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三皇子说的那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萧珩望着她泛着无奈的双眸,微微抿唇,抬起手来,轻轻地摩挲了下她的头发。
因为生产的缘故,她现在出了一身的虚汗,乌黑的发泛着潮意,他的手指伸进去,半干不湿的头发便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他微微低下头来,和她靠近了。
“没事,他说的都是胡话,没有人会信的。小蝌蚪是我的血脉,如果有人胆敢对着他的身世胡说八道,我自然不会放过。”
小蝌蚪,这并不是一个太清雅的名字,他原本应该是不喜欢的,不过现在却是轻易地接受了这个名字。
——好像本来他就应该叫小蝌蚪似的。
顾穗儿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放心了。放心后,人便有些疲惫,倦意袭来,她想睡觉。
一时迷糊着又想,之前三皇子那么说,他直接就和三皇子打架了,所以不管是什么人,谁敢胡说八道,他是真会直接上去打人家的。
没有人会嘲笑她的小蝌蚪。
她抿唇轻笑了下,倦怠越来越重,她想说话,可是只能对他笑笑。
萧珩感觉到她的疲惫,知道她是失了不少血,刚才又吃了那些粥,难免就有些迷糊,便抬手帮她拢了拢那汗湿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低声道:“你先睡吧。”
他的声音难得的温和,不是顾穗儿自己想的温和,而是确确实实带着暖意,和往日那清冷样貌完全不同的。
这让顾穗儿想起小时候,自己大病之后躺在被窝里,旁边烧着土炉子,母亲温暖的手抚过她的额头的感觉。
疲惫而舒适,舒适得人眼睛睁不开,就想睡觉。
她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心神缓缓地滑入了黑暗模糊却又甜美的梦乡中。
可是突然间,一个激灵,她又睁开了眼睛。
本来看着手底下摩挲着的女人已经睡去了的,却又忽然睁开双眼,用那双仿佛要溢出水来一般的清澈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嗯?”他低低地问她。
“我,我有个地方要送给你的,忘了给你了。”
“什么?”
顾穗儿连忙伸手就要去找。
她这才想起来,她辛辛苦苦做好了荷包,原本是要送给他的,谁知道先是遇到了三皇子,出了这档子事,接着自己就生了。
那荷包呢,荷包在哪里?
她摸索着就要在袖中找,可是哪里还寻得见,裙子都在分娩前被稳婆给撕破了,如今又怎么会找得见一个小小的荷包。
“不见了,我找不到了……”她模糊地呢喃着,微微皱着眉头,眼中失落又难受:“怎么好好的不见了……”
萧珩从身上取出一物来,伸开手,平放在顾穗儿面前。
“是这个吗?”
顾穗儿一看,果然见他的掌心躺着一个荷包,正是自己做的那个。
她给他做的这个荷包,用的是上等缂丝,绣的是山水鸟兽,针线细密,绣工上等,紫灰色缂丝夹着丝丝金边,一看就是男人家用的,贵气得很。
看到这荷包,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嗯,是这个。”
说完后,她才想起,她还没说这是特意做给他的呢。
“你觉得,你觉得……”她眨眨眼睛:“这个好看吗?”
她怕他不喜欢。
“好看。”萧珩望着那荷包。
他并不太喜欢佩戴这些东西,他穿袍子,就是简单的长袍玉带就行了。
不过她这么费心思做了,他自然是会佩戴着。
说着间,他又问:“是给我做的吗?”
