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王听得这话,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黑暗之中,他不言不语,整个人犹如木雕一般。
仁德帝见此,担忧地握住他的手:“永湛?”
*****
顾松没有杀死曼陀公主。
他生擒了她。
现在,他的妹妹已经没有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向母亲交待,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交待。
而当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引起,因为自己心中那莫名的情愫引起,他就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顾松,就没有办法原谅这个女人。
他并不是会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的男人,可是这个女人,实在是千刀万剐也没有办法让他释怀。
所以他狠狠地将她擒下,用比虎狼还有充满戾气的眸子盯着她:“曼陀,如果我没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那我顾松就去死。”
曼陀公主浑身是血,嘲讽地冲着顾松笑:“她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能让你如此呵护?只因为她是你的妹妹?我讨厌她,讨厌她娇滴滴的样子。”
也羡慕。
当然更恨。
恨那个因为救妹妹而欺骗自己的顾松,也就恨这个妹妹。
顾松狠冷地望着她,冷笑道:“她固然是没什么好,不过却比你好一万倍。”
说完,他摇了摇头:“不,我错了,你根本不配和她比。”
只这一句,曼陀公主的心就已经成灰。
可是顾松却又道:“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自以为是的女子,竟要和我的亲妹子来比较呢?”
他犯过的错误,就不会犯第二次。
顾松擒拿着曼陀公主,跪在了仁德帝和容王面前,请罪。
仁德帝漠然扫过顾松和曼陀公主,淡道:“将此女子带回营帐,严加看管。”
容王呢,则是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就那么低着头,仿佛傻了一般,眸中也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更没有喜怒,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里。
仿佛,他本就是一座雕刻的石头。
*******
到了第二天,仁德帝派了兵马在附近山涧里寻找。
一直找了五天,下面的人过来禀报,说是只找到了一些破碎的衣料,溪流旁的隐约血迹,还有一个发钗。
发钗被呈上来,却见那钗已经毁得不成样子了,可是握在手里,仔细观摩,隐约可以看到上面的刻工是颇有功力的。
这是宫里面流出来的东西。
仁德帝望着那金钗,一时想起那个伴随在自己弟弟身边,有着一双清亮湿润眸子的女人。
他也是不由一声叹息。
或许,终究是永湛没有那个福分吧。
此时耽搁了这么几日,容王派出去攻打北羌的兵马已经班师了,此次大获全胜,俘虏北羌族人四百二十六人,其余之人,尽皆逃往北羌之北的荒漠一带,那里滴水没有,生存极为艰辛。
北羌,算是彻底成为流亡之族了。
当仁德帝把这个消息告诉容王的时候,容王依然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就那么漠然地睁着一双黑眸,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不喜不怒,无悲无欢。
仁德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声道:“走,我们回去吧,回去你看看子轩和子柯。”
仁德帝是希望两个可爱的娃儿能唤起弟弟对昔日的回忆,并帮助他从悲怆中走出来。
可是他失望了。
回到了燕京城后,容王只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就别过脸去,再也不看了。
他拒绝去看任何和阿宴有关的人和事。
于是容王府他也没办法住下去了。
仁德帝没办法,也不放心,只好让他暂且住在宫里。
开辟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供他住着,又让人仔细伺候着饮食,当然更有御医每日前来诊脉。
御医说,这是心病。
也有的说,容王这是疯了。
说容王疯了的御医被仁德帝降了级,斥责为庸医。
说容王这是心病的御医,被仁德帝下令赶紧开药治病,不然以后也是庸医。
渐渐地,满燕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那个曾经少年英俊意气风发权倾天下的容王,他疯了。
也不是疯,他不打人不骂人,应该说是傻了。
因为他的王妃死掉了,他就这么傻了。
仁德帝有一天下朝后,前来看弟弟。
结果一进门,他就看到眼看着已经弱冠之年的弟弟,正蹲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一群蚂蚁。
他忽而就想起,小时候的永湛,也爱蹲在那里看蚂蚁,一看就是一整天。
眼眸中忽而一热,他深吸了口气,过去,也陪着他蹲在那里。
“永湛,你在看什么?”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这么问他。
容王连头都不抬,也没回答仁德帝的问题。
他就低着头继续看蚂蚁。
仁德帝看向那蚂蚁,却见有一只蚂蚁爬到了自己的龙靴上。
他打算伸手,将它拂掉。
谁知道已经一个多月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容王,忽然望着那蚂蚁:“你不要伤害他!”
