开了,萧珩站在门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身袍子。
这次是藏蓝宽袍,衬得他一张俊脸欺霜赛雪。
他是单手背在身后的,颀长身姿犹如松柏,霁月风光几乎让人挪不开眼。
再次见到这位“自己的男人”萧珩,顾穗儿低着头,双眸几乎不敢迎视。
正如日头盛时,不敢望向太阳。
对于顾穗儿来说,萧槿和萧珩都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不是她这等不起眼人物能比的。
她低着头,柔顺地站在一旁。
而这时候萧槿已经上前和萧珩说话了。
“三哥,你可算回来了,这都出去大半年了!”
不同于和萧栩说话的凉淡嘲讽,萧槿和萧珩说话的时候颇为亲近。
“你刚从女学回来?”萧珩的脸色依然如之前一样,淡淡的,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温度。
“嗯,这不是刚回来就看到了小嫂嫂送给我的鸡蛋,我就说赶紧过来看看你。”萧槿笑着这么道。
萧珩听了这话,瞥了旁边的顾穗儿一眼。
顾穗儿浑身一凛,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可是做错了什么呢?
还是不懂。
说话间,几个人往里走,萧珩在前,萧槿在后,顾穗儿在最后。
顾穗儿在进门的时候,下意识迈了下门槛,迈过之后才想起来这门槛已经被锯掉了,便觉得自己可真是傻。
正想着,走在最前面的萧珩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穗儿一怔,心想这又怎么了?
萧槿进了屋,大家坐定了说话。
“三哥,你这院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门槛,以前挺高的吧,还有,你窗户外面不是有两棵竹子吗?这都跑哪儿去了。”
萧珩听闻这个,气定神闲地道:“自然是砍了。”
萧槿不明白:“砍了?可是你之前不是特意让人栽的竹子吗,说是深夜读书,最喜窗上那点外面竹影婆娑?”
萧珩:“现在不喜欢了。”
萧槿:“……”
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萧槿习惯了,萧珩就是这种,你问半天,他能说一两个字回复你就算不错了。
不能指望太多解释,说原因就得知足了。
一旁安静坐着的顾穗儿却没吭声,她知道萧珩砍树是因为自己,不过萧珩不说,她也就没敢提。
这时候宝鸭和金凫进来了,奉上了茶水,却是特意煮的夏日消渴饮,金凫捧着茶壶,宝鸭先给萧珩斟上,又给萧槿满满斟上,然后恭敬地捧到了他们面前。
萧槿不假思索地端起来喝,萧珩看了看旁边低头坐着的顾穗儿,把自己的那碗送到了顾穗儿面前。
顾穗儿微怔,意外地看向萧珩。
“喝。”
萧珩话不多,只是一个字,但是这个字确实不容拒绝的。
顾穗儿不敢多说什么,低头道:“谢谢三爷。”
之后两手捧过来。
萧槿看得意外,喝汤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她一向觉得自己这位三哥是冷的,对什么人都冷冷的,能对她说几句话她都觉得三哥对自己很特别很厚爱,可是现在,三哥竟然把他自己的茶水拿给顾穗儿喝!
顾穗儿,虽然名为小夫人,但那是客气的称呼,甚至于她叫一声小嫂嫂也都是客气称呼,事实上那身份就是个妾。
三哥对自己的这位妾真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好。
萧槿微微瞪大了眼睛,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萧珩。
而旁边伺候着的宝鸭,这下子可是彻底看傻眼了。
她斟了两碗汤,一碗给大姑娘,一碗给三少爷,结果三少爷自己的那碗让给了顾穗儿。
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明白。
宝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唇都有些哆嗦了:“三少爷,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三少爷,是奴婢愚钝!”
宝鸭竟然吓成这样,顾穗儿也有些意外。
她一直觉得宝鸭和金凫是这听竹苑相当得意的人儿,没想到萧珩什么话也没说,她就吓得好像要没命了。
她就那么捧着那碗汤,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时候金凫也和宝鸭一起跪下了,两个丫鬟齐声求恕罪。
而萧珩,面上没有任何的一丝恼怒,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宝鸭。
“出去吧。”
宝鸭和金凫感激涕零,磕了几个头,屁滚尿流地出去了。
顾穗儿不敢抬头,低首望着那汤碗,汤碗里好像放了绿豆还是什么的,闻着味道格外清香。
心里却是茫茫然想着,宝鸭和金凫好像很害怕萧珩,他是不是会很可怕?
比如,会像人家说的县衙里的官差一样,恶狠狠的。
萧槿其实也有些看呆了。
她这三哥是对这种事从来不上心的,如今竟然为了自己的小妾把皇上赏赐的这两位给了个下马威。
简直是不敢相信。
而惊呆了在场两位女子的萧珩,却是淡定自若地端起了茶汤,给自己斟了满满的一碗。
“喝吧。”他抬头看了眼萧槿,之后目光随便扫过顾穗儿。
“好,好……”萧槿口上道是,心里震惊。
“你今天果然是有事?”萧珩气定神闲地饮着茶汤,随口这么问萧槿。
“对,有事。”萧槿这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三哥,下个月桂园的话开得正好,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萧珩淡扫她一眼。
萧槿连忙对萧珩一笑,那笑里尽是讨好。
“不要去。”萧珩直截了当地道。
“三哥,不能这样啊!你就算自己不想去,好歹想想我这个可怜的妹妹啊,我是你亲妹子吧?”
萧槿此时的表情,简直是仿佛要糖吃的小孩,赖住不放。
“你找大哥二哥。”萧珩断然拒绝。
“怎么可能!”萧槿想哭:“大哥每天跟在父亲身边,忙得很,二哥每天忙于谈古论今,也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