顾穗儿点头,连连点头。
萧珩没说话,拿过那荷包,挂在了腰间玉带上。
顾穗儿看着他站在床榻前,挺拔如松,一袭白色长袍挂上这紫灰色荷包,整个人都看着更加俊美了。
她抿唇轻笑了下,喃声说:“我就觉得这样好……”
萧珩抬眸,看她上下眼皮都打架了:“先睡吧。”
顾穗儿确实困了,闭上眼睛就要睡。
可是猛地又想起来了,忍不住看了眼旁边躺着的小蝌蚪。
小蝌蚪两只胖嘟嘟小手轻轻攥着,放在小脑袋两旁,睡得好香甜,小鼻子都一鼓一鼓的。
她不放心他。
“等他醒了,我叫你。”他低沉的声音轻轻保证。
听到这话,她算是彻底放心,闭上眼睛,含笑睡了。
第47章
顾穗儿生完孩子,养了两三日,这才慢慢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只是到底身子虚,月子里自然要好生将养。
幸好这侯府里女人生了孩子可是和乡下不同。乡下女人生完孩子,能做个月子就是有福气的,月子里吃什么呢,有红糖和白面都得偷着乐了。至于那没福气的,就不好说了,寒冬腊月生完孩子没多久自己去洗尿戒子都是有的。
在这侯府里,动手动脚的事自然是不用自己做,便是那新生的小娃儿,也有乳母来帮着照料,而顾穗儿只需要好生养身子就行了。
安嬷嬷早就细心地准备下各样吃食,有那上等的粳红米芝麻鸡蛋,也有银耳燕窝人参鹿茸的,大夫给开了食补的方子,就照着这个来,每日再炖老母鸡汤还有那鲫鱼汤的。
才生了两三日,顾穗儿便觉得身上不似之前那么虚了。
“不光是老夫人那里,就是宫里头听说咱们侯府添了个小少爷,也是高兴,特特地赏了东西过来。”
安嬷嬷跟吃了蜜一样贼乐呵:“小夫人生了小少爷,以后可就等着享福吧!”
顾穗儿听着安嬷嬷那么说,心里也是喜欢,忍不住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蝌蚪。
小蝌蚪生下来就好看,如今过了一两日,那模样越发的白净可人,肥嘟嘟的小脸娇态可掬,原本有些湿黏的眼睫毛也终于抖擞起来,长长密密的,看着就惹人喜欢。
顾穗儿每每无事时,都会让奶娘把小蝌蚪抱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怎么看也看不够。
而就在这时候,小蝌蚪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下,之后便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大眼睛,纯净稚嫩,澄澈得仿佛黑珍珠一般。
顾穗儿看着这可人的小东西,心都要化开了。
她忍不住低声道:“嬷嬷,他醒了。”
安嬷嬷忙凑过来看,果然见小家伙睁开眼睛正好奇地打量周围,不由笑了:“小少爷真是和别个小婴儿不同,按说这么大的小婴儿,一醒来就得张嘴巴哇哇哭呢,咱家小少爷却不哭,瞧这小眼神,就跟能听懂我们说话似的!”
顾穗儿抿唇笑了,忍不住就要抱起小蝌蚪。
小蝌蚪的身子小小软软的,抱起来一点不觉得沉。
那么小的东西抱在怀里,更加觉得这是个脆弱稚嫩的小孩儿,软糯到一无所有,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付出一切去呵护他保护他。
“小夫人你放下,我来抱,我来抱!”
安嬷嬷忙过来想要抱小蝌蚪。
她一个是不想让顾穗儿生完之后受累,一个确实也是眼馋。
那么好看的小少爷哪,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她也想多抱下。
奈何顾穗儿已经抱在怀里了,她躺在那里半靠着引枕,将小蝌蚪放在自己怀里搂着。
小蝌蚪睁大眼睛看她。
四目相对,顾穗儿恨不得低下头狠狠地亲这小人儿一口。
“安嬷嬷,我来喂喂他吃奶吧。”顾穗儿见过邻居家王二婶喂奶,虽有些羞涩,但还是想试试。
“这个试试也行……”安嬷嬷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顾穗儿生完后第二天就有奶了,她没敢让她喂,因为在这侯府里,小少爷自然是由奶娘喂着,就算是个妾,也没有道理自己喂的。
不过她到底还是说:“我听说刚下的奶比较滋养,你先喂喂,如果小少爷吃,那最好了。”
得了安嬷嬷的话,顾穗儿便抱过小蝌蚪来,有些笨拙地去喂。
也是巧了,她刚凑过去,小蝌蚪仿佛闻到味儿一样,竟然像小鸟一样张开粉粉嫩嫩的小嘴儿,叼住后吃起来。
小嘴儿一裹一裹的,小脸颊嘟嘟地鼓起来,小脑袋更是一耸一耸的,吃得好生卖力。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蝌蚪,顾穗儿胸口都是软软的甜甜的。想起曾经过去的一切,乡下人的议论,生狠的打胎药,以及那生死不如的疼痛,所有的这一切都过去了,所有遭遇过的苦楚在这一刻圆满了。
为了怀抱里这小小的东西,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啊。
正喂着间,外面门帘子动了下,顾穗儿以为是奶娘过来抱小蝌蚪了,便也没理会。
谁知道那人进来后,走到近前,却是萧珩。
萧珩的眸光淡淡地落在她怀里的小蝌蚪身上。
小娃儿稚嫩的小嘴儿,贪婪地裹着那红桃尖尖。
一大片奶白奶白的圆满,只一处润着艳丽动人的红。
萧珩眼眸颜色瞬间变深,身子定着,默了片刻,这才坐过去。
“怎么自己喂?”