仁德帝疑惑地抬头看向容王。
容王俯首下去,捧着那个蚂蚁,小心翼翼地将蚂蚁从仁德帝靴子上取走,那神情,仿佛那靴子会脏了他的蚂蚁。
仁德帝仔细地观察那蚂蚁,却看不出任何特别来。
容王终于开口,大发善心地道:“这是阿宴。”
仁德帝一听,顿时有些发懵。
容王见他这般傻呆,越发好心地指着另一个蚂蚁道:“这是萧永湛。”
仁德帝这下子,呆呆地望着弟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容王又指着另外两个小蚂蚁说:“这是子轩,这是子柯。”
仁德帝低下头,去看“子轩”和“子柯”,却见果然这是两只小蚂蚁。
容王说到这里,忽然皱起了眉头:“可是阿宴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那个孩子在哪里呢?为什么没有了呢?”
他想起这个,忽而眸子里闪现出难以形容的痛苦和脆弱:“孩子呢,她在哪里?在哪里?怎么没有了呢?”
说着,他仿若疯了一般,满地到处找着蚂蚁。
可是那里都是大蚂蚁,却没有小的,便是有小的,也并不比那两只“子轩”和“子柯”小。
他绝望地摇头,喃喃地道:“不对,不对,这都不是,怎么没有呢?”
仁德帝忽而眼中有些湿润。
他抬手,颤抖着拍了拍他的弟弟。
“永湛,皇兄没有办法帮你找回你的王妃,皇兄也没有办法帮你忘记这一切。可是除此之外,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
“只要你高兴,你想娶谁都可以,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就算你要这个天下这个江山,都可以。”
他的弟弟永湛,就算是幼时受了别人的欺凌,也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
可是容王根本听都没听进去,他就在不停地寻找着他的小蚂蚁。
那个他怎么也找不到的小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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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宴当然并没有死去。
掉下来的时候,沈从嘉在下,她在上,两个人就一齐挂在了峭壁中的一棵树上。
沈从嘉当时只剩下一口气了,他颤抖着手,去碰了碰阿宴的手。
“阿宴……下面,就是地狱吧……”
悬崖之下,冷风呼啸,虎狼之声不绝于耳,确实犹如阿鼻地狱一般,血腥黑暗,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沈从嘉的唇冻得已经乌青了,他颓然地望着近在眼前的阿宴:“阿宴,上辈子,你死后,萧永湛一直抱着你。我就跪在一旁,那么看着。”
“你知道当时我心有多痛吗?”
“我用死后永不投胎沦落地狱的代价,换的重生一次。”
他无力地苦笑了下:“也好,这一次至少我要抱着你一起死。”
阿宴僵硬地紧紧抓住树干,在寒风中努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掉下去。
沈从嘉想死,可是她不想。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她要给永湛生一个女儿,她要照顾两个孩子,要陪着永湛过一辈子。
阿宴左右张望,大声地喊道:“永湛,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可是声音苍冷空旷,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寒风呼啸着,如刀一般割在她的脸上。
她腹中空空如也,浑身无力虚弱,因为骤然的坠落以及被巨树阻挡而导致的猛然停顿,她浑身犹如被倾轧过一般,剧痛难当。
也许身上已经受伤了,也许哪里还流着血,不过她整个已经麻木了,彻底没有了感觉。
她靠着枯冷粗糙的树枝,泪水默默流淌:“永湛,你来救我……我不想死……”
她想起刚才沈从嘉说的话,他说自己死后,永湛一直抱着自己。
此时此刻,回忆起这一生,这一世。
最初相遇之时,他不过是六岁的孩童,却用那般哀伤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
后来,那个俊美的少年不过十三岁,却沉默如深海,他抿紧薄唇,耳根发红地守在自己身边,默默地包容着自己的任性和骄纵。
他一路相随,暗暗相助,悄无声息地帮着自己解决掉各种麻烦,并在长大之后,应诺迎娶自己。
他用显赫的权势给与自己无限的荣宠和骄纵,用无声的体贴包容着自己所有的不满,悄无声息,细雨润物一般,让自己渐渐地忘记昔日的怨恨,渐渐地沉浸在他给与的幸福中。
阿宴不能抑制地啜泣着:“沈从嘉,我要死了,这一次他连我的尸体都找不到了……你可不可以,说一说他前世的事,我死后的……”
沈从嘉此时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下坠之时,被容王劈头打了一掌,那一掌并不轻,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费力地侧过脸,目光溢出难以言语的温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阿宴。
“阿宴,我是真得……爱你,并不比萧永湛少……”
他挣扎了下,轻轻吐出一口血,艰难,却用越发温柔的语调道:
“我只是生来不如他罢了,不曾站在高位,所以只能奴颜媚上,我虽读书甚多,可是骨子里却失了读书人的傲骨,当我知道他对你有意时,心中恼怒,恼怒之际,却觉得很是无奈。我曾疑心你与他有什么勾搭,便恨你妒他,后来便是知道你和他并无瓜葛,心里却也气愤难当。”
“我那个时候,被权势蒙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要的是什么,竟想着以你换的更高青云路。”