“奶娘不在,我恰好也是有奶的,便说喂喂他。”
“奶娘怎么不在?”萧珩挑眉,神情中显然有些不悦。
顾穗儿见他竟是恼了奶娘,连忙解释道:“是我让她先下去了,毕竟忙了好久了,我看她也是累得不行,再说我恰好有奶,想喂喂小蝌蚪。”
萧珩这才不说什么了,只坐在那里盯着小蝌蚪看。
小家伙吃奶的样子真是卖力,肥嘟嘟的小手攥着顾穗儿的衣襟,小脑袋因为用力都一翘一翘的,仿佛生怕吃了这顿没下一顿一样。
顾穗儿本来喂得正好,却突然萧珩来了。
他来了也没什么,只是却紧盯着自己喂奶不放,难免有些不自在。
她有心不喂了,谁知道小蝌蚪攥着她的衣襟根本不撒手,那贪婪小模样,好像要一次吃个够本似的。
顾穗儿无奈,抱住怀里的小东西,继续喂。
萧珩皱眉:“这么小,怎么这么贪吃。”
这话一出,只见顾穗儿怀里的小蝌蚪突然睁开眼睛,眼梢微挑,便朝萧珩的方向看过来。
……
萧珩一时愣了下。
顾穗儿也有些意外,不过想着应是巧合吧,她以前听村里老人家说过,刚出生的小孩是不会看人的,当下轻轻拍了下小蝌蚪,柔声哄着。
小蝌蚪在瞅了一眼他爹后,继续埋在顾穗儿怀里美滋美味地吃奶了,两只肥嘟嘟的小手儿越发攥住了顾穗儿的衣襟。
那样子,好像是怕有人跟他抢食一样。
顾穗儿有些想笑,勉强忍住了,满心疼爱地抱着自己的小蝌蚪。
萧珩脸都黑了,默默地看了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
过了一会儿,小蝌蚪吃够了,打了一个小饱嗝,之后小脑袋一耷拉,便趴在顾穗儿怀里睡着了。
这时候奶娘也来了,是一位白胖的奶娘,脸像发面馒头一般。
原来顾穗儿生了后,听竹苑这边需要的人手多,便是事先早有准备,却依然显得不够,便调度了一些其他房的人。这奶娘姓孙,本是二少奶奶那边的奶娘,如今顾穗儿生了,原本给顾穗儿备下的奶娘却出了个岔子,二少奶奶见此,就先给顾穗儿用着。
这孙奶娘多少心里有些不满的,开始满心以为自己奶的是侯府二房嫡出的小少爷,谁曾想竟然被打发来奶一个庶出的。
虽说嫡出庶出都是侯府的少爷,可终究不一样的。要知道在这府里,奶娘如果好好做,把小少爷奶大了,以后在这小少爷房里也是体面人,连自己的儿女都能跟着沾光呢。
这嫡出的和庶出的,能沾光多少,可就差别大了。
是以她心里是不太情愿的。
如今听说先把这小少爷放在顾穗儿房里,也乐得清闲片刻,自己在耳房睡了一个午觉。睡醒了才过来,却不曾想,竟然看到了萧珩。
当下不敢作声,只恭敬地站在后面候着。
终于等到顾穗儿把那小蝌蚪奶睡了,她才凑上去:“小夫人,把小少爷给我吧,我去带着他睡。”
顾穗儿其实是有些舍不得。
搂在怀里软嫩嫩肉乎乎的小东西,哪舍得放开。
不过看一眼萧珩那黑着的脸,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谁知道顾穗儿这一送孙奶娘这一接,本已经熟睡的小蝌蚪却激灵灵地睁开了眼,懵懂清澈的眼睛纳闷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小眼神,无辜又纳闷。
只是这一眼,顾穗儿舍不得了。
孙奶娘见此,忙要去接。
她怕三少爷怪罪下来。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小蝌蚪却发出一声气壮山河的嚎叫。
那声音要多洪亮要多洪亮,小嘴巴张得要多大有多大。
这下子顾穗儿可吓坏了。
她的宝贝小蝌蚪可是从来没这么哭过,刚出生的小孩儿,懵懂又乖顺,老老实实的,能吃饱就行,哪来懂得哭哭啼啼惹大人疼爱。
“这,这是怎么了?”她抱着怀里的小东西,翻来覆去地瞅,也没看出什么不好,只能轻声细语地哄着。
这哭声太响亮了,任凭萧珩再淡定,可这是自己的儿子,亲生的唯一的儿子,他也忙站起来,伸手帮着顾穗儿去拍哄。
安嬷嬷和孙奶娘更是唬了一跳,站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恨不得也过去接在手里哄哄。
顾穗儿哄了半晌,终于小蝌蚪不哭了,小身子靠在顾穗儿怀里,哼哼着睡去了。
顾穗儿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小蝌蚪交给了孙奶娘,又叮嘱了一番。
待到孙奶娘终于出去了,屋子里也清净了。
顾穗儿重新坐回来。
这么一折腾,她确实有些累了,看来就算要抱小蝌蚪,也不能急在这两天,得等养养身子才能抱,要不然真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正想着,就感到一双火烧的视线正凝着自己。
低头看时,这才猛然发现,原来她喂了小蝌蚪又把小蝌蚪抱给奶娘后,前襟那里并没有拢紧。
轻纱薄襟,层层叠叠影影倬倬的,透出里面奶白的一片,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滟红,带着湿润,娇艳得仿佛雨后盛开的斗雪红。
第48章
却说顾穗儿觉得萧珩望着自己的神色不对,忙低头看时,只见奶渍沾湿了前襟,桃尖尖上娇艳欲滴,衬着那雪白,便如雪地里绽放的斗雪红一般。
别说萧珩,连顾穗儿自己看着都觉得心里头发颤,当下连忙收拢了衣襟,又盖上了锦被。
这屋子里头暖和,早就烧上了地火炉,一点不热,她有时候都热得冒汗,是以也没注意到衣襟没遮盖好。
萧珩看她那受惊后羞涩的小模样,也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
过了片刻,他坐在榻边,仿佛不经意地道:“你如今才生完,不必非要自己抱着小蝌蚪,让奶娘去照料。”
顾穗儿半钻到锦被里,轻轻嗯了声。
她额头微微透着湿意,黏在雪白的额头上,乖巧的像个小兔子。
他抬起手,替她将额发拨开:“大夫说了,月子里虽然不能着冷,但是也不能太闷,要注意透气。”
顾穗儿下巴都是窝在锦被里的,听到这个,又嗯了声。
一时两无言,他没话说了,不过也不走的,就是坐在这里看着。
她被他看着,哪睡得着,就睁着眼睛也看他。
两个人看了老半晌,最后还是顾穗儿突然想笑了。
她刚才被他看得是不好意思了,可是又何必呢,他又不是没碰过。
只是经历过分娩之后,多了个小蝌蚪,又喂了一番小蝌蚪,好像突然被他这一看,竟羞涩起来了。
她这一笑,浅浅淡淡的,恬淡柔和,像野外被风轻轻吹着的小雏菊。
他平日总是幽深的眼眸便燃起了光亮,亮得像着了火。
他是不爱言语的人,也不爱笑,如今依然是这样的人。只是面对着这个经历了诸般折磨才生下自己骨肉的女子,心中总是有许多缠绵之情,譬如想给她许多更好的,譬如想让她高兴,只是碍于本性,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而已。
吃的穿的,侯府里都有准备,那些上等的滋补品,宫里也有赐过来,丫鬟仆妇,已经从各房抽调了,人手都是足足的。