“现在,阿宴,我想说对不起,我不该放弃你,不该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你原谅我好吗……”
阿宴将娇嫩的脸贴在粗糙的枝桠上,含泪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
沈从嘉用尽所有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去摘下阿宴发髻旁一个早已经歪掉的金钗。
他惨然笑道:“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就下去,带着这个金钗。也许容王会派人在崖下寻找,到时候他们看到这个金钗,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吧。”
他好看的细眸定定地凝视着阿宴。
脑中忽而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娇美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衫,站在杏花里,回眸一笑间,夺人心魄。
他眼前渐渐地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十六岁的阿宴在冲他笑。
他唇边也浮现一个笑,喃喃地道:阿宴,我去找你……
话音一落,他攥着那金钗,就此坠下。
他爱的,是上辈子的那个阿宴。
那个曾经爱过他,他也爱着的阿宴,已经死了。
所以他其实早就该随她而去,不是吗?
阿宴怔怔地看着坠下去的沈从嘉,想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一时心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真得已经释怀了,不再爱了,也就不再恨了。
可是有些话,说了也无用。
属于他和她的,那是过去。
而她如今爱的,是容王萧永湛。
寒风之中,她的力气渐渐地消失。
或许她也很快就要掉下去,然后摔死。
于是她开始拼命地,一遍遍地,努力地回忆上一世的萧永湛。
想着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想着他看着自己的神情。
以前不懂他,也不知他,如今相知相随,他一个淡漠的眼神,自己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阿宴脑中回想着前世所有的一切,一时泪流满面,痛苦地哭出声。
其实她多么愚钝,上一世的那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睛里,藏在漠然之下的,原本是一片深情。
他们怎么就这般错过,错过两世!
她就这么在冷风中紧紧抓着树干,僵硬地靠在那里,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回味着那个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麻木起来,也终于就这么跌落。
*******
这是一个漫长而黑暗的路途,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坠亡。
太遥远太漫长,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骨骼犹如散架一般,极尽疲惫地躺在那里。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却见这是一个竹屋,周围有流水之声,还有山羊咩咩的叫声。
屋子里陈设简陋,墙壁上挂着一个锄头,角落还有草药筐。
外面隐约传来浓重的药味。
阿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许久之后,她动了动身子,摸了摸小腹。
小腹那里有些许的游动,那条小鱼在水中流窜。
她此时才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死。
怀里的孩子也是在的。
就在这个时候,屋外有人走进来,迎着阳光,乍看之下瞧不清楚,待那个人走进来了,却见这个人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麻衣,头发用麻绳竖着,略留了些胡子,很是落拓。
“你终于醒了。”这个人见阿宴睁着眼睛看自己,便随和地笑了。
这个人一说话,阿宴只觉得仿佛在那里听过。
那人笑道:“我叫长随,以前被容王囚禁在洪城的院子里,当时你还曾路过,不记得了?”
阿宴顿时想起来了:“是你救了我吗?我这是在哪里?”
长随呵呵笑道:“你坠下悬崖后,并没有死,只是脑部受了撞击,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这是在我的建的竹屋里。”
阿宴听着这个,忽而想起永湛,忙道:“我要去见永湛,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他不知道我活着,一定以为我死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
可是她刚一动身,便觉得腿部疼痛难忍,不免震惊,忙动了动腿脚。
长随见此,笑道:“你只是腿受伤了,骨头都断了,不过还好,我已经帮你接好了,如今养一段日子就行了。”
阿宴摇头:“不行,现在永湛一定伤心欲绝,我想早点见到他。你能不能帮我?”
说着,她祈求地看着长随:“或者你能不能派人送信给他,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接我的!”