他一个男儿家,竟没什么好做的。
恰这时候,外面丫鬟进来了,送的是今日的鸡汤。
侯府里给月子人吃的鸡汤都是多年的老母鸡,熬炖几个时辰慢慢地把那多年养成的特有香味炖出来,汤汁浓郁鲜美。
丫鬟把鸡汤递给了安嬷嬷,安嬷嬷从旁就要伺候顾穗儿吃。
萧珩见了,伸手。
安嬷嬷一愣,有点不明白这尊贵的侯爷是个什么意思。
萧珩依然伸手,那意思是要鸡汤。
安嬷嬷看看顾穗儿,只见顾穗儿笑得柔艳粉红,是那种女人特有的疲惫中的柔软妩媚。
一时怔了下,便将鸡汤递给萧珩了。
萧珩接过来,一勺一勺地要喂给顾穗儿。
顾穗儿张嘴,乖乖地吃。
安嬷嬷从旁看着。
其实对于侯府里的少爷和少奶奶们来说,让男人来伺候一个月子里的女人喝鸡汤,这显然是不行的。
女人生孩子,那是带血的,男人最好是避着,不然就是有血光之灾的,这都是有讲究的啊。
若是换一个妇人家,懂事点的,譬如两位少奶奶,早早地打发少爷出去了。
因为人家贤惠也懂事,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能越过界。
然而顾穗儿不同,她傻啊,她肯定不知道这个,也没想到这个,所以三少爷要喂,她就柔顺地听话要喝了。
安嬷嬷一言难尽地望着这两个人,最后退出去,给他们关好了门。
心想,这一个冷,一个傻,凑在一起,可不就是天生一对么。
安嬷嬷走出屋子后,便说要过去看看厨房里准备的晚膳怎么样了。现在小夫人月子里,吃食都是要特意准备的,吃什么都得炖得软软烂烂,这样才好克化,不至于落下什么毛病。
谁知道走进了灶房那边,就听得几个丫鬟躲在那里叨叨呢。
“本来在老夫人那边做得好好的,非要抽调过来这边!若真是实打实的伺候三爷,我是没什么话说的,可是却要我们伺候这小少爷!”
在老夫人那里帮衬着,便是大夫人面前也看重几分,可是来到了这里,一下子成了三房庶出孙少爷身边服侍的,见了谁都矮一辈儿。
“若说我们委屈,也就认了,左右是丫鬟,伺候人的,到哪里都一样。我看那孙奶娘,那才叫屈呢,本以为奶的是正儿八经的二房嫡出,谁知道却来这里喂一个妾生的庶子!”
“她啊,叫屈去吧!”
这两个一句接一句的,只听得安嬷嬷火冒万丈,恨不得过去拿竹签子戳烂这两个人的嘴巴。
没眼睛看哪,不看看自家三爷是多么宠着自家小夫人,不看看老夫人是怎么把小少爷当成心肝宝贝,就知道讲究什么嫡庶?
我呸,今日我小少爷是个庶出,明日说不得小夫人扶正,看你们还敢拿这个说嘴!
安嬷嬷眯了眯眼,就打算冲过去把这两个碎嘴的丫头狠狠地教训一番。
谁知道就在这时,却听得另一个丫鬟道:“你们哪,也忒短见了,眼里只知道认嫡庶,却分不清哪个红哪个白!”
这声音清清淡淡的,倒是好听得很。
安嬷嬷凑过去瞧,只见说这话的是一个叫桂枝的丫头,模样长得实在普通,当时送过来的时候,她都没太记住,不曾想倒是会说话。
其他几个听得,便有人道:“什么叫红,什么叫白,就你知道得清?”
那桂枝笑了笑,却是说:“咱们府里有四位少爷,哪个以后仕途走得最顺?”
几个丫鬟一愣,眼中茫然,她们哪里知道这个!
桂枝却是挑眉,淡淡地道:“当然是咱家三少爷了。”
其他几个齐声问:“为什么?”
桂枝道:“因为三少爷最受皇上宠爱了,又是龙骑卫的总统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原来这样啊……
桂枝又说:“你们只知道看嫡庶,却根本没看皇上那边最看重哪个,甚至连老夫人更宠爱哪个,都不知道!”