长随叹了口气,摇头道:“他性情实在暴戾,原本该受些惩罚。”
竟然威胁他要杀了灵隐寺所有的和尚?
长随也很无奈。
“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吧。”
不过长随当然不想说的是,据说容王受不了打击,已经变成傻子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呢。
阿宴听了这话,沮丧地低下头,摸了摸肚子:“他现在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可是她拍了拍自己的腿,腿被一个木板固定住了,根本没办法动弹的。
皱了下眉,阿宴忍不住问那长随:“我的腿,到底要多久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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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间里,阿宴忍耐住心中的煎熬,将那比黄连还苦的药水喝下,每天都要努力地多吃饭菜,以便能够尽快地恢复。
长随说了,等她的身子骨恢复了,就带她去燕京城。
这深山里只有这一个竹屋,也没有其他人家,阿宴看不到别人,有时候也是寂寞无聊,便和长随说起话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长随对她照顾得极为用心。
到底是孤男寡女,开始的时候她还有几分不自在,后来便放开了。
长随这个人,每天都要念经采药,有时候像一个修行多年的老和尚,有时候又像一个随和的长者。
只是当阿宴提起想早点见到容王的时候,他总是坚决地拒绝,并且说必须等她身体好了再带她去。
没办法,此时的阿宴身体虚弱,腿脚不灵便,实在不可能从深山里爬到燕京城去。
就这么煎熬了两个多月,阿宴的肚子都已经凸起来了,里面的小鱼儿越发游得灵动。
此时阿宴总算腿脚能自己随意走动了,只是却不敢多长了,时候一长,还是会有隐隐痛感。
这一日,她跟随着长随,走出了大山。
这大山里季节比外面要来得晚,如今两个人往大山外走去,越是往外走,越是有春意盎然之感。
大山里还是萧杀寒冬,走出深山,便见萧杀枯树开始冒出嫩芽,再往外行,却见迎春花早已经开得漫山遍野,各样花草树木更是遍布山头。
从深冬,走到开春。
阿宴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迈过一块石头,望着那清澈的溪水,以及溪水旁的桃花三两枝,忽而想起,都过了这么长时候,不知道容王到底如何了?
她的子轩和子柯可好?
其实这两个月来,午夜梦醒,她每每疯狂地痴想着容王,想着两个孩子,想着她的家。
想到如今能再见到他们了,她心中不免激动,当下越发催促长随:“我们快些吧。”
走着时,又想起如今都是开春了,那陈姑娘也该嫁给自己哥哥了吧?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失踪会不会倒是把这婚事耽搁了,母亲是不是因为自己而流了许多泪水?
走出大山后,长随带着阿宴又走了三两日,这才看到村庄,于是他们雇了一辆牛车,就这么赶往燕京城。
阿宴这一路上,几乎是无法入睡,她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的!
经过数日的奔波,阿宴总算是看到了燕京城的大门,她激动得泪水都要流出来了,忍不住大声喊道:“永湛,我回来了!”
声音一出,长随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自己进城吧,我就不去了。”
这一段时候,虽然长随一直拒绝为她向容王送信,可是这个人一直对他照料有加,不知不觉间,在从重伤到渐渐恢复过来之中,她对这个人有了类似兄长和父亲那样的依赖。
当下听他要走,竟有几分不舍:“你要去哪里?”
长随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回去和萧永湛好好过日子吧,平日里记得劝他,没事多多行善积德,少造杀孽。”
阿宴喉头间有些哽咽,点点头:“我知道的。”
容王其实不喜欢造什么杀孽的啊,他曾说过的,只想做一个富贵闲王。
当初他说这个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却知道,其实他是对那帝王之路厌倦了,不想做了。
他并没有什么勃勃野心,也不想南征北战留下一片血腥,其实他就是想呆在家里,陪着她和孩子们啊。
长随笑着点头:“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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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长随后,阿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着包袱,走进了燕京城的大门。
此时恰是正午时分,春日的太阳暖融融地照在城墙上,城门打开,人来人往,城门里面熙熙攘攘,叫骂之声不绝于耳,旌旗迎风招展,金字招牌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阿宴长出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拄着拐杖向容王府的大门走去。
一时眼中都有些湿润,她终于可以见到她的孩儿和永湛了。
只是两个月不曾看到,他们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经回爬了?