这下子大家都有些呆了,纷纷一脸崇拜地求教桂枝。
桂枝开始给大家分析了:“三房这里其实根本不缺丫鬟,老夫人却巴巴地把我们送过来,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老夫人是想让大家知道,她多么看重三房。这位小少爷缺了奶娘,那再物色一个就是了,二少奶奶为什么要把自己找好的奶娘给小少爷用?因为她是想巴结三少爷。”
“就算你们不看这个,也看看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虽说以前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生哥儿姐儿的时候皇上也会赏,可是赏下来的东西却不一样的。”
众位丫鬟一想,也对啊,三房这次皇上赏赐下来的林林总总,颇有些好玩意儿,其中还特意赏了小少爷一个赤金勾彩吉祥如意长命锁,听说那是个金贵玩意儿,不是寻常能比的。
“这么一说……咱们来三房这里,倒是比在老太太跟前更有指望了?”
桂枝淡淡地道:“你们说呢?”
安嬷嬷冷眼旁观着这群丫鬟说话,却见经过桂枝这一番话,一群丫鬟顿时精气神不一样了,原来懒散的,如今竟有了勤快的意思。
心里想着,赶明儿得提拔下这桂枝,是个懂事的,留在小夫人身边,能用得上。
当下也没作声,又悄悄地过去孙奶娘房里,想着看看她那边照料小少爷可用心。
过去后一看,孙奶娘正愁呢。
“安嬷嬷,你来得正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孙少爷醒了,只一径地哭,却是不吃奶了,我怎么喂,她也不吃。”
安嬷嬷刚才听了那群丫鬟私底下的叨叨,正对孙奶娘不满,想着定是她言语间露出什么话来,这才惹得几个丫鬟猜测,便故意道:“小少爷别看才出生,但我瞧着是个乖巧的孩子,许是哪里不好亏大了小少爷?”
这话一出,奶娘并旁边几个嬷嬷丫鬟的全都有些怕了。
“怎么会,刚刚从小夫人那里抱过来,一直哄着睡觉,睡得好好的,谁曾想一醒来就这么哭。”
孙奶娘便是之前有些不满,但现在也是实心实意地哄着这小少爷。
无奈明明之前分外乖巧的小少爷,现在扯着喉咙叫得震天响。
谁能想到这么小的人儿,竟然哭出这么大的动静。
一众人等都看着心疼了,孙奶娘急得满头大汗,安嬷嬷也心疼得恨不得自己抢过来哄。
而就在隔壁,萧珩和顾穗儿这两个人,就是这一个冷一个傻的天生一对,已经不是像原本那般一个躺一个坐了。
萧珩伸到锦被里,轻轻地摩着那一片雪白色,并抚过那樱红湿润的小果。
闭着眼睛,他指尖能感到溢出的润白色。
顾穗儿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的,咬着唇拼命地忍下,睁大眼睛望着萧珩。
她的眼眸中,氤氲着湿润的忐忑和期待,当然还有胆怯。
萧珩面上微微泛红,垂下眸子,却没撤回。
“我只是碰一碰。”他哑声这么道。
“嗯……”她的声音因为他的动作而高低起伏,连绵细腻。
萧珩想着刚才她喂小娃儿的情景,便觉心头涤荡,说不上的滋味。
“你想喂他?”
“是。”面色潮红的女人眯着眼睛,红润娇艳的口微微张开:“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从顾穗儿乡村间最朴素的想法里,自己的孩子,当然是自己喂的。
萧珩总是幽深冷静的眼眸竟有片刻的迷茫,他怔怔地望着榻上的女人。
其实她说的是对的,他也觉得她说得对。
世间人伦,最最亲密莫过于父母之亲,而他和她是小蝌蚪的父亲和母亲。
萧珩稳定的手指竟然有一丝颤,他轻轻地滑过她的脸颊,眼中的迷茫慢慢化为怜惜。
“嗯,他是我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产房中便有红光。
他和老夫人提过这事儿,封口,这件事永远不能再提。
萧珩其实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并没有想过那么多。
但是现在他比以往所有时候更意识到,做人家爹的,如果臂膀不够强壮,那就没有办法护着自己的孩子。
“你什么都不用多想,好好养身子。”他的手指停顿在她的唇边,曾经清冷的音质渗出温柔:“喂奶,不累的时候可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