想到孩子,阿宴的心都在隐隐抽痛,当下越发加快了脚步。
容王府所在的东大街距离城门颇有些距离,若是以前,她必然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这两个月虽然是带着伤,可是时不时跟随着长随走动,她倒是皮实了,再者如今满心里想着孩子和永湛,也就不觉得累了。
一时走到了容王府大门前,却见大门紧闭,铜锁都仿佛生锈了的样子。
阿宴原本扑腾的心顿时冷了下来,看看四周围,总算有一个人打此经过,她忙上前问道:“请问,你可知道这容王府里的人去了哪里?”
那人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罢了,听她这么问,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她脸上有脏污,衣衫破旧,又拄着拐杖背着包袱,马上便觉得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当下颇为鄙夷地道:“这里是容王府的大门,你要个饭,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些走吧!”
阿宴哪里肯走,却追着问道:“我是来投亲靠友的,这到底是怎么了,烦请货郎大哥给说说?”
那货郎被她纠缠不过,只好道:“听说是容王妃没了,容王疯了,被接进宫去养病了。”
疯了?
阿宴听着,心中一紧,忙问那货郎:“这位大哥,你可知道容王家的两个小世子现在在哪里?”
货郎颇有些不耐烦:“人家王府的事,这我哪里知道!”
说着,便提着担子走了。
阿宴无法,便想着先去镇南侯府自己娘家,谁知道到了娘家,却见这里也是大门紧闭,仿佛许久不曾有人走动。
又找了人打听,这才知道,母亲自从得了噩耗,便卧床不起,哥哥心痛难当,愧疚之下,便带着母亲去别处养病去了。
此时的阿宴,无可奈何,想着如今只能设法进宫去了。
可是到了宫门前,那守门之人哪里让她进去呢,她说自己是容王妃,别人不过是嘲笑她是个乞丐疯婆子罢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这世上怕是只看衣服首饰才认得那身份,如今自己这身行头,确实不像容王妃。
更何况,世人都知容王妃已经死去了,自己突然出现,别人哪有信的道理?
阿宴当下便开始想着,自己该去寻哪个认识自己的,让他设法帮自己进宫?
正在这街边游荡着,远远地便听到有车马而来,阿宴忙看过去,却从那马车插着的旗子上,认出这是威远侯家的马车。
她心中一喜,忙过去。
可是这里行人众多,如此当众拦车也实在不像话啊?
没办法,她只好跟随在威远侯的马车后头,紧随而去。
片刻后,威远侯到了家,便下了马车。
阿宴赶紧趁机跑上前,口中道:“侯爷,我有事相求。”
威远侯刚一下山,就这么见一个衣衫破烂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不免问道:“你是何人?”
他话刚落下,便拧起了眉,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宴。
虽然如今阿宴一脸的脏污和不堪,可是那水润的眸子,那清秀的轮廓,只一眼,便能认出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见鬼了,抬头看了看太阳,凝重道:“阿宴,你没死?”
阿宴忙上前,看看左右,低声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威远侯此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当下忙点头:“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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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远侯将阿宴带到了书房,听她讲述了这两个月的经历,当下他也是感慨万分。
“永湛因以为你没了,整个人都变了,如今每天住在宫里,就跟个孩子一样,呆傻得厉害。我这是才从宫里看了他回来呢。若是他知道你竟然没死,还不知道会如何高兴呢!你且先去梳洗一番,我这就带你进宫去见他!”
阿宴一听这个,忙压抑下心间的激动,连连点头。
路上,自然又问起两个孩子,原来如今两个孩子也都在宫里,仁德帝命人好生照料着呢。
一时阿宴换上寻常衣衫,就这么跟随威远侯进宫。
这边仁德帝听说威远侯去而复返,当下也没说什么,便命人进来了。
待威远侯进来,却是带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又是低着头的。
他扬眉,淡道:“今日这是怎么了?”
威远侯跪在那里,朗声道:“皇上,臣今日在街上,看到了一个人。”
说着,指向阿宴。
阿宴先行了大礼,然后这才抬起头,看向仁德帝。
仁德帝一见阿宴,顿时拧眉,盯着阿宴半响,最后摇头道:“你以为你找一个形容如此相似之人,永湛就会被你欺瞒过去吗?”
阿宴听着仁德帝声音,又听到他提起永湛,心中已然压抑不住,不由眸中带泪。
仁德帝见了,一愣,最后猛然站起,盯着阿宴道:“真的是你?你没死?”
阿宴泪如雨下:“皇上,永湛在哪里?子轩和子柯可好